方程把车停在路边，朝着街对面一家几乎看不见牌匾的小店走去。

    程真跟在他身后，嘴里不停地嘀咕。

    “那家？能好吃吗？方老师……你不是为了糊弄我专门带我随便找家烧烤就吃吧？要是难吃的话我还不如回家泡面呢……”

    方程懒得理她，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店里几乎已经爆满，门口还有几个人在等位。

    一个穿着油腻腻围裙的胖男人正端着烤好的串走出来，看见方程进门，挺热情的凑了上来。

    “呦，稀客！”

    方程笑着点点头，“老板，还有位么？”

    “有的有的，来来里边走。”

    门口几个等位的年轻人不乐意了，“哎老板，怎么回事？”

    胖男人摆了摆手，“自家人！”

    两个人在老板的带领下走到了店面最里头，拐过一个转角，一间收拾的挺干净的小包厢赫然在目。

    方程绕到里面坐下来，程真目送老板离开，小声道：“自家人？方老师你亲戚开的店？”

    方程慢条斯理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又伸手去拿程真面前的杯子。

    “不是，就是之前常来，所以比较熟。”

    话音刚落，一个年纪不大的女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进来，方程快速点了几样东西，服务员便带着单子离开了。

    程真没再说话，捧着水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程也乐得清静，喝了口水后拿出手机给陈旭他们发了条信息。

    “今晚上过不去了，你们吃好喝好。”

    陈旭很快回了消息。

    “人民教师辛苦了，回头有时间再聚。”

    他对着屏幕笑了笑，把手机放在一边。

    “老师，”程真突然叫他，“你……”

    “什么？”

    程真的表情带着点八卦和期待，“听说你当年是校霸？”

    方程才喝到嘴里的热水一下子喷了大半出来，程真忙掏出纸巾递给他。

    “什么……你这都听谁说的……”

    他一边擦身上的水一边磕磕绊绊的问，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程真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方老师，你就别否认了，这事全校差不多都传开了，你上学那会也就五年前，好多当年的老师和校工还都在呢。”

    方程把纸团丢到一边，“听他们瞎说。”

    程真没再追问，自顾自喝水，两个人再一次沉默下来。

    好在他们要的烤串很快端了上来，程真看起来是真的饿了，吃得很香。

    方程把给她要的珍珠汤推到她跟前，特意用起了自认为最温柔的语气。

    “程真，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总是干那些……那些都是淘气的男孩干的事？”

    程真头也不抬的吃着东西，“那我应该干什么啊？”

    方程循循善诱，“你看咱们班上那个邱珊珊，学习好长得也漂亮，平时打扮的跟个洋娃娃似的，我看你不比她丑，也穿个小裙子什么的，多好。”

    他一边说一边瞄向她一头短发，她的发质又细又软，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很浅的黄褐色。

    有点像橘猫。

    橘猫抬起头看着他，嘴角沾满了烧烤酱料。

    “方老师，你别想了，那种娇滴滴的做派，我学不来的。”

    方程料到她会这么说，仍旧不死心道：“你做个乖孩子，你父母肯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程真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嘲笑。

    “许老师还真什么都没跟你说啊？”

    “什么？”

    “我爸妈早死了。”

    方程一直到晚上洗完澡把自己摔在床上的时候，都没能把程真说出那句话时的表情从自己脑海中驱赶出去。

    我爸妈早死了。

    所以她现在到底是靠什么在生活？

    她家里还有别人能照顾她吗？

    她打架逃课、吸烟喝酒，究竟是对自己的放纵还是对内心不安全感的逃避？

    方程在床上使劲踢了两下腿。

    许老师简直太不负责任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也没跟他说过！

    他闭着眼睛腹诽了一会大概正在医院治疗的许老师，然后翻了个身抓起了手机。

    班级有个微信群，全班的学生都在里面，原本是假期里用来进行联络以及发布一些临时通知的，结果慢慢的就变成了学生们平时扯皮闲聊的群，方程平时不怎么在里面讲话所以存在感比较低，渐渐地大家也就变得随便起来，偶尔还能看到好多学生之间的小八卦。

    今天他打开这个群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上百条未读信息。

    略过几页刷表情包的，方程在看到一个熟悉的称呼时，停下了一直划屏幕的手指。

    “我今天晚上跟我妈从超市出来的时候，看见程总在被隔壁五中的王林他们追杀。”

    程总。

    这是班里对程真的爱称。

    方程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在叫他，后来才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把屏幕继续下拉，看见了几张拍的十分模糊的照片，照片里依稀可见已经跑出了残影的程真，一头短发飞扬在空气中，后面还跟着几个半大小子。

    下面跟着的都是班里学生的惊叹，有夸程总跑得快的，有担心程总是否虎口脱险的，他一条一条读下去，居然还有人开了赌局押程总破了去年校运动会田径记录的。

    方程正看得乐呵，突然有新消息进来，他点开来看，是陈旭发来的。

    “程哥，睡了？”

    方程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对方很快接了起来。

    “还没睡，怎么了？”

    陈旭的语气带着点醉意，“没事，就想找你聊聊天。”

    看来是在刚才的饭局上喝得挺痛快，方程笑笑，“你说吧。”

    陈旭长出了一口气，“程哥，刚才跟他们喝了点酒，聊到咱们上学那会了。”

    方程支起身子靠在床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嗯，聊到高中了？”

    “是啊，”陈旭笑了笑，“一转眼都毕业好多年了，当年那些事就跟昨天才发生过似的。”

    方程缓缓吐出一口烟，“嗯，五年了。”

    陈旭突然沉默了，方程静静听着他轻缓的呼吸声，最后在里面听到了细微的哭腔。

    “陈旭你……”

    “程哥，”陈旭开了口，“我想章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