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师是当年带方程他们这届的班主任老师，陈旭他们几个当初和他关系非常好。

    但就在去年，也就是方程上大四正忙着实习和论文的时候，章老师查出肺癌晚期，并在几个月后就离世了。

    他的葬礼上，方程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几乎都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

    章老师是个好老师。

    陈旭这一哭，连带着方程也觉得鼻子有些酸，他用力吸了一口烟，“陈旭，别这样，小心章老师笑话你。”

    电话另一头陈旭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就是心里难受，哭出来就好了……”

    “我知道，”方程顿了顿，“今年一起去扫墓吧？”

    陈旭欣然同意，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一直到陈旭犯困了，方程才挂断电话。

    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第二天还要上课，方程把香烟按熄，重新躺回了被窝里。

    大概是聊了半天的电话挺耗费体力，又或许是回想起太多过去的事情，总之他才阖上眼睛没多久，很快就睡着了。

    周六早上天还没大亮，程真穿了双人字拖到楼下早点摊要了一碗馄饨。

    老板找了零钱，回头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忙活起来，程真点了一支烟，跷起腿朝街道另一头张望着。

    周末清晨的街上人很少，上班族和学生都还在睡懒觉，只有几个坚持晨练的大爷大妈慢吞吞的走在街边，一边走还一边使劲晃着手臂。

    她把烟叼在嘴边目送他们走远，又看见几只麻雀蹦蹦跳跳在脚边觅食。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只不过是换了个时间，平日里一直喧嚣而杂乱的街道竟然也变得可爱与不同起来。

    馄饨很快被端上了桌，看起来有点破旧的大瓷碗，白白胖胖的馄饨上面撒着葱花和虾米，程真谢过老板，小心翼翼端起来先喝了一小口汤。

    “程总，好巧。”

    有人一巴掌拍在她肩头，程真转头去看，一个头发很短两侧都露出青皮的年轻男人正跨过长凳在她身侧坐下来。

    程真眯起眼睛，“鹏哥。”

    被称作鹏哥的男人拿起她放在一边的香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灰色的烟雾来。

    鹏哥全名叫曲鹏，曾经是隔壁十三中的学生，因为屡次记过而被开除学籍，之后就一直在附近混日子，如今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这一片大大小小的混混都知道他，也挺尊重他。

    程真低头吃馄饨，曲鹏就在她身边慢慢吸着烟，一支烟洗掉一半的时候，他终于才又开了口。

    “程总，听说昨天你跟王林他们有点不愉快？”

    “嗯，”程真慢慢喝了一口汤，“抢机器。”

    曲鹏夹着半支烟低声笑了一会，“多大了？因为这点事就追着跑了好几条街？”

    程真咬着馄饨，含糊不清道：“是他们追的我。”

    “行了，”曲鹏拍拍她肩头，“没什么大事就好，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好，鹏哥再见。”

    曲鹏起身跨过长凳，转过身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她。

    “女孩子家家的，多打扮打扮，成天跟个小子似的，也不怪他们对你总不手软。”

    程真头也不回，“算了，我不用他们手软。”

    吃过早饭，一天才像刚刚开始。

    程真在小区附近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街上的人一点点变得多起来。

    现在住的房子是爸爸留下来的，也是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住的地方，人死之后就落在了她的名下。

    因为里面有太多好或者不好的记忆，程真也曾经考虑过要不要把房子卖掉。

    但因为拿不准这样是否正确，而且小区距离学校也还算交通方便，所以干脆就一直这样住下来了。

    她把钥匙圈挂在手指头上甩着，晃晃悠悠拐过街角，看见马路对面一家蛋糕店正缓缓升起卷帘门，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伙计正在橱窗里头把热气腾腾的面包往架子上摆。

    程真停下脚步，隔着街朝那边张望着。

    她还记得这家店正装修的时候，爸爸说等她生日的时候要带她来这里选生日蛋糕。

    一转眼的时间，这家店也已经是在这边开了五年的老店了。

    人行横道的信号灯由红转绿，程真摸了摸肚子，径直过了马路。

    推开蛋糕店的大门时，浓郁的甜香气味瞬间将人包裹住了。

    店里的伙计挺热情的凑了上来，“小妹妹，要买点什么？”

    程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脸，走到橱窗前弯下腰看着。

    泛着金黄色诱人光泽的面包静静躺在托盘里，圆鼓鼓的十分惹人喜爱。

    她伸出手指在橱窗玻璃上戳了戳，“我要一个这个……”

    伙计绕到橱窗另一头，用夹子指着那只装饰着奶油花的面包和她确认道：“这一只吗？”

    “对。”

    “好的，给您包上。”

    伙计轻巧的夹起面包放进一边已经准备好的牛皮纸袋里，程真付了钱，接过袋子的时候，感觉胸口里面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出了门，程真还没来得及从蛋糕店那种甜蜜梦幻的气氛中回过神来，一抬眼就看见王林他们几个正气势汹汹从街的另一头冲过来，她心头一凛，下意识就朝着反方向跑去。

    大周末的，怎么就不让人安生？

    而且不就是先前抢了游戏机？这么点小事至于这么赶尽杀绝？

    她急匆匆跑过两条街，脚上穿的人字拖显然不是最适合追逐战的装备，在程真不小心提到一块石头吃痛而减慢了速度的时候，她听见了身后不远处王林的骂街声。

    “操你大爷的，还跑！”

    肩头一阵剧痛，程真脚下一个趔趄，手里的面包袋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王林抓住她，一转身便绕到她面前来，一脚踩在了面包袋子上，奶油从袋口溢出来，糊了一地。

    程真盯着那一团沾了沙土的奶油，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脸上猛地挨了一巴掌，程真咬着牙，回手给了面前人一拳。

    皮肉碰撞的声音很响，王林吃痛的骂了一句，回身又给了她一脚。

    几个人扭打在一起，对方人多，程真很快被抓住，动弹不得。

    王林朝地上吐了一口，抬起头来时，嘴角有一丝血迹。

    “妈的，你他妈是不是就爱跟老子对着干？”

    程真斜眼看他，刚才嘴角被牙齿刮破了，满口的血腥味，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王林，你就这点出息？抢个游戏机跟杀你全家了一样？”

    王林抬手在她肩头用力戳了戳，“你别跟老子装傻！以后离邱珊珊远点！”

    程真一愣，“邱珊珊怎么了？”

    从王林口中听见自己班里班花的名字对她来说是个新鲜事，而且她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欺负过邱珊珊。

    她甚至都不怎么跟班里的女生说话。

    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王林脸上有点红，“你他妈的……别跟我说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