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道:“毒针要吸铁石才能吸得出来。这里没法去找:要救治只有把它拔出来”纳兰明慧道:“你给我拔吧,我忍得住疼的”杨云聪用左手定住她的肩头,俯首下去,只觉得香气袭人,手指所按有的肌肉如有磁力,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这样亲近。心中一荡,急忙用短剑轻轻把她的肉剜开,找着了针尖;运内力用指一钳,钳了出来,一连拨三口银针,并代她挤出毒血,又把内衣撕开,撕成布条替她孔好伤口,说道,“你躺下来休息吧,这可就好了”
杨云聪拔出三口银针,惊异不已。这种细小有毒的暗器,若非内功深湛,无法使用,她到底碰到什么人正待问时,纳兰明慧已先自说道:“我本来是跟着父亲,随军移动,想转回伊犁的,中途看见烽火,父亲带兵赶来,我那能不随着来呢那料一到这里,就碰着大混战,我撞着四名骑士要我的车,我拔剑伤了两人,有一匹马上的一个女人,忽然把手一面,我就受了伤啦”杨云聪面色忽变,大声叫道:“飞红巾”
第十四回 草原心盟
“飞红巾”纳兰明慧也喊了出来,惊异地望着杨云聪叫道:“你认得飞红巾么大哥,你替我报仇。”她的头索性枕在杨云聪的膝上,称呼也由“大侠”改成大哥,一半撒娇一半嗔怒地叫道。杨云聪痛苦的“嗯”了一声,轻轻地将她扶起,说道:“明慧,这仇报不得哪”纳兰明慧板着面孔问道:“为什么哼。我知道了,大哥爱上了这草原上的女魔头啦”
杨云聪忽地轻轻地扳着她的肩头,两只眼睛,如寒冰利箭一样对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急促沉重的声调问道:“明慧,我们说正经的。你说,在你的眼中,飞红巾是什么人,她是女魔头是你的敌人如果不是她用毒针射伤了你,你也恨她,因为她和你的族人为敌,因为你的父亲经常提起她,教你恨她,把她说成女魔头,是吗”杨云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活,怀着愤激的感情,又怀着战栗的感情,期待着她的回答。纳兰明慧的样子是这样的爱娇,杨云聪在她的身旁。好像感到一股温暖;然而由她的话语所带的阴影,又使他感到寒冷,这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个决定,如果她是站在她父亲那边,因为飞红巾是草原的女英雄而恨她的话,那么她就是他的敌人,他要把她杀死最少也不理她。正是这个念头,使他的语音感到颤抖,语声也震惊了。
纳兰明慧奇异地看着杨云聪,她不知道杨云聪心里的念头,只是她感到气氛的沉重;她觉察到杨云聪的话,似乎已超出爱情之外了,他的话不是一种儿女之情:而好像是他已奉献给一种神圣的东西,飞红巾也是一样,所以他和飞红巾的情谊是牢不可破了,纳兰明慧感到异样的悲哀,她低声的道:“你听我说,我厌恶战争,你也厌恶战争,你对我这样说过的,是吗但是我和你厌恶战争,战争却偏偏把我们卷进去了,如果有命运的活,这样我们就是一个命定的恶运。
“我不认识飞红巾。但自从我来到这儿,我就常听人提起她的名字。是的,你说的不错,我的父亲,我的族人,都把她说成女魔,杀人如割草的恶魔,我对她也感到害怕的,可是我也并不全信我的父亲的话,我知道我们打进来时,也杀了不少的人,这是战争嘛,我们杀他们,他们杀我们,我们把飞红巾称为女魔头,焉知他们不将我的父亲称为魔头。”
“我有时甚至这样想,一个像飞红巾那样的少女,跨着战马,在草原上飞驰,被她的族人尊崇,被我们的人咒骂,不管怎样,她都是一个英雄,老实说我也曾偷偷的羡慕过她哩”
“我不认识飞红巾,直到我受到她的毒针射伤的时候,我猜,这样精通武艺的女子,一定是飞红巾。当针毒令我非常痛苦的时候,我恨她,恨她出手这样毒辣。另外我还有恨她的,大哥,我不说了,我知道你一定是她的好朋友”纳兰明慧忽然娇羞的低下了头,眼见有着一种感人心魄的光彩
杨云聪松了口气,是的,纳兰明慧是恨飞红巾的,可是这种恨的性质比他所害怕的要轻得多,轻得多她的恨跟她父亲的恨是完全不同的,她的说话里也有糊涂的地方,她把战争中的双方同一看待,“这是战争嘛,我们杀他们,他们杀我们”好像这里面没有是非黑白。这样是不对的,不对的,杨云聪在心里头重重的说道:“不对的”杨云聪有许多话想对她说,想教她怎样分辨是非,可是他知道些道理不是她一下子能听得进去的。另一方面,他觉得在满洲人中,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已经是一个奇异,他感到,他和她之间,心灵上也有互通的地方,这是一种奇异的感情,和仇人的女儿,在心灵上互相感应。
杨云聪抚着纳兰明慧的头发,轻轻他说道:“明慧,我一点也不怪你了,你也不要恨飞红巾了,你给她的毒针射伤,怪她手辣,可是你知道,我不是也给毒箭射伤,几乎丧命了吗你叫我替你报仇,如果我也叫你替我报仇,你会怎样呢”
纳兰明慧撅起嘴巴道:“我的本领虽然比你差得多,但你又怎知我不能给你报仇呢,告诉我,谁拿毒箭射伤你”杨云聪冷冷的说道:“你的父亲”
纳兰明慧好像给雷击着一样,面色一下子变得非常苍白。跳了起来,又颓然的倒下去:杨云聪扶着她问道:“怎么啦”纳兰明慧闭着眼睛痛苦的道:“你一定恨死我了”杨云聪急忙说这:“我为什么要恨你,你又不是你的父亲”
可是纳兰明慧不能理解他的感情,她心里翻腾汹涌的波浪。她自从见了杨云聪以后,就深深为他的英雄气概所吸引了,离开之后,她的心里好像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人又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她在梦里曾好多次见过他,想不到现在就在他的身旁了。而且还枕在他的膝盖上,可是此刻,她深切的感到;她和杨云聪距离得这样近,却又是这样远“他是属于飞红巾的、不是我的”这种思想像铁锤一样敲击着她的脑袋。像利针一样,插刺她的心。比飞红巾的毒针更令她痛苦
杨云聪忽然看着她像凋谢的花一样枯萎下去,面色苍白,呼吸迫促,用手把她的脉搏,只觉得跳动得快的出奇,他瞧见她的面上的肌肉在痉挛,心里奇怪道:“怎么我将她中的毒针拔出来了,她反而忽然病的这样厉害”幽谷里静寂无声,只有近处寒虫凄叫、远处山谷呜咽。杨云聪忽然感到一阵害怕,他再掏出两粒天山雪莲配成的“碧灵丹”给她咽下,说道:“你好好休息,我会带你出去的”
这一晚纳兰明慧一夜发着恶梦,说着呓语。他不时从梦中哭醒过来,叫道:“大哥,不要恨我”杨云聪一再的对她说。“我不恨你,”可是她还是这样说着梦话
黑夜过去了,白天又来了。草原上空又布满面彩霞辉,朝阳普照。杨云聪折腾了一夜,也感到身上疲软,可是有一个病人要她照料,一种责任感支持着他,他要带她出去,在这幽谷里没有医药,没有粮食,只好听死。带她出去。假如碰着清军:就将她交给他们,自己逃跑,假如碰着牧民战士,凭着自己的面子,也可以保全她。
杨云聪修好那辆破烂的马车,将她轻轻放好,推出山谷。草原上尽是死尸调天空上有成群的大鹰,时不时扑下来食死人的尸首有些大鹰,两翅展开竟有丈余宽,扑下来带着呼呼的风声,十分可怖放眼四望,草原上一个活人也没有,有几十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草原上茫然的乱跑嘶鸣。杨云聪打了个寒战。喃喃说道:“战争、战争,几时才能没战争呢”
杨云聪拉来了两匹战马。套上马车,又在战场上搜到一些粮食,放在车上,骑着马车,一路向南边走去,沿途都是尸首,一片荒凉,昨日厮杀的两军,已不知到什么地方专了。渐渐,尸首少了,但仍然找不到活人。
纳兰明慧的病,好像越来越沉重了,她发着高热,仍然不停的说梦话,气息也越来越弱。
草原无边无际,好像是延伸到天边:昨晚那么多的人在草原的“青色的海洋”上消失。杨云聪独自驱车,在大草原上驱驰,感到异样的荒凉。纳兰明慧的病,更使他的心情特别沉重。太阳从东边升起,又快要从西边降落了。
纳兰明慧双颊火红,杨云聪的心突突地跳,她的样子可爱极了但也恐怕是“回光反照”,临死前的娇艳了。杨云聪这时再也不能顾什么男女之嫌,他轻轻地解开她的领子,解开她的衣钮,给她推血过宫;杨云聪学过针灸,可是手头上没有针,只好用手指在她的岤道骨节上揉捏,纳兰明慧悠悠的醒转过来,忽然问道:“大哥,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你对我说一句真心话,一点也不许欺瞒我,行吗”杨云聪道:“你说吧,我一定会真心地答你”纳兰明慧面上飞霞,直红到脖子,低声说道,“大哥,你说你要真心他说,你欢喜我吗”杨云聪的心跳得非常剧烈,对一个病得这样沉重的人,难道还能给她失望,而且,她实在也不能仔细的分析自己的感情了,他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明慧,我真心的欢喜你”
枯萎的花复苏了杨云聪这句话比他的“碧灵丹”更有效,比一切仙丹灵药都有效。纳兰明慧只觉一股暖流流过五脏六腑。杨云聪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有力起来了,渐渐地她坐了起来,倒在杨云聪的怀中,口唇压在杨云聪的面上,一颗火热的少女的心,也烫在杨云聪的心上,草原的黄昏渐渐寒冷了,可是杨云聪的心,却感到异常的热,热,热,杨云聪茫然的抱着她,感情像奔马、又如巨潮,混乱极了,也激动极了不能说他没有一点后悔之感,在这刹那间,他曾想起了飞红巾,飞红巾是那样的爽朗,笑声就像草原上的驼铃他又想起草原夜祭之后,飞红巾和他在草原的赛跑和夜话,是那样的淘气,而又是那样的豪迈那一晚,飞红巾也曾向他表示过深沉的感情,但他的犹豫轻轻的将她的感情关在门外,他并没有为她打开心底门扉,虽然,他自见飞红巾第一面后,就把她当成自己最亲密的人,那份感情,匝该说是远在他与纳兰明慧之上的
但这种后悔的念头霎那就过去了,杨云聪是一个英雄,他英雄的心命令他不许反悔。重视自己的诺言,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何况怀中的少女又是那么样真挚的爱他他又觉得飞红巾是像他一样的人,应该经受得起任何挫折,包括感情的折磨在内而纳兰明慧在他的眼中,却是一朵嫩弱的花,虽然她也懂得武艺。她是那样的纯真、无邪和温柔,就像小孩子一样,他需要爱护她,保卫她,将她慢慢引导到自己这面来。
杨云聪和纳兰明慧紧紧地拥抱着,陷在一种“混乱的陶醉”中,过了许久许久,才给一阵马铃之声所惊醒。杨云聪抬头一看,只见远方有几十匹马飞驰而来,霎那便到了近处,为首的人嘿嘿冷笑,大声叫道:“你就是杨云聪吗你为什么枪了我的俘虏,又杀了我的人”
第十五回 恶毒的诬蔑
杨云聪赶忙放开纳兰明慧,纵步出来,倚着车辕。只见为首的虬须大汉叫道:“杨云聪,你这反贼,吃我一刀”杨云聪身子一侧,嚷道:“且慢,你是谁我杨云聪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岂容你污言侮蔑,我几时反了,我哪一点对不着你们,你说不出来,我也要揪你去见飞红巾”
那虬须汉予“哼”了一声道:“飞红巾,你就晓得拿飞红巾做你的护身符我问你,你杀害我们的战士,包庇敌人,抢走我的俘虏,你还敢强硬你不是反贼是什么”杨云聪气得满面通红,喝道:“我几时杀了你们的战士又包庇敌人来了我在北僵打了几年仗,现在又到南疆和你们一起打仗,我若要反叛,何必千辛万苦,横渡大沙漠,到你们这里来反叛”
虬须汉子道:“我问你,这马车上载的是准你们在山沟里杀的两个人又是谁人赃并获,难道是我赖了你”杨云聪愕然一惊,心想这误会可大了,正想辩解。那汉子又道,“你知道我是谁我就是喀达尔族的酋长孟禄,你杀的那个人是我手下最得力的战士,你车上载的是我的俘虏”
原来前晚纳兰明慧用飞刀扎进了那两个人的心窝,其中一个一时尚未死去,临死前满怀愤怒,想把仇人的名字划在地上,但他又不知纳兰明慧的姓名,糊里糊涂,在临死时蘸血在地下就划了杨云聪三个大字。那时正当黑夜,杨云聪又忙着照顾纳兰明慧,竟没留意那个汉子在临死前留下最毒恶的诬蔑
“喀达尔”是南疆草原上一个好勇斗狠的部落,他们有一个古老相传的风俗,若是和敌人争斗,力不支敌,被杀伤时,若认得敌人是谁,在临死前,就要用鲜血写下敌人的名字,希望能让族人看,代为报仇。
那日草原大混战,起先是南疆各族占优势,后来满清的援军赶到;其时杨云聪已跃入山沟南疆的各族战士反给包围,各族各部落,拼命突围,损失甚重,这也就是杨云聪行了一天,都碰不着活人的道理,清军已向南方的大城伊犁收兵,而各族战士又都在浩瀚无际的大草原上分散了。在那日的大混乱中,喀达尔族的酋长孟禄和他们的战士,都被截在一角,大军追逐,反而无暇消灭他们,给他逃出性命,在战场上到处找寻族人,找到了山沟里;忽然发现两个战士的死尸,地上留有血字。孟禄大吃一惊,杨云聪在北疆虽是鼎鼎有名,孟禄也听过他的名字。但他却不知道杨云聪的为人,也不知道杨云聪在北疆的威望,就如飞红中在南疆一样。他只道杨云聪也像楚昭南一样,只是个“助拳”的人,仗着剑法高明,所以才有名气的。他又恍惚听人说过;杨云聪乃是楚昭南的师兄,当日楚昭南来投唐努老英雄,捧的就是杨云聪的名头。楚昭南反叛之事他是知道的,他只以为杨云聪给他的师弟拉去,到南疆来暗害他们。因此,带着三十多匹马,一路追踪觅迹,而杨云聪又因处处要照顾纳兰明慧,不能驱车疾走,竟然给他们追上
杨云聪一阵愕然,纳兰朗慧忽然揭开车帘,露出脸来,叫道,“你们不要赖他,那两个人是我杀的”纳兰明慧得了爱情的滋润,虽在病后,却是眼如秋水,容光照人,她本是旗人中的第一位美人,在这草原蓦然现出色相,颜容映着晚霞,孟禄只觉得一阵光采迫人,眼花综乱,急忙定下心神,再喝问道:“你说什么”纳兰明慧冷笑道,“你听不清楚么那两个人是本姑娘杀的”
孟禄这时也注意到了车帘上绣着的“纳兰”两字,又惊又喜他起初以为车上只是普通的清军将官的眷属,而今见这个气派,暮然想起久闻满清的伊犁将军纳兰秀吉,有一个美丽的女儿,文武双全,莫不是她
孟禄皮鞭一指,笑道:“是你杀的也好,不是你杀的也好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随我回去再说”纳兰明慧又是一声冷笑,说道:“你也想跟那两个人去见阎王吗他们就是说要捉我做俘虏,才给我用飞刀扎死的”
孟禄指挥手下,就想来捉。杨云聪大叫一声:“使不得。”孟禄一鞭打去,喝道:“怎么使不得”杨云聪夹手将鞭夺过,折为两段,叫道:“你们为什么打仗”孟禄见杨云聪双目圆睁,威风凛凛,一时倒不敢迫过来。反问道:“你到底是帮谁打仗”杨云聪道:“我和清兵大小数百仗,从北疆打到南疆,可笑你们连为什么要打仗都还不知”孟禄手下的一个战士怒道,“杨云聪,你以为帮我们打仗,就可以胡说八道吗我们也打了这么多年,谁不知道打仗为的就是要把鞑子赶出去”
杨云聪又说道:“对呀但为什么要把鞑子赶出去呢难道不是为了满洲鞑子不把我们当人,抢掠我们的牛羊,侮辱我们的妇女,奴役我们的百姓吗现在你们要捉这个女子做俘虏,不是也要侮辱她,不把她当人,要把她当奴隶吗你们不许鞑子那样做,为何你们又要这样做”孟禄手下三十多人却答不出来,这道理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还没办法分出是非,孟禄又喝道:“她是我们的敌人呀她还杀死了我们两个弟兄,为什么不能捉她做奴隶”杨云聪道:“和你们打仗是满清军队,不是她在战场你们杀拿刀的鞑子,杀得越多越好但在这里,你们要侮辱一个空手的少女,你们不害臊吗她杀死那两个人,就是因为他们要欺负她,她才迫得自卫。我说,错的不是她,是你们”
孟禄的手下都知道杨云聪是个抗清的英雄,虽然孟禄怀疑他反叛,率他们来追,可是在还没有得到确切证据之前,他们到底对杨云聪还有多少敬意。这时杨云聪理直气壮的这么一说。又似乎颇有道理,但捉俘虏做奴隶之事,是部落民族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这习惯已深入人心,因此又似乎觉得杨云聪是在强辩。
孟禄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也曾有意于飞红巾,可是飞红巾不理睬他。推选盟主那晚,他不参加,一来是有心病,二来也是因为不服飞红巾。杨云聪说完之后,他瞧了纳兰明慧一眼,大声喝道:“杨云聪,我问你为什么要保护她,你说你不是反贼,是大英雄,那么我们的大英雄为什么要替一个敌人女儿驾车,做起马车夫来啦,哈哈”杨云聪气得身子颤抖,孟禄又大声叫道:“弟兄们,你看;这就是大英雄杨云聪的行径。你们知道这个女子是谁吗她就是满清的伊犁将军纳兰秀吉的女儿,哼,杨云聪如不是早和他们有勾结,为何处处要维护她,甚至别人打仗,他却去替纳兰秀吉的女儿驾车。把他们两个都捆起来吧,弟兄们”
孟禄一番话好像将油泼在人上;他的部下果然受了煽动,轰然嘈杂起来,刀抢齐举,竟围上来,纳兰明慧摸出飞刀,杨云聪急叫这:“使不得”纳兰明慧的第一口飞刀已经出手,银光电射,对准孟禄的心窝飞去,杨云聪疾忙一展身形,将那口飞刀截住,那时,飞刀离孟禄的心窝不到三寸孟禄慌张中一刀劈下来,杨云聪一矮身躯,在他刀锋下钻过,叫道:“明慧,你躲进去”纳兰明慧给他一喝,飞刀是不放了,可是却不肯躲进去,她要看杨云聪打架呢
孟禄毫不领情,马刀又再砍到,他的手下也纷纷扑了上来,还分了七八个人去捉纳兰明慧,杨云聪暗叫“不好”心想这事不能善休;猛然展开轻灵迅捷的身法,“在刀枪缝中,钻来钻去。举手投足之间,把三十多条大汉都点了岤道;连孟禄也在内,或作势前扑,或举刀欲砍,都是个个动弹不得,好像着了定身法一样,定在那儿。纳兰明慧在车上纵声娇笑,杨云聪却有苦说不出来,这真是误会加上误会,不知如何才能收场
猛然间,纳兰明慧高声叫道:“清兵来了”杨云聪跳上车顶一看,果然远处尘头大起,杨云聪急忙跳下,高声叫道:“你们赶快走吧,清兵势大,让我在这里给你们抵挡一阵”说罢又像穿花蝴蝶一般,在人群中穿来插去,片刻之后,又给那些人解开了岤道,孟禄冷笑道:“我不领你的情、跨上马背;带了队伍,径自驰去。
杨云聪拔出短剑,准备清兵一到,将纳兰小姐的身份说明,自己马上突围,去找飞红巾解释。正盘算间,那队清兵已杀了过来。前头跑出两个人,杨云聪起初还以为是清军的军官,近处一看,始知不是,清军在后面放箭,这两人挥剑拔打,时不时还回身厮杀一阵。又再奔逃。
清军越来越近,杨云聪已看得分明,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岁,儒生打扮,武功极高,女的二十来岁,身手也是不弱。杨云聪心中大喜,这女的自己不认得,男的却是自己的好友,武当派的名宿卓一航,据师父说,他也是因为中原糜烂,方万里投荒,隐身漠外的。师父还说,他内功精湛,年近六旬,看来还像三十余岁。杨云聪在天山时,曾屡次见过他,他并不以长辈自居,硬要杨云聪以兄弟相称。杨云聪当然不敢,后来才知道,他本来要拜晦明禅师之门的,晦明禅师因他早已是一派大师,不愿居为尊长。因此卓一航和晦明禅师的交情是近乎师友之间,而卓一航和杨云聪的交情也是介乎师友之间。
杨云聪一见卓一航被清兵追赶,舞起短剑,便迎上去。卓一航这时也认出了杨云聪,大喜叫道:“老弟,你和她敌住后头那四条兔息。我去杀散清兵。”一回身,就向敌人冲去,杨云聪抬头一看,只见那队清兵,由四名军官带领,为首那人竟是以前在沙漠中和楚昭南合斗自己的纽枯庐,这时忽然听得背后纳兰小姐叫了一声,纽枯庐面前有异色,杨云聪无暇追问,龙形飞步,剑随身走,一缕青光,刷的向纽枯庐刺去
第十六回 多铎说亲
纽枯庐举丧门挫一挡,杨云聪闪身直进,短剑疾如风卷,“喀嚓”一声,把纽枯庐一个同伴的兵器削掉,旋身一掌,又把另一名军官震出数丈以外,第三名军官手使丈二长枪,重七十二斤,奋力一挑,猛的撅来,杨云聪避开枪尖,左手疾伸,一把掳着枪杆,喝道:“倒”不料那军官是清军中出名的大力士,虽给杨云聪扯得跄跄踉踉,直跌过来,却井未倒下,犹在挣扎,尚想支撑。纽枯庐乘势疾审过来,丧门挫一招“仙姑送子”,直扎杨云聪的“分水岤”,左掌更运足力气,猛劈杨云聪右肩,杨云聪大喝一声,长枪猛的往前一送,那名军官禁不住杨云聪的神力,惨叫一声,虎口流血,给自己的长枪撞出数丈以外,登时晕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杨云聪口身一剑把丧门挫撩上半天,反手一掌又迎个正着,纽枯庐在关外号称“铁掌”,竟吃不住杨云聪掌力,身子像断线风筝一般震得腾起三丈多高,倒翻出去,幸他武功也有相当造诣,在半空中一个跟头,落在乱军之中,抢路飞逃。
这时卓一航和那个少女仗剑扑入清军之中,双剑纵横插霍,把清兵杀得鬼哭神嚎,如汤泼雪,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一大队清兵霎时消散,草原上又只剩下杨云聪等四名男女。
卓一航道:“云聪,想不到你功力如此精进”杨云聪道:“还望师叔教诲。”卓一航望望车上的纳兰明慧,颇感惊讶,杨云聪生怕他滋生误会,急忙说道,“她单身一人,离群散失,流浪大漠,我想把她送回去。”卓一航道:“应该说来凑巧,你送人我也送人。”说罢替杨云聪介绍道:“这位姑娘是我故人的女儿,名唤何绿华,我要把她送回关内。日后你若见她,还托你多多照应。”说罢把手一举,与杨云聪匆匆道别,各自赶路。杨云聪看卓一航眉目之间似有隐忧,而且以他和自己的两代交情,若在平日,一定不肯就这样匆勿道别,纵算在百忙之中,也会一叙契阔,而现在他却连师父也不提起就走了,这可真是怪事。他想不透像卓一航武功那样高的人,还有什么忧惧。他却不知卓一航此次匆忙赶路,乃是怕白发魔女来找他的晦气。
卓一航与白发魔女之事暂且不提,且说杨云聪与纳兰明慧再走了几日,到了伊犁城外。这时纳兰明慧已完全康复,轻掠云鬓,对杨云聪笑道:“你入城不方便了,晚上我和你用夜行术回去吧这辆马车,不要它了”杨云聪心如辘轳,有卸下重担之感,也有骤伤离别之悲,半晌说道:“你自己回去吧,我走了,你多多保重”纳兰明慧一把将他拉住,娇笑道:“你不要走,我不准你走,你一定要陪我回去。你不用害怕,我们的将军府很大,你不会见着我的爸爸的。我有一个妈妈,对我非常之好,她住在府里东边头的一个院子里,独自占有三间屋子呢委屈你一下,我带你见她,要她认你做远房侄子,你不要乱走动一包没有人看破”杨云聪摇摇头道:“不行,我还要去找哈萨克人。”纳兰明慧沉着脸道:“还有飞红巾是不是”杨云聪正色说道:“是的,我为什么不能找她我要知道她们南僵各族打完仗后,现在在什么地方,是怎么个情景”纳兰明慧又伸伸舌头笑道:“大爷,一句活就把你招恼了是不是”谁说你不该去找飞红巾呢,只是大战之后,荒漠之中,是那么容易找吗不如暂住在我这儿,我父亲的消息灵通,各地都有军书给他,他一定会知道南疆各族在什么地方的,我给你打探,把军情都告诉你。到你知道你的飞红巾下落时,再去找她也不为迟呀“杨云聪”呸“了一声,但随即想到,她说得也有道理。就趁这个机会,探探敌人的情形也好。
那晚纳兰明慧果然带他悄悄进入府中,找到奶妈,一说之下,把奶妈吓得什么似的。但这个奶妈庞爱明慧,有如亲生,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终于答应了,但奶妈也有条件,要杨云聪只能在三间屋内走动。杨云聪也答应了。第二天一早。纳兰明慧又悄悄溜出城外,驾着马车回来,她见了父亲之后。谎说是从乱军中逃出来的,纳兰秀吉一向知道他女儿的武功,果然不起疑心。
一晃又过了半月,纳兰明慧还没有探听出飞红巾和她族人的下落,另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却像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郑重压又一次的使她陷入痛苦的混乱之中,就像上一次自己怀疑杨云聪爱上了飞红巾那时候一样,这种心头的重压怎样也不能消除。
上一次在她心头造成重压的是飞红巾的影子,而这一次却是一位将军府中的贵客
在她回来之后十多天,将军府中到了一位远方来的贵客,这位贵客叫做多铎,今年仅仅二十五岁,可是已被任为定远将军,官职比自己的父亲还大。而且,不单单是年少高官,他还是一位亲王的儿子,在皇帝跟前甚为得宠,那是纳兰秀吉远比不上的。但多铎之能够年少高官,却并不是全靠他父亲的力量,他乃是旗人中数一数二的好汉,自小就能拉强弓,御驾马,骑术剑术,在八旗兵中首屈一指。三年前他随皇帝西征,平定了准噶尔和大小金川,莫名远播,满朝文武,谁都羡慕他。
他年纪青青,尚未定亲。贵族大臣,来王府说亲的,真是络绎不绝。可是他眼界很高。无一当意:他理想中的妻子是文武全才美如天仙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却哪里去找
自十七八岁起,就有人给他说亲,转瞬之间已是二十五岁了,在清初的时候,男子二十五岁尚未定亲,做父母的可担心。他的父亲鄂亲王一打听,听说伊犁将军纳兰秀吉府有一个女儿。美艳聪明,在旗人之中,堪夸第一。今年也快近二十,也是还未定亲。以前因为明慧还小,而纳兰秀吉又远处塞外,所以多铎的父亲并未注意及她。而今想起了她,觉得除了她,恐怕再难找适合的人了。
多铎的父母和他一说,多铎也素闻纳兰明慧之名,尤其多铎的一个师叔纽枯庐就在纳兰秀吉帐下,多铎在青海打准噶尔族时,纽枯庐曾从新疆来见他,说起纳兰明慧,纽枯庐把她夸得不得了。说她不但美若天仙,就是武功也远在八旗的一般勇士之上。他还笑道:“将军,我看她的武功比你还好呢”把多铎听得心痒痒的。
可是多铎未亲眼见过,总有点下大放心,父母跟他提起,他说:“慢点提亲吧侍我到新疆去看看再说。”恰巧新疆各族,抗清甚为激烈。纳兰秀吉在伊犁统兵,虽然连打胜仗,可是仍无法把新疆牧民的抗清运动压平。多铎自请到新疆去巡阅一次,皇帝大喜,马上封他为钦差大臣,到新疆去视察军务。皇帝还说,你是咱们满人中的第一流将材,去看一次,替纳兰秀吉出出主意也好。皇帝却不知道多铎到新疆去,另有深心。
多铎到了新疆伊犁之后:住在将军府中,他是纳兰秀吉的贵客,又是他的上司,他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在新疆期间,纳兰秀吉要听他调度。纳兰秀吉自然把他奉承得了不得,纽枯庐猜知他师侄的来意,悄悄地对纳兰秀吉道:“将军大喜呀小王爷还未定亲,和明慧小姐可不恰是一对”纳兰秀吉一颗心扑扑地跳,说道:“我怎么高攀得上”纽枯庐道:“只要将军愿意,这事就成了十之八九其他的包在我的身上,他虽然尊贵,说起来总还是我的师侄,我一说准成。”其实他早已料到多铎心意。这一个现成媒人,自不妨抢来做。纳兰秀吉又道:“鄂亲王多铎之父远在北京,难道我们在这边塞之地,突然向他提亲”纽枯庐道:“也不用这样急,让他们先见见面,我担保我那师侄回京之后,老王爷一定派人来向你求亲。”
纳兰明慧虽然知道有个钦差大臣叫做多铎的前来巡阅,起初并不放在心上。一日父亲叫她到后花园去玩,父女俩走到了园子里的练武场,纳兰秀吉笑道:“女儿,我和你比比箭法。”明慧见父亲这样高兴,娇笑道:“哎呀爸爸要较量我了,好,好,比就比吧,如果我赢了爸爸给我什么”纳兰秀吉道:“给你一件最好的东西,令你一世荣华富贵”明慧道:“爸爸你乱说,哪有这样的好东西,我也不稀罕哩我赢了你把猎得的那张犀牛皮送给我吧”秀吉道:“一张犀牛皮算得什么好咱们射吧”他张弓引箭,在百步之外,叟叟臾三箭连中红心,背过头来,接连三箭。又是连中红心,掷弓长笑,说道:“女儿,你看你爸爸还未老吧”
纳兰明慧笑道:“爸爸当然不着,箭法好得很呢可是女儿也不会丢你的脸,你看看我的吧”她在地上拾起弓箭,臾的箭一射上高空,跟着又是一箭,第一支箭刚刚落下,给第二支箭射个正着,两箭一碰,又再升高,然后飞落,纳兰明慧若不经意的手下停射,连射六箭,每一支都跟上一支碰个正着
“真好箭法”在纳兰明慧娇笑声中,花木丛中蓦地转出两个汉子,一个是纽枯庐,一个是多铎。纳兰明慧见了纽枯庐,想起那日自己和杨云聪同车,给他撞着之事,虽然不知道他当时有否看清,可是面色已是大变。纳兰秀吉拉着她,正想介绍她见多铎,她已蓦然挣脱了手,一溜烟地跑了。秀吉顿足骂道:“真没有规矩。王爷请别见怪、女儿家不懂事,又怕羞,她不知你是王爷,不敢见生人哩”其实纳兰明慧经常在草原游猎,她哪里会像汉人一样,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是秀吉故意把她说得像汉人的大家闺秀罢了。
这时,多铎魂魄已飞至九霄云外,他绝料不到世间真的有这样美若天仙的少女,还有这样高的武艺他根本听不进纳兰秀吉说些什么。
再说纳兰明慧跑回去后,在奶妈屋中,悄悄地对杨云聪道:“我见着那个什么多铎了,他和你一样很年青哩”杨云聪咬牙切齿道:“这个混蛋,他来新疆干吗敢情又是来屠杀牧民了,哼,我要把他刺个透明大窟窿”
第十七回 生离死别
纳兰明慧伸伸舌头道:“哎哟,这样狠”杨云聪板着面孔,不作一声。纳兰明慧抱着他的身躯,摇了两摇,撒娇的说道:“不提他了,别生气啦,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杨云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纳兰明慧乘机劝道:“你单身在这里,危险得很。你还要做好多事情,犯不着和多铎去拼啊十个多铎也比不上一个你,你听我说,不要去干傻事情”
杨云聪的心甜甜的,感到一种少女的关怀。这样的关怀在飞红巾处领略不到。飞红巾缺乏少女的温柔本质,她还不懂得怎样表现自己纤细的感情。忽然间,一种幸福之感像电流似的通过了杨云聪的心头,他紧紧拥抱着明慧,用脸孔轻擦她的脸孔,喘着气,一句话也不说。他想:“明慧说得对,我要纠集哈萨克人,把满清的军队驱逐出去。打仗不是靠刺杀敌人一两个将领就能成事的。”
第二夭,纳兰明慧照常去给父亲请安。纳兰秀吉一见她,就堆满笑容,说道:“女儿,你今年几岁啦”明慧撅着嘴儿答道:“好一个糊涂的爸爸,十九岁哟,爸爸连女儿的岁数还记不得”纳兰秀吉纵声笑道:“十九岁了哟是呀你的爸爸真糊涂,女儿十九岁了,还不给她找婆家”明慧变色道,“爸爸,我不准你拿我开玩笑。”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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