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宜室宜家 秋十三 作者:yushuwen
死,当天晚上,让厨房给她做了一顿蛇羹,咬牙切齿地吃了,自此再没理会韦三少爷,事实上,她也没时间理会了,在二管家的协调之下,几个庄子的佃农们大多数都同意减半成租子,也有少数几个死硬的不肯松嘴,想看看别家的庄子上的风头再说,这些人自然都上了华灼的黑名单,慢慢寻了借口,一个个与他们解除了契约。
然后,就是请泥瓦匠,修房子,这些事自然有二管家带人奔走,不用华灼露面,但她却要跟着双成姨娘统计总共需付出多少费用,采买,交付,预计工期,这些都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学得自然分外用心,再也无心他顾。
等到忙完这些,已经入了腊月,眼看年关在即,她又要跟双成姨娘学着怎么送礼,怎么办年货,忙得都昏了头了,等再闲下来,已经是隔年的二月里。
郡守夫人又一次回娘家探亲了,遍邀淮南府所有的贵妇和闺秀去清源山踏青,华灼借口母亲大病未愈,她在要床前尽孝,就推了没去,她早从庄静的信里知道,郡守夫人这一次是铁了心要替儿子挑媳妇了,似乎是庄铮过继给庄家大房的事已成定局,郡守夫人抗争无用,一定要在过继之前,先把儿媳妇给定下来。
庄铮那个讨厌的家伙,华灼可半点兴趣也没有,躲还来不及了,哪可能自己送上门去被人挑三捡四。上一世,嫁错夫郎,致使她最终走到了绝路,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轻易许下终身,只想奉养爹娘终老,抚养幼弟长大成|人。
现在最让她担心的,还是母亲的身体。
其实方氏的身体已经大好,但失去这个孩子,对她的打击太大,精神就一直怏怏的,连房门都很少出,华灼去看望她,十次倒有五次是被挡在门外,方氏竟然连女儿都不想见了,这让华灼干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在方氏对华焰还是十分关心的,现在华灼也摸出法子来,只要抱上华焰,再去见母亲,方氏就肯定会让她进门。
“娘,这是我亲手炖的冰糖血燕汤,足足熬了两个多时辰,你尝尝,甜不甜?”
“甜得很。”方氏轻轻一叹,“你现在担着整个荣安堂,别花时间做这些,炖汤自然有厨房的人去做。”
华灼笑道:“女儿亲手炖的,跟旁人做的,怎么能一样。娘,你再吃一碗,这几个月,你消瘦多了,女儿看着心疼。”
“吃不下了,灼儿,你也瘦了,这碗你吃。”
方氏怏怏的,低头逗弄了一会儿华焰。小家伙现在已经会爬了,也会对人笑,偶尔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又特别亲近方氏,只要方氏一靠近,他就咧着嘴傻笑,方氏尽管精神不佳,但见到儿子这般讨喜的模样,仍露出些许笑意,但转而却默然神伤。
若是她再小心些,过不了几个月,她就又会拥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一条小生命,就是因为她的大意,就那么没了,她悔,她痛,她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夫君,华家子嗣单薄,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全是因为她而没了。
还有灼儿,她也对不起灼儿,明明老爷已经说了,娘家的侄儿不是女儿的良配,但她偏不听,非把娘家人大老远的叫了来,却让女儿无端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一想到那日方焘说出的那些混帐话,她就觉得没脸见女儿。
那哪里是她想念了这么年的亲人,根本就是一群白眼狼,她把八百亩嫁田的地契交给他们,又把其他店铺首饰之类的嫁妆折成了一千两银子,算是了结和娘家的情义,以后,她再也不想念着他们了。
“娘,我吃过了……娘,你陪女儿说一会儿话吧……要不,咱们教弟弟说话?”
华灼见方氏逗弄了弟弟一会儿,又望着窗外出神,心里一急,大夫说母亲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多思多虑,最是要静神安养,万万不可想得太多。
方氏终是让她逗得回神一笑,道:“傻姑娘,你弟弟还小,现在哪儿能学会说话。”
“弟弟聪明着呢,是不是,弟弟?”华灼松了一口气,也露出笑容,逗弄着小华焰,“来,叫一声姐姐听听。”
“呀呀……”
小华焰很给面子发出两声模糊不明的声音。
方氏捏捏他的鼻尖,道:“我看出来了,你这小东西,还是跟姐姐最亲。”
“那是女儿天天去看他,娘,你也别老闷在屋里,眼见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好,你多抱着弟弟出来走走,一来散心,二来弟弟也开心嘛。”
华灼转着弯儿地劝着。
“我也不是不想出去走走,只是提不起劲儿……”
方氏正说着,双成姨娘突然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名贴,道:“夫人,这是郡守夫人派人送来的,说是明日要来看望夫人,现在人还在外头候着,怎么回话,还请夫人示下。”
第九十章 这是心病
方氏皱起了眉,道:“我一个病妇,也不便见客,回了吧。”
双成姨娘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但不大一会儿,却又走进来,面色怪异地道:“郡守夫人派来的人说,若是夫人不便见客,明日傍晚时分,再来拜见老爷。”
“什么?”
方氏猛地挺直腰,原本怏怏的神态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名贴收下,明日后花园设宴,我亲自招待郡守夫人。”
华灼抱着弟弟,看着母亲突然变得精神振作的模样,半天无语。尽管不知道郡守夫人这次来又想做什么,但凭她能激得母亲重新振作起来这一条,华灼对郡守夫人就多了几分感激之情,于是特别交代厨房,明日的宴席要捡最好的来置办,算是表达一下她对郡守夫人的感谢吧。
隔日一早,方氏仔细打扮了,但这段时日她精神不好,形容消瘦了很多,脸色也有些晦暗,再好的胭脂水粉也掩不住那一丝苍白病态,望着镜中的容颜,她不由得轻叹:“只怕是更加比不过了……”
双成姨娘伺候她多年,略略猜出方氏几分心思,柔声道:“夫人莫要如此,郡守夫人虽是美貌,但夫人原也不差她什么,只是近来病了一场,容光虽消减几分,却风姿楚楚,更得老爷怜惜呢。”
“你倒越发会哄我了。”
方氏强作笑颜,当日在绘芳园时,郡守夫人容光四射,哪家的夫人都比不过她去。其实她原也不想攀比什么,只是实在不愿让老爷见到郡守夫人,女人心眼本就不大,有时更小如针眼。
比不过就比不过,至少,她才是华夫人,这个名份,谁也夺不过去。
“夫人,郡守夫人此次来,只怕还是为了庄二少爷的婚事吧。”双成姨娘连忙转移话题。
方氏一怔,坐着静思了许久,才道:“若论家世、年纪还有相貌,倒也与灼儿般配。”
她有些犹豫,原是不喜欢与庄家有什么关系,但被娘家人狠狠伤了一回心,也知道老爷其实是有些向着庄家的,郡守夫人两次上门,若都是为了这事,也可见诚意,倒也不太好再回绝。
“只是不知小姐是个什么想法?”双成姨娘又道。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方氏道,但转念一想,女儿却是个有主意的,不由得又有些犹豫。
“恐怕小姐不太喜欢那位庄二少爷呢。”
双成姨娘低声把郡守夫人前日邀请众家夫人、小姐同游清源山,但华灼却寻了借口没去的事说了。
方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她不喜欢,这事无论如何也是不成的。”
凭荣安堂的家世地位,也不需要用联姻来谋取什么,自家老爷也不是媚上的脾性,虽在仕途上有些野望,但绝不肯靠联姻来求得的,所以方氏一早就想过,女婿的家世不求多么高贵,只要身家清白、家风严正即可,最重要的,还是得要女儿喜欢,当初她让娘家人把侄儿带来,原本的意思,就是想让女儿看看喜不喜欢,料不到事情竟会如此结局。
思忖了一会儿,方氏忽又问道:“灼儿近来,可还在与章家那位五少爷有书信来往?”
双成姨娘立时便笑道:“这倒是有的,年节时,小姐置办送往章家的年礼时,还亲手挑了一件礼物给章五少爷送去,章五少爷喜欢得不得了,隔不久就托人也带了样礼物回来,是他亲手画的一幅踏雪寻梅图,小姐挂到了屋子里。”
方氏听着,面上也有些喜色,道:“待老爷回来,我再问问,你去跟刘嬷嬷说,让她派个能干的人,到汾阳府去打听打听,章五少爷有没有订亲。”
“夫人,你终于肯见老爷了,老爷一定会开心的。”双成姨娘更加欢喜。
方氏却神色一黯,摸了摸小腹,道:“终是我对不住老爷……”
“夫人,别难过了,你与老爷都还年轻,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晓得说错了话,双成姨娘恨不得一巴掌打在自己嘴上。
方氏眼圈儿一红,道:“不会有了,我晓得的,不会再有了……双成,我上回让你办的事,可找到合适的人选?”
“这个……倒是有……”双成姨娘犹豫着,“只是,夫人,你想再为老爷纳妾,可是婢妾上回探过老爷的口风,他委实没有这个意思,只怕……”
“这事儿我做主,既然有了人选,你挑个合适的机会,把人带进府来我瞧瞧,若是好的,就给她开了脸,先做通房,有了孩子再抬姨娘。”
方氏手一挥,语气坚定,双成姨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有些难受。
郡守夫人这次上门,倒并没有盛装打扮,只穿了一身素色罗裙,头上插了一只金钗,身上便再无他物,面上虽是笑盈盈的,但却也挂着一丝掩不住的愁容,看上去倒与久病的方氏差不多,都是形容消瘦的模样。
两下里一见面,方氏和郡守夫人都是一副吃惊的模样。
“夫人,您这是?”
方氏迎她入座,然后打量她的面色,关心询问道。
郡守夫人轻叹一声,道:“我这是心病。”转而又望向方氏,“早就听说华夫人身子不好,可惜一直不得空,直到今日才上门来看望,我带了两支百年参,补身子最好不过,还望不要嫌弃。”
说着,便有个丫环捧了装着人参的锦盒上来。
方氏也不矫情,示意三春接过,然后方笑道:“夫人有心了。”顿了一顿,又问道,“不知夫人有什么心病,可有我能效劳之处?”
收了礼,自然就要报之以李,虽然心里对郡守夫人的心病也猜出一二,但总不能她来说破,愿不愿意说,还要看郡守夫人自己。
郡守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话题,却道:“一些小事,不提也罢。华夫人,我今日来也只是瞧瞧你罢了,咱们女人家,平日为男人们辛苦打理内宅,又要管着许多人的生计,最要紧的便是保重身子,不然咱们累病了,连个能帮手的人都没有,养了几个孩子,也不成什么用,大的走了,小的又太小,我倒是羡慕你的女儿,真正是个能干的。”
方氏听她提起女儿,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道:“夫人过誉了,也是我的身子不中用,可怜灼儿才那么点年纪,便要替我分担……”
说到这里,她话语一顿,忽地想起郡守夫人这回八成还是要为儿子求娶自家的女儿,而女儿又不大喜欢庄铮,她这样说,岂不是让郡守夫人更觉得自家女儿是个好的,连忙又转过语气,道:“这孩子也是,偏生自不量力,也不知闯了多少祸来,上回女扮男装跑到庄子上的事,如今外头也不知传成什么样儿了,实是丢脸之极。”
其实华灼女扮男装跑到庄子上的事,虽然有些落人口实,但后来华家出面联络各家替佃农减租,又掏银子为华家的佃农修葺房子,博得不少人心,对华灼的行为其实是赞誉多过毁谤的,但在方氏口中,自然不敢再说女儿的好。
郡守夫人是个极聪慧的性子,听方氏的语风转得这样生硬,哪里还不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后面的话便再没有说出口。
她是真心喜欢华灼这个孩子的,上一次见时就已经看中了,并不是因为华家的家世,而是因为她是华顼的女儿。
是他的女儿,所以她喜欢,说是爱屋及乌也可,说是弥补当年一段遗憾也可,但两次上门,都被软钉子碰了回来,郡守夫人也只能深深一叹。
强求不得。
正如当年,一样强求不得。
她望着方氏,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好命的女人,能得夫郎一心一意,能有女儿孝顺能干。
“夫人?”
方氏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郡守夫人回过神来,歉意一笑,道:“方才想起来,家中还有一些事,先告辞了。”
方氏连忙起身相送,被郡守夫人挡了回来,道:“你身子不好,留步吧。”
见郡守夫人语气坚决,方氏也不好强送,只能在门口留步,命三春代她送客。却在郡守夫人刚走片刻,华灼便来了,道:“娘,酒席都准备好了,可以请郡守夫人……咦,人呢?”
方氏摸摸她的头顶,道:“已经走了。”
“这么快?还没有留饭呢。”华灼有些失望,她从昨儿起,就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了,今天又特地去盯着,熏了不少油烟,结果郡守夫人竟然走了。
“你很希望郡守夫人留下来吗?”方氏问道。
华灼连忙摇头,笑嘻嘻地道:“女儿只是想好好感谢郡守夫人一番,要不是郡守夫人今日来访,娘还闷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呢。”
方氏听了,不由得失笑。郁闷了数月的心情,却在此时稍稍开解了些。女儿如此乖巧,她又怎么能再缩足不出,不为别的,只为帮女儿寻一个良婿,也要振作起来,不能等本家那边再出妖蛾子才做打算,那时只怕什么都迟了。
但愿章家那个男孩儿还没有订亲。
第九十一章 方氏安排
既然方氏已经肯走出西跨院,华灼的日子也就渐渐清闲起来,她把帐册连带各院门的钥匙交还给方氏,不再管内院的事,只在方氏有重要事情处置的时候,她才过去旁听,有时也说说自己的看法,方氏也是有要给女儿表现的机会,只要华灼说的有理,一概照办,因此虽然她不再掌着家中大权,但那些丫环仆妇们却始终不敢怠慢,有时做错了事,也要求到华灼跟前。
华灼倒不介意施恩于人,干脆就和方氏商量好了,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倒把一个稳重、能干又仁善的大小姐形象给高高捧了起来,传到外头去,却是人人都要赞一声,不愧是府尹之女,大家闺秀。
这一日黄昏,双成姨娘领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进了西跨院,正好华灼去看弟弟,出得门来,便见了她们的背影进了母亲的屋子,看后头两个少女穿着打扮并不像家中的丫头,顿时好奇,拔脚就跟了过去,才走到门口,便听双成姨娘正向方氏禀道:“夫人,她们便是婢妾挑的人选,生辰八字已经请也石庵的师父算过了,都是旺子之相。”
正要进门的华灼当下脚步便是一缓。
旺子之相?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给夫人请安。”
两个少女都有些不安之色,给方氏请安过后,便垂头立在一旁,一个抓着衣角,一个拧着手指。方氏打量她们几眼,容貌都算清秀可人。
“抬头看着我。”她淡淡道。
两个少女一阵惊慌,双成姨娘便在一旁柔声道:“夫人让你们抬头,便抬头。”
抬起头来,看得便更清楚了,方氏仔细盯着两个少女的眼睛看了一阵,见一个眼珠子惊慌乱转,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一个虽也不敢直视她,但却只是垂下眼帘,表情还算镇定,当下便一指那个眼珠子惊慌乱转的,道:“你下去吧。三春,拿五两银子,送她回去。”
那少女一惊,却不敢说什么,咬着嘴唇转身走了出来。华灼连忙闪身到柱子后,见三春跟着出来,将那少女带走,她才又靠过去偷听。
“你叫什么名字?”
屋里,方氏的声音又传来。
“回夫人,奴婢叫做李袖儿,是城西田庄上李庄头之女。”
是她?
华灼吃了一惊,双成姨娘果然把她带进府里来了,真的要收做丫环不成?可是明明府里不缺人手啊。
“原来是李庄头之女,怪不得我见着有几分眼熟。”方氏一听她的出生,就笑了起来,“上回我见你,你才十一、二岁,想不到短短二、三年,竟长成大姑娘了。”
方氏上一次见到李袖儿,还是她怀上华焰之前,不想一转眼,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出落得十分可人。是家奴之女,自然也算身家清白,生辰八字又好,能旺子,留下来给老爷做通房,自然也算合适。
“袖儿也记得夫人,夫人的容貌仿佛一点也没有变。”李袖儿垂首应答。
“今儿入府,你可是自愿?”方氏又问道。
“是。”
李袖儿脸颊微红,声若蚊蝇。进府之前,双成姨娘就已经跟她爹娘把话说明白了,只要夫人看得中,进来就是老爷的通房丫头,若是有福气生下一男半女,立时便抬了做姨娘,若是三年后无所出,便发放一笔银子做她的嫁妆,仍放她出府来,另行聘娶,华家一概不过问。
“那好。”
方氏想了想,才又道:“双成,袖儿就先放在你屋里,三日后是良辰吉日,你替她开脸。”
“是。”
双成姨娘应了一声,便拉着李袖儿退出了屋子。
待到她们一走,华灼立时就冲进了屋子,唤了一声:“娘。”
方氏正一脸黯然,忽见女儿冲进来,连忙道:“慢点慢点,已经是十岁的姑娘了,怎么走路还冲冲撞撞的。”
华灼气道:“娘,你明明心中不愿意,为什么还要给袖儿开脸。”
“你都听到了?”方氏一愣,转而又道,“你一个姑娘家,休管这些事,再说了,哪个跟你说娘不愿意?”
“娘若愿意,为什么一脸伤心?”
华灼才不管她适合不适合问这些,她也是过来人,上一世乔家大郎的妾房一个接一个往家里娶,开始还跟她说一声,到后来干脆就不说了,直到她冷不丁撞见家里多了个烟视媚行的女子,才知道自己又多了个姐妹。
那些心酸到现在依然记得清楚,她对乔家大郎还不算十分喜欢,尚且如此,母亲对父亲可是全心全意啊。有一个双成姨娘也就罢了,毕竟双成姨娘自小就跟着母亲,即使做了姨娘,也是像婢多过像妾,可现在再弄一个来,算是什么事儿。
方氏轻叹一声,道:“我是想起你那还没来得出世就……华家子嗣单薄,娘这回又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替华家添丁,他日你爹爹和娘若有个万一,咱们荣安堂就只剩下你们一姐一弟,你舅舅他……是个靠不住的,几个表兄也不像能有出息的,而且荣安堂与本家之间,又关系冷淡,将来出了什么事,你们姐弟连个能帮一把手的人都没有。”
“就算这样,娘你也不用给爹送女人呀。不是还有杜家吗?女儿拜了杜先生为师,宛儿又是娘的义女,咱们华、杜两家的关系,不比什么本家、舅家更亲?杜家也是诗书世家,与咱们家正好一在宦,一在儒,犄角相望。还有章家,虽离得远些,但有曾祖父的情分在,总也是一分助力。”华灼急道。
“傻孩子,杜家再亲,又怎么亲得过荣昌堂,还有你舅舅,连最亲的亲人都靠不住,杜家、章家……”方氏微微摇头,若是女儿能嫁到章家,或可寻一强助,但现在,不提也罢。
“总之,这事儿你不用管,娘也是替华家、还有你们姐弟着想,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多几个兄弟姐妹,哪怕是庶出的,也比什么都可靠。”
华灼语塞,庶出的兄弟就一定好吗?多少人家没出过嫡庶相争的事,母亲这是糊涂了不成。她有心再劝几句,但见方氏说了这一番话,神态间又有些怏怏的,顿时心里一惊,唯恐再挑起母亲的心结,便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回到秀阁后,她仍有些闷闷不乐,七巧和八秀围过来问,却始终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两个丫头觉得有些反常,平时小姐什么话儿都对她们说的,今天怎么成了闷葫芦?
一合计,就托刘嬷嬷派人给杜府送了个口信,想着杜家小姐最是善解人意的,又与小姐感情最好,干脆请杜小姐来劝劝小姐好了。
杜宛来得很快,收到口信的隔日就来了,进了秀阁,一见华灼托着腮膀子坐在窗口望着外头那棵梧桐树发呆,便取笑道:“这屋里已经落了只金凤凰,莫非你还巴望着树上再落一只?”
华灼虽在发呆,但反应也快,当即就回道:“可不就又飞来一只,还是一只绿翎的俏凤凰。”
杜宛今日穿了一身荷叶绿的裳裙,就连裙摆,也裁成了荷叶状,头上插了一朵莲花珠儿,整个人都仿佛一朵婷婷玉立、清丽出尘的水莲花儿,好看极了。
“才管几日家,你这张嘴,倒学得厉害了。”杜宛噗哧一笑,自顾坐下,“七巧、八秀,快快上茶来,让你们家小姐润润喉咙,不然渴着了她,嘴皮子就越发要厉害了。”
“我正烦着呢,你还来取笑我。”华灼没好气道。
杜宛也不问她为什么事心烦,嘻笑道:“再过三日就是花朝节,我要去也石庵祈福,你陪我一道去吧,就当散散心。”
“花朝节?”华灼被她一岔,来了精神,“花朝节也是女儿节,你要祈什么?说来听听。”
“休要胡思乱想。”杜宛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自是祈求大哥今科能高中。”
华灼恍然,刚过大年,杜宏就收拾行装入京参加今年的三月的春闱,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京城了,眼下杜家上下都挂心着这件事情,自然是能烧的香都烧了,能拜的佛都要拜去,虽说凭杜宏的才学,若无意外,定能榜上题名,但科考这种事,才学只占一半,运气要占三分,剩下的二分便看个人的性情,是否能临场不乱,正常发挥。
“杜大哥也是我师兄,成,到那日我随你一起去替他祈福。”
送走杜宛,华灼就把这事跟方氏说了,方氏倒也没反对,只是花朝节那日,她要在家中主持花神祭,便叮嘱华灼出门在外,不可轻易抛头露面,到了也石庵,也要敬三宝,不能冲撞了菩萨。
华灼自然一一答,准备了香油钱,又备了一份香烛米粮,转眼到了花朝节那一日,她就带了七巧和八秀出了门。
临出门前,方氏又让三春送来一串佛珠,让华灼给圆慧师太捎去,算是她单独敬奉给圆慧师太的。华灼珍而重之,把佛珠贴身放好。
第九十二章 再遇庄铮
百花生日是花朝,扑蝶年年习未消。多少人家小儿女,红丝穿耳不胜娇。
大街上非常热闹,到处是叫卖花糕的吆喝声,许多平日不出门的女子都走出了门,或是买花糕,或是挂彩条,或是祭花神,或是往庙观敬香观胜。
这一日,也是女孩儿们穿耳洞的日子,华灼和杜宛在路上,便连着看到好几个四、五岁的女孩儿,脸上挂上着泪痕,显然刚刚穿了耳,耳垂上挂着或大或小、或粉或红的珠子,在母亲的带领下出门酬谢花神,在门前屋后的树上挂彩条。
“可还记得那年你穿耳时,哭得惊天动地,花神娘娘都让你吓跑了。”杜宛笑道。
华灼白了她一眼,道:“别只顾着说我,你当时也不吓得直哭。”
当年华灼和杜宛是一起穿的耳洞,现在想起来,其实穿耳也不疼,只是当时她俩都才只有五岁,眼看着细细地针尖就要往耳朵上戳,哪里有不怕的。
杜宛抿唇而笑,不再说这个。其实当初穿耳洞时的情景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因为当时华灼哭得太惨,所以她才仍有些印象。
华灼掀了车帘又往外看了看,道:“宛儿,前面就是秦记糕点铺,他家的花糕做得极好吃,咱们买几包带着吧。”
杜宛也探头一看,见秦记糕点铺前面排了长队,顿时一皱眉,道:“留个下人在这里排队吧,咱们不能耽误时辰,也石庵今日摆了涅磐胜会,只怕是游人如织,咱们去晚去,连庵门都挤不进去。”
华灼一想也是,只得一撇嘴,隔着车厢对外面跟随的家人吩咐了几句,然后继续往也石庵行去。
越往也石庵的方向,路上就越拥护,也石庵的涅磐胜会,历来都是淮南府最盛大的法会之一,犹以上元、花朝及腊八这三日里,最为热闹,尤其是花朝这一日,女子也多有出门,因此人潮更显汹涌,离也石庵三里之外,就已经是车马难行。
“小姐,前面人群拦路,马车不能前行,恐怕只能下车步行了。”
阿福在车厢外高声道。自从那日随着小姐到庄子上去以后,他就多了个差事,只要小姐出门,他必定要随行保护。
杜宛看了看外面,眉头轻皱:“今年怎么好像人特别多?”
杜家跟着的仆从里有个特别的机灵的,跑去一打听,兴奋地回来禀报:“小姐,今年可有热闹看了,桑树坡上有一支舞狮队,听说是打南边来的,要表演一整日呢,许多人都是去看舞狮的。”
华灼听了笑起来,道:“宛儿,咱们从这里下车步行,正好能经过桑树坡下。”
杜宛也有些意动,她虽性子喜静,但也有好奇心,书上说南边盛行舞狮,每逢节庆,必要敲锣打鼓,舞狮相庆,还有诗相和:西凉伎,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贴齿,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
“那就下车走走吧。”
杜宛这一松口,立时便有十几个仆从围了过来,仗着身强力壮,硬生生在拥护的人群里挤出一个圈子,让华灼和杜宛走在中间。虽然说她们两个年纪还小,外出不用戴帷帽,但毕竟都是千金小姐,没有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她们这一行,倒是显眼之极,旁边的人一见这架势,也知道必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游,平头百姓们自动让开了,而稍有些家世的,一看那些仆从的穿着打扮,再看看自家下人的穿着打扮,自觉招惹不起,便驻足打量,暗暗猜测这是哪家的小姐,不知是否能攀谈几句,不过再一看后面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气势汹汹,顿时一吓,什么主意都打消了。
“捡人少的地方走,先去也石庵。”杜宛吩咐着,然后看了华灼一眼,笑道,“回来再去桑树坡上看舞狮。”
华灼拍手笑道:“你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舞狮虽好看,但替杜大哥祈福更重要,你这么瞧我做什么,真当我是轻重不分么?”
杜宛看看她,只笑不语。
走不多远,已到了桑树坡下,远远便听见了锣鼓震天响,还有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华灼边走边踮起脚尖,奈何她个子太小,莫说踮脚,就是跳起来也一样瞧不见,真是有些百爪挠心,她两世加在一起,也没见过舞狮伎,实在是好奇得很。
一扭头,忽见杜宛正望着她笑,华灼顿时一滞,轻咳一声,收腹挺胸做矜持状,轻抬足,缓举步,一副端庄自持的模样。
“你呀……”杜宛被她逗得吃吃直笑。
华灼只能白她一眼,转而自己也笑开了。
过了桑树坡不过二三里,就是也石庵了,杜宛早和庵中有约,一进庵中,便有姑子迎上前来,道:“杜小姐,静室已备好,请随小尼来。”
华灼打眼一瞧那姑子,顿时笑了,道:“原来是清心师父,好久不见了。”
那姑子正是清心,仔细看了她一眼,认了出来,连忙揖手一礼,道:“原来华小姐也来了。”
华灼四下瞧了瞧,道:“清心师父,也石庵原是清净地,怎么也挂满了彩绸?”
清心微笑答道:“都是香客舍的,自然就挂上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静室前,清心推开门,又对杜宛和华灼双掌合什道:“小尼还有诸多事情,先告辞了,二位小姐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到外面招呼一声,自有居士前来。”
杜宛和华灼也不留她,回了一礼,径自入了静室。
说是静室,其实是一间小佛堂,今日来也石庵祈福的人多,大殿早已经人满为患,要烧一柱香,恐怕就跟买花糕一样,要排很长的队。再说杜宛也是大家闺秀,不可能到大殿上人挤人,所以也石庵自然要为她单独准备一间小佛堂。
两个女孩儿各自在佛前上了三柱香,默默为杜宏祈福了一阵,顺带还替家中父母兄弟全都求了个健康平安。
“咱们走吧。”
杜宛主动提出离开,并不想在也石庵里久留。她们俩个带的丫环仆从都在庵外等着,虽说也石庵素来不接待男客,但今日人多,不拘名门贵妇、市井小妇都拥了来,人多杂乱,杜宛最为厌恶这等环境,因此片刻不想多留。
华灼自然求之不得,拉起杜宛一溜小跑,笑道:“赶紧去桑树坡,晚了咱们怕是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
杜宛噗哧一笑,道:“休要瞒我,你当我没瞧见,下车步行时,你就遣了七巧和八秀带了两个家仆去占位子了。”
“偏你眼尖。”
华灼笑骂一句,仍是拖着她只管快走。
一出庵门,丫环仆从们赶紧跟了上来,岂料这时又一阵人群涌向也石庵,顿时挤成了一团,华灼和杜宛人小灵活,跑得又快,正好避开了人群,但丫环仆从们却慢了一步,被人群给拦住了,杜宛的贴身丫环黄莺最为着急,连忙便大声叫了起来。
“小姐……小姐慢些,等等我们……”
华灼和杜宛已经走出百余步远,兼之人声鼎沸,并没有听到,待到堪堪走到桑树坡下,杜宛回头望了一眼,正想吩咐人先上去寻找七巧、八秀她们所占的位子,才发现丫环仆从们一个也没有跟上来。
“哎呀,他们人呢?”华灼也察觉了,惊叫了一声却又没当一回事,“不理他们,大概是被人群冲散了,他们晓得咱们俩个是往这边的,一会儿自会寻来。”
杜宛无可奈何地道:“你呀,拖着我走这么快做什么。”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又道,“坡上人那么多,咱们两个女孩儿也不好挤进去,七巧、八秀占的位子也不知哪里,怎么办?”
“不急,七巧是个机灵的,她自会来找咱们,我且先做个记号。”
华灼左右看了看,见旁边一株桑树下正站着个少年,身材挺拔,个头高挑,便掏出一块帕子跑过去,声音甜甜道:“这位大哥哥,可否帮我把这帕子系到树上去,越高越好。”
少年一转身,额间一点胭脂痣,在阳光下分外醒目。
华灼的脸顿时黑了,心里大叫一声晦气,收回帕子扭头就走。
杜宛在后边瞧得清楚,那少年正是庄铮,顿时捂唇轻笑,对走回来的华灼道:“那日郡守夫人邀约清源山,你不曾去,想不到原来缘份在这儿等着呢。”
华灼为之气结,咕囔着想撕杜宛的嘴,但一扭头看到庄铮竟然跟了过来,她也不好跟杜宛瞎闹,只得暗暗推了她一把,道:“我不想理他,你帮我挡着,我寻别人帮我挂帕子去。”
杜宛一把将她抓了回来,笑道:“熟人不求,求外人做什么。”
说着,她死死拖着华灼,上前几步,对庄铮微微福身,道:“见过庄世兄。”
“杜家妹妹安好。”庄铮回了一礼,然后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又对华灼道,“华家妹妹安好。”
华灼白眼儿一番,用比他更不情愿的模样也微微福了一礼,道:“本来很好,见到你就觉得天上多了一片乌云。”
庄铮板着一张俊脸,没跟她计较,只是问道:“华家妹妹要往树上挂帕子做什么?”
华灼不想理他,拧头不答,忽见前面过去一个人影,十分眼熟。
第九十三章 草药哥哥
杜宛没奈何,只好代她答道:“灼儿的丫环在坡上占了位子,只是眼下人多,咱们不好硬挤上去,又怕那丫环找不到咱们,灼儿挂帕子做标记。”
庄铮点点头,伸出了手。
华灼却不肯给他,道:“不敢劳烦庄世兄。”
说着,她快走几步,拦住了前面那个看着眼熟的人影,然后笑道:“徐小大夫,可还认得我?”
徐长卿也是听说桑树坡有狮子舞,特地跑过来看新鲜的,不料才到桑树坡下,却被一个红裙女孩儿拦住了去路,那巧笑倩兮的模样让他一阵迷糊,待听到红裙女孩儿提示他“城西,华家田庄”,他才恍然大悟,连忙躬身一礼,道:“原来是侄少爷……呃……”
荣安堂小姐女扮男装去田庄的事,外面都已经传开了,徐长卿也是听说以后,才知道那位侄少爷竟是个女孩儿,虽说这事情有些出格,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佩服的,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儿,就敢面对那些闹事的佃农,毫无惧色,实是不简单。
华灼听他还叫自己侄少爷,顿时嘻嘻一笑,道:“你叫错了,罚你帮我把这块帕子挂到树上去,不然我告诉关大夫,让他打你板子。”
徐长卿笑起来,知道这女孩儿拦他就是为了让他帮着挂帕子,虽然奇怪她一个千金小姐出门身边怎么没有下人跟着,但也不好多问,不过是举手之劳,因此也没有推拒,就将帕子系上了树。
这块帕子也是红色的,系在树上,风一吹,仿若红蝶飞舞。
“多谢徐小大夫。”华灼福身相谢。
“侄……呃,华小姐客气了。”
徐长卿连忙还礼,却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少年,脸色板得死紧,已经渐渐转了黑。
华灼却看到了,不由得向庄铮笑道:“庄世兄,真不好意思,还是徐小大夫系得更高些。”
庄铮的个头,虽说比同龄的男孩儿要高出大半个头,但是毕竟还是比徐长卿小了好几岁,比身高自是比不过的,华灼搬出这个理由来,他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这女孩儿笑得那可恶的样子,庄铮心下实在是郁闷无比。
这个女孩儿这么讨厌,为什么自家妹妹偏就喜欢跟她书信来往,还要学她女扮男装的作派。这次妹妹没能跟着到淮南府来,就是因为那次偷他衣裳想要女扮男装溜出门去玩的事,不知怎么地被父亲知道了,惹得父亲大怒,把妹妹禁足半年,就连母亲说情也没用。
庄铮觉得愤愤不平,看华灼笑得十分得意的模样,就越发觉得讨厌起来。
“小姐……小姐……”
八秀欢快地从坡上跑了下来,手里也舞着一块红帕子。这两块帕子都是她绣的,而且红色打眼,她站在坡上,一眼就瞅见了系在树上的红帕子,知道自家小姐来了,连忙过来迎接。
跑到了近前,才发现在场的,不仅只有自家小姐,还有上回在庄子上见过的徐小大夫,八秀噗哧一笑,道:“草药哥哥也在,小姐,我和七巧占了好大一块地方,让草药哥哥也去好不好?”
草药哥哥?
华灼捂着唇,笑得停不下来。
徐长卿也被这个称呼弄得哭笑不得,嘴皮子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去吧去吧,草药哥哥,上面人多极了,你一个人挤不上去的……咦,庄二少爷也在?”八秀一派地天真无邪,她对徐长卿有好感,便想拉他一起上去,但对庄铮,可就什么好感了,乍一见庄铮也在,小脸蛋就垮了下去。
庄铮看在眼里,脸一撇,对杜宛略一颔首,道:“杜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他的脸越发板成了铁块一样,不
重生宜室宜家 秋十三第2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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