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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84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姨娘,您身子不适,怎的也起来了?”

    周腾则立时让人在桌子正中央的椅子上放了靠垫,道:“四弟妹,快让姨娘坐好。”又吩咐婆子端上热水来,双手奉上,道:“我不是让人给您送到房里嘛?你这一出来,病才好几分莫要……”

    太姨娘接了热水过去,道:“唉,这不是箐儿简儿回来了嘛。我这好歹也是长辈,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周同亦让人取了靠垫放在旁边另一椅子上,道:“三姨娘,你也请坐啊。”

    三太姨娘在女儿搀扶下,亦小心落了座。

    这般阵仗,哪里还用得上别人介绍,很显然,居中的便是二太姨娘,旁边的自是三太姨娘与小姑姑周珑了。

    文箐忙上前去行礼,二太姨娘只让身边婆子快快扶起来,拉了她的手道:“哎呀呀,几年不见,箐儿竟出落得这般标致了。这再大过几年,定然不可方物啊。你瞧,可是?”这话却是扭头问三太姨娘。

    三太姨娘微笑着点头,道:“甚是。”又看向文简,也只是微笑,道了一句:“简儿比去年高了小半个头了。”

    二太姨娘道:“是吗?我这老眼昏花的,倒是没注意到长高多少,不过这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文箐只是微笑以对,也不多吭声。二太姨娘放开她的手,指着身边的椅子道:“今日既然家里团聚,不讲那些规矩了。且坐我旁边便是了。先时你祖父在世时,大家便同桌吃的。”

    文箐忙推拒,二太姨娘道:“我也是糊涂了,我身子不适,莫要过了病气与你。”

    文箐忙道:“二位婶子在,箐儿这般,怕是要逾矩了……”

    二太姨娘便收了笑,正色道:“几年不见,箐儿早没了顽皮,倒是甚懂规矩了。”

    文箐一愣,嘴上道:“太姨娘过誉,箐儿这边实是诚惶诚恐,对家中一切甚是不熟,生怕言行有失。请太姨娘多多指点。”

    二太姨娘瞧她那神色,倒是认真,便点点头,看向儿媳,催了句:“且快上菜吧。”

    她这话才完,周邓氏已经领了三个婆子开始端了菜,立时八个菜便上了桌,热腾腾的。

    这一顿饭,分成两桌,男的一桌,女的一桌。桌上,文筠吃饭倒是极香,只是她姆妈在一旁仍教导莫要失了礼仪。倒是文筜吃得极秀气,很是斯文模样。文箐也不饿,主要是没顾得上想饿不饿的问题,只由着二太姨娘吩咐周邓氏与周李氏二人一个赛着一个地往碗里夹菜。她先时既不敢吃得太快,又不敢吃得太慢,好在因为被夹菜,要不时道谢,倒是让她不用太费心琢磨这吃饭速度如何。只这样一来,她碗里的饭便剩得比文筠碗里的还多。

    周李氏嗔道:“箐儿这吃得跟猫似的,难怪这几年一下子瘦这般了。日后可不成,这要出去了,旁人还不以为我们家如何了?”

    三太姨娘看一眼文箐低头红脸,道:“想来是舟车劳顿的,这会子一到家,也吃不下吧。”

    二太姨娘责道:“就她这张嘴,不会说话。你瞧,这说出来的话传到外人耳里,成何体统?”

    “三嫂也不过是想让箐儿多吃些罢了。”周邓氏笑着,给二太姨娘夹了个蒸软的芋头,道:“箐儿要向你妹妹学,你瞧,筠儿可是不挑食,甚么都吃。”

    周李氏见得四弟妹先下手,自己夹着的芋头没处放了,便放到女儿碗里,道:“筜儿虽有些挑食,不过还好,至少身子没走形。”

    周邓氏脸上笑便有些讪讪地,道:“筠儿这是随父。”

    二太姨娘咳了一声,道:“胖些也无事。先时文箐不也胖嘛,如今哪里还见得嘟嘟肉?”

    周李氏便又夹了一筷子菜给女儿道:“你再挑食,仔细明日饿你几顿。饿死你算了。”

    二太姨娘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道:“甚么死不死的?这大过年的,你也是读书人家出身,怎的还不晓得忌讳的?这不存心给我找气?”

    几个孩子便都停了筷,三太姨娘同周珑只低头盯着碗,也不参与这中间的任何话题。

    周邓氏笑着道:“哎,三嫂向来性直口快,这话自是无意的。只是,三嫂,怎么好端端地倒是好似同哪个闹脾气一般了?箐儿简儿回来,咱们一家团聚,且吃好,且吃好。”

    周李氏见男人那边都往这桌看,只好认错,道自己今日是忙糊涂了,一时口误。

    二太姨娘重新拾了筷儿,便道:“饭后到你大伯那边,可莫要口误了……”

    旁边两个男人亦一边吃一边给孩子夹菜,那边却是安静得多。周腾道:“食不言寝不语。莫要再耽搁了,今日开饭本来就晚,如今冬日天又黑得早。莫让大伯那边久候……”

    周李氏却小声嘀咕道:“既便这就去,长房那边怕是吃过了正要歇息。平日里过去请安,这个时辰哪敢去的?且得半个时辰后方才合适。”

    周邓氏不说话,二太姨娘瞪周李氏一眼,也不说她。周李氏说完,没人回应,便没了兴致,一时女人这桌便不再吭声,都只听得男人那一桌传来轻轻咀嚼声。

    一吃完,各自回屋洗漱。

    文箐问了郭董氏两句大伯祖父那边可有哪些规矩,郭董氏却道自个儿一直在厨房,也不太晓得。她一时打听不到详细的,只匆忙间从随身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件舅姆给做的新袍子,再套上新外衫,小心地问道:“这般,可妥?”

    郭董氏此时倒成了专门侍候她的婆子了,也细细打量四小姐,虽然自己嘴拙赞不出个花来,只道:“甚好。这要是过两年,且换得那花花绿绿的好看衫子,四小姐可就跟个仙子似的。宅子里,先时只得四奶奶好看,如今,倒是要轮到四小姐头上了。”

    文箐拿着铜镜,左右照了一下,镜里并不十分清晰的人影,她甚是不满意,不无担心地道:“我要的倒不是好看。只是既要见伯祖父他们一大家子,他们在京城为官,我这厢可莫要失了规矩。也不知到底哪样才是既不过份又不失了礼。”。

    郭董氏只道:“不会不会。这般正好。”

    女人一化起妆来,时间过得就快。文箐也不敢再抹润手药膏,急急地拾掇好便又给弟弟换了件外衣方才算是打扮妥当。

    只是待她见了文筜之后,才发现自己这打扮绝对没错,因为三太姨娘带了女儿周珑,周邓氏带了一对儿女过来,周李氏带了三个儿女过来,个个好似都换了衣衫。

    周同周腾把男孩都叫了过去,只留了文箧仍由着韦娘子抱着,同一干女眷走在一起。文箐本想认真瞧眼文箧,只见他连进到屋里都被包成一团,那小脸几近被遮盖,看不出具体模样来。

    长房大伯祖父的院子同周家二房这边仍是相连着,中间只一爬满藤蔓的矮墙隔着,一个门连通,旁边仍有门扇与带锈的锁。

    文箐也不想郭董氏背着自己,只自己努力踮着脚后跟走路,行得一刻半钟,方才到得大伯祖父的正厅。

    正文144 济济一堂3不痛快

    周叙是一个六十出头的胡须飘飘的老头,面容清瘦,脸色略有些苍白,看来在养病而未及时返京也不是托辞。此时一副居家打扮,着的是道袍,若是细瞧,四方平定巾下的鬓角处略有几根发丝银亮。

    大堂伯父周荣不胖不瘦,亦是个容长脸,同周叙轮廓很象,只眉眼,似其母,典型的中年人,带着一点微笑,很是平易近人,和周同周腾相谈时,声线低沉。

    周赓好似同陈管事一道出外寻文箐姐弟来着,而周正,过了孝期,已返京了,好似要考取甚么国子监之类的。还些信息还多托赖文筜这个快嘴。

    文简很乖巧地随着姐姐一起,给众人行了礼。

    周叙招了文简过去,同他小声说些话,很是温和态度,眼里流露了对小辈的宠爱。细细瞧过文简后,感慨了两句道:“这大一岁,果然比去年懂事多了,也没先前那般胆小了。唉,这双眼,同弘儿一般。”说完,叹口气。

    文箐给他行礼时,他倒是格外打量了一下,方道:“你倒是受苦了。也真难得,这么远还能带着弟弟找得家来,不亏你亡母一番教导。”

    文箐也不知该如何回他,最后道:“侄孙女儿也不晓得苦,父亲与母亲还有姨娘俱不在身边,只知此乃是不得不为之。”

    周叙听了,微蹙了一下眉,道:“日后在人前,说父母,要称为先考先妣。记住了。”

    文箐一愣,经他这一说,只想到一个词“如丧考妣”。“多谢伯祖父教导。箐儿谨记了。”

    大伯祖母娘家姓魏,如今也是虚岁马上六十岁,过了年,便要作寿,保养得不错,比二太姨娘看着差不多,气色上好多了,一坐那,官家夫人气质自显。

    按理来说,二房的男丁去世,于长房这一家子来说,便是不杖期齐衰期,只需守制一年便成;只是没想到周夫人四月份又没了,如今长房这一干女眷需守大功九月,算来却还需得再守制一两个月,故而在衣着服饰处均同二房一般,除了服色略有些微不同。文箐看着满满一堂女眷,好似一群古代穿了浅色制服的人。

    下人搬来不少椅子,把花厅亦挤得满满当当的。周魏氏让立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儿媳亦坐了下来,又指了位于周李氏与周邓氏,还有周珑。晓得文箐是伤脚,便也指了旁边的座位与她。

    文箐有些受宠若惊,因见得文筼文笒还有文箮都分别立在她们母亲身边,这会子她自然有几分为难,不知该坐下来好,还是不坐下来好。觑得周珑好似朝自己轻微地点了个头,文箐忙答谢:“多谢伯祖母的关爱。”拖着伤脚走过去,坐了下来,只当身边充满好奇的目光不存在。

    除了小辈的,其他人都有座,只有三太姨娘没有座,立在一旁。周珑此时垂着头,看着脚边。周李氏与周邓氏在自家院里还似有几句话扯淡,此时只唯唯喏喏,长房的两个儿媳亦是轻声细语,屋里的小孩个个都大气不敢喘。文箐亦屏息静气,唯恐漏了谁的问话。

    行礼落座过后,让文箐记得最深刻的当为下面一段。

    当时周魏氏对着侄媳妇不经意似地问道:“听说,你们家二姨娘又病了?”

    周李氏很是恭谨地小声道:“姨娘前阵子身体不适,拖到现在,也没好起来……”只她素来说话拖着长尾音,听在周魏氏耳里,直皱眉头,便看向周邓氏。

    周邓氏接着三嫂的话,道:“只今日晓得箐儿姐弟回来,一时心情也好些,才起来同我们一起吃得些饭。姨娘本要过来,只是我们劝了,怕过了病气于大伯母家,故而未来给大伯母请安。且待明日好了,定扶姨娘过来。”

    周魏氏哼一声道:“早分了家,我也没指望他们来请安,先时弟媳在世时未分家,我也没让她来请过安,如今更用不着来这一套,又不是我家的姨娘。”

    这话,说得周李氏与周邓氏脸上差点儿白一阵青一阵的。

    文箐心想:这唱的哪一出?

    幸好小人端了瓜子茶点过来,周荣的娘子周雷氏忙道:“唉呀,这瓜子还是自家种的香啊。二弟妹,你在家可是辛苦了,我这里给你道声:受累了。”

    周赓的娘子周彭氏亦笑道:“大嫂喜欢,且多吃点。过些日子上京了,多带些去。母亲,你上回道这瓜子很是饱满,见得便有了食欲,我呢,让下人无事时,且多剥些,母亲吃起来,也省事。”

    周雷氏笑道:“还是弟妹会办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母亲。瞧,我可得学着点儿,莫要在母亲面前,被你比了下去。我这厢亦剥来,且让文筼与文笒帮着我,看你奈何……”

    周魏氏笑着骂道:“你们两个,成日里只晓得吃,吃吃,小心成了吃货了。说话亦没正经的。好好儿的,没个正形,孙女儿都看着呢。我要吃,我自会剥,何劳你当着这么多人作模作样的。”

    周雷氏笑道:“母亲,这能吃方是福。来,五弟妹六弟妹,你们亦吃啊,珑妹,也抓些罢。”她说的五弟妹六弟妹,自是指的周李氏与周邓氏,按这一家子排行来说的。

    周彭氏便让女儿立时端了另一个碟子,让她递给其他人。

    周魏氏任由着儿媳给自己剥瓜子,二房的两个不好闲着,亦不能直接剥了往自己嘴里送,纷纷低头为她剥了起来。文箐闲着无事,也只好剥,只是却感到身上的目光并没有半点儿减少。

    一屋子,剥瓜子声音甚响。

    周魏氏见文箐小手指修长,剥得瓜子皮也不象文箮掉得满地都是,连碎屑亦不沾身,真是做事细致得很啦。方才见她请安后直立的身形,倒是赶得上自家二孙女了,不禁有些纳闷:这是九岁的孩子吗?见她头顶发髹大而光洁,看来头发甚密,尤其是那额顶发际线,明明就是一个美人尖嘛。美人尖,命相上却是与父无缘,可不正是?娘俩皆如此。越瞧越觉得似徐姨娘,那个自己见过两次面的女人。真正是红颜祸水。周弘若是没碰上她,又如何会丢官丢性命的?筼儿她祖父又哪里会受牵连?明明要升为少詹事的,如今好了,千里奔波返家守制,病累加身……

    周雷氏见舅姑不语,生怕今日的主角受了冷落,便冲文箐略略一笑,道:“这么多人给你伯祖母剥呢,倒是你,才到家,且尝尝你二伯母种的瓜子,香得紧不?”

    文箐亦回她一个笑,道:“不用尝,这还没剥壳,便是香满鼻了。我看,不仅是二伯母家种的瓜子粒粒饱满,便是这厨子,甚是会炒。这香味,只怕人人闻得,都垂涎欲滴。”

    周彭氏笑道:“哎呀,原来我们家最能言会道的不是大嫂啊,我瞧着,箐儿倒是那个甚么来着,青出蓝,而……”

    文箮在一旁替姆妈补充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周雷氏笑道:“明明能说会道是的你们母女,倒是把这名头愣是挂我头上。我这,真正是好生冤枉啦。”

    周彭氏冲着舅姑道:“你还喊冤?且让母亲公断如何?”

    周魏氏眼光不似方才那么犀利了,开口道:“口才倒是好,只是要是象她大伯母一般,是个有福的,那才是好。”

    周彭氏放下一把瓜子,便对大嫂道:“瞧,母亲大人都这般公断了,你还要狡辩不成?”

    周雷氏道:“母亲这是偏袒你,我自是要给母亲这面子。我便勉为其难认了吧。”说罢,对着文箐道:“先时虽听得你们家的一些事,可惜也是只言片语的零乱不堪的,如今你在这里,不如给我们细细说说?”说时,笑亦收敛了,端正了容色。

    一时之间,家里的那几个小的便再也憋不住了,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个个好象力求证实之前的猜测一般。文箐都有些招架不住。

    关于之前在归州事的,以及大部分岳州的事,周宅中众人显然都是耳熟能详,只是有些事却是放大了些,或者变成别的模样了。比如文箮就问:“你怎么会想到还要打官司,去告状的?赖二家的老婆子是不是凶得狠?”文筠问的则是:“你怎么敢杀死三个拐子啊?”文筜第一句则是:“他都敢拿刀去砍强盗呢……”

    文箐头大,她们这一连串发问,听在自己耳里,好似有些事,经过嘴口相传,传来传去,自己在苏州这地界竟成了杀人如麻的人?

    周魏氏嫌吵,忙打发女孩们回屋,只留了文箐。她自己也是核查了一下旧闻是否属实。文箐只好谨慎地将归州岳州的一些事简明扼要地讲出来,处划澄清先时的一些不实传言。

    边听唏嘘感叹,念着周夫人,思着周大人,垂泪,好似同沈宅差不多情形。只是,她们对于姨娘,却是不多大意,只偶尔问得一两句。更让文箐意外的是,所有人都绕过了周成那一段,绝口不提,倒是问起文箐第二次从拐子手里逃出后,又是如何把家寻的。

    文箐来之前,还愁编瞎话编得心里愧疚,此时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心头感受发生了很大变化,故而,再说起事来,也敷衍着,只轻摸淡写说得遇到裘讼师后的一些过程。

    周魏氏听着听着,也抹着泪,渐渐地问得少了些,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眯着眼睛沉吟。

    周彭氏却是一再安慰道:“莫伤心了。如今既归了家,家中上下自是关照于你。可怜的箐儿简儿,竟受了这多罪……”

    周雷氏抚着文箐的手,道:“归家了,自是再无人欺负你。若是有哪里为难,尽管说出来……”

    周邓氏道:“箐儿这般胆识,又这般机智的,谁个敢欺负与她?在家里,就更不会了,若是姐妹间哪个欺负你,你只需同婶子说,我定替你作主……”

    文箐只一个劲儿道谢。

    “你四叔去接你的?”周魏氏这话问完却是下一句问周邓氏道,“怎么派个厨房的婆子去接?难不成你们身边没人了?”

    周邓氏支吾着,道:“这只是,只是因那婆子他们是夫妇,一起去也方便些……”

    周魏氏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词,道:“那眼下又是哪个在服侍他们两个?”说完,眼角瞟向周李氏。

    周李氏双手握紧,道:“还是郭董氏在照顾呢。郭董氏有力气,箐儿脚伤不便行路,她亦能背得动。”

    魏氏嘴角一撇道:“粗婆子能做甚么?你们若是匀不出个服侍的人来,那我这里便让筼儿的丫头过去帮忙……”

    文箐看自家两位婶婶这么作难,便道:“多谢伯祖母与婶婶,只是这般,太麻烦大家了。年底事多,家里人手不足,就莫再找人来侍候我们姐弟了。不若,我让陈妈过来帮一下忙?”

    周魏氏闻言,厌恶之色在表情上便不带控制地表现出来:“那般对主不忠之人,你还想着她作甚?”

    文箐听得这话,搓火,方欲辩解:“陈妈才不……”却被周彭氏用比自己大一些的声音给打断了:“哎呀,我这听得都忘了正事啦。我且去吩咐厨房,五弟妹,今们全都在这边吃了吧。”

    周李氏发愁地道:“多谢二嫂,只是,姨娘仍在病中,总得有人……嫂子,若不然,明日姨娘亦过来,就中午在这里劳烦嫂嫂?”

    其他人没一个接口方才的话题了,文箐好似明白些事,便也没再继续辩解。

    周彭氏见自家舅姑没吭声,看一下自家大嫂,见她亦点头,便道:“那今日不留你们了。也让箐儿好好歇息,明日我们再让她来讲后面的一些事。”

    文箐听得这话,感激地看一眼周彭氏。说真的,她讲得是又困又累的,昨晚一宿没睡好,如今真个是有点儿乏了,再无精力来应付这帮妇人。在长房这里呆了会儿,只晓得这边真个是行必矩步,坐必端膝,自己是唯恐行差踏错,第一日便得罪人了。心里压抑得厉害,苦于没个人能说得一两句心里话,越发的难过,也开始思念华嫣与阿素姐,以及陈妈或阿静。一待离开长房花厅,面上强打起来的精神便消失殆尽。

    关于兄弟叔侄间守制的问题,明代是这样规定的:兄弟与叔侄间需守制一年,叫齐衰不杖期,但不需为侄儿或兄弟的配偶守孝;可是女人却要为丈夫的兄弟子侄守孝一年,还需得为他们的配偶守制九个月,叫大功。

    第145章 几个赏钱引发的眼热

    且说,文箐他们在长房那边聊天时,郭董氏却被周李氏打发回厨房,道是年底了,得做些糍粑,厨房人手不够。郭董氏本指望着到时一起走,此时还能在一旁歇会儿,或许四小姐说些趣事,哄得大房两位奶奶开心,自己亦能得几文赏钱,哪里想到三奶奶是半点不让自己喘口气的,又打发差事,便有些闷闷不乐地准备回厨房。

    可还没到厨房,她便碰到自家男人,问道:“不是让你跟着服侍四小姐吗?怎么的偷懒回这边来了?”

    郭董氏懒懒地道:“唉,我倒是想在那边偷懒,三奶奶却是看我不入眼,只打发我去厨房做糍粑。你这是去做甚?”

    “自是有好事。你身边可有几文钱?先时我答应几个佃户,捎他们几斤酒。”

    郭董氏满脸不乐意:“我这头七省八省的,你倒好,打肿脸充胖子,装大爷了,四处败钱来着。”

    郭良急道:“有,你这便给我,莫要啰里八嗦的。我何时充大爷了,我给他们酒钱,自是有别的事由。回来再同你说,你且快快与我便是了,莫要耽搁误了事。”

    “你且说有何好事了?我这糊里糊涂地撒钱出去,总得有个名目吧。”郭董氏取出钱袋来。

    郭良一把手伸过去就要抢女人手上的钱袋,面带喜色,道:“三爷见四小姐他们身边没个人服侍,又担心简少爷没个小厮跟着,怕是不妥。便让我去找一两个来。再有,过些日子便是大老太太作寿,这不是三爷怕四小姐回来,没得寿礼,嘱我进城先去瞧瞧,可有一两样看得过去的物事。”

    郭董氏听了,立时松了手,精神焕发,道:“你还出去找旁人家的来作甚,咱们家的,叫来不就成了?”

    郭良拿了钱袋,抖了一下,道:“你会这般想,就算三爷同意,也得四小姐他们看得上,不是?”

    “可你让人进来了,那岂不是咱们家小子就少些机会了?”郭董氏觉得这道理太明白了。

    “同你说不明白。反正你只管服侍好四小姐这边就能事成。”郭良嘿嘿乐一声,手伸进钱袋:“这谁给的赏钱,倒也不少啊?”

    “四爷赏的自是你拿了,我这里还能有谁给打赏?自是四小姐,出手比四爷更阔绰呢。你还说我不会服侍人,这不,给了十六文呢。”郭董氏十分自得地道。

    郭良奇道:“四小姐哪里来的钱?”

    郭董氏得意地道:“我哪里晓得,兴许是沈家给她的。沈家打赏的那匹布,你且带回家中去,孝敬孝敬舅姑,做得一件袍子,咱们也过个热闹年。”

    郭良却叮嘱她道:“咱也顾不得那多了,只她既有钱,你可莫要声张,你自管照顾好她,她想要甚么,咱自是有求必应。”才走几步,又不放心自家婆娘那张嘴,再次强调,“沈家给咱们的打赏,你也莫要瞎嚷嚷,四爷既说人家在躲债,这住处我们是晓得的,他日要是有人闻风而去,必也是怀疑你我的。”

    郭董氏听明白了,自己这次是闷声发财,而四小姐手上有钱,那是万不能让厨房这帮人晓得的。

    想通了,她一反先时的郁卒,面上挂满了笑进得厨房。

    厨娘鲍氏见她这般神色,酸溜溜地道:“哟,咱们管事娘子来监工么?你倒是好福气,咱们从昨儿个累到现下,两个人干三个人的份。只有你,陪着四爷去了趟杭州,可是得了不少赏钱吧?且同我们说说,有多少啊?只问一句,也不要你一份。”

    郭董氏瞪她一眼,奈何对方是专门给二太姨娘煮粥炒菜的,想发作的话又憋回心里,可要她拿出两文钱来孝敬或者分与其他二人,她亦不情愿。故而,只当作没听见,不接话茬。

    另外一个厨娘程氏极肯定地道:“咱们四爷倒是向来大方,赏钱从来不少的,没个八文也得五文吧。这过年过节的,有得这些钱,够买多少个小礼包啊。亲戚串门,便够打发了。”

    郭董氏想着程家男人可不是管事,于是便没好气地道:“赏钱,赏钱……能有几个赏钱?四爷大方,你们也不是没从他手上讨过赏钱,能得几文,大家自是心里有数,难不成眼热这几个钱?只四小姐是从拐子手里逃回来的,能有多少打赏?我这差事,你们以为轻松,哪里晓得船上觉也没歇好,困得厉害,这浑身发软,八成是在外头着了风寒……”

    鲍氏冷笑一声道:“哎哟喂,莫在这里给我们装病了。我们这里,哪个不腰酸腿疼的,你一走,厨房这两日就我们两个,可是要管上几十口人的饭菜。咱们水乡船来船往的,在船上还有歇不好的人?你,再累,能有我们累?”

    程氏将手上那个模具全部摁满,然后到旁边案子上再轻轻一磕,满花的糍粑便一一从模具中掉下来,她用手团了一下,然后码整齐了,很满意地看了眼,道:“四小姐也真正是可怜得紧啊,都说她如何厉害,能打杀三个贼人,几次从拐子手里脱逃,千里返家……只我今日中午上菜时,瞧得几眼,同三小姐五小姐差不多啊,没看出哪里不寻常来……”

    鲍氏从布袋里倒出一点米粉在案板上,抹开来,道:“就你这三五眼,还能瞧出好赖来?我倒是信得很,四小姐只怕有些能耐呢,若不然,她先找到杭州,竟还能使沈家打发她几个箱笼来?”

    其实,她也真是胡咧咧,没半点根据的,不过是为着郭董氏得了赏钱没分一两文与众人,故而在这里胡绞蛮缠,随意猜测。只是,有些话确实离事实甚远,有些事却是胡说亦有理。

    郭董氏没想到他们竟也晓得箱笼的事,这也传得太快了吧。急道:“甚么沈家的箱笼不箱笼,你们可莫要乱说。这都是甚么话……”

    鲍氏却一翻白眼,道:“瞧瞧,还想遮着捂着呢,不过是几文钱,有必要便这般模样么?我瞧着,你这般情形,定是得了旁的赏。四小姐眼下没着家,身上自是没钱,只她舅家,当日沈家可是有钱得很啦,去这一趟,能不打发你点回来?你这是哄三岁小儿呢吧。”

    程氏瞥一眼郭董氏,道:“门房的不是中午来取饭有说过么,四小姐可是带足了半车物事归家,听说除了随身包袱外,光大箱笼,便有四个。你说,她从拐子手里逃出来,不是沈家打发回来的又还能是哪个?”

    郭董氏有种被人揭穿的感觉,拾起一个糍粑模具,道:“哪个用过的这件?这么多粉都将花样铺满了,怎么摁得出花来。”拿了一个钻子,便慢慢地戳着模子里粘着的糯米与粉。

    她清理好一个,见那二人仍使劲盯着自己,便重重的将糍粑模具在案上一磕,恼道:“我骗你们作甚?沈家都被逼债成那般光景了,还有何可提当日?那四个箱笼,我也没碰过,这抬上抬下的都有脚夫,也不过是个箱子罢了,还能贵重到哪去?兴许便是沈家充门面的罢。”

    程氏不信,拿了一个碗,取了一双筷儿,便学着门房的语气与说话姿势——鼓着腮帮子好似满有饭,筷子轻点,指向鲍氏与郭董氏道:“‘你们两个,莫要小瞧了咱们这边的小二房。只四小姐带回来的那四个箱笼,我搬着也只得一个有些轻,那三个可是沉得很啦。你说,那里面能装些甚么?’”说完,用筷子又敲一下碗沿作为结束动作。

    鲍氏见程氏学得活灵活现,笑得捂了肚子。

    陈董氏想着自家男人说的一些话,此时啐道:“你们莫要乱说话,这要传了出去,那还了得。沈家毕竟是四小姐舅家,他们好,倒只与我们家还有利,若真是被人逼债到无退路,难保不找四小姐这一房伸手,我们又能得些甚?”

    程氏听了这话,点头道:“你倒是说了句实在话。沈家好歹是我们亲家,我们作为下人,自是盼着他好的。故而也不想他穷得紧,真要投靠四小姐来,也是麻烦事。家里便又多几口,咱们做的饭菜就更要多了。唉……”

    鲍氏揉着糍粑团,也叹口气道:“唉,先时还有人传言,沈家另有钱财,我瞧啊,真有钱财,又何必躲人呢?”

    程氏说着话便不动手做,偷了个懒,站那儿手不停地捶腰,结果满后腰都是洁白的粉儿。“沈家这事,也真是来得太快了。你说,咱们先头的二爷,上一年也是过年后便立时出了这事,真个如晴天霹雳啊,哪里想到沈家亦是差不多,突然就家败了。你说,要是沈家不败,即便二爷没了,四小姐多少还能……”

    鲍氏喝道:“你这胡咧咧甚么呢?没了沈家,四小姐难道还受欺负了?我瞧你是想年节下被赶回家不成?小心这话传到东家耳里,有你好果子吃……”

    程氏也晓得自己说错话了,忙着堵众人嘴道:“这里不过咱们三,还能有谁到处传话啊?咱们不过说笑而已。”

    郭董氏却听得心糟糟的,四小姐这钱到底是不是沈家给的?沈家到底还有没有别的钱了?她见得沈家住的院子,倒是屋子不少,如此一想,便认定了沈家还是有些积财的,又好似解了些心结。可是听得程氏与鲍氏在一旁又胡咧咧些旁的事,她亦没心情多聊。

    三人且说且忙,这糍粑也做得差不多了,方要松一口气。

    哪里想到韦娘子来了,开口便道:“哟,这便做得了。那正好,三奶奶说,今夜咱们二房不在那边吃饭了,你们快做吧,莫要耽搁了。”

    郭董氏见她进来,便立马拿背对着她,只装未见。

    鲍氏一听,犯愁地道:“这……不是原本说兴许留在长房那边吃么?怎的变卦了?”

    韦娘子无奈地道:“既是东家发话,咱们还有甚可问东问西的。照做便是了。”

    程氏叹口气,抚了一下腰,道:“往年还能让佃户婆子过来帮忙,今年,这可是恨不得我们一人变作三人使,唉,这腰都麻了……韦娘子,咱就不能让庄上的婆子过来几个帮帮忙?”

    韦娘子烦躁地道:“你以为就你累?现下哪个不累的?请婆子过来,三奶奶与二太姨娘早便想过了,今年长房在,正嫌我们人手多,你敢再去叫些婆子来?”

    鲍氏也叹口气,道:“长房老夫人也是,这又不是花他长房的钱,咱们这边多请几个人来帮几天的忙,又不是长雇,算不得败家,怎的倒成了奢侈,要不得了?”

    韦娘子催促着:“你们且快点忙便是了,莫要误了饭点。三奶奶今日可是不痛快,我可是提醒到了。”

    鲍氏拉了韦娘子到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郭董氏与程氏都伸长了耳朵,奈何却是听不清,人家明明在你面前做出这般姿态来,偏偏二人却是不能明着走了过去偷听。

    郭董氏将最后一模子的糍粑重重地磕在案上,其中一个“啪嗒”落在案上,余了些糯米粘在模具上,她也没用手团整齐了,只把模具往案上一扔,拍拍身上的粉,道:“既然都回来吃,那四小姐定也要过去背了回屋才是。我这且去瞧瞧,若是无事,定是立马回来帮两位。”

    程氏见她扭身就走了,便在背后学舌道:“‘我这且去瞧瞧,若是无事,定是立马回来……’我呸,无事,也得找个事由来,哪里还回得来?怎么我们便是苦命的,白天黑夜地忙乎,过年也不能归家了……”

    鲍氏对她扁扁嘴道:“你也不瞧人家男人是跟着谁的?四爷现下进进出出,郭良哪时离过?三爷以为把四爷先前那小厮打发走了,便好了,我瞧着,郭良只怕更甚。咱们家男人要升管事,那是没指望了,只你我,便是日日忙着这厨房吧。”

    程氏不解地道:“他既跟了四爷,为何董氏还跟着四小姐紧紧地?不过是去接了一趟人而已,到家了,自然便没她甚么事了。可如今她是拿鸡毛当令箭,动不动便说四小姐,四小姐的……我瞧着,倒是关切得紧。你说,这里头有甚么紧要的?”

    鲍氏正在清理案板,闻言动作一滞,道:“偷懒或有可能,只是这节骨眼下,她也不敢偷懒的啊?莫不是为了那四个箱笼?”

    程氏发愁夜饭莫要误点,便道了句:“管她多少钱,只咱们与四小姐搭不上话,便也没咱们的份。”

    鲍氏借口要去方便一下,便走了。程氏气得将菜刀一下子便剁在了案板上。

    郭董氏出得厨房,却并有直接去找文箐,而是急火火地想去找门房的告诫一声,莫要把四小姐的箱笼一事到处宣扬。只是在那儿,却碰到了两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正文146 陈妈进不了周家门

    鲍氏见郭董氏走了,便借口去方便,可是出门却发现郭董氏往大门口拐,哪里去接四小姐。心里生疑,偷偷跟在郭董氏后头,想看个究竟。

    郭董氏本只想找一下门房,却不料,凑巧碰到了门房在同人打嘴架——拦着人,不让进来。

    这年根下的,还有谁敢在周宅门口寻不痛快的?。

    她凑过去一瞧,这,这不是被赶出去的陈嫂嘛……她面上一僵,抽身想退。

    陈嫂今日上午方晓得四小姐在杭州,四爷已去接了。立时便去告诉阿静,二人就一起过来了。

    门房开门一看是她,便当作瘟神似的,要关门。

    只是阿静在一旁见得,便不管不顾,怀着身子却立马堵在门口。

    门房没了办法,生怕动了武让她流产,有血光之灾,那可是年底最不吉利的。双方便僵在门口了,只是无论陈嫂如何低声下气地恳求,求他进去通报一声四小姐。而门房因晓得她是被赶出去,自是死活不答允。

    此时,陈嫂见得郭董氏,眼里一亮,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向往里走的郭氏求情,道:“郭娘子,你去接四小姐回来了?可否帮我去传句话?帮帮忙,拜托了。”说完,掏出钱袋来。

    郭董氏没偷溜成,既被叫破,也只好转过身来,只是支吾着,不肯应承,更是不接陈妈递过来的钱。

    旁边阿静求道:“你若是为难,就同我们小姐说一声,阿静来探望她,可行?”

    郭董氏犹豫了一下,看向门房。

    门房脸扭向一旁道:“我只负责守门,没有里头吩咐,我是不能轻易让人进来的。”

    阿静一再求,陈嫂抹着泪,道:“我不进去就是了,只阿静,让她见见小姐又何妨?这都大半年了,她想小姐也想得紧啊,麻烦看在她怀着身子的份上……”

    郭董氏看着钱,为难地对阿静道:“长房老夫人发了话,三奶奶与太姨娘自然……你也晓得,我们作下人的,自是要忠心为主,你这般,只令我为难,我要帮了你,到里面一说陈妈来了,自然是违了三奶奶的令……”

    阿静失望地收回手,却又坚决不放弃地道:“那我们不为难你,且在这外头车上等着,总会有人从里出来的……”

    鲍氏没精打采地回到厨房,一边淘米,一边对程氏道:“你说,陈家夫妇竟做得那档子事来,如今都被赶出去了,还有脸再求上门来?”

    程氏当时也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也不该啊。不知四小姐以往待她到底如何?要是晓得他们做的事,还不伤心得很……听说二夫人可是器重陈忠了,让他们夫妻一个管外一个管内,怎么还这般不知足呢?”

    鲍氏叹道:“唉,谁晓得。反正这种人我们少搭理,要不然,咱们与她走得近,只怕也得要被查来查去的,被赶出去,哪还有颜面见人的?”

    程氏择着菜,道:“方才见钱眼开的郭氏,竟然没收她俩的钱?那你说,她会不会告诉四小姐?若是四小姐蒙在鼓里,总得有人告诉她这些事吧?唉,真是可怜啦……”

    鲍氏想了想,摇头道:“算了吧,这事我可不想提,也没机会见得四小姐。再说,提了便是得罪了三奶奶她们,我可不要没了这份活计……”

    且说,郭董氏从门房那边走回去,寻思着是不是要借此事巴结讨好四小姐,但又怕违了三奶奶他们的令,她伸出两手,左手是四小姐,右手是三奶奶,一会儿左手高,一会儿右手高,实在是难以决定。最后想到自家男人说过的话——“侍候好四小姐事儿就成了”,虽不太明白,终选择了四小姐。

    只是她急急地赶去文箐屋里,却发现人还没回来。想去长房那边通告一下,才行没多远,却发现韦氏走在前头,生怕被其发现然后在三奶奶面前告状了,只好怏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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