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贾琏,只觉得果然肖似大嫂。又忍不住想起幼时大嫂与自己姑嫂情深,更甚母亲。那般娴雅的人,竟然早早的便去了。禁不住红着眼眶,语带哽咽道:“如今你也越发出息了,你母亲在天之龄想必也是极欢喜的。”
贾琏本是规规矩矩的听贾敏说话,却冷不丁听了这句话,心里惊疑起来,“这厮母亲不是那刑氏吗”
贾敏抹了抹眼泪,继续道:“你母亲可关心你”
贾琏明白,这母亲自然是邢室了,回道:“尚好,日常之饮食起居都极细致。”
贾敏点了点头,“这便好了,当初选她也是看中她那般出身,日后只会待你好了。如今看来,你母亲眼光极好。”
单单从这几句话中,贾琏已经听出,这原主是有两个娘的。那生母定是早早的去了,却又选了如今这个邢氏做继室。看来这生母定是去的极早,这原主印象太少,才导致自己记不起这桩事来。
贾敏见贾琏未言语,脸色平淡,也知这孩子早年便失母,定是不大记得了。擦干了眼泪,叹了口气,也罢,本不该在孩子面前提那些伤心事的。
又问道:“如今学业如何,可曾入学里”
贾琏回过神来,回道:“未曾入学,府上请了先生,跟着学了几年,后来便自己看书识字。”
“什么”贾敏语气有些激动起来。这国公府上未来继承人,竟然只跟着先生识了几年字兄长本来便是随意的性子,母亲又是偏心的,这王氏定然一手遮天,只顾着培养她的珠儿,便不管琏儿了。可恨的王氏,歹毒的王氏
“太太,仔细身子。”帘内的青衫老嫫嫫哄道。
无怪贾敏如此激动了,就是贾琏自己想起这桩事的时候,也很是诧异。这荣国府虽是末世之光景,但到底还是世家大族,这嫡长子的教育着实差了。当年康平王府中,便是姬妾所出的庶子,待遇虽不及自己,那教养也是极好的。
贾敏平复了一番心情,才接着道:“琏哥儿,好在你如今这般好,我也放心了。待我修书一封,定要让母亲给你请个名师才行。”
贾琏闻言,方笑道:“侄儿多谢姑母爱护。只不过侄儿该是顶门立户的年纪了,反而没有那么多时辰进学。况且四书五经周易大学等,该学的,都学了。现如今便是多读些书,开阔视野,便足以。况且……侄儿正准备今年参加科举。”
“这……当真”贾敏见贾琏虽无师傅,倒是自己学了这许多书籍,也甚为宽慰,又闻得他想考科举,不免担忧起来,“你如今虽学了许多,可那些人都有名师教授,只怕不易。”
贾琏笑道:“姑姑放心,若无十足把握,侄儿也断然不会开口。只不过……侄儿倒是有一事想求姑父了。”
贾敏道:“都是一家人,但说无妨。”
贾琏躬身行了一礼,道:“侄儿因身子原因,错过了乡试,若要等三年再考,侄儿也不甘心。是以想求……”
“原来是这事。”贾敏笑道。“ 你这孩子,有如此志向,你姑父自然是欢喜的,哪里有不应之理。只不过这些日子你便晚些回去,让你姑父多指点指点你,日后也多些胜算。”
贾琏忙道:“多谢姑母成全。”
晚间林如海回到房中时,贾敏便细细的将事情告诉了林如海。
林如海听完后,只沉思了一会,方才感慨道:“敏儿,你母家日后有可继之人了。这琏儿行事稳重,又极有想法,日后府上只会更好。”
贾敏见林如海也这般赞赏贾琏,心里染满的欣喜之情。“那琏哥儿这事,老爷觉得如何”
“自然无碍,琏哥儿沉稳,若无把握,想必也不会开口。明日我便去和他好生说说科举上的事情。”
“嗯,多谢老爷。”贾敏粉脸微红,轻轻靠在林如海的肩膀上。
感受着这温香软玉,林如海心里微动。这几个月以来顾及妻子的身子,便克制了好些时日,如今妻子身子大好,又这般粉脸红唇,自然再不管其他。伸手扶着贾敏的脸颊,慢慢的吻了上去。
贾敏只觉得身子柔成了一滩水,便顺势躺下。一室温情暖意,羡煞旁人。
自然又是一番合欢之喜,之情。
第五章
按照原来的计划,贾府这边是让贾琏待上几天便家去的,不过贾琏却不急。如今荣国府上诸事,自己尚未理清楚,待在那府上反倒是被动了,不如先弄清楚了这一族的是是非非,反倒知道日后如何处置。
这几日中,林如海倒是越发的看重贾琏,每日里除了公务外,便是教导贾琏念书,又说了些科考之事。
贾琏自幼便是太子伴读,接受的是太子一般的教导,甚至在学问和见解上更胜一筹,对于林如海所说的这些自然是烂熟于心。与林如海谈话之际,总能语出惊人,让林如海不得不认真以待。
贾敏对这个娘家大侄儿是极为疼爱的。担心着贾琏身边的人都是王氏安排的,恐不会尽心服侍,便又吩咐了身边的刘嫫嫫在府上挑选了几个摸样周正,品格尚好的小厮送了过去,定要在这府上期间伺候妥当。又恐男子未免不知冷暖,便又安排了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茜草过去伺候。
晌午的时候,刘嫫嫫却又领着茜草回来了。
贾敏此时正抱着自家小哥儿哄着疼着,见刘嫫嫫身后穿着葱绿色通袖袄的茜草后,问道:“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没有看到琏哥儿”
刘嫫嫫忙哈着腰回道:“奴才过去的时候,琏爷已经用完饭,正在读书呢,奴才便禀明了这事,琏爷却道太太如今正虚着,哪里能少了贴心人。他那边几个小子做事也是极爽利的,倒是用着正好,让太太莫要担心,便让奴才领着茜草回来了。”
茜草倒是红着脸,一言不发。只是两个小手轻轻捏着袖口。
贾敏见状,蹙了蹙眉头。之前让茜草过去伺候,一是担心琏哥儿身边的伺候不妥当,二也是想让琏哥儿能趁此机会收了茜草。毕竟回去了之后,那些子丫鬟什么的,定是王氏安排的,也不知道是如何的狐媚子。这茜草倒是自己一手调教的,为人也本分,日后在琏哥儿身边做个姨娘,也算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不过,琏哥儿这意思,便是回绝了
刘嫫嫫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自家太太的打算,原以为这茜草丫头长的水灵,那琏爷正是初识情爱,如何也要收了去的,没想到那琏爷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回绝了。如今看来,这位爷倒是不贪女色的。
想到这里,刘嫫嫫将手拢到袖口中,向前一步,哈着腰道:“太太,您看这……”
贾敏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便罢了,吩咐那边的小子们好生伺候便是。”
怀中的小哥儿打了个饱嗝,小嘴嘟成一个圈,这一下子便让贾敏心里软绵绵的,抱起来也不避着便亲了一口,“我的小哥儿哟。”
旁人见了也是一脸喜色。
此时外间一乳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太太,玉姐儿不知道去哪里了”
贾敏一惊,道:“这么多人伺候着,怎么便不见了”
乳母哭着脸道:“方才玉姐儿吵着要吃糖蒸酥酪,奴婢让芍药看顾,便去厨里拿了,没想到这丫头偷懒,奴才回来的时候,便不见了玉姐儿了。”
贾敏心里怒极,斥道:“往日里看着你们是我带过来的,待你们宽容几分,如今你们倒是越发的不尽心了。赶紧让人去找。”
怀中的小哥儿被这声音吵醒,哇哇的咧嘴大哭起来。
贾敏心疼,又忙柔声哄着:“瑜哥儿不哭,娘亲在呢”又见奶娘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心里更添怒气,道:“还不快去,要是玉姐儿有一丝差错,自己去大管家那领板子”
乳母忙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贾敏心里不放心,将复又睡着的小哥儿交给旁边瑜哥儿的奶娘,自己拾掇了一番,亲自领着丫鬟婆子去寻孩子去了。
黛玉此时哪里又知道自己的一时贪玩,早已让府上鸡飞狗跳。
自前几些日子,那癞头和尚和父亲母亲说了一番奇奇怪怪的话后,父亲便再也不带自己出门了,家中如今又得了个弟弟,母亲也没有功夫陪自己了。想到这里,黛玉心里微微有些闷闷的。虽是年纪小,却也知道因自己是个女儿身,母亲心里一直不痛快,如今得了个弟弟,家中才真正欢快起来。乳娘也常常念叨着日后有个弟弟,母亲定不会再如之前那般疼惜自己了,小戴玉心里便越发的难受起来。
黛玉一时又没了玩闹的心思,一个人坐在西苑的花石纲石头上,摆动着小脚丫子,翠绿的花苞状绣花鞋上系着小小的铃铛,随着这摆动发出“叮铃叮铃”的调皮声。
一阵清扬的笛声从附近传来,声音绵长婉转,引得听者入了迷。黛玉小心的从石头上下来,踩着小步子便往笛声的来源处寻去。
贾琏今日恍然间又梦到了前世,心中压抑的郁气也串了出来。当年康平王府对朝廷忠心耿耿,自己与那新皇又是手足之交,却未想到换来的是灭族之灾。想到这里,贾琏放下了手中的玉笛,笛声中断。
“哥哥,你为什么不吹了”一个如玉珠落玉盘般清灵的娃娃音从身后传来。
贾琏闻声回头,只见身后赫然是一个头顶两个小发包的雪娃娃。一身翠色的蝶花裙,脸蛋小小的,一双眸子却异常的清亮。看到这玉娃娃,贾琏的郁结之心也缓解了几分,笑道:“这是哪家的孩子,这般乱跑,小心要受罚哦。”
黛玉鼓了鼓小脸,红唇微微嘟起,“我是这家的孩子。”
贾琏早就听说姑母孕有一女,乳名黛玉,如今已得四岁之龄,又见着孩子面色上有几分林如海的气质,便也猜到了几分。
“你为什么不吹了刚刚很好听。”黛玉自小便被林如海和贾敏充当男儿一般教养,倒是比一般年幼的小姑娘更加活泼。
贾琏弯起薄唇笑了起来,如雪山融化一般。慢慢走到这小娃娃身边,蹲下身子,只觉得自己就算蹲下身子,也比这玉娃娃高出一个头。轻轻点了点黛玉的小鼻子,“你当唤我表哥。”
黛玉眸子更亮了,“表哥”自己家中虽然有旁支亲戚,平日里却很少走动,更加没有这般俊秀好看的哥哥和自己亲近,黛玉的小小心里,便瞬间充满了喜悦,如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一般,围着这突然出现的表哥转了一圈。随即停在贾琏面前,笑道:“表哥。”
“嗯。”贾琏笑着应下。又细细看了看黛玉的脸色,不禁皱了皱眉头。当年在师傅门下学艺时,便涉猎了一些医书。此刻观这孩子,只怕又不足之症。
黛玉伸手抚了抚贾琏的眉头,苦着脸道:“哥哥皱眉就不好看了。”
贾琏舒展了眉头,笑道:“怎么跑出来了,你母亲该担心了。”
黛玉的小脸皱了起来,“母亲现在有弟弟了,都不会关心我了。”
“不会。”贾琏扶着黛玉的小小的肩膀,眉眼弯弯的道:“父母爱子,为之天性。弟弟年岁小,正是受呵护之时,玉儿是长姐,有抚育之责。”
黛玉:“……”哥哥,你说的什么意思
贾琏见黛玉一脸懵懂之状,也明了这孩子到底还是年幼,哪里能领会这些,随即轻笑了一下,站起身子,转身行至石桌旁,拿起桌上的玉笛。
黛玉迈着小短腿颤悠悠的跑到贾琏身边,扯了扯贾琏的袍角,“哥哥,你还吹刚才那个,好吗”
贾琏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将玉笛放在嘴边,空灵悠远的笛声便慢慢的充满了整个庭院。
六儿慌慌张张跑进院子的时候,贾琏正一曲刚刚结束。黛玉迷蒙着双眼,已经开始犯了困,靠在贾琏的退边一晃一晃的。
“二爷,刚刚收到京都那边传来的信,说是大爷没了。”
第六章
荣国府上的二房嫡长子贾珠终于还是没了,只余下寡妻李氏和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贾兰。
贾敏尽管不喜王氏,但是听到这个尚算聪明的侄子这般早逝后,还是哭红了眼。林如海也是心中郁结,安慰着娇妻,又吩咐下人们准备着贾琏回京的事宜。
第二天一大早,贾琏便穿上一身素色的绣竹锦缎长袍,拾掇好贴身之物后,便去和林如海和贾敏告了别。
贾敏舍不得,硬是和林如海一齐将人送上了船,方才边抹着眼泪边上了回程的马车。
贾琏站在船头上,看着越来越远的扬州城,想着临走前林如海对自己说的那般话,对未来的路也更加明了起来。
“这一去,只怕日后见面也不易,琏儿你莫要生了惰性,日后定要勤勉读书,考取功名。我这里有修书一封,你回京后便去拜见你的外祖,他定会好生指导你读书的。琏儿,日后如何,便要靠你了。”
拿出袖中的那封被用蜡密封的信件,贾琏硬是没有想到,这副身子竟然还有一个做大学士的外祖。讽刺之处便是这原主人从未去过外祖家,加之这贾琏被贾府教导成一幅纨绔子弟,又听了贾母的话,从不去徐府走动,这便生疏了起来,倒是将这门亲戚给抛下了。又想到如今这贾府刚刚失了嫡长孙,也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幅乱糟糟的境况。
贾府中确实是乱成一片。
贾珠作为二房的嫡长子,自幼聪慧,承载了家族的希望,如今竟然病死在风寒之上,不可谓不让人痛惜。
贾政坐在贾珠的房中,想着他活着的时候是如何的敏而好学,自己又是如何的寄予厚望,如今却都已烟消云散。
“太太,您慢点……”门外传来丫鬟婆子们慌乱的声音。片刻便见到王夫人一身素白,朱钗未戴,身子摇摇晃晃的进了贾珠的房间。后面跟着几个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均是一身素色。
王夫人看着空空的床铺,不禁悲从中来,一下子扑倒在床边,“我的儿啊……”声音凄厉,可怜天下父母心。
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赶紧跟过去劝慰,却是惹得王夫人的哭声更加哀切。
贾政站了起来,走过去安抚道:“珠儿已经走了,你便让他走的安心吧。”
王夫人狠狠擦了擦眼泪,回过头来哭道:“我可怜的珠儿,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命硬的给克了啊,那厮必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住嘴”贾政怒喝着,脸上青筋爆出。“这话要是让老太太听到,有你好看的。”
“呜呜……”王夫人又抹着通红的眼睛,声音哀戚道:“若不是克的,怎生这般的巧。五年了都没有生出个儿子来,这一出来,便带走了我的珠儿啊……”
贾政叹了口气,转过身子,暗沉的绣袍被抓出一道褶皱。
旁边的丫鬟婆子们自然都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如今这府上真正做主的,可是这位二夫人了。
一个穿着八宝玲珑锦绣小袍子的奶娃娃偷偷的趴在门边,看着里间的父亲母亲都脸色苍白,母亲哭的两眼发红,小小的心里疼了一下,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悄悄的爬过了门槛,迈着小短腿跑到了王夫人身边。“母亲,别哭,有宝玉呢。”
幼子的童声引的王夫人心里一软,一把抱住身前的小身体,哭喊道:“我的儿啊,日后为娘的便只有你这一个期盼了啊。”
旁边的丫鬟婆子们也低着头抹着眼泪,房间里抽泣声此起彼伏。
贾政受不了这一幕,倒是甩了袖子出了门去。
王夫人抱着宝玉好一顿痛哭后才止住了,一双明媚的眼睛已经又红有肿。
宝玉伸出小手,拿过王夫人手上的帕子,动作笨拙的给王夫人擦拭眼泪。
王夫人又搂过幼子,“我的儿啊,你哥哥虽走了,为娘的必定要将这府上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丫鬟婆子们听了这话倒是未曾意外。这荣国府上上下下都已达成了共识:虽然这府上如今是大老爷袭了爵位,不过这住在正房的是二老爷,日后这府上自然也是二老爷当家了。
贾琏此时并未知道自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了。
自船从扬州出发,往京都而来,已经一月有余。贾琏暗自算算日子,这贾珠已经入土为安了。只不过自己作为大房嫡子,又是贾珠的族弟,理当要赶在七七之日去上一炷香的。
“二爷,前面便是金陵城了。”六儿突然凑了上来,小声道。
金陵临近京都,亦是贾府的发家之地,若按照记忆中的来说,应该算是四大家族的祖籍所在了。贾琏遥遥的看去,只见金陵岸边房屋如林,车马密集,人潮涌动,一副繁荣景象,倒是不必京都差上几分。
贾琏问道:“还有多久”
六儿忙哈着腰回道:“今日顺风顺水,估摸着只需要半日即可到了。”
贾琏皱起一双俊眉,单手背在身后,“太慢了,今日便是七七之日,若是晚了……”声音不急不缓,偏偏便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六儿额头上冒出湿意,忙道:“奴才这边去催他们,定然在日落前赶到。”说完便灰溜溜的往船尾跑去。
船上的小子们得了自家爷的吩咐,自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船行的速度倒是比之前快了许多。硬是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京都城。
贾琏在船上待了月余,早已厌烦了这种困于方寸之地的感觉,上了岸后,便挑了匹朱红的健马,轻轻一跃便稳稳跨坐上马背。
六儿见状大惊,忙阻道:“二爷,您可是不会骑马的啊,这马烈性,您还是坐马车吧。”
贾琏抓紧了马缰,暗色的长靴踏在马镫上。对着下人们吩咐道:“你们收拾妥当后,便速回府中。”随即便扬起马鞭往马背上抽去,马儿惊的扬起前提,长鸣一声,便撒着蹄子狂奔而去。
“二爷、二爷……”六儿见状跟着马追了一段,便再也赶不上了。心里惊道:“二爷何时学的骑马”
随行的下人们见主子已经先行一步,纷纷愣了愣,一个胆大的跑上来问道:“六儿哥,这个可怎生是好”
六儿近日里跟着贾琏,倒是学了些气场,板着脸道:“没听见二爷吩咐吗,赶紧拾掇了回府上去,仔细皮痒了是不是”
“哒哒哒……”朱红的健马奔驰在入城的官道上,原本静悄悄的官道上便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背上的人一身暗色的绣纹长袍,袍角随着马儿的奔驰上下飘动,衣袂翻飞。
此时的官道上行人极少,偶有两个见了这副场景,只叹道定是哪家贵族的锦绣儿郎。
贾琏心里畅快急了,仿若是回到了当年征战沙场的时候。马踏疆场,指点千军万马。
马儿疾驰,将一干行人和马车通通抛在身后。
突然,一辆翠盖朱缨的华车前的马儿被惊的晃动了一下。车中传来一声娇斥,“哪里来的不知礼的小子”
第七章
车中传来一声娇斥,“哪里来的不知礼的小子”
贾琏自知惊了旁人的马车,也觉得失礼,急急的拉住缰绳,拉着马头转了个弯。只见赶车的马夫是个身材结实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绸布长袍,一见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贾琏倒是一时猜不出这是哪家的下人,只得对着车中的人道,“归途心切,望莫怪。”
马夫倒是眼尖认出了马背上的锦衣少年正是同自家姑娘定亲的荣国府长房嫡子贾琏。
笑道:“原来是琏二爷,这可真是巧极了。”又对着车中的人道:“凤姑娘,是琏二爷。”
贾琏一听这般熟捻的语气,心道,莫不是这厮曾经哪里勾搭过的良家女子
只听得车中的女子道:“既是他,便罢了。”
“多谢姑娘。在下归家心切,先行一步了。”随即拉了缰绳,抽了马儿,又如一阵风一般的呼啸而过。
车中的王熙凤轻轻卷起的车窗的帘布,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心里跳了跳。一双迷人的丹凤眼中露出羞意。
旁边的丫鬟平儿道:“看这琏二爷马上功夫倒是不错,不知道可比得上二老爷如何”
王熙凤拍了拍平儿的脑袋,“就你贫嘴。”
平儿不敢多加造次,只得收了嘴,却是满脸的笑意,惹得王熙凤臊红了脸,想着刚刚看到的谦谦君子,心里便更加满意起来。
这门婚事,自己本是不乐意的。毕竟叔父官居高位,自己又是王府的大房嫡女,日后如何也是要进宫的。可是大姑母和叔父硬是将自己定给了贾府的大房嫡子。虽说那位日后也是承袭爵位的,却听说是做不得主的。若不是姑母一再承诺,日后若是自己过了门,便将这管家的大权交给自己,这门婚事,自己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只不过刚刚看到那人的气派,倒是不如传言中的那般不堪。
马车缓缓的驶动起来,车轮吱吱的作响。
平儿见王熙凤一脸的心事,便知道是为了刚刚那琏二爷,笑道:“姑娘,奴婢见着琏二爷气度不凡,日后也不是凡人。您啊,这回可不担心了吧。”
王熙凤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道:“到底如何,还是未知数呢。让车夫快点,这天色眼见着便暗了。”
平儿笑道:“奴婢省得。”便探出头去,对着车夫道:“姑娘吩咐了,天黑之前一定要进城。”
车夫忙道:“让姑娘放心吧,奴才这赶车的技术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随即重重的甩了一下缰绳,马儿便哒哒哒的快速跑了起来。
贾府的人为了给贾珠过七七之日,早早的便准备好了香油纸钱,又请了法师连续在院子里念了好几日的经文,只为了让贾珠日后能投个好人家,莫要在留念此间。
贾琏到了府上的时候,天色还未暗下来,只不过门口到处都是一片素白,显得很是凄凉,连守门的小厮都各个面带哀色。
守门小厮见到贾琏,忙抛下台阶迎了过去。
贾琏跃下马,将缰绳扔给跑过来的小厮,吩咐道:“去喂些草料。”
小厮忙应了一声,便牵着马儿从侧门入了。
贾府的中堂里已经摆上了灵台,两个法师正在敲着木鱼,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贾琏皱了眉头,便往荣寿堂去了。
贾母此时正为着贾珠的事情伤心抹泪,屋里又是围了一圈的媳妇婆子们。贾琏见这些人皆是眼睛红肿,满脸泪痕,想来都是哭过的,只是不知……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又有多少人是虚情假意的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了。”贾琏作揖行礼。
“是琏哥儿啊,你大哥哥的事情,你都知晓了吧”贾母声音嘶哑哽咽,说道贾珠之事,又伤了心思。
贾琏脸色沉重道:“孙儿已然知晓,大哥哥去的实在太早了。”
“呜呜……”贾母又呜咽的哭了起来,哽咽道:“谁说不是呢……罢了,老身今儿个实在,实在是没了精神,明日了再见你吧。先下去吧。”说着挥了挥帕子。
“孙儿告退。”说完便直起腰身,转身走出了内室。
待走出了荣寿堂,贾琏转身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荣寿堂,便提歩往西屋而去。
此时贾赦正偷偷的躲在书房里溜着鸟儿,想着如今二房的去了,自家儿子也看着是个有注意的,这日后总归是自己这一房的要出头了。等老太太走了,这二房一家的都得搬出荣禧堂去。这么一来,心里更加乐乎了。
“大老爷,二爷回来了。”
能出现在自己这偏房的二爷,自然只有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了。贾琏放下了手中的笼子,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道:“让他进来吧。”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门边被推开一个不大的缝隙,贾琏一身墨色袍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贾赦眼梢瞟了眼贾琏,发现自家儿子自从去了一趟江南,这倒是越来越显得稳重了去多,看着气派也足了。
贾琏见贾赦手中拿着书,只不过那书面竟然是反过来的,待看到一旁被灰布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圆形,便知道这厮又在不务正业,也不点破,笑着道:“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
贾赦假装咳嗽了两声,道:“嗯,这次倒是回来的及时,若是晚了一天,便赶不上你那兄长的日子了。可曾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
贾琏笑道:“儿子回了府上,便去了老太太那边。”
贾赦闻言,挑了挑眉:“嗯,竟然如此,便先去歇息吧,今儿个晚上要给你大哥哥送行呢。”
“吱吱吱吱……”笼中的鸟儿突然叫了起来。
贾琏憋了眼鸟笼子,唇角轻轻的弯起。
贾赦脖子开始红了起来,随即鼓起气道:“还不快出去”
贾琏神色内敛的朝鸟笼子走了过去,伸手将笼子提了起来,扯下笼子上的灰布。笼中的鸟儿喳喳的叫个不停。
“是百灵,声音倒是好听,可惜……终究不能自主。”
贾赦见自个的小心思被自家儿子给识破了,恼羞成怒道:“胆子大了,倒是管起你老子的事情了。”
“啪”的一声,笼子被扔在地上。鸟儿在笼子中疯狂的飞扑着。
贾赦见状大怒,指着鸟笼子斥责道:“逆子,你这是对为父的态度吗”
贾琏转过神来,幽暗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贾赦,如暗夜中的寒潭般冷冽莫测。
贾赦心里发毛,呐呐道:“你这么看着为父做什”
“我在看老爷准备继续做这百灵鸟多久”贾琏冷声的说着话,脚步向前走了一步。
贾赦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迎来,喘不过气来,磕磕巴巴道:“你……你在说什么”
“这荣国府传至今日,老爷已是三代。当年老国公将这爵位传给了老爷,是让老爷光宗耀祖,延续荣国府的荣耀,如今二叔把持府上外物。内政也被妇人掌握于手中,老爷如今便如同这笼中的百灵鸟一般,稍有不慎,便任人宰割”
贾赦心里大骇,额上慢慢的溢出冷汗来。自己在这府上的地位,自己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老太太偏心老二家的,管家的大事,外间应酬大事都阻着自己。便是亲戚间的迎来送往,都是老二家的出面。如今这京都城还有谁不知道这荣国府如今是老二家的当家的。可是这些如今被自己儿子这般血淋淋挖出来摆在自己面前,果真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待为父想这般你待为父想这般憋屈的躲在这西屋的角落你知道这西屋过去是谁住的吗是当年国公爷的姨奶奶住的地,呵呵呵,如今倒好,倒是让咱们这一家子住上了。你道为父心里好受”贾赦说的激动起来,扯着贾琏的衣襟,指着荣寿堂的方向道:“但是为父能如何那是谁那是老祖宗,孝悌之义最重”
贾琏听到贾赦这般激动的言语,反而笑了起来。这人果然不是他人眼中的那般堕落无志。
贾赦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脸上老泪纵横。“这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又如何还不是要屈居一个五品工部员外郎之下。”
贾琏弯腰捡起地上的鸟笼子,修长的手指轻轻的一挑,鸟笼便被打开,百灵鸟哗啦啦的在房中转了几圈,便望着半开的窗户飞去,片刻便消失在天际。
“老爷,在公,你是一等将军,是荣国府爵位承袭者。在私,你是荣国府长房。于公于私,这个委屈,还当真受不得。否则就是打了圣人的脸了。”
贾赦抹了抹满脸的老泪,愣愣道:“你这是何意”
贾琏冷笑着转身行至案几前,端起紫砂茶壶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将茶杯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方才笑道:“听说老爷最近得了一幅古玩。闻谏议大夫张仁大人颇好此物,老爷不如以一等将军的身份递了帖子,邀张大人过府一叙,以画会友。”
“这……”贾赦脑袋里模糊起来,看着眼前面色莫测的贾琏,问道:“这,为父这地方如何能招呼”
贾琏放下茶杯,转过身来,眼中暗芒微闪,“便是让他到老爷这地来。”
第八章
贾珠的七七之日终于过去,贾府众人慢慢的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不过碍着王夫人的威势,府上众人皆换上了素色的衣裳,每日里都不能有欢声笑语,倒是显得异常的沉重。
贾琏本就不爱欢闹,对这样的日子倒是极为的满意,左右无人扰了自己的清净便好。
“二爷,那张大人回去了。”
贾琏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道:“可曾有何异样”
六儿抹了抹脑袋,思索了一番,方才一拍脑袋道:“走的时候问了老爷,那东边富丽堂皇的地方是谁住的”
“哦……你如何作答。”
“奴才照实说了,是咱们府上的二老爷的居所。”
贾琏这才轻抿着薄唇,露出丝丝的笑意,眼眸中却闪着暗光。“嗯,知道了,下去吧。”
六儿不敢多待,应了一声便忙退出了书房。
贾琏站起身子,抚了抚身上的玄色锦袍,走至软榻上的棋盘前,看着下来一半的棋盘。半响,终于执起白子放到中心的位置。
贾赦乃是承袭了太祖皇帝御赐给荣国府的爵位,延续的乃是太祖的体面。贾老太太这般的侮辱嫡长子的尊严,等同于明着和太祖皇帝的尊荣抗衡。在族中,贾赦要对老太太伏低做小,但是在世家中,老太太这个诰命的尊荣也要依靠着贾赦的这个爵位而存在的,要怪只怪这老太太不懂规矩了。
贾琏弯起唇角,温润的脸庞露出冷冽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贾赦都按照贾琏所说的那般,整日里都闭门不出,偶尔也邀请一些趣味相投的官员来府上相聚,倒是和贾政邀请文人雅士的做法一般了。
只不过西屋里这几日也多了一些仆从,自然是王夫人的意思。贾琏看着这些女仆各个妖娆妩媚,也只是淡然笑了笑,皆吩咐在了后院洒扫,平日里也吩咐了六儿好生看管,若是有哪些有异心的,只管发卖了,左右不过是个奴才。
贾赦本有些按捺不住,待看到贾琏那冷冽的神色,也只得收了心思。不知从何时起,面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时候,便有了无形的压力,让自己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做些往日里决计做不来的事情。只不过想到日后能在府上扬眉吐气,贾赦也定了心思,只待日后当了家,这些女子也是逃脱不了的。
贾琏自是不知道贾赦这些龌龊的想法的。再过三月便是考试之期了。贾琏想着开始筹划科举之事了。
眼看了一圈房中的书籍,贾琏垂着眼思虑了一番,便拿过架子上的锦帕,穿戴好后,便出了门。
门外六儿见君琏出来了,便连忙迎了上去,笑道:“二爷,这是要出去吗,待奴才去招呼马车过来。”
贾琏见六儿一脸猥琐之相,本是不喜。只不过其余诸人,不是太疏远,便都是那二房之人。还不如用眼前这个自小便跟着自己的,更加放心。便问道:“可知这城中哪里有书肆”
六儿突然便带着怪笑,小声问道:“那些书可是都看完了若是二爷还要,哪里要您亲自去,只待奴才跑个腿,倒是方便。”
贾琏皱眉,原来那房中之书皆是这奴才寻来的,果真是宵小之徒。“你只答便是,哪里这般多舌”
六儿见贾琏这般冷意,自是不敢再多舌,只道:“府外的宁荣街倒是有一家,出门也不过一盏茶的光景,爷您稍等,奴才这就是驾车来。”说完便火烧火燎的往院外跑去。
不多时,六儿便驾了辆朱轮平头车过来,后面跟着七八个青衫小厮。
贾琏撩起袍子上了马车,交代道:“就六儿赶车,其余的都不许跟着。”
小厮们忙回道:“是,二爷。”
六儿虽是疑惑,如今也不敢问,只得赶了车往外行去。
宁荣街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贾琏却无心欣赏这些。只是努力的回想着这之前的记忆。却只隐隐约约的记起这科举制度所学之书和留国一般,皆取自易书诗春秋礼记五经和四子书之内容。贾琏只觉得上天恩待,若是此间之学识又是另外一番,只怕自己真要从头开始,白费了这大好年华了。幸而都是一般,这科举之事,倒是不用担心了。
待主仆二人行至一书肆门前停下。六儿便撩起帘子,服侍着贾琏下车。贾琏抬头看着门上方悬挂一匾额,曰:“易学书肆”。
贾琏刚要入内,便突然觉得背后有异样,本能的便伸手至背后,抓到身后的手,便将人拽到前面扔到地上。
“哎哟。”只见一个锦衣蓝袍的的少年倒在地上,捧着腿脚痛呼起来。
六儿惊道:“蓉爷。”
后面涌过来一群小厮上前将少年扶了起来,只不过刚刚贾琏下手不轻,只怕要动了胫骨了。
贾琏这才想起,这人倒是自己的亲戚,那宁国府上的嫡孙贾蓉,按照</br></br>
红楼之嫡子有为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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