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重情,自母亲逝世后,没有两三年老爷子便左一房右一房地娶进门来,饮酒作乐从不掩饰许多,眼下倒拿着旧帕子缅怀起故人,傅渊看着着实不解。
至此弥留之际,老爷子却一下清醒过来,他认得傅渊,一手攥着傅渊的手,颤声道:“你是子清的孩子,你是渊儿!”
他高声道:“你放心,我会把她带走,到了地下,我也终于有脸去见你母亲了。”
傅渊一窒,不知是老爷子病种胡言,他甚至不敢去细想老爷子话里的意思,那些陈年往事被翻刨出来,如同烂肉一般暴露在空气中,听得傅渊后心竟猛然窜来一阵惊寒。
老爷子喉间发出浓重的颤响,他仿佛记起了这一生中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浑浊的眼瞳震颤起来,眼眶猩红欲裂,他痛苦地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她来看我了没有?她来了没有?”
老爷子嘴中含糊地呢喃着那些话,死死地握着那块帕子,额上冒出一层冷汗,浑身的气力控制不住一般倾泻而去,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闪过一道幽光。
“子清……子清……”
傅渊默声不语,俯身确能听见老爷子嘴里轻声唤她著名字。
“她来瞧你了。”傅渊回握着父亲枯瘦的手腕,低声安抚道。
老爷子怔愣地看向门边,眼睛里昏黄暗色褪去了,他忽然平静下来,唇边牵出一抹笑,深黑的瞳孔忽地扩散开来,启唇问道:“是吗?”
老爷子并未合眼,他忽而坠下的手让傅渊眼前空茫一阵,仿佛溃散的山脊压在心间,扬尘碎石几近将他淹没,傅渊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连哭也做不到了,血液都好像凝滞住,过了半晌才得以平复下来。
傅老爷子一朝西去,还未过数日老太太便也忧思过度跟着走了,傅家大爷一下失了双亲,病情加剧,再不能支撑下地。
府中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傅渊主持安排,一时府门皆开,立起孝棚,白幡飞旋之处,伴着金箔纸钱的飞灰星火升腾起来,家中老小跪在灵前恸哭,两幅灵像置于朱红蟒缎之上,左右灵门设玄帐,中间摆供桌,外头又有灵龛与宝塔,前来吊唁的宾客皆跪于素毯上朝老爷太太的灵柩叩拜致意。工钟号醉 清 酒 阁整李
刘家老爷赶来之时,已是老爷太太停在家中最后一日了,现下刘家是大老爷掌家,嫁进傅家的是二老爷的幺女,这刘家三小姐便是傅家的老太太,他兄弟二人早已年迈,如今忽闻亲妹随先夫而去,心中虽没多少悲戚,却又得在傅家做个样子才是。
倒是刘家的二老爷一家哭的真切,这灵堂诸事本是为长子做主,现听闻傅家大爷得了那样的脏病断送了前程,苦了自己的女儿大个肚子还没个依仗,直走到大少奶奶旁给人撑撑脸面。
傅渊见这刘家大老爷倒是颇为有礼地俯身唤了声舅舅。
名义上的外甥罢了,刘家大老爷原本不放在心上,可谁叫自己的亲外甥不中用,叫个外人得了便宜。
傅渊请刘老爷入偏厅暂且休息一阵,他亲自斟茶给刘老爷:“父亲母亲走的安详,也算是给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一些慰藉罢。”
刘老爷见他如此说,少不得与他寒暄两句,“你是个好孩子,家中双亲具已故去,你还能撑着将大事办的体面,着实不错。”
“我这样也是因着大哥在病中,不能劳累。”傅渊道:“若是大哥那一日大安了,这样大的家业,还是要大哥来把持才是。”
刘老爷看着傅渊不动声色地来了这么一句,已是疑惑,这傅渊早有了家主之风,如何还来说这话,他道:“那你瞧着琮儿何时能好?”
“舅舅,这就要问大夫了。”傅渊笑道,嘴里话锋一转,又道:“即便大哥这么着了,嫂嫂好歹也给哥哥留了后,正支嫡系不至于断了。”
刘老爷此时豁然开朗,原是这小子坐在主位之上,又怕名不正言不顺,这才有心来探一探他的口风,想必傅渊也知道他与刘家老二向来不睦,从前三妹与他亲厚些,自然偏向大房多些,如今三妹去了,老二家的怀了长孙,若真生下来,老二岂非是要作威作福,骑到他头上去了。
“我这外甥女怕是命也不好,刚嫁进来没几天,丈夫重病,公婆亡故,什么好的也没沾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了劫数,再过几月生了孩子,若是个姑娘还好,要是个儿子,再像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外甥,这又该如何是好啊。”刘老爷顺着傅渊的话说下去,正中了傅渊的下怀。
傅渊笑说:“舅舅思虑太过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他顺手将碟子点心移了过去,又道:“只是听说二哥哥在关外做生意时被扣住了,我想着咱们一家子至亲,该相互帮衬些,刚求了家姐去了一封家书,我那姐夫在那儿倒是有几分权势的,只一开口,没有不放人的,还请舅舅且放宽心。”
刘老爷听了心头一跳,他家里那位败家子虽不至傅家大爷那般荒淫无道,却也是个爱耍弄钱财的人,这番被人关在里头,他的手又伸不到北边去,正无计可施,这下傅渊卖个人情给他,定是想他投桃报李。
刘老爷一时欲言又止,他看着傅渊直叹气,这么大把年纪还要被一黄毛小儿挟制施舍,又恨着后辈皆无能无才竟是无一可与傅渊相较,才叫他一人独大。
刘老爷出来时脸色并不好,而后出殡之时,刘家二老爷站出来说是要请傅家大少爷出来扶灵才是嫡庶尊卑的正礼,言下之意便是不服傅渊乃庶子偏房出生,没资格为傅家二老摔灵挽丧。
傅渊被傅全扶着,面上苍白,仍是悲恸万分,却没怎么理会二老爷。这会儿刘老爷拍着傅渊的手臂,向前一步同二老爷说道:“这傅家四爷为傅老爷子的平妻赵氏所生,自小挂在老太太名下养着,也是嫡子嫡孙,四爷不在前头如何说得过去。再说,你我皆是外人,要不知好歹的在此摆长辈的款儿,那就真是叫人笑话了。”
这一番话在场的亲戚长辈都听见了,他们人精一样,怎会不知这刘老爷已然站了四爷这一头,风向要变了,傅渊连外姓舅舅都降伏住了,何其厉害,那厅外又有亲生舅舅把守着,哪里容得他人再说一言半语。只是二老爷气张口结舌,脸色涨紫,待他要再辩,刘老爷便退后一步,直道:“莫误了吉时,四爷,请罢。”
第13章
待二老丧事了了,傅渊暗审了李妈妈,且未动刑,只拿出个烧的赤红的镣子,那李妈妈便把头三百年前的事都招了个干净,傅渊坐在一方太师椅上听李妈妈说她与老太太昔日所为,内宅里头那般行毒阴狠之人如今消磨了风光,吓得面无人色,体若筛糠。这旧事重提,傅渊知晓之后却是不痛不痒,最可笑是傅老爷子一生事事清明,算无遗策,仍旧难逃痛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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