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办的仓促,只因傅老爷这半年已经不大好了,家中需得有件喜事儿冲一冲才好,谁想当真是灵验了,傅老爷这月逐渐恢复起来,遇上可口的吃上两口,想喝的喝上一盅,将事看淡了许多,人也自在了不少。
只是内行大夫瞧着不好,总敦促着老爷子要好生养着,就怕一时不行就全垮了。老爷子这时已让大少爷管着手底下的商铺,自己不大出面,却总是在无人处悄悄叫傅渊前来,摊开许多族谱账簿,教他认人看账,还有收在屉子里来往信件,让他一一阅览,这其中政要权贵,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能用的有几位,不能用的自此就离了,这人际关系千丝万缕皆在老爷子心中,用权之术只在收放之间,万事皆有个分寸。
话说到着急处,老爷子便狠狠地用龙首杖敲着地板,恨不能再多教他些,只觉得现在越发能忘事了,傅渊若是日后立不住,叫他做父亲的如何能安心。
这数着日子便刚过了年,一到了春日就连天光也暖热起来,傅家大少爷近日颇为燥热难耐,刚开始以为是肝火旺便没太在意,等着一日从商会中出来,被冷风一扑上车便起了热,回到家中更至背脊剧痛,五脏嗡鸣,一边伺候的新奶奶如今有了身子懒怠动,便叫了丫头们给大爷换衣服,自己坐在软榻上看见大爷手臂上竟发出了如米粒一般大小的硬疹,她本是大家闺秀哪里知道这是什么病,吩咐人熬了几贴清心祛火的哭药给大爷喝就罢了。
谁想当日夜里,大爷烧的厉害了,浑身的疹子连成一片又红又肿,被他自己一挠,溃烂的疮口破裂,腰腹上竟是一片血肉模糊,脓血沾了满床,腥臭难闻。
夜里吵闹,大少奶奶被扰了觉,气的歇在别处,第二日清早才叫人传大夫来。那大夫是家里养的,一过大爷房中,见着大爷双眼乌青,鼻柱生有阴疮,一身上下满是霉疹,心下大惊一时不敢近前,直叫人去请老太太前来,说有要事商议。
大夫让老太太屏退左右,一时跪下和老太太说,大爷这病乃为与人交合熏染毒气而生,如今疮芽生根,湿热含脓,已是坏了根本。况这病不能说,若传扬出去,这大家的脸面怕是没有了,只得暗地里医治,一时好了最好。
老太太刚过了几日太平日子,今又得此消息,险些没能背过气去,后又定了心神,威逼利诱一番,叫大夫把严口风,尽心治疗便是。
可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傅家大爷早些时候捧得那闺门旦原是个来者不拒的东西,不是只在大爷跟前,谁给了钱财敞开腿仍由你玩弄就是,竟是个淫性妖邪之人。后来查出来了有病,班主嫌他晦气,并不给治,破草席一卷,人还吊这一口气就被扔到城郊的乱葬岗去了。
傅家大爷在家休憩之时,傅渊帮衬着去了衙门露个脸,在银行里把大少爷未完之事做完,出门便听见傅全说街上流言,讲得是他傅家大少爷不检点,嫖了戏子娼妓,自己惹了一身脏病,半死不活地躺在家里,等死呢。
借由他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最是伤人,傅渊从前听了十余年不止,如今不知大爷听见了会怎样。
老太太在府中早下了死令,不管外边传什么都不许往家里说,特别是老爷那儿,谁漏了一点风声就要缝嘴割舌。
傅渊为了老爷子的身体自然不多嘴,可他那个新嫂嫂是个沉不住气的,每每看着大爷死蛇一样躺在那里就恨得牙痒痒,冷嘲热讽自不在话下,说放着家里干净的不用,偏去外头玩脏的,可知都是别人用烂了不要的,你捡了来当宝贝。我也是瞎了眼,怎么就嫁给你这个不中用的,亏你还是个士族大家的公子哥,做这没眼见的事,心里难道不亏心?!
大少奶奶哭一阵闹一阵,把房里能砸得都摔了个遍,吵翻了天去。大爷一身痛痒,内里火焚一样的燥热,更是羞愧难当,骂不还嘴,生生受这些暗气了。
院子里的含笑抽了芽,将将开出一树花苞,便有幽香若兰,悠悠扬扬地散了满园。傅渊陪着老爷子在树下支了张小几下棋,老爷子现下神思不太清明了,傅渊悄悄让了几次,才让老爷子赢得高兴。
傅渊收了棋盘上的白子,要与老爷子再来一局,却被老爷子一手拦住,老爷子手里捧着个手炉,笑着说:“我儿棋艺越发精进了。”
傅渊被老爷子识破也没什么不自在,他道:“还叫父亲看出来了,是孩儿的无能。”
“你太过谦顺了。”老爷子撩开傅渊的棋子,又问道:“你大哥的病,如今怎样了?”
傅渊给老爷子沏上一杯热茶,只道:“大哥起了风疹,再过几日就好了。”
“你能让他好?”老爷子看着傅渊,一双与傅渊相似的眼眸透着深不可测的幽寒,他面上没有怒意,平淡地说道:“他是你大哥,一条血脉上的兄弟,到头留他一条性命又如何。”
傅渊嘴角慢慢绽开一抹温暖的笑意,他朝老爷子说道:“父亲这番言辞,是否也对大哥说过?”
“若是大哥易地而处,又怎会日日将汤药送来。”
傅渊眼含笑意,低声道:“从来不是孩儿要争个你死我活。”
老爷子深叹一声,腰背仿佛也在此时垮了下去,他这两个人孩子就是手心手背,没有那个是不疼爱的,当初若不是察觉林家有异,他怎么样也不会想到傅琮为排除异己,竟会谋划至此,欲神鬼不知地除去傅渊。之后傅渊反戈一击,他自知道些眉目,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傅渊能走到哪一步,如今事态早已明朗,胜负已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愧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好学生。
老爷子将那杯热茶放凉,支撑着龙首杖,不时笑着喃喃道:“自找的,都是自找的。”
老爷子不叫傅渊扶着,自己蹒跚而去,说的那些笑言,也不知笑的是傅琮还是自己。
傅渊见老爷子这几日实在反常,便多派了人服侍着。不想世事无常,那日傅渊正出门办事,老爷子竟似个孩子般要出门去,吵着要卖水晶糯米藕回来。
下车时被石阶绊了一下,就这样歪了下去,送回来时已经不行了。
傅渊赶回来时,那一大家子再早父亲床前哭过一回了,黑压压的一片跪在堂中悲不自抑,老管家见傅渊来了不禁老泪纵横,他将傅渊拉过一旁,告诉他今儿是二姨奶奶的生日,老爷就是想给姨奶奶卖藕吃才出的事。傅渊听了的脑子里猛地白了一片,管家将他引导老爷子床前,便关了房门叫他们父子二人再安静地说一会话。
这时老爷子仍旧拿着那块帕子,傅渊自小对这位父亲是恭顺敬重的,他将自己与傅琮看的一般重,无时不刻都在为他铺平前路,即便那时他已经被烟毒弄得神志不醒,却也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可傅渊从不觉得他对母亲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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