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小朝拱手告辞。“公子若无事,小朝告退了。”顺便去跟御医杀杀价,严公子不喝药了,可不可以将那些药折成现银 他不贪多,给他五成他就满意了。
不然将药材直接给他也行,他拿去药铺卖,照样有钱赚。
“去吧”严公子闭上眼,倒回床铺,无聊地直打呵欠。
小朝才走到门口,手中药碗砰地一声落地,肚腹剧烈绞痛让他面色发青。“哎哟,怎么回事我的肚子好疼。”
严公子猛然睁开眼。
“你肚子痛,想上茅厕”他还没说完,小朝已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他要去泻肚子啊
严公子直瞪著他的背影消失,仰头大笑。
“好你个戴祸水,竟能瞒过本公子下药,莫非”他下床,走过去拾起摔碎的药碗,擦了擦碗口边缘。“原来药是抹在这里。”
大凡人防范暗算,都是注意物体本身,很少人会兼连旁枝。严公子没想到戴祸水如此明了人性,对她算是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小丫头绝对不是平常人。”戴祸水的来历可疑啊
严公子躺在床上,泻了三天的肚子,这会儿真是全身无力。
摸摸那扁平得凹陷下去的肚皮,很难得地,他有了饿的感觉。
这几天吃什么拉什么,搞得他一点进食的胃口也没有。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他不想成日动跑茅房,太累了;索性少吃点东西,肚子里自然没废物可泻。
但这可折腾了他的肠胃,成天处在空空如也的状态下,铁打的人儿也受不了。
“小朝。”叫管家备饭,他想用餐了。
“小朝哥哥在茅房。”一张白纸飘飘落在他身前。
戴祸水一手扛著一只小火炉、一手拎著土锅步入他房里。
严公子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拖著重物,像煞迎风飘摇的柳絮,随时都会飘飞无踪。
她真的好娇小,瘦巴巴的,不知道那一天八餐都吃到哪儿去了
“寒冬都过了,你扛火炉进我房里干什么”没问她下药的原因,因为早知她的答案是让他不无聊。
也是啦活了三十一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跑茅房也会跑到脚抽筋,那三天的运动量大概有他三个月那么多。
他以前练功的时候也没这么勤劳过;反正严家有的是钱,灵丹妙药、秘笈武师只要是可以用金银衡量的,严家爹娘总有本事为他买来。
严公子号称大陆百大高手之一,天晓得他根本没认真练过一天武,那身近一甲子的功力也是花钱请某位落魄武者以灌顶的方式帮他灌出来的。
人生真的好无聊,每一件事都能轻易掌控的感觉实在闷毙了。
比较起来,这几天拉到脱力挂床不起还特别些,不过这种“乐事”尝一遍就够了,他没兴趣玩第二回。
“这火炉走要用来煮粥的。”戴祸水给他解释。
她小小的身影来来回回地又跑了几趟,搬炭、扛米弄了一堆东西进他房里。
“想喝粥到厨房吩咐一声就好了,你搞这么多花样做什么”他是很无聊,却也没闷到要虐待自己的地步。“我是让你给我找点乐子,以免我闷死了。你倒厉害,给我下泻药,让我拉到没时间感受无聊。”
“公子不也觉得很别出心裁”
“是特别,但这不算趣事。我要的是能够让我开心的东西。”真是拉得气都虚了。他喘一下,才接著说:“看在你不了解我个性的分上,这回就算了,再有下次,你自己收拾包袱走人吧”
人人都说严公子无情,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但若让戴祸水说,她以为他只是不懂情。
想一想,倘若严府是座苦牢,那些奴婢、工人们逃都来不及了,哪还会拚了命地去讨严公子开心,只求能在严府多留些时候
严府里可不收终生契,这里的人卖身都是有年限的。
就拿管家小朝来说好了,凭他的本事和多年来坑积下来的金银,离开严府去当个土财主都够了,何苦硬巴著奴才位置不放
虽然小朝老是叨叨念念著严公子的不是,但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严公子。
严府的确是有吸引人长住的魅力,而魅力的根源正是那看似无所不能、翻手云覆手雨,实则天真单纯的严公子。
“人生中酸甜苦辣各有其趣,公子难道不想样样浅尝一遍”戴祸水诱他。
“比如病痛吗可惜我对凌虐自己的身子兴趣缺缺。”
“那只是其一,还有更多有趣的事公子未试过呢”
“饥饿、贫困、生离、死别”严公子眼底放出锐利的光芒。“戴祸水,你若只能想得出这种平凡的东西,趁早走吧”既觉人生无聊,他自然不会珍惜生命,为了一己之欢,他不在乎满手血腥。
“那些东西都只归类在苦这一项,公子既已尝过,便不须再试。”她一边回答严公子的问题,手上也没闲著,生火、熬汤,准备煮粥。
“敢情你还有新花样”这下他可有兴趣了。
“当然。”她虽年幼,可自小失去父母、颠沛流离,人生种种,谁能比她尝得透
“说来听听。”
“公子忘了,我是哑巴。”不过她还是为他写出了答案。“渴望吧公子想不想了解一下欲求被人满足的快感”
“想。”而且想很久了,但“世间万物,除了日月星斗我无法摘下外,连山我都有办法让它移动位置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激起我的欲求”这可不是夸口,三年前,严府运货过灵山,莫名遭劫数次,报官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派人调查,去一个,失踪一个,去两个,丢掉一双。
严公子一怒之下,大散金银,雇请了上万名工人耗时半年,将灵山铲成平地,终于找到那伙利用奇诡地形掩护,杀人越货的强盗。
戴祸水轻指了指土锅。“粥。这锅粥将令公子尝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望了眼她正在搅动锅子的手,仰头大笑。“我要真饿极,了不起费些力气走到厨房吩咐一声,甚至上酒楼订桌宴席也行,难道还会渴望你一碗粥”
“但这前提得是,公子有办法离开房间。”她两片唇轻轻一弯,明亮的笑意像是天上日阳的碎片,瞬间照得满屋光彩翻腾。
他怔愣一下,腾身冲向房门口。
砰一块巨大的铁板挡住入口。
想也不想,他窜向窗户,却发现,那木头所制的窗棂不知几时竟给人换成了铁条。
他击破屋瓦往上窜,上头罩了密密麻麻的渔网。
这间华美的寝室已变成一座巨大的牢笼。
“你竟有办法指挥我的部属。”那些家伙个个别具性情,他没想到她能说服他们一同坑他。
“大家都希望公子开心。”
是求神拜佛,让他哪天跌一大跤、出顿大糗吧戴祸水是有些能耐,他对她的兴趣又高了一些。
“你不是普通的乞儿。”
“那要看普通是怎么定义我是乞儿,因为一场大水导致父母双亡又口不能言,为了生存,我曾干过很多事。”
“例如”
“偷抢拐骗、坑蒙诈诱、扮男扮女从推粪工人到假装千金小姐我都干过。”
“有这么多人愿意请个哑巴工作”反正出不去,他索性坐到她身边看她煮粥。
锅里的香味越来越浓,戴祸水一手持勺,一手拿笔,竟也写得飞快。想必她家在未遇大难前是有些底子的,才能请得起好老师教出好学生。
“很多雇主不喜欢太多话的下属。”而她保证沈默。
“的确,有时候,要一个人闭嘴是很难的,在这一点上你占了优势。”
她抬头对他笑了一下,一个没注意,手中的笔不小心敲到土锅,锅倾了,香浓的粥瞬间倒了大半。
她急忙伸手抢救,但烧烫的锅岂容人手触碰。
只一下子,她的手给烫得通红,直觉狠狠地将锅一甩,锅砸了,她一双眼瞪得像要凸出来
第三章
戴祸水看著漫流一地的粥,一张脸苦得像快要死掉。
严公子只觉得她演得太过分,反而失了真。
“做什么这样沮丧,不过是打翻一锅粥,再煮不就好了。”戏目排得不好,他可没兴致演下去。他的要求是很高的。
她无精打彩睨了他一眼,将火炉一起翻过来,让他瞧见被白粥浸得湿黏的木炭,这哪还烧得起来
他也发现了问题,沈吟片刻。“没炭火了,烧柴吧”
哪有柴难道要他们打破铁门去外头砍柴回来烧那还不如想办法闯出去,找间酒楼坐下来饱餐一顿呢
她失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发现
啪啪啪严公子居然徒手将房里的茶几给劈成一堆木棍。
哇戴祸水瞧得目瞪口呆,这么厉害的武功到底是如何练成的
“不必太佩服我,这些本事全是我死去的爹娘花钱为我买来的,中看不中用。”严公子说著,把柴火递给她。“这样子可以煮粥了吧”
她点头,笑眯了眼。
戴祸水重新熬汤煮粥,这回她很小心,连搅拌的动作都尽量轻盈,就怕一个失手,一锅粥又要毁了。
严公子可能不在乎,反正他胃口小,吃得也少。
她可不一样了,一天要吃上八餐,一餐最少要二十颗白馒头才填得饱肚子,再没粥好喝,她一定要饿死。
严公子坐在一边看著她煮粥,手艺真是不错,那粥好香,一股淡雅的清甜味,像融合了海洋,还有最新鲜蔬果的清香。
只要不瞧她悬于眼角要掉不掉的泪水,这副认真熬粥的画面其实还满赏心悦目的。
“不是有柴火给你重新煮粥了,你干么还愁眉苦脸”他很不喜欢看人哭,或者说,他极端瞧不起只会落泪的人。
遇到事情就要面对嘛哭泣能济得了什么事
只有愚蠢又无用的人才会一面临困境就掉泪。
“我心痛那些翻掉的粥嘛”她随手写著。“这袋米刚刚好够一天的食物,如今却被我糟蹋了大半,剩下三、四个时辰可该怎么过”
“一餐没吃饿不死人。”
他当然不在乎,反正他又不爱吃东西。她哀怨地瞪著他,想起自己一天八餐的食量,少掉一餐那不是要她小命吗
“况且,真撑不下去,你可以投降,请外头那些人放你出去啊”他倒挺有兴趣看到她屈服的。
哼她斜睨他一眼。“公子恐怕要失望了,为了让公子今天玩得愉快,我让他们都休假去了,谁也不准进来打扰我们两个。”
换言之,他们是被囚禁喽不过
“连你都找不到人替我们解决目前的窘境”他不信。
“时间到达之前,很抱歉,连我都无能为力。”就算是戏,也要认真去演,否则还有啥趣味可言。
“果然是个有趣的游戏”他哈哈大笑。
她恨恨睨他一眼。“当然,公子不爱吃东西嘛又岂会在乎所剩食物有多少”但她在乎啊她一天要吃八餐才会饱呢
严公子笑得恁是贼溜。“世上若真有辟谷丹,让人吃一颗就可以几天不吃饭,也不会饿死,我愿每天服上一颗。”
“为什么吃饭是一件如此愉快的事。”
“食前要花费大量时间准备,食中要嚼、要吞、要咽,之后还得上茅厕。如此不停反覆,有何乐趣”
这个人真的是无聊到这种程度她也算开了眼界。
“既然如此,这些食物就都便宜我吧我愿为公子解决任何烦恼。”即便她口不能言,但那一字字透出纸背的劲道仍清楚展现出她的渴望。翻了一锅粥,等于要她少吃一餐,杀了她还比较爽快。
戴祸水不知道,严公子这人是既无聊又无赖,闷到连蚊子都可以抓来游戏,又怎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耍人的机会。
“这可难了。你知道,我泻了三天的肚子,现在很饿。”她的投入让他也想稍微认真地去演这场戏。
戴祸水恨得啊直想咬下他一块肉。
她闷闷地转头,继续去煮粥。
严公子仰头大笑。事实上,他真的很小孩子脾性,行事但求一己爽快,一见新奇玩意儿就想捉上手戏弄一番。
不过他也很容易厌腻,才会成天在那里喊无聊。
严府在他手中能不倒,反而日渐壮大,只能说,他天赋经商奇才、鸿运当头。
戴祸水默默地煮著粥,这是她唯一会做、也做得还算好的食物。
她煮得很专注,任凭严公子在一旁呼唤、叫吼,她一字不应。她已经禁不起损失任何食物了。
严公子玩了一会儿,没人理他,也闷了,索性坐在她身旁,两只眼睛跟著她搅粥的手上下移转。
她煮的粥很香,随著米汤冒出白腾蒸气,一股清甜淡雅的味道钻进鼻端。
不知不觉地,他的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双眼瞬也不瞬地盯著那锅粥。
米汤滚了,冒出一颗一颗的泡沫,又破裂。
戴祸水搅动米粥的手势更显轻微。
他吸吸鼻子,发现那股粥香更浓了。明明只是白米加水,为什么会这样香呢
他看著看著,忍不住大力咽下一口唾沫。
“什么时候会好”情不自禁地,他问,已经忘了在演戏。
戴祸水挥挥手,要他忍耐一下,想吃好东西就得有耐心。
严公子觉得肚子更饿了,发出咕噜的声音。
“还要多久”他居然有想吃东西的念头了。
她想了一下,比出一根指头给他看。
“一盏茶、一炷香、一刻钟、一个时辰”说到最后,瞧见她点头,严公子几乎要哀嚎出声了。“熬个粥要这么久的时间”
她很用力地点头。
他错以为自己要饿死了。
“不能快一点吗”他伸手要摸向上锅。“它们看起来已经好了。”
她挥著勺子赶他,一双晶亮的眼直像要将他瞪出一个窟窿。
“你该不会在耍我吧”为了一锅粥跟人翻脸,这种事他作梦也无法想像。
然而,她护卫粥的身影就像一个母亲捍卫著孩子,毫不妥协。
明明是戏,但看起来却是如此地真实,他不敢相信,忍不住试探性地又将手伸向土锅。
她真的跳起来,手中勺子打向他的头。
“哇”他当然不可能被打中,缩手缩脚在地上滚了一圈。“你来真的”
她像一尊女战神,威风凛凛地向他冲过来。
但是
“小心你的脚。”严公子忙弹出一记指风制住她的动作。
可还是慢了。
她失去平衡的身子碰著土锅,粥依然洒了一地。
严公子急急将她救起,以免她被热粥烫伤。
“你还好吧”看她脸色全白,浑身僵得像块木头,他心头大感不妙。
她肩膀颤抖两下,点点泪珠滚落面庞。
“喂”他大吃一惊。“不过洒了一锅粥,不必哭成这样吧”瞧瞧,他的衣袖都快湿了。
她理都不理他,迳自掉泪。
他当然不在乎一锅粥,他一天只要一碗饭就饱了,而且他有一身好武艺,两、三天不吃也饿不死他。
她却不同,她一天得吃八餐,一餐最少二十颗白馒头才能饱,这会儿连洒了两锅粥,她还能活吗恐怕她就要饿死了。
他不信有人会为了一锅粥哭成这样。
如果是燕窝粥还有可能,但白粥耶连爱财如命的小朝都不看在眼里的东西,没道理戴祸水会看得如此重要。
她八成又在设陷阱引他掉入。
这样成天与人谍对谍的日子是挺刺激的,但他没兴趣事事如她意,偶尔也得轮到他玩玩她嘛否则就不有趣了。
他决定不理她,看她要演到什么时候。
戴祸水真的一直哭。她无法说话,所以不会大吼大叫,只有两行泪水像瀑布,拚命地往下流。
他的衣袖都给她弄得湿透了。
光阴寸寸流逝,他一直坐在地板上瞧著她哭。
初始他还觉得挺有趣的。她人长得娇小,五官也十足细致,那纤长的羽睫一眨,成串的泪珠瞬即掉落。
她的小嘴会在喘气的时候一张一合,偶尔还可以看到那红艳的小舌在其间隐现。
她哭到激动处,脸就会胀红,像一颗大红柿,圆滚滚的,好可爱。
一会儿后,她哭得有些累,就稍微休息一下,圆圆的脸立刻扁下去,像被压扁的红寿桃,教他笑得腹里直打鼓。
而一听他笑,她会更生气,又开始拚命哭。
他就这样不停地逗弄著她、观察她,连她脸上有几颗小红痘、几根眼睫毛,他都数得一清二楚。
时间应该已过了不只一个时辰了吧她还在哭。
他终于发现情况不对。
“喂,没必要为了一锅粥哭这么久吧”他不以为演戏可以如此投入,那么另一个可能就是,她不是在耍他,她是真的很心疼那锅粥,心疼得眼泪都止不住了。“不过是一锅粥,洒了再煮就好了,你别哭了。”
也许是最初受到的打击都发泄出来了,她终于肯提笔回他话。
“拿什么煮”
他翻了翻她扛进来的米袋。“不是还有半袋米也有水,这样就可以熬粥了。”
“柴呢你那张茶几都烧完了。”
他二话不说,徒手劈了自己那张床给她当柴烧。
天晓得,那可是有名的香木,只在兰陵国某座深山里成长,木质坚硬,冬暖夏凉也就罢了,还会自动散发出一股幽香,令睡卧其上者一夜好眠,小小一张床可值上千两银子呢
柴有了、米有了、水也有,终于可以熬粥了。但戴祸水却已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一天要吃八餐的人,整整半日粒米未进,她还能撑著不昏过去已算了不起,再要她费神熬粥不可能。
那一双晶亮亮、浑似小鹿眼的瞳眸瞬也不瞬直盯著严公子,瞧得他背脊阵阵颤栗。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这辈子别说锅子了,连汤杓都没拿过几回”
情势所逼,严公子终于熬了他生平第一锅粥。
其实熬粥也不难,把米和水一起放进锅里,点火,烧。
等到米粒都煮开了,粥自然完成。
不过“为什么我熬的粥没有刚才你煮的那种清甜味儿”他挺喜欢那味儿的。
“因为你用来熬粥的水是普通井水,我用的可是上汤。”
“什么上汤”
“拿两只老母鸡炖上一天一夜,再滤掉所有的油脂,剩下的就是上汤。”
“好像不错。你怎么不拿上汤给我熬粥”说归说,他搅动土锅的手可没停过。
“没有了。全洒光了。”亏她辛苦准备,最后居然全喂了地板,真是心痛。
“可惜。”直至今时今日,他才知道上汤熬粥好香。
瞧他眼里的惋惜货真价实,不掺半丝虚伪,她好奇。“反正你又不爱吃东西,有没有上汤热粥都无所谓吧”
她的说法是没错,但“我也会饿啊”
她一双眼瞪得像要掉下来。
“你该不会以为我不必吃饭就可以活吧”
她点头如捣蒜。
严公子深深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每天都要吃喝拉撒睡很麻烦,所以尽量简化,但不代表我不干那些事。”
连人活著基本要做的事都嫌烦,戴祸水也算服了他了。
“公子有没想过自杀”她好奇。
他真的点头。“不过听说极乐世界和地狱也没什么乐趣,一个平静得像摊死水,一个只会穷吓人,恐怕比人间更无聊。”
所以说,如果死后的世界是无比趣味,他一定会立刻找死去。
戴祸水望著他的眼神更显深意。
“原来公子不是吃撑了才整天喊无聊,是真的找不到想付出心力去做的事。”
默然无语。这是严公子毕生最大的遗憾,他始终无法理解渴望为何物。
两个人,一哑、一痴,相对无言,好半响
沈寂像沙,渐渐将他俩淹没。
他们还是没说话,直到
“什么味道”严公子突然抽抽鼻子。
戴祸水瞠目结舌地望著冒出黑烟的土锅。
“哇”严公子慌忙跳起。
那最后一锅粥烧焦了,戴祸水白眼一翻,快昏倒了。
突然,她跳起来,随手抽了根烧到一半的木柴跑到门边猛力敲击。
严公子以为她疯了。“你干什么”
她比手划脚。
严公子认真看了片刻,把肩一耸。“我要看得懂,我改跟你姓戴。”
她狠狠瞪他一眼,又跑回去,拾起纸笔,写下:“我要引人过来帮我们开门。”
“你不是说府里的下人全放假了”
“不是下人也没关系,只要有人经过,听到敲击声来救我们就够了。”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他笑得非常灿烂,真是没饿过的人,不晓得饥饿的痛苦。“因为我向来不好相处,所以全兰陵国的人都知道,没事别随便到严府附近闲晃,很容易丢掉小命的。”
她不敢相信,小嘴张得足以塞进一颗鸡蛋。
“当然,小偷和强盗例外啦毕竟,这世上还是有很多要钱不要命的人。不过我在府内布置了天罗地网,依照过去的经验,我当家这几年,还没人能活著踏入严府第一重楼阁。”而他的房间位在第三进。
谁行行好来敲晕她吧她宁可被活活打死,也不要饿死。
看著严公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她只觉手痒,好想揍他两拳。
“这么说来,在下人们休假归来前,我们只能勒紧裤腰带,祈求上天怜悯喽”她不相信像严公子这样被赞颂如天才的人,会没在身边多安排几条退路。
“恐怕是的。”
她不死心。“你房间没密道吗”多数富贵中人都会干这种事的,美其名为:狡兔有三窟。
“没有。我一向不爱钻地洞。”
“那你有没有会常来走动的朋友”
“我有很多部属和敌人。”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也就是说,我们死定了”她问得很认真。
他很轻松地耸肩,坚信她敢布下这个局惹他,必会准备退路。他们也许会吃上几天苦头,但死那是不可能的。
戴祸水无力地坐倒在地,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了。
“怕什么还有米啊”他拍著她的肩安慰她。
“水呢”
“木桶里还有些水。”
“那一点点水绝计撑不了七天。”
“七天你给他们放七天假,却只带了一桶水和一袋米进来”他很确定她在耍他。“这些东西恐怕只够你吃一天吧”
“因为水和米大重了,所以我只准备一天的量。我本以为以公子上人之姿,房内必常备各项衣食物品,哪知道公子如此厌恶身旁一切繁杂物;再说,多数富贵人家府邸总是地道密布,以防宵小或意外,严府规模号称兰陵国第一,难道会没有万不得已之际,公子定会带著我从密道出去,岂料”她真是把他估得太高了,失策啊
“我们真的被困住了”他只觉仿佛在梦中。
她重重一颔首。“除非小朝哥哥突然回府探视,否则我们恐怕是要在这间铁屋子里待上七个日夜了。”
把希望寄托在小朝身上严公子仰头大笑。“小朝会很乐意为我收尸。”
她也是这么觉得,所以说这一步的错估似乎要令他俩一起陷入死境了。
不知是老天保佑还是祸害遗千年,或者吉人自有天相
无论什么样都好啦总之,严公子和戴祸水在饿了两天后,终于得救了。
尽管戴祸水给下人们放了七天的假,但他们都受不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其中,小朝是第一个回来的。
大家都说舍不得严府,飞出牢笼的第一个时辰还觉得很快乐,第二个时辰就开始有些烦躁,想像起在府里的日子,不知不觉地,那脚步就转回来了。
戴祸水不禁佩服起严公子的无边魅力,竟能让如此多人甘愿常驻身边,不离不弃。
只有严公子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泻了三天肚子,又饿了两天,他现在的体力降到出生以来最低点。
“小朝,外头的世界j玩吗”
“府里比较好玩。”小朝立在床边,侍候他喝粥。
“是府里好玩还是我的笑话好看”徐缓地咽下一口粥,感觉米汤滑过喉咙,温暖了整个肚腹,严公子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吃东西也是件不错的事。
小朝嘻嘻一笑,不答。
“你们几时知道那小丫头的主意有漏洞的”
“一开始就发现了。”小朝诚实回话。
“我想也是。”见下人们早早回来,严公子便猜到,他们根本不曾远离,全躲在一旁看好戏,直到他与戴祸水倒下,才出面救人。
不过他们终是救了他,没趁火打劫,可见他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小朝没什么愧疚感。“是公子自己想明了渴望的感觉,如今”他意有所指地望了手上的粥一眼。“有没有觉得能够喝上一口稀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是不错。”这两天饿得迷迷糊糊的,他确实有想要吃东西的欲望,但还不到饥渴,证据就是,在饿昏前,他把最后一点米汤全让给了戴祸水。
“不过我没想到,在濒临昏迷的前一刻,竟还激不起公子的求生意念。”
“我也很讶异。”也许是他太过自大了,但他真的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昏迷前夕,他还是极有自信,他一定会活下来。
是因为从小日子过得太舒适吗他不曾想过哪一天,世上会有不顺他心意的事。
而既然到最后,天底下每一件事都会照著他的心意去执行,那么,事前的喜悦、忧伤,或者事后的痛苦、快乐就显得多余了。
他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才会成天瞎喊无聊。
小朝只能回给他一记浓重的叹息。“看来想要让公子明白渴望是何种滋味,需要更大的刺激。”
严公子眉头轻皱。“身体的伤痛我受够了。”
小朝把肩一缩,默默咽口唾沫。
所有人都知道严府主子是个怪胎,成天大喊无聊,只愿日日都有新鲜事发生,让他天天有乐子逗。
他不在乎别人算计他,只要那游戏新鲜、好玩,他就算受伤、被骗,也会哈哈一笑带过。
人们都说严公子残忍、杀人不眨眼,然而,他却曾放过一窝持刀劫掠严府商队、砍得他卧床三日的强盗一马。只因,那伙贼子是头一个有胆抢他东西的人,他们让他见识到了何谓抢劫。
不过后来每一个妄图劫掠严家货物的人他全砍了,一个不留。因为他们不干新鲜事,无趣,没有存在的价值。
严公子也不在乎底下的人叛变,但背叛的手法得次次翻新,否则,五马分尸将是叛徒的下场。
严公子甚至鼓励部属谋反,只要他们能想出新奇有趣的法子从他身上夺取利益,抢到什么都归对方所有,他绝不吝惜。
当然,让他觉得无聊的,他也不会轻饶。
上酒楼听歌,哪个歌伶胆敢唱出与上回相同的曲子,就该收拾包袱准备上街要饭了,因为他腻了。
小朝跟著严公子也有十余年了,很清楚主子是怎样的一个变态人物。
严府里的下人没有不敬畏严公子的,他实在太可怕了。但大伙儿相处久了,又很难适应外头的风平浪静,因为,那好无趣。
也许他们都被严公子的恶癖影响了,唉
“不准再有下回,知道吗”不管是演戏还是现实,严公子都拒绝再痛。
“是,公子。”小朝打著哆嗦应答。
而严公子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记得顺便通知小丫头一声。”
迄今,严公子还是觉得戴祸水挺好玩的,他还不愿对她下手,希望她令他感到厌腻的一天不会这么快来到。
“我知道。”小朝领命。
严公子又张口喝下一口粥,半晌,低声一叹。“唉,为什么越喝越难喝呢”低沈的语调显示出他的心情正逐渐低落。
小朝可不敢在这种时候挑战主子的耐性,忙道:“是因为粥冷了吗要不要换一碗或者我把粥再拿去热一下”
严公子摇摇头,他已经没胃口了。
“那公子要不要喝点参汤才熬好的。”不管这个主子再变态,他总是严府的头,大树底下好遮荫嘛
饿了几天,严公子是该补充点能量了,但他真觉得粥、汤没什么好喝的。尽管,他府里的厨师都是从皇宫里挖角过来的,个个手艺一流。
严公子的胃口又坏了。“算了,我不想吃了,全撤下去吧你也出去。”
小朝常常怀疑,像严公子这样挑嘴的人为什么不会饿死甚至,他还强壮得很,颀长结实,玉树临风。
果然上天是不公平的,这世上就是有得天独厚的人。
“属下告退。”小朝准备离开。
他才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啊”毫无预警地,一阵惊天哀嚎直轰进来。
严公子和小朝对望一眼,电射而出。
第四章
在后花园里放声尖叫的是府里新来的厨娘,她锐利的嗓子叫得好像天要塌下来了。
严公子和小朝来到后花园,第一件事就是封了她的哑岤。
再给她叫下去,府里的人都要耳聋了。
厨娘突然无法发声,吓得面色发青。她又是比、又是跳的,显然很不满意,明明犯错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最后倒楣的会是她
“闭嘴。”严公子瞪她一眼,顿时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堆人喜欢请不会说话的戴祸水做事。起码耳朵不会受罪。
小朝把她带到一边,解了她的岤,低声问著:“不许再大惊小怪,发生什么事,慢慢说。”
厨娘恐惧地咽了口唾沫,惊疑的视线不住射向浑身冒著火气的主子。
“公子讨厌笨蛋,你还不快点把尖叫的原因说出来”小朝恐吓她。
“不关我的事。”厨娘拚命摇头。“是戴姑娘”
“戴祸水。”听见她的名字,严公子也好奇过来探问。“你刚才跟她在一起”
厨娘忙摆手。“我跟戴姑娘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我是说,我没跟她在一起”她紧张得话都说不清了。
严公子朝天翻了个白眼,他最厌恶愚蠢的人了。
为免新厨娘被剥皮拆骨,小朝忙插嘴提问:“主子问话不要结结巴巴、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重点。”
厨娘给吓得倒吸口气,急喊:“戴姑娘把水塘里的锦鲤偷走了。”
“咦”严公子和小朝一起走到慕月池一瞧,里头本来近百尾的锦鲤,现在只剩区区十来尾。
“她捞锦鲤干什么”一句话显示出严公子对戴祸水的信任,他不认为她会偷东西,顶多只是随手带走,忘了问候主人一声。
小朝挥手将厨娘打发掉,走到严公子身边。
“公子,我稍微点算过,各式锦鲤约少了八十余尾,损失金额大概在十万两左右。”他最在意的还是钱。
但严公子比较感兴趣的是,戴祸水为什么要捞走锦鲤
“难道她看出府里的锦鲤都是名种,随便一尾都价值千两,所以把它们捞出去卖了”小朝想,戴祸水一定不是第一天捞鱼,她不晓得偷渡多少出去了,可恨,他们之前都没发现。
“小朝,祸水不是你。”要严公子说,戴祸水是重食物胜于金钱的。“该不会她把锦鲤都捞去煮来吃了”
“不会吧”一尾价值千两的鱼,谁啃得下去“我去看看。”想像白花花的银两就要消失,小朝可是比谁都急。
“小朝”他知道上哪儿去找人吗“枉费我花这么多心思培养你,还是这般定不下性子,真是有欠磨练。”一句话注定了小朝日后的多灾多难。
小朝果然没找到戴祸水。
不过严公子找到了,完全如他所料,她把锦鲤烤来吃了。
他没想到锦鲤能吃,瞧它们一身红艳艳的,不觉恶心吗
偏偏戴祸水吃得津津有味。
“我以为府里的食物很充足,看来还是不够你吃。”否则她不必辛苦地去捞锦鲤果腹。
戴祸水闻言,抬眸望见庄园主人,亮闪的眼释出疑惑。
“不了,我不想吃这么古怪的东西。”严公子读出她眼底的问题,摇头以答。
她一手拿著烤鱼,一手在身旁的沙地上画著。“鲤鱼会很古怪吗很多人都喜欢吃鲤鱼的。”
“如果是一般鲤鱼当然不古怪,但锦鲤”他还不曾见人吃过,她是第一个。
“锦鲤不也是鲤鱼的一种”
他想了一下。“也对。”虽然价钱差很多,但锦鲤确实也是鲤鱼。
“你要不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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