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琬很是开心,像是卸下一个重担,又像是凭空造出一座高楼,轻松与骄傲具备,觉得阿爹和自己这数年的辛苦奔波皆是值了。
回府后,她特意让青杏和芍药准备了瓜果香烛等物,告慰先父之灵。
完成了一件大事,接下来的日子明琬都过得十分清闲,倒是闻致繁忙依旧,来府中禀告或是送信之人往来不绝,有时候明琬很是担心书房中堆积成山的公文会压垮闻致的身子。
闻致偶尔提前处理了事务,便会来找明琬,有时是去看早春的纸鸢,有时是喝一盏茶。即便无话可说,他亦会远远地看上一眼,确定她安然在那,方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经过近一月的诊治,闻致复发的腿疾已基本无碍,日后的巩固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日子太闲,明琬便会想方设法找些事做。
有时,她会向闻致打声招呼,去长安药堂中坐诊,闻致通常皱着眉,却也只能同意。
因为他最近的改变,明琬还惊讶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觉得闻致总算有些正常的人情味了。直到有一天她坐诊时,几个形容猥琐的地痞无赖见她年轻可欺,闹着要她来治病,还是脱衣裳的那种。
药堂的伙计还未出手阻拦,几个身形矫健的武夫不知从何处冲出来,几个手刀便将闹事的无赖给解决……而后又悄无声息地隐匿在街市的摊位后、酒楼中,‘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那些武夫俱是寡言冷面,气质十分熟悉,与闻府的侍卫如出一辙。明琬这才明白,原来闻致并没有真的放手,而是一直派人盯着她的动向。
不过这种程度,明琬倒是能理解的。只要闻致不打着“保护”的借口将她圈养在府中,只要还有商议的余地,那么各退一步,一切尚可接受。
药堂的对面有间茶舍,常有棋客对弈,文人观战,病人不多时,明琬也去凑过两次热闹,一来二去竟也对棋局产生了些许兴趣。
得知明琬在学对弈,闻致便腾出夜晚的时间来,主动提出教明琬下棋。
明琬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能抵住诱惑,颔首同意了。
夜阑人静,厢房的纱灯依旧明丽,明琬皱眉,抬手抓得鬓发微微凌乱,问闻致道:“接下来如何走?”
“我的白子已切断你后路,须得往这堵。”闻致坐姿挺直,修长有力的指节捻着一颗白玉棋子,点了点棋盘的下方角落。
明琬恍然,忙落下黑子。
“中央开花,逢方必点。”闻致气定神闲,落子干脆迅速,还能分神提点她。
明琬悟性算不得拔尖,无奈有个全长安最好的老师,学了一旬围棋,竟也渐渐上了手,每夜与闻致对弈,一局往往要战到子时,直到她撑不住睡着方罢休。
每每在棋局中睡着,次日醒来却必定是在卧榻之上。
明琬自知不能每夜占据闻致休息的时辰,在过了几把瘾后兴致稍退,便趁晚膳时对闻致道:“你素来劳累,卯时便要入宫上朝,晚上还是早些休息,不必来找我对弈。若我想过瘾,自会找丁叔和青杏他们。”
闻致夹菜的动作一顿,并未回应。
谁知到了戌正,闻致依旧准时出现在明琬面前。
他赶在明琬拒绝前开口,淡然道:“还有新的棋谱,可否想学?”
明琬咽了咽嗓子,望着闻致灼灼深沉的目光,只得颓然妥协道:“好罢,仅此一次。”
又是一夜子时,满盘黑白棋子交错,正杀到关键时刻,闻致却是搁了白子,起身道:“今夜晚了,明日继续。”
说罢,他还真就走了。
徒留明琬睁着枯槁的眼睛,撑额望着临近收尾却怎么也破不了的棋局,陷入抓耳挠腮的焦灼之中。
对弈这种东西,是真的能让人上瘾的,尤其是残局未破之时。
第二日,明琬也没去坐诊,只唤了丁管事和闲赋在家的小花前来破昨夜棋局,谁知众人激烈讨论了小半日,皆是没有结果。
无奈,还是得去找闻致。
于是,厢房的纱灯再次亮起。大多时候只有落子的清脆声响,或是闻致低沉的讲解点拨,但时辰就是如水般流逝,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子时。
等到明琬反应过来自己是要拒绝闻致夜访对弈时,已经是十余日之后的事了。
昨夜对弈到子时末,明琬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后再去看,只见棋盘上白子险胜一目半。
明琬不记得自己昨夜是何时胜的,亦不记得走了哪些棋,但对弈这么久第一次赢了闻致——
赢了不可一世、运筹帷幄的闻首辅,心中亦是隐隐欢喜。
小花正支起一条腿坐在雕栏之上,背靠着廊柱,帮阶前绣春衫的青杏穿针引线,听明琬说她胜了闻致,险些一个跟头从雕栏上摔下来,瞪大眼睛问:“嫂子,你赢了闻致?”
明琬哼着江南小曲儿颔首:“是呀。”
小花不可置信:“是赢了我认识的那个闻致?百官之首的闻首辅?”
青杏啐他:“怎么不可能?我家小姐可聪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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