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得是要问话的。”
“她闷得很,朕不想说话,也不行吗”少翊睨了她一眼,继续把玩着玉佩。
落吟尴尬地笑了笑,捏紧了手中的锦帕,目光看向案几上的茶盏:“这茶凉了吧,奴婢给您换一盏热茶去,奴婢记得皇上从前是最爱喝雨前龙井的,太皇太后心里也念着,就算皇上不来,宫里也会备下不少的,奴婢这就去取。”
“不必,朕近日换了口味,觉得皇后那儿的大红袍喝着就不错,也不怎么爱龙井了,劳嬷嬷费心了。”少翊不温不火地顶了回去,那玉佩入手冰凉,雕工也是上乘的。
落吟刚拿起茶盏,动作就停了下来,片刻才继续道:“也是,皇上长大了,也总要变些喜好的,是老奴记岔了,这大红袍也是有的,老奴去跑来给皇上一用。”
已经拂过了一次面子,若是再说第二次,未免有些过分,再怎么说也是宫里有名望的老嬷嬷,少翊眉头蹙了蹙,并没有制止她的动作:“那就有劳嬷嬷了。”
“皇上和老奴客气什么,皇上还抱在手里的时候,就常常是老奴带着的,从前皇上想吃藕粉圆子,太皇太后说甜食吃多了不好,皇上就晚上缠着老奴,让老奴偷偷拿来给皇上吃,后来被太皇太后发现了,我们二人一同受了罚,皇上可还记得”落吟一边说着,一边走入耳房,取出大红袍来,慢慢泡着茶。
少翊已经换了芯儿,哪里会知道原主小时候的故事,只能随便点头应允着:“恩,记得。”
“是老奴啰嗦了,皇上长大了,很多事儿也不爱听了。”落吟叹了口气,将烧开的水倒入茶壶中,“太皇太后终究也是个女人,就算皇上不念着她的身份,也该想想从前的情谊,太皇太后娘娘为了皇上,也是操碎了心。”
她说着,手中动作慢了下来:“就算她做错了事,也是因为心里记挂着皇上,只是用错了方式,皇上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皇祖母的用心,朕知道的。”少翊随意搭着话,却连眼睛都不曾抬起来。
落吟抿了抿唇边,从袖中取出了小药瓶,将里头的药粉轻轻倒入茶壶之中,药粉在热水里很快散开殆尽,落吟合上茶壶盖儿,心里头存着事儿,一个不小心就触碰到了茶壶壁,滚烫的热水从里头传来温度,冷不防地就烫了落吟一下。
落吟猛地回过神来,慌乱地四周看了看,将茶水倒入盖碗里,彻了两杯茶,将它们放在红木托盘上,走出了耳房:“方才是老奴多嘴了,皇上来尝尝这儿的大红袍。也是新岁刚进贡的,皇后娘娘特意命人送来的,想来也不会比凤仪宫的差。”
少翊不疑有他,直接从托盘里拿了一盏下来,拨开茶沫儿,轻抿了一口:“恩,是皇后那儿的味道,皇后做事一向妥帖,朕也放心。皇后知道太皇太后对朕的重要,心里也都是记挂着的。”
落吟听了这话,脚步缓了缓:“正是呢,一家人哪有什么说不开的话,皇后娘娘贤明,老奴也是知道的,太皇太后娘娘只是拉不开面子,老奴会尽力劝几句的,皇上您放心。”
“有嬷嬷这句话,朕怎么能不放心呢。”少翊笑了起来,语气上也轻松了不少,甚至对着身旁坐着的钟媛道:“这是皇后那儿最好的大红袍了,你尝尝。”
钟媛被人遗忘在角落,好不容易被提了一句,却是要品茶,她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红木托盘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也不敢多用,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就回话道:“臣女惶恐,是好茶呢,皇后娘娘用的东西,果然都是顶好的。”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幸好少翊心情不错,并没有与她计较。
落吟手里握着红木托盘,往后退了几步,少翊见状,端着茶盏道:“嬷嬷也辛苦了,朕这儿用不着嬷嬷亲自伺候,你也先下去歇息吧。”
“老奴是劳碌命,一刻也停不下来的,再者言老奴伺候惯了太皇太后和皇上,若是皇上遣了老奴下去,老奴心里也是闲不住的。”落吟笑着将红木托盘放在一旁,“方才过来的时候还瞧见德福了,从前几次都没仔细瞧,今儿才发现也长高了不少呢。”
少翊勾了勾唇边,并没有接那话茬:“那嬷嬷就留着吧。”
这话说完,又是一时无言。
钟媛局促地捏着衣角,下唇咬地死死的,却又不敢做什么动作,少翊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心里头思忖着这德福怎么还没回来。
而落吟呢,面上沉着冷静,什么也瞧不出来,心里也是紧张的,毕竟这下药的对象是皇上,不是别人,若是怪罪下来,第一个掉脑袋的,也只有自己。
时间过去了一会儿,药效也终于上来了,落吟瞧着少翊与钟媛都是一副筋疲力尽,上眼皮马上就要耷拉下来的样子,心里头的石头稍微落下来了些。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都闭上了眼睛,落吟小心翼翼地上前了几步,轻声唤道:“皇上皇上”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了,落吟松了口气,再上前几步,搭上少翊的手,嘴里喃喃道:“老奴得罪了,太皇太后也是为了皇上好,皇上千万要明白太皇太后的一片苦心啊。”
她说着,将少翊扶了起来,往里头的厢房里走去,安置完了少翊,钟媛一个姑娘就轻松了很多。
她把两人都扶上了床榻,她替少翊和钟媛除去了鞋袜,看着两人任人摆布的睡颜,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心一横,褪去了二人的外衫,只留下中衣。
做完了这些,她才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厢房,将门关了起来。
刚走出前殿,迎面就走来了德福,他手里捧着几叠奏折,身后还跟着提着食盒的小内侍。
德福也瞧见了落吟,他作了个礼:“哎哟,又瞧见您了,奴才刚才御膳房回来呢,这会子就进去伺候皇上用点心。”
他说完,就对着身后的小内侍招招手:“还不快跟上,耽误了皇上的事儿,不得要了你们的脑袋。”
话音未落,落吟就伸手拦了下来:“德福别忙了,皇上方才已经在里头歇下了,皇上这几日处理国事多有劳累,你就别进去添乱了。”
“啊歇下了”德福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半晌才继续道,“可皇上方才精神头像是还不错的样子,刚遣了奴才回去拿奏折来看呢,怎么这就歇下了呢。”
落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混小子,还非得我把话说明了才听得懂。皇上累不累是一码事儿,可由谁伺候着又是另一码事儿了。”
德福脑子里过了一遍事儿,瞪大了眼睛道:“落嬷嬷您的意思是”
“正是呢,皇上这会儿子正在里头休息,你冒冒失失地冲了进去,小心被皇上撵出来治了你的罪。”落吟笑眯眯地说着,又抬头对着几个小内侍吩咐道:“也辛苦你们几个白跑一趟了,一会儿子先别急着回去,我给你们发些赏钱。”
小内侍们哪有不应的道理,一个个的都忙不迭地点头谢恩:“奴才谢落嬷嬷体恤。”
“哪里是我体恤你们,是太皇太后娘娘的恩典。”落吟说完,再次转眸回来,看向德福,“你也快别愣在这儿了,皇上在这儿歇下了,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也好不了,你不如先回建章宫去等着”
德福摇摇头,心里头像是还有些怀疑,却也不敢就这么走进去问清楚状况,只好开口道:“皇上一会儿完了事儿醒过来找奴才,若是奴才不在,怕是又是一顿板子逃不了的,奴才就在这儿候着,落嬷嬷您忙您的去吧。”
落吟也不强求,拍拍他的手:“那就辛苦你了,若是有事儿,随意遣个小的过来知会我一声儿。”
“嬷嬷您这是哪儿的话,咱们做奴才的,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能为主子办事儿就是我们的福分了。”德福在宫里这么多年,别的不好说,这客套话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落吟满意地点点头:“恩,那我就先回太皇太后娘娘那儿伺候着了,估摸着娘娘也快醒了。”
“嬷嬷您忙您的去吧,您放心。”德福目送着落吟走远了,这才换下了笑脸,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几个小内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在了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壮了半天的胆子,才推搡出一个代表来:“德德爷爷,那您看我们”
“下去下去,还堵在这儿干嘛,给你们发赏的事落嬷嬷,又不是爷爷我,杵在这儿就心烦,还不快滚”德福瞪了几人一眼,随意将他们打发了走,自个儿守在门前,左右想着还是觉得不对,鼓起勇气敲了敲前殿的大门,轻唤了几句:“皇上,皇上”
里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倒真像是已经进厢房安置了的样子。
德福撇撇嘴,重新蹲坐了回去,果然还是当皇帝的好啊,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顺手拉低了帽檐。
第24章 名分
“德福”一声怒吼从屋子里传来,靠在门外打瞌睡的德福吓得一激灵,掩在脸上遮挡太阳的帽子猛地掉在了地上,他连忙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帽子,拉了拉褶皱的衣服边儿,四周望了望,还以为自己出了幻听。
皇上可是好久没有叫过自己德福了,怎么今儿个又叫起这么名字来了,巧克力听多了,冷不丁地听皇上这么喊,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容德福多想,屋子里头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怒吼,像是要把房顶掀了一样。
德福咽了咽口水,连忙推门走入前殿,殿里并没有人,声音是从后头的厢房里传出来的,德福不敢怠慢,小步跑着往厢房里走,刚到门口,想要抬手敲门,就听见里头像是混乱一片,皇上的声音混杂着钟姑娘的哭泣声,显得十分凌乱。
德福这下慌了神,这皇上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他连门都顾不上敲了,直接推门而入,大喊道:“皇上您怎么了皇上您还好吗”
话音刚落,他就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幕,让他愣在了原地。
衣衫不整的钟姑娘怀里抱着锦被掩面哭泣,而皇上只穿了中衣中裤在屋子里踱步,德福急忙转过身去,连声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该死该死,你的确是该死”少翊的手指在空中点着他,指节青白像是用足了力气一般,他懊恼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钟媛,一把拉过德福至自己跟前:“你来给我朕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朕怎么就”
德福哭着一张脸,心里委屈地不得了,这皇上您一时兴起宠幸了钟姑娘,一觉醒来就死不认账了,这是谁教的您啊,现在这翻脸不认人的架势,难道还要奴才替您背黑锅么可可可奴才不行啊
他手藏在衣袖里,头都不敢抬起来:“奴才不知啊,皇上您遣奴才回建章宫取奏折,奴才回来的时候,您您您已经”
“不可能”少翊推了一把德福,后者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朕让你去取奏折,你倒是说说,你去了多久别说是建章宫的奏折了,你就是从去锦宫里头取来,也用不了那么久德福你胆子大了,敢睁着眼睛蒙朕了恩”
德福哎哟了一声,跪倒在地上:“奴才哪里敢蒙皇上,奴才这是不要命了吗。”
“朕看你就是不要命了”少翊冷哼一声,使得德福更加惶恐起来,“奴才是去建章宫取了奏折的,可奴才去的路上遇上了落嬷嬷,嬷嬷说太皇太后娘娘备下了点心瓜果,在御膳房没取,让奴才顺道去取一次,奴才哪里敢不应,去了御膳房,那里头又忙活了好半天,才算拿了,刚回来就听落嬷嬷说您已经歇下了。”
他缩在墙角,撇着嘴继续道:“奴才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蒙皇上您啊,奴才回来的时候还在前殿唤了您两句,见您没有反应,才在外头候着的。”
少翊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拳,他的目光从德福身上转移至钟媛,钟媛咬着下唇,嘴里发出嘤嘤的哭泣声,她似乎是感觉到了皇上的视线。
钟媛缓缓地抬起头,对上了少翊锐利的目光,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臣女不知道啊,臣女什么都不知道啊。”
“哼,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少翊随手捡起一个盖碗就往地上扔,“你不是一心一意地想要爬上龙床么,如今称你的心愿了,你就在这里给朕装无辜”
他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片,再也不看钟媛一眼:“太皇太后呢,朕要见太皇太后。”
话的尾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敞开的门外就出现了落吟的身影,她不卑不亢地从远处走来,行了个礼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皇上歇息的可还好”
少翊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位嬷嬷,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话来:“劳嬷嬷费心,朕好得很。”
“那就好,太皇太后娘娘刚睡醒,心里就记挂着皇上,遣奴婢过来瞧瞧,太皇太后也知道了皇上这儿的事儿,虽说不和祖宗规矩,和太皇太后娘娘说了,皇上还年轻,难免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她不会怪罪于您的,只是钟姑娘既然已经就该给她一个名分了。”
落吟垂着头,声音平缓地将这一番话说话,余光看向坐在床上的钟媛,嘴角终是往下拉了拉,很快又抿了回去。
“太皇太后娘娘打地一手好算盘,朕真是佩服。”少翊见了落吟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恨那太皇太后卑劣的手段,也恨自己居然大意中了计。
落吟笑了笑:“皇上这话老奴听不懂,皇上若是有什么想要告诉太皇太后娘娘的,还请皇上更衣之后,去前殿一坐。”
她说着,转眸看向钟媛:“至于钟姑娘,老奴也带了宫人来伺候您更衣,太皇太后也在前殿等着您呢。”
钟媛自落吟来的时候,就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落吟嬷嬷,片刻才木讷地点点头,任由几个宫人摆布地更衣梳妆。
少翊站在原地,闭了闭眼睛:“德福,更衣。”
“奴奴才遵旨。”德福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拿过衣架上的衣衫伺候少翊换上。
男子着装,总要比姑娘家来的快些,少翊扣好了最后一粒扣子,连一个余光都没有赏给钟媛,径自走了出去。
钟媛坐在梳妆镜前,低了低下巴,一手抚摸上华丽的发髻:“姑娘这么打扮很是好看呢,太皇太后娘娘说了,有她在,必不会委屈了姑娘的。 href=〃.l.〃=〃blnk〃.l. 平南文学网”
那小宫人很是机灵地说着吉祥话,钟媛呆呆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是吗。”
“是呢,奴婢们该改口叫您小主了呢。”另一个递簪子的小宫人也笑着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帕子捂住嘴,哥哥的笑了起来:“奴婢说错了,姑娘这么漂亮,该封个娘娘才对。”
钟媛抿抿唇边,敷衍地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我们走吧,别让太皇太后娘娘等急了。”
那两个小宫人不疑有它,一边一个搀扶着钟媛起身:“不用,我自己能走。”
那两个小宫人们相视一笑:“姑娘真是有趣儿,这宫人搀扶可不是因为走不稳路,而是气势,难道您以为皇后娘娘也是走不稳路吗”
钟媛脚步停了下来,她喃喃地说了一句:“皇后”两个小宫人只当她是害怕,笑了笑随意宽慰了几句。
这厢房本就在寿康宫前殿的后头,走过去也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当钟媛抬步跨入前殿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钟丫头,快进来快进来。”还不等钟媛细看,上座的太皇太后就冲着她招了招手。
钟媛收回目光,上前两步,就听那太皇太后又言:“你进宫日子也短,还没来得及见见皇后,本想着找个机会安排你们见一面,如今可好了,钟丫头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钟媛这才反应过来,那就是皇后,她脚步往后退了退,福下身子请安道:“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
“还说什么臣女这一类的见外话。”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像是扫过了皇后一眼,盈之羽睫轻颤,接了太皇太后的话茬:“本宫听说钟姑娘方才伺候了皇上”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盈之,脸色都变了变。
太皇太后的笑意隐去了几分:“皇后怎么说话的。”
“儿臣惶恐,不如太皇太后娘娘您会说话,儿臣只是想问清楚,也好给钟姑娘安排位分,您说是不是”盈之笑地一派大度,反倒让太皇太后生了疑。
她假意清了清嗓子:“钟丫头终究是个姑娘家,脸皮子薄,哪里经得住你这么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落吟已经与你说过一遍了,哀家并不觉得还有多问的必要。”
脸皮子薄那意思就是说自己脸皮厚咯
盈之唇边勾了个弧度,欠了欠身子道:“儿臣知错,请太皇太后娘娘恕罪。那依娘娘的意思,是给钟姑娘一个什么样的位分比较好呢”
“朕说了,朕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少翊忽然出了声儿,他一把拉过盈之的手,将她揽至身后,“皇祖母,难道你连朕的话都信不过吗”
太皇太后原本喜气洋洋的脸瞬间就暗了下来,她拍了拍手边的案几:“混账哀家这是在给你解决烂摊子皇帝自己做出来的糊涂事,难道还想不认账吗”
她目光扫过少翊和盈之,一手捏紧了桌沿道:“就算哀家相信皇上什么都没有做,可皇上能堵得住这满宫上下所有人的嘴吗这事情传出去叫钟丫头还怎么嫁人”
“她怎么嫁人,关我屁事。”少翊白了太皇太后一眼,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太皇太后气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过手边的拐杖,作势要打,被落吟拦了下来:“娘娘息怒,为今之计,是妥善安置好钟姑娘,而不是和皇上置气啊。”
落吟使了个眼色给少翊,后者却压根不理睬,太皇太后一口气憋在胸口,酝酿了半天,终于说道:“哀家不管你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钟媛这宫是入定了钟媛是哀家的侄孙女儿,万不可委屈了她,传哀家懿旨,就给昭仪的位分,赐居棠梨宫”
太皇太后说完这些,重重地将拐杖一掷地,转身就往里间走。
第25章 人命
“太皇太后”少翊拉着盈之的手,上前一步,太皇太后的脚步顿了顿,背着身子道:“皇帝还有什么事儿吗”
少翊握着盈之的手捏地紧紧的,盈之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太皇太后宫里的宫人们欺下瞒上,知情不报,也不及时劝阻,才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太皇太后难道不打算处置一下吗”
太皇太后慢悠悠地转过身子,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少翊继续道:“以落吟嬷嬷为首,寿康宫前殿所有的宫人们没能及时劝阻主子,这事儿万一要是又传了出去,可是皇家的一大丑闻。太皇太后娘娘一心为了靖国朝纲,想来也不会轻纵了吧。”
她听了这话,闷哼了一声,像是想不到少翊会如此说来,一时语塞,片刻才道:“落吟也是为了皇帝好,既然皇帝已经开口了,那就传哀家懿旨,寿康宫今日轮值前殿的所有宫人们,都杖毙。”
太皇太后说完这句,对上了少翊的眸子:“这样,皇上可满意了”
前殿里所有的宫人们都猛地跪在了地上,有的甚至已经哭出了声来,如此飞来横祸,让他们个个儿都吓傻了,主子们之间斗法,难道就一定要牺牲了她们这些无辜的人吗:“太皇太后娘娘饶命,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可就算他们把头磕破了,把喉咙喊破了,木已成舟,太皇太后的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了,她再度转过身去,走回了里间。
少翊垂着头,不发一声,倒是盈之回握了一把他的手,淡道:“皇上,回吧。”
少翊慢慢地转过头,看着盈之不悲不喜地面容,忽地一股无名火就从心底窜了出来,他甩开盈之的手,大声道:“你也不相信我”
“臣妾不敢,皇上说什么,臣妾就信什么。”盈之错开了少翊的目光,此时殿里还站着钟媛,她攥着衣袖,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皇上息怒,皇上若是不喜欢臣臣妾,臣妾就去像太皇太后娘娘求情把臣妾送到尼姑庵里去做姑子吧”她说着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少翊见了她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朕问你话了吗这么装腔作势的给谁看。杵在这儿干嘛碍了朕的眼”他说完,就一甩袖子,径直出了寿康宫。
盈之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倾璐的手,对着钟媛道:“钟妹妹咱们也是一家人了,棠梨宫那里还没收拾妥当,可能要委屈妹妹现在寿康宫继续住一段日子了。”
钟媛吸吸鼻子,使劲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抬爱,能和太皇太后住在一起,怎么会是委屈了呢。”
她顿了顿,犹豫了片刻,继续道:“今日的事,臣妾”
“今日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盈之打断了她的话,“这事儿惹了皇上不高兴妹妹也是知道的,再者说,说起来于妹妹,于皇上,终究都是脸上不光彩的,妹妹这事儿就咽回肚子里,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提了。”
钟媛努力点点头,她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锦帕,擦了擦满脸的泪痕,扬起精致的小脸:“臣臣妾可否再求一个恩典”
盈之挑了挑柳眉,刚想接话,就听倾璐怪声怪气道:“还没正式当上昭仪娘娘呢,事儿倒还挺多。”
“倾璐,休得放肆。”盈之不满地睨了她一眼,重新看向钟媛,“本宫这宫人不懂规矩,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妹妹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
钟媛缩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手里攥着的衣袖已经皱巴巴了起来:“今日伺候我梳妆更衣的两个小宫人很是机灵,臣妾很是喜欢,不知可否向皇后娘娘请个恩典,免了她二人的死罪,跟着臣妾一同去棠梨宫住”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很没有底气的样子,盈之笑了笑:“当然,妹妹你回头将这两个小宫人的名字遣人去内务府知会一声,太皇太后娘娘疼惜妹妹,定是会应允的。妹妹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没有了。”钟媛摇了摇头,头上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而左右摆动,盈之收回了目光,却意外地注意到了她光洁白皙的脖颈,她的目光暗了暗:“本宫凤仪宫里还有事儿,就不多陪妹妹了,妹妹自个儿保重身子吧。”
钟媛连忙欠下身子,慌乱间还差点绊住了自己:“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盈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横了倾璐一眼,在她的搀扶中也离开了寿康宫。
“鲁莽。”盈之刚下了肩舆,走进凤仪宫,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你当她钟媛是什么人就容得你一个宫人随意指责吗”
倾璐梗着脖子,倔强道:“奴婢也是为主子打抱不平,这事儿一看就是太皇太后娘娘一手安排的,皇上不过是一时不查,着了太皇太后的道,那钟媛扮着一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像是咱们娘娘还委屈了她似的。”
她跟上盈之的脚步,继续说:“这事儿她钟媛怎么可能不知情,怕是一心想爬上皇上的龙床,才和太皇太后做出了这种缺德事儿来”
“放肆”盈之猛地转过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属你最聪明,别人全都看不透,就你都看透了是吧本宫从前怎么跟你说的,如今你都混忘了”
盈之板着脸,坐在了太师椅上:“主子的事情,是你一个宫女可以议论的嘛还当中给了钟媛脸色看,别说她现在是太皇太后娘娘钦点的昭仪,就算是从前那个没品没级的钟姑娘,她也是主子,你也不该这么和她说话,你还要不要命了”
“奴婢”倾璐咬着唇边,接不上话来,可盈之像是还没说够似的:“这事儿明眼人在殿上,都能瞧出来个所以然,别人都不说,偏偏你嘴巧”
“奴婢知错,请主子责罚。”倾璐跪下了身子,垂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盈之最头疼的就是她这幅样子,她又怎么会真的狠得下心来责罚:“起来,自个儿下去领了差事干,别在本宫眼前晃悠”
“奴婢遵旨。”倾璐小心翼翼地吐了吐舌头,欠了下身子就往门外走,盈之头疼地揉了揉酸涩眉间,一想到这后宫一堆烂摊子事儿,就忍不住地恼火起来。
反观太皇太后娘娘这儿呢,她由着落吟搀扶走回了屋子里,落吟送上热茶,思索再三,终是开了口:“娘娘,今日这事儿前殿的那一众奴才也着实无辜,您看”
“无辜”太皇太后的声音里没有什么起伏,“这入了宫伺候主子,命就交给主子了,主子让他生,他就生,主子让他死,他就死。”
她看向落吟,眼神里带着严厉:“不过是几个奴才的贱命,皇上高兴拿去撒气,就撒气。只要钟媛能入了后宫,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落吟端着茶盏的手一晃,盖碗里的茶水差点撒了出来:“奴婢多嘴了,可皇上今日瞧着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对钟姑钟昭仪感兴趣。”
“人只要进来了,后头的事情就都好办。”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地接过茶盏,拿在手里接着道:“皇上终究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皇后沉闷,哪里懂什么小女儿家的情趣,不然从前那个蠢物也不会这么得宠,钟媛胆子小些,但胜在可人,日子久了皇上发现了钟媛的好,哪里有不宠幸的道理。”
她轻抿一口茶盏,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你要记住,这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更何况皇上皇后表面上伉俪情深,哀家知道,这都是演给哀家看的戏码,你看那彤史,若是真两情相悦,怎么会一笔侍寝的记录都没有呢”
“钟媛底子是机灵的,只需要稍加培养,定能俘获皇帝的心。”她放下手中的盖碗,目光顿了顿,柔和了下来:“今日这事儿你办的很好,你跟了哀家这么多年,若是说赏你什么,哀家实在是想不出来,你自己可有什么恩典,想要讨的”
落吟忙不迭地跪下身子:“奴婢惶恐,能为太皇太后娘娘办事,已经是奴婢的福分了,不敢肖想什么恩典,方才内务府哪里传话过来说,钟昭仪想要今日伺候她更衣梳妆的两个小宫人,带回棠梨宫去伺候,那里传人过来,看看您的意思。”
“不过是两个小宫人,也算是钟媛心地好,就拨给她吧。”太皇太后挥了挥手,“你起来,跪在这儿旁人还以为你做错了什么事儿。那两个小宫人叫什么名字”
落吟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道:“那两个是寿康宫的二等宫女,一个叫双儿,一个叫喜儿。”
“这名字喜庆倒是喜庆,就是俗了点,既然送给了钟丫头,你就让她自个儿给她们换个名字吧。”
“喏。”
“恩,哀家乏了,扶哀家进去歇息。”
第26章 不耐
“德福。”
“奴才在。”
“朕问你,这满朝里头,有多少个是和苏家牵连的”少翊丢下手中奏折,朱笔就放在一旁,紧皱着眉头。
德福知道每次皇帝这么叫自己的时候,就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垂下头,余光瞥了一眼门外,轻声道:“苏家在朝为官的,正五品以上仅有三位,可从前苏老爷子硬朗的时候,苏家很是昌盛,又有太皇太后娘娘坐镇后宫,所以就算子嗣并不多,但也有很多外姓官员站在苏家这一边。”
“多少”少翊一手拂过朱笔,闭了闭眼睛,听到的数字比自己预计的还可怕,“回皇上的话,明着支持苏家的大约有小半数,可也有许多精明些的,表面上一丝不漏,所以这数字也不好预计,估摸着半数总是有的。”
啪地一声,少翊推开朱笔,红色的墨汁侵染在案几上:“还有呢,朝中可还有能和苏家抗衡的世家”
“苏家多为文官,所以在武官里头人并不多,而皇后娘娘的母家是世袭的大将军家族,皇后娘娘的父亲与哥哥都是镇守边疆的大帅,武官多数为人耿直,看不惯文官那弯弯曲曲的心思,所以也有不少人并不喜苏家作风,反而更倾向于沈家多一些。”德福作为御前伺候的大宦官,这些个局势自然都是摸得清清楚楚。
少翊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模糊:“若是苏家对上沈家,该当如何”
“奴才惶恐,苏家在朝威望极高,又有太皇太后的支持,而沈家兵权在握,也是皇后娘娘的母家,若是真对起来,奴才也不敢估测。”德福打了个千儿,顿了片刻继续道,“奴才多嘴了,先帝爷在世的时候曾交代过,苏家不过是文官,可放之任之,可沈家掌有实权,皇上还得三思。”
少翊一手抵了抵额头,轻叹了口气:“本不想多管这些个破烂事儿,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真是忍无可忍了。”
“皇上您说什么”德福诧异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难道皇上的职责,不就是权衡朝臣,为国为民吗,怎么现在到了皇上的嘴里,变成了不想管的破烂事儿了
少翊撑着椅柄站起身来,没有多看德福一眼:“没什么,你下去吧,去凤仪宫通传一声,就说朕晚上过去用膳,让皇后预备着。”
德福的笑容瞬间尴尬起来,他摸了摸后脑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上您忘了,皇后娘娘说新妃入宫,按着规矩您该先去棠梨宫三日的,祖宗规矩不可违,皇后娘娘也说了,有太皇太后娘娘坐镇,她着实不敢造次,请皇上移步棠梨宫。”
少翊一个眼刀杀了过去,冷哼一声:“太皇太后管太平洋的嘛朕爱去哪儿去哪儿,碍着她什么事儿了,若是真要人去棠梨宫,就太皇太后自己带人去好了。”
“这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规矩,当个皇帝比当个医生还不如,看是看满桌子的菜,一盘只能吃两口,知不知道节能减排,节约粮食。”少翊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德福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奴才愚钝,不懂皇上您的意思,可不当皇上这话可说不得啊,皇上您三思啊。”
“三思什么三思,我都思了七八百遍了,要不是回不去,鬼爱在这儿管闲事儿。”少翊的声音压得很低,德福只能听见前头几个字,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唯恐又惹了这位皇帝不高兴。
少翊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德福:“起开,朕要去哪里,谁都管”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少翊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素锦的声音,少翊翻了个白眼,踢了德福一脚:“还不快去看看。”
德福忙不迭地拉了拉帽檐,打开了殿门:“什么事”
素锦面色一沉,伸出脑袋往里头张望了几下:“奴婢有事要禀告皇上。”
“御前也是你一个二等宫女能伺候的地方吗有事儿你同我说便是了。”德福端着架子,手里拿着净鞭,倒还真想那么回事儿。
素锦不甘心地抬高了声音:“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奴婢有事儿要禀告皇上。”
话音刚落,就听里头传来了少翊不耐烦地声音:“德福,朕不是让你去处理了吗。”
“皇上息怒。”德福转过身低下头请了句罪,再次转过来的时候眉宇间带着不耐:“死心了吧,有什么事儿还不快说。”
素锦黑着脸,站起身来道:“棠梨宫来了个宫人,说是昭仪娘娘备下了晚膳,还请皇上过去一用。”
“知道了,你下去吧。”德福挥了挥手里的净鞭,作势要转身进去,素锦咬了咬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德福公公留步。”
“还有什么事儿”德福连身子都没转回来,素锦猛地跪倒在地上:“还请德福公公垂怜,奴婢是太皇太后娘娘那儿拨下来的人,理应伺候在御前的,从前都是奴婢不懂事,奴婢知错了,奴婢实在不想干这二等宫人的差事,太皇太后从前差奴婢来的时候,也是安排的御前宫女的活计。”
德福不怒反笑,一手拨开素锦的手指,掸了掸衣袖:“素锦姑娘这是什么话,既然你都来了建章宫里头,你的主子就是咱们皇上了,皇上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杂家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还能替你违背皇上的意思。”
他缓了缓声,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地上的素锦:“素锦姑娘还是快起来了,杂家受不起姑娘这么大的礼,姑娘若是觉得在建章宫屈才了,委屈了姑娘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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