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微动,静静看着面前清隽无俦的少年。
茶是侍女们刚沏好的,捧在手里久了,便会有些烫,刚才程彦捧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
而今李斯年捧着茶,他的手指比寻常女子还要娇/嫩,说话的时间,手指已经红了起来,但他仍是稳稳端着茶,保持着跪拜她的姿势、
李淑接了茶,放在桌上,并未饮下,只是道:“说下去。”
李斯年笑了笑,道:“公主殿下身份特殊,小翁主无论嫁给了谁,对于天家来讲,都是一个隐患,为保长公主手中兵权不流落他人之手,天子会再次赐婚小翁主。”
接了他的茶,便是将他的话听进了一半。
其实这些话,无需他说,李淑也能想得到。只是北狄虎视眈眈,李淑时刻备战,未来的天子容不容得下她与程彦,根本不是她眼下能考虑的事情。
他今日说的话,正中李淑的心思,尽管如此,但他后面要说的话,李淑能不能听得进去,尚是未知。
执拗的人,总有着旁人没有的坚持。
而弑君杀尽兄弟姐妹的李淑,心中对亲情的期待与渴望,也是世人远远想象不到的。
李斯年斟酌着说道:“与小翁主年龄相仿的,英王敬王已经大婚,只剩下一个曾与小翁主退婚的四王爷。”
“公主殿下难道想让小翁主再度与四王爷订婚?”
说到这,李斯年声音微顿,看了看李淑,道:“此事倒也不失一个好选择,”
“小翁主若与四王爷大婚,四王爷的太子之位便彻底稳固下来,百年之后,四王爷登基,小翁主便是万人敬仰的皇后。”
“但公主殿下,您真的想让小翁主去做这个皇后吗?”
李淑长眉微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道:“不做承璋的皇后,难道去做你的?”
李斯年便笑了起来,侧脸看了一眼身旁的程彦,眸中温情浮现。
他的小翁主,做一个只能困守后宫的皇后,委实委屈了。
日光穿过镂空窗台,洋洋洒洒落在李斯年肩头,李斯年逆着光,声音清润,掷地有声:“区区一个皇后,岂是小翁主该有的追求?”
“小翁主该做的,是这天下之主,九州之尊。”
程彦微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这个李斯年,果真是个旷世奇才,想别人不敢想。
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虽然高,但终究是父权世界,男人当政的时代,女人摄政掌兵,便已经是极其难得了,再往前一步,却是从未有人抵达过。
大夏也曾出过皇太女,可最后的结局是诸侯王夺权,皇太女身死兵变。
这个时代的男人时刻警惕着,那些颇有野心的女人,一旦那些女人越了界,世间男人便会群起而攻,根本不允许女帝的存在。
她虽然知道李斯年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李斯年毕竟受时代所困,他所了解的,认知的,是这个时代的男尊女卑,可现在,他竟然能打破约束了世人上千年的传统,让她去争夺女帝的位置。
程彦眸光变了几变,心中震撼溢于言表。
李淑凤目轻眯,审视着面前的少年,似乎在斟酌他话里的用意。
一时无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淑终于开口,道:“你好大的胆子。”
李斯年轻笑,道:“非是我胆大,而是太/祖/皇帝早就有言,说大夏江山,李家子孙能者居之。”
李淑道:“阿彦姓程,不姓李。”
李斯年道:“公主姓李,这便够了。”
“当今天下,若没有公主在关外抵御北狄,只怕北狄早就南下,踏平大夏的盛世假象。世家们只知争权夺利,而并非真心拥护大夏,一旦北狄入关,世家们便会趁火打劫,裂土称王,将九州万民陷入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
“此等乱世,若没个百年时间,根本平定不了。”
李斯年抬起头,直视着李淑冰冷目光,道:“公主是要李承璋继位之后排除异己,夺取公主兵权,让数十年前镇远侯的惨案再度上演,还是要肃清朝野,重建大夏江山?”
李淑呼吸一紧,往事涌上心头。
镇远侯与数十万将士枉死边外后,北狄夺了天山牧场,夺了云城,若非关外城池颇多险关重重,只怕北狄早就南下了。
镇远侯死后,尚有她接替镇远侯的位置,与北狄缠斗,可她若也死了呢?
她若死,李夜城也活不了,大夏的武将本就在镇远侯死后断了代,而今能领兵作战的根本没几个,她若死去,边关必失。
李淑眸光明明暗暗,心中情绪翻涌。
李斯年一声轻叹,道:“长公主殿下,女子为帝,未尝不可。”
寒风卷着枝叶上的积雪撞在窗户上,一下又一下。
李淑想起自己兵变的那一日,似乎也是这样的日子。
积水成冰,雪路难行。
世人都说她爱镇远侯爱入了魔,竟为了死了数年的镇远侯,发动血洗皇城的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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