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起这个,曹不由地有些心灰意冷。
这个世上,真是爱他疼他之人,除了他自己个儿,只有他父母妻儿。
同皇子阿哥交心。对年迈的帝王产生同情,自己好像有些想当然了。
十六阿哥见曹半晌不吱声,脸上有些担忧。皱眉问道:“这是咋了,嗓子不舒坦”
曹的脸上现出苦笑,瞅了瞅不远处圆桌上的杯子,道:“口干……劳烦十六爷……水……”
十六阿哥转身去倒了半盏茶,回到床边,要扶曹起身喝水。
胸口地撕裂感且不说,曹直觉得眼前发黑,晕眩得厉害,身子似乎不是自己个儿的。被扶起的那刻。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已是低头呕了起来。
他本就昏迷了几日,这期间没吃什么东西。
呕吐之下,先是乌黑的尚未消化的药汤,随后则是绿色的胆汁。
屋子里立时浊气熏人,就是十六阿哥在边上看着,也不禁要跟着干呕。
这忙乱之下,曹身上的衣服与被子都被污了。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丁点儿血色,豆大地冷汗。从额头一滴滴滑落。
这些年来,曹第一次察觉死亡的威胁。
在意识要消逝的那刻,曹地脑子里想到的是待产的母亲李氏。
要是母亲生下一个男丁,那自己就算是没了,是不是年迈的父母也能将哀思寄托在长孙幼子之上
“母亲……”在阖眼前,曹不禁喃喃出声……
耳边传来康熙的暴怒声,随即曹便陷入了无尽地黑暗中皱。初瑜在旁。正向天佑他们几个身边的大丫鬟问话。
天佑身边的大丫鬟是核桃,恒生身边的大丫鬟是小榭。天慧还小,又是一直在梧桐苑,身边原没有大丫鬟跟着。后来乌恩到这边当差,除了有时候教李氏与初瑜学写蒙语外,其他时间就跟着一道看护天慧。
小榭是大管家曹忠的老来女,今年十四。她父母早逝,跟着祖父、祖母过日子。李氏与初瑜地意思,原是要照看老管家,免了他孙女的差事。
曹忠却是不肯做大,百般央求着,将孙女送过来当差。
“除了梧桐苑与这边院子,还去哪里了你们可记得仔细”初瑜问道。
这三人中,数乌恩年长,又是贴身看顾天慧的,核桃与小榭就齐齐地望向乌恩。
乌恩已是急红了眼圈,低声回道:“除了这两处,就跟着两位小爷到东角门的空地耍了耍,再没往别处去了。”
这几处却是方才都已使人找过的,初瑜想了想,对她们几个道:“许是掉到什么不留意的地方,也是保不齐的。你们几个不要声张,等到晚饭后,那边没人了,再过去找找。”
几人应声下去,李氏皱眉道:“这府里人口多了,难保有眼皮子浅的,见是天慧日常戴的,以为金贵,就给密下了。要不,明儿使人到外头地当铺打听打听”
初瑜摇了摇头,道:“这非金非玉的,不过是借个古意罢了,能值几个钱再说,今年春咱们府里已是查过一次,有几个品行不端的,都发作到城外庄子去了。留下的都是江宁或者府里的老人。要是为了这个物什,闹得自己个儿没脸,她们想来也没那么糊涂。倒是……倒是二太太早间过来串门,身边带着几个眼生的丫头,不像是府里旧人……”
李氏闻言,点点头。道:“你说的是那两个啊,长得挺水灵的,这两个倒是把绿菊、紫兰两个给比下去了。我问过二太太,说是颂哥儿媳妇地陪嫁。听着这意思,像是颂哥儿媳妇不容人,将这几个颜色好地都打发到庄子去了。前些日子,小三屋子里地丫头回来,这几个不晓得是求了谁的人情,跟了回来。二太太正好觉得屋子里缺丫鬟使。就将那两个搁在自己身边了。”
说到这里,李氏有些为难,道:“到底是分家了。隔房地,也不好去问她们。还是悄悄打探吧,省得闹出来,二太太那边多心。”
“太太说的是,媳妇省得了”初瑜应下。她没有言语,心里却是晓得兆佳氏地盘算。
静惠进来已经将近一年,肚子里还没有动静。曹颂虽还有个妾玉蜻,但身子却是毁了的,无法怀孕。
要是没有曹硕的变故。怕是现在曹颂那边已经添了屋里人了。
做人家媳妇,就是不容易,更不要说静惠还是孤女。就算有名义上的娘家,到底不是亲生爹娘,也不好随意烦扰。
曹颂是二房长子,早日开枝散叶,支撑门户是大事。就算是兆佳氏赏下通房来,静惠这边,怕也只有受着的。
由兆佳氏想到婆婆。初瑜的心中却是不胜感激。
虽然李氏口拙,鲜少说什么掏心窝子、感人肺腑的话,但是却从没有插手过儿子、媳妇的事儿,对初瑜也没有摔过脸子。
将心比心,自己的丈夫是独子。就算公公婆婆想着多添几个孙子,繁衍血脉,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此处,初瑜扫了眼婆婆地肚子,心里盘算着日子。这已是八个多月的。再有一个月这孩子就该落地了。
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自己是不是也能安心些;若是个女孩,长房这支。血脉却是太单薄了些……
初瑜的心有些乱,又想到丈夫那边也戴着平安扣,这父女连心,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妥当
又想到静惠地陪嫁,来路多是同几个王府有干系,却是未必妥当,当提醒静惠那边留心才是……
台基厂大街,八阿哥府,书房。
九阿哥手里拿着一物,翻来覆去,也不晓得心里想什么。
八阿哥神容有些枯瘦,身上披着件氅衣,笑着摇摇头,道:“真是杯弓蛇影,不过是孩童身上所佩的吉祥物儿,还值当你这般费心琢磨”
“这可是曹那瞎丫头身上的,八哥,我可是使人仔细打听了。这小丫头虽是个天瞎,却是曹家上下的心头肉,连曹的长子都要靠边站。她身上戴着的,岂是寻常物说不定李氏同太后身上的渊源,就靠这个扣来寻蛛丝马迹呢”九阿哥挑了挑眉毛,举着手中的东西,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李氏与初瑜婆媳两个寻而不获地虎骨如意扣。
八阿哥的脸上却是兴趣寥寥,揉了揉额头,道:“九弟,平素最爱银子的,怎么又关心起曹家来了”
九阿哥已是止了笑,长吁了口气,道:“这回却是真稀奇,这李氏到底同太后有何渊源,就算是五哥那边,也是丝毫不晓得风声。圣驾离京前,我去园子那边探望额娘,也没听她说起什么来。怎么到了热河,太后她老人家就来了这么一出”
八阿哥随口答道:“许是投缘也保不齐,曹寅夫人出身平平,但是口碑甚好,听说是老实规矩的妇人。”
九阿哥摆摆手,道:“太后见过的诰命,这辈子总有数百,也没见有几个投脾气的时候。况且,不止太后,老十四那边也不对。他心里原是最厌恶曹的,这些年没少念叨曹的错处,如今却像是变脸一般。连曹出京,都是他保举的,这其中定有些门道。”
八阿哥听着,眼睛却望向窗台那盆兰草。
妄自自诩为“君子”,实际上同杂草何异是花之芬芳,倍显高洁;还是茵茵碧意,绿蜡生凉
或许自己本是杂草,却是妄想高位,大梦一场,生出多少野
如今,是不是该清醒了,不求做“贤王”,只悠哉地做个“闲王”
却是风刀霜剑,世态炎凉,使得人心里戚戚然。
停了银米尚且不怕,毕竟有庄子所出,这上下人等地供给也跟得上。
但是身为男人,却是无法支撑门户,让妻儿受到其他人白眼,这委实令人无法容忍。
“曹,不错”八阿哥开口说道。
九阿哥听了,不由皱眉,道:“不过是个j猾小人罢了,有什么不错的哼哼,我算是瞧出来了,那小子,机灵着,这些年来算计他的人不少,谁占了便宜了”
八阿哥只是笑笑,没有解释,自己赞曹“不错”,是指他不避嫌疑,出入十三阿哥府之事。
老十三虽然倒霉,到底结了善缘。
自己这边,却是个“虚名”,别人见了虽奉承,但是这两年却是门庭冷落。
又折腾了几天,曹的状况才算是好些。
其实,他胸前的伤口并不深,只是因刀锋上浸了毒汁,才凶险了些。
说起来,他还是当感激紫晶。
要不是怀里那块虎骨平安扣硌了一下,使得刀锋偏离了半寸,没刺入心肺。否则的话,那他就算不死,怕也要成了废人。
每每想到此处,曹对康熙的怨念就日深。
虽不能说是咬牙切齿,但是却再也无法生出亲近之心。
只有一条小命,可禁不起折腾,真真是怕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说得果然不假,曹真是领教了帝王的反复无常了。
如今,曹却是既盼着伤口晚些好,能偷懒且偷懒,没有兴趣做黄牛了;也希望能早日痊愈,省得往后回京后,使得父母妻儿担心。
他手里拿着那被匕首震裂的平安扣,真是想家了……
“额驸,茶……”随着紫褐色地身影过来,耳边传来轻柔地女声。
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人,却是神色有些不自在。
这女子二十来许,低眉顺眼,露出半张鹅蛋脸来。她的名字叫素芯,是康熙身边地大宫女,受了康熙旨意,在这边服侍曹。
曹受伤这大半月,就是素芯近身照看,伺候他吃喝拉撒。
因素芯年纪稍长,不爱说话,但是照顾起人来,倒是周全体贴得紧。
自打十几岁后,除了妻子初瑜,曹还是头一次受到其他女子的侍候。
在昏迷时,曹没有知觉,还好说;这清醒后,孤男寡女的,委实有些令人尴尬。
他想跟十六阿哥说,让小满过来照看,却是一连几日不见十六阿哥的人影……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七十三章 “赏赐”
世上本没有狗血,洒的多了,就显得狗血了。
曹看着面前的十六阿哥,脑子里却是对“狗血”有了全新的诠释。
为了他“救驾有功”,康熙已经下了旨意,将他的爵位升了两级。如今,曹已经由一等男升为二等子了。
二等子的俸禄是每年三百八十五两,比曹之前的三百一十两多不足百两。
另外,圣旨上还写了赐曹黄金千两,以褒奖其“忠心”。
想着那是自己的“卖命”钱,曹就算不是小气人,也不禁着相起来。
先说爵位俸禄,就算自己能再活六十年,升了两级也不过多了四千五百两银子。
一两黄金十两银,黄金千两,换成银子也有万两。
自己险死还生,赚了一万四千五百两银子。别的不说,这次却是要将这些都换成小元宝,没事在床头下、枕头底搁几枚。
没事摸一摸,也能长长记性。
别稀里糊涂地讲人情、闲操心,人,还是当晓得自己的分量才好。
曹将自己养伤这屋子四下里看了。也没见到那千两黄金地影子。
十六阿哥见了。清咳了一声。道:“那金子……你又上了折子。坚不肯受。捐给西北做军饷了……”
曹闻言。不由愕然。
虽说自己醒过来不少天了。但是怎么不记得何时上过折子
挨了一刀已经是冤枉。怎么还会去装那大瓣蒜
这一个“捐饷”。却是太出风头了。还不知要被多少人忌恨。
毕竟这个口子要是开了的话。那王公贝勒、文武百官,少不得也要跟着掏银子。
也不是谁家都是宽敞的,他们不敢埋怨朝廷与康熙,自然就要迁怒“始作俑者”曹了。
真是利用的够彻底。一个“赏赐”的名义下来,怕是朝廷就能筹集个十万、八万地军响了。
曹心里已经有些麻木了,但是当着十六阿哥与宫女素芯的面,却是半分不快也不显。
他点了点头,道:“实是应当的,这样正好。”
十六阿哥打发素芯出去,而后在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神色讪讪地。道:“孚若。你别恼,我也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让你遭了大罪,委实对不住。皇阿玛嘱咐我,不让说与你听。当着魏珠的面,我也不敢说得太透。”
曹心里有怨气。但是也都收起了,笑着摇摇头,道:“十六爷说笑了,平白得了功劳,升了两级爵位,要是我再挑剔,可是有些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了。”
十六阿哥还要再说,就听到有人道:“知足常乐,你心性能这般豁达,日后定会有福址。”
是康熙到了。十六阿哥忙起身。曹也抚着胸口从床上起来,要行跪拜之礼
现下。已经是九月,康熙换上了薄呢料子的衣服,整个人看着气色比半月前好上许多。
见曹要跪,康熙对十六阿哥扬了扬下巴,道:“扶他到炕边坐了。免礼。”后两个字,却是对曹说的。
曹嘴里坚辞,身子已经被十六阿哥扶到炕边。
康熙看着曹因这场病痛有些洼陷的眼睛,摆摆手,打发十六阿哥出去。
这是戏肉到了,曹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是恭顺得紧。
这时,就听康熙道:“朕原本是要送给擎天保驾的功劳给你做护身符,没想到却是犯了大忌讳,没有提前通知你们。”
曹的眼睛忍不住瞟了眼康熙,心里却是颇有些不以为然,这是送“护身符”,还是催“催命符”
康熙已是坐在方才十六阿哥坐过地椅子,揉了揉太阳,道:“国库匮乏,内库如今也是告缺,西北军备却是刻不容缓……曹,朕需要银子……你素来不爱出头,想来心里也藏了顾忌,怕兔死狗烹、怕遭人记恨。”
原来,不是为了试探自己个儿地忠心,而是为了能让自己顶着皇帝为后台,明晃晃地炒卖黄金去。
曹的心里只觉得荒谬,面上却仍是恭顺地听着。
“明儿朕移驾,你先回京城休养,兵部的差事先交了……待你伤势养好后,升任总管内务府大臣,帮朕筹划筹划,赚些银子吧”康熙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无奈:“朕本不愿勉强你,只是如今西北战事迫得紧,不等人。内务府那边,你挂着职位,也算是师出有名。朕再叫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两个协助你料理衙门日常琐事。”
“早日筹集出西北的军费,你就是大清地功臣,要是有谁敢因此嫉妒谗言陷害你,朕定不轻饶。”说到最后,康熙的脸上现出果决。
总管内务府大臣,就是俗话说地“内务府总管”。
内务府是三品衙门,总管是正三品文职。除了从王公、内大臣、各院尚书、侍郎中简拔外,还有从满洲侍卫与内务府属官中升补的。
曹现下虽是正五品的郎中,但之前却已经升到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因差事“失误”的缘故,才连降三级,这其中有警示的作用。
这样看来,升一级到正三品的内务府总管,也不算太过幸进。
曹却是懒得再想,只想早些睡觉,将伤处早些养好,也能早些到家。
既是康熙口谕,能回京养伤,曹甚是归心似剑。
这“恩赐”、“提拔”都有了,他怕传到京城,让父母妻儿跟着担心……
九月初六,圣驾回转热河。曹则是坐了马车,从乌里雅苏台取道归化回京。
与他同行的,除了曹家的长随外、归化那五十个蒙古八旗兵之外,还有简亲王府的外管事崔
年初听了曹地话。在口外收购了不少羊皮、狐狸皮,崔飞原还有些担心,怕压下本钱。
还是雅尔江阿看得开,道是人人都说曹“善财”,那就信上一把,左右损失不了几个钱。就算是挤压在手中,要是想解决,也不是没有法子。
今年。雅尔江阿也随着圣驾出京。不过是到了热河后,没有随扈草原,而是留在热河避暑。
崔飞则是奉了主子之命,到这边见一个简王府出来地副都统,谈起了手中的皮货。
却是刚刚好。正好兵部需要购置羊袍狐帽,崔飞地皮货全部售了兵部。
他在口外的货仓。就在归化。从归化往西北军前,道理也算是便宜。
兵部虽说没银钱,但是却不敢占和硕王府地便宜。一里一外的,崔飞这次也为王府小赚了一笔。
对曹,他就是越发殷勤与客气。
曹不耐烦说话的时候,就在车上沉睡;想要说话的时候,就听崔飞聊聊草原各个部族的状况。
魏黑、郑虎都为曹受伤难受,说起准格尔人都是咬牙切齿。
曹甲的目光里则多了深究,看向曹的时候,好像颇为不屑。
曹心里不禁要喊冤枉了。看来曹甲是将他当成是行“苦肉计”的小人了。
原还想辩解两句。但是这其中干系颇多,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地。曹便没有多嘴。
心境却是也有些超脱,对于别人地看法似乎变得没过去那般重视了。
愿意误会就误会吧,说起来,那样想也不算错。
这其中却有“苦肉计”的成分,只不过是自己被动“应战”。
那些准格尔的青壮,却是结局各异,特木尔与其他同族的两个准格尔人,被行了斩首之刑。
白克木忒则是对特木尔的阴谋不晓得,同其他准格尔人归到八旗蒙古佐领下,并且还给予银钱、产业、女人。
因顾忌到曹地身体,这一路却是慢慢悠悠的,到了归化时,已经是进了十月。
曹地身子,这时才算是大好些。
这边的邸报却是全,圣驾已经回驻热河,却没有像往年那样在十月初一前赶回京城,在初一那天在宫门颁布来一年的黄历。
西北的战报也像是卡片似的,曹也大致看了,却是因各种缘故,也都是以防御为主。
不外乎如何挺进哈密,如何在各处驻兵待命什么的。
在归化小憩几日后,曹一行又动身,一千多里的路,用了二十多天才到京里。
圣驾十月十九回驻畅春园,十月二十一回宫,二十五在太和殿视朝。
曹寅站在朝臣中,看着文武升转各官依次谢恩,心里却是想着儿子那边。
他是九月末知晓儿子负伤之事,心里虽是忧心忡忡,但是怕妻子担心,在家里也不敢表现出来。
少一时,散朝,曹寅心里琢磨着,用不用打发人往口外迎曹回来。
刚出了金水桥,就见曹元面带焦色,小跑着过来,躬身道:“老爷,大奶奶打发人报信,太太怕是要生了……”
“啊”曹寅神情变幻莫测,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代买。
却是没有心思去衙门了,曹寅吩咐曹元去礼部告假,自己则是加快了脚步,到了停马的地方,吆喝着马匹回府去。
除了初瑜,二房兆佳氏母女也在。
再有几天,二房曹硕的遗腹子天护就要满月了。虽说还在曹硕孝期,但毕竟是天护的满月之喜,总要让孩子在亲戚面前露个脸出来。
李氏已进了提前预备好地产房,丫鬟婆子们端着热水往来穿梭。
曹寅背着双手,想着尚且在路上地长子,又想到早年夭折的次子,却是也暗暗祈祷,能再添个儿子。
“啊……”屋子里传出压抑地声音,李氏已经开始阵痛了……
当满身疲惫的曹进了二门,路过兰院想要给母亲请安时,就听到上房传来婆子的欢喜声:“恭喜曹大人,夫人生了位小公子,母子均安……生而异相,定是了不得的贵人……”续,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七十四章 异象
站在廊下,听着屋里产婆说着“生而异象”,曹的心下一动,莫非自己这个小兄弟“衔玉而生”
那样的话,委实太稀奇了。
若说是手心攥了血块,或者嘴里含了血块什么的,许是有可能。
这“衔玉”的话,实是无法解释的现象。
上房已经生火,换上了厚的毡门帘。曹挑了门帘进去时,曹寅正全神贯注听那婆子说“异相”。
“小公子头顶长了七星痣,定是哪位仙君座前的童子转世,大富大贵的命……”产婆满脸堆笑,“吧啦”、“吧啦”的奉承着。
曹寅还没缓过神来,初瑜已经叫人包了银封谢过产婆。
兆佳氏在旁,却是撇撇嘴,没有言声。
“额驸”还是初瑜最先看到曹,忍不住欢喜出声,随即想着是在长辈面前,便又换了称呼:“大爷……”
曹冲妻子点点头,先到曹寅面前见过。
曹寅是众人中,唯一知晓曹受伤之人。见到儿子那刻,他不禁有些失态,扶了曹的胳膊,双手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曹见曹寅眼角泪光闪现。想着之前在乌里雅苏台地遭遇。心里也颇为触动。沉声道:“儿子不孝。远行方归。父亲可安”
“安安我儿……我儿……”曹寅甚是动容。上下仔细打量着曹。像是要看出他有什么不妥当。
曹心里叹息一声。晓得这两个月消息传到京城。定是让父亲担心了。说道:“儿子不过是有些不耐塞外苦寒。并未吃什么苦头。父亲不必忧心。”
曹寅见儿子看着并无异色。才微微地放下心来。“咳”了一声。道:“那就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晓得保重自己。不让我们做老地跟着挂心。才算是大孝。”
“是”曹俯首听了。而后才到兆佳氏面前行礼。
兆佳氏见曹穿着宝蓝色地夹衣。眼圈一红。道:“哥儿。三儿没了。他生前也听你地话。你要记得去看看他。三儿屋子里地丫头上个月生了个小子。无父无母地。却是可怜。我又老了。往后少不得还得你这做堂伯地帮着照看。”
静惠站在婆婆身后。却是脸色有些烧得慌。
今儿是长房添丁的日子,正该欢喜,提起丧事却是有些不合时宜。
曹心里虽对兆佳氏有些不待见。但是见她半年的功夫老了好几岁,头发花白了一半,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回道:“二太太还请节哀,仔细身子,不要让地下人不安。”
兆佳氏掏出帕子擦擦泪,点点头,道:“儿子是娘身上的肉,这割肉之痛。岂是说好就好地哥儿你也当记得,当娘的忒不容易,往后还要多孝顺你母亲。”
曹见她絮絮叨叨的,少不得又陪着说了两句。
而后,又同静惠问了两句曹颂的近况,曹才走到妻子跟前,低声道:“我半年没在家,辛苦你了”
初瑜摇摇头,手里的帕子却攥得紧紧的。看着曹黑瘦地容颜,眼底现出担心之色。
兆佳氏见过曹,却是迫不及待地要见新落地的小侄子了。唠叨了两句,她便带着静惠与初瑜进了产房。
曹寅心里虽也惦记,但是时下规矩,这“洗三”前,只有本族妇女能进产房,就算是丈夫、儿子也要避讳,不能进产房。
等兆佳氏她们进了产房。曹寅带着儿子到了东屋。道:“我问过十六爷了,听说你伤在胸前。如今伤处如何,要不,请个太医再来仔细给你诊诊仔细伤了肺腑,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曹抚了抚前胸,摇摇头,道:“父亲不必忧心,伤处不深,经过这两月的调理,已是痊愈了。却是要恭喜父亲,花甲添丁,正是家族繁盛之象。”
曹寅今年五十八,还有两年六十,说起花甲添丁也说得过去。
曹寅听了儿子的话,嘴角上翘,带着几分得意。随即,想着长孙都四岁了,自己这个老来子才落地,“咳”了一声,老脸有些发红。
曹看着父亲,心里想着却是后世已知的曹家历史。
曹寅只有两子,这个老来子却是历史上没有记载的,蝴蝶翅膀的影响么
曹寅见儿子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讪讪地问道:“兵部又点了新郎中,你这回要补什么缺,可是有消息了”
待听说是内务府总管,曹寅不由愕然。
曹少年出仕,在不少衙门当过差,也在太仆寺做过堂官。要不然是轻省衙门,要不然就不是主官。
这总管内务府大臣,品级虽不高,但是却是显位。
这是天子家臣,要不是简在圣心,寻常人没可能提拨到这个位置。
曹寅与其父曹玺两代都是内务府属官,任职“江宁织造郎中”的职位。如今到了曹这代,却是熬成了内务府总管。
一时之间,曹寅不知该为儿子地成就骄傲,还是为被儿子超越而羞愧,心里甚是复杂……
曹虽是坐车回京,但是到底有些劳乏,与父亲说了会儿话,面上就现出疲色来。shudao
曹寅见了,便打发他先回去歇着。
话虽如此,曹却是还有事要办,兵部那边就算已经有新官,但是还需要有些交接。吏部那边,也要报备相关手续。
当初是奉旨离京,不过是乌里雅苏台陛见过了,到不用御前交差。但是,毕竟人回来了,还要上折子请见什么的。
曹心里想着这些,回到梧桐苑,琢磨下晌到底要不要出去。
刚进院子,就见廊下探出几个小脑瓜来。
“父亲……父亲大人回来了……”最先奔出来的,是个子又高了不少地天佑。
他跑到曹面前,仰着小脸。脸上红扑扑的,想要伸手抓父亲的胳膊,又有些不好意思。
曹之前,还担心孩子们因年岁小,半年没见自己,不认他这个爹了。眼下。见天佑还记得自己,他俯身将天佑抱了起来,掂掂分量,却是又重了。
“咯咯……”天佑只是笑,曹放下儿子,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子,道:“天怪冷的,怎么不戴帽子就出来了太是淘气。”
恒生牵着天慧的手,一步一步地蹭过来。
到底是比天佑小了一岁。这时方算显出来。他咬着嘴唇,看着曹,却是想认还不敢认。
曹见他虎头虎脑的模样。蹲下身子,笑着捏捏他地脸蛋,道:“怎么,大将军不认识自己个儿的爹了看来,往后再骑大马,只带着你哥哥就行了。”
恒生摸了摸自己地脸,显示看了眼哥哥,随后咬着嘴唇道:“父亲,认识。”
“哈哈”看着孩子们。曹只觉得满心烦恼烟消云散,心里舒坦得不行。
他又看看被恒生牵着手里的天慧,穿着毛皮马甲,下边蹬着鹿皮小靴子,头发乌黑柔顺,看着像个陶瓷娃娃。
他将女儿抱在怀里,招呼着天佑、恒生进了屋子。
天慧有些怯怯的,身子微微发僵,动也不敢动。
曹看了心疼。将女儿放在炕上,道:“天慧,会叫人了么来,叫声爹爹听听。”
天慧闻言,却抿着嘴唇,不肯出声。
曹见了,颇为自责,自己好像有些心急了。这孩子学话,有早的。有晚地。实是勉强不得。
天佑见妹妹不吭声,趴到炕沿上。看着天慧问道:“妹妹,怎么不说话早先不是教你喊人么要叫父亲。是父亲回来了。”
天佑则是在旁,小声示范着:“父……亲……父亲……”
天慧却撅着小嘴,就是不肯出声。
见天佑与恒生还要继续劝,曹摆摆手,道:“别勉强她,等她想喊的时候在喊吧。”
说话间,初瑜已经得了消息,从兰院回来。
“小别胜新婚”,夫妻两个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柔和起来。
要不是顾及着在孩子们面前,怕是初瑜已经扑倒曹怀里。
天佑却是有些不知趣儿,上前拉了母亲的衣服角,问道:“母亲,祖母生了小叔叔,还是小姑姑小叔叔的话,做恒生的戈什哈;小姑姑呢,正好同妹妹与表妹做伴玩儿。”
这说得却是孩子话了,初瑜笑着说道:“是小叔叔,过两天你们就能瞧见了。要记得恭敬,不许因年级小地缘故,欺负叔叔。”
天佑抓了抓后脑勺,嘻嘻笑着,没有应答。
曹想着小兄弟长大后,怕是要跟在天佑与恒生后边跑,心里也觉得好玩。不过,想到母亲高龄产子,他就收敛的笑意,问初瑜道:“见了母亲了,气色如何身子还好吧这生产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做月子更是调理的关键,半点轻忽不得。”
初瑜点点头,道:“见了,没有大碍,只是有些乏,方才回来前,喝了半碗参汤睡下了。听说额驸回来,太太直念佛。这大半年,太太也惦记着额驸。”
曹闻言,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到底是上了年纪,这身子调理还得仔细。家里人参、鹿茸这些够不够使唤要是不够地话,就打法人出去买些上等的来,不必在乎银钱多寡。”
初瑜神色怔怔的,先是叫喜彩将孩子们带到东屋暖阁安置,随后从百宝阁上拿了几个纸折,递到曹面前。
曹接了,翻看一看,都是太后宫里传出来地旨意。
无非是赏这,赏那的,其中上等人参、高丽参什么地,几乎每月都有。
曹想着康熙地“恩赏”,再看看眼前铺天盖地的打赏折子,却是兴趣寥寥。
太后啊太后,却是真老糊涂了。难道生怕别人不恶意揣测曹家么,又来了这么一出
康熙五十一年二次被废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中,二阿哥开始时状似疯癫,而后开始沉迷房事来。
在女人上,康熙向来不会亏待儿子们的,这几个被圈禁的儿子亦是。每次宫里大选小选,都会往大阿哥、二阿哥、十三阿哥处赏人。
虽是被圈着,这方天地里,却仍是二阿哥说了算。
他是康熙十三年生人,如今已经人到中年,又因早年的荒滛损了身子,如今更是熬地神容枯瘦。
福晋瓜尔佳氏劝了几遭,二阿哥哪里是听劝的,反倒越发肆意起来二阿哥做了三十余年的皇太子,又经过二次罢废,性子越发阴郁。这满心郁结无法可发,他便在房事上变着花样,折腾这些滕妾。
言必称“贱人”,稍有不从者,就要大肆打骂。虽没有杖毙几个,但是各种折腾人的法子,却是没少琢磨。
这其中,有两个滕妾不禁羞辱,上吊自缢了。
内务府也不过是派了人将尸首拉走,谁也不敢背负落井下石之名,来追究二阿哥的房中事。
剩下的诸人,有了前车之鉴,也就都老实了,各个不顾体面,婉转奉承。
左右除了几个最早跟二阿哥的福晋、侧福晋、庶福晋外,其他人出身都平平,否则也不会被发到这禁宫来。
咸阳宫里,二阿哥所到之处,时时闻荡语。
瓜尔佳氏实在没有法子,只好闭在自己个儿的屋子里不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她身子有些富态,这些年跟着二阿哥经历沉浮,染上失眠之症。虽经过多方调理,但是却是虚不盛补,只是看着虚胖,有些元气不足。
这才十月末,她就换了大毛地衣裳,坐在炕上,手里拿了本金刚经看着。
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烦乱的脚步声,瓜尔佳氏不晓得出了什么变故,心里“扑通”、“扑通”的,抬头往门口进去。
门口疾步走进来的,是瓜尔佳氏嫡出的三格格。
因为二阿哥的长女、次女早夭,三格格实是二阿哥膝下长女。
三格格今年已经十九,早该议嫁,但是因受到父亲拖累,终身就耽搁下来。
她满脸骇色,眼里都是泪,右边的袖口撕裂了一个大口子。见到瓜尔佳氏那刻,三格格扑倒母亲身上,哭着道:“额娘,额娘,快去救救青蓉,阿玛他……阿玛他……”
青蓉是三格格的贴身侍女,与三格格感情甚厚。
瓜尔佳氏闻言皱眉,带着几分训斥道:“不是吩咐过你,没事不要出你的屋子么怎么好好地,要往前院去”
三格格使劲摇头,眼里现出惊恐之色,哽咽着道:“没出来,是阿玛喝醉了酒,到那边院子……我挣脱了出来,青蓉却被阿玛抓到了……”接下来地,却是说不下去了。
瓜尔佳氏看着女儿手腕处撕裂的衣袖,却是眼前发黑,嗓子眼儿腥咸,“扑通”一声,栽倒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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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七十五章 漩涡上
关注曹回京消息的,有不少人。
曹到家半日,关注曹家的人就多都得了信儿。
安定门内,雍亲王府,四阿哥从户部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他没有回内宅,而是在前院书房看粘杆处汇总的消息。
待看到曹名字的时候,四阿哥却是一愣。
他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吩咐门外的小厮叫戴锦进来。
戴锦躬身进来,见四阿哥皱眉的样子,也不甚意外。
户部衙门的差事繁琐,自己这位主子又是忧国犹民的主。自打随扈回京,这几天四阿哥忙得脚不沾地的,书房这边的灯光也要三更后才熄。
四阿哥见戴锦进来,指了指书桌前的花梨木凳子br gt;
重生于康熙末年第20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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