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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犯错第8部分阅读

    重生之犯错 作者:haitangshuwu

    就不懂了。 ”魏杰把砖头重新压好,“这夜市要的就是这个感觉。我要跟白天似的都摆齐整了,大伙儿就会觉得我这个不稀罕了。这地摊就不一样了,感觉就便宜,人不都这样嘛——来,看看喜欢谁的?我这都正版,有一点儿毛病你给我送回来!”这时候有人蹲到了摊子前,魏杰赶紧招呼客人。

    王宏斌一观察,还真是这么个情况。不远处也有几个卖磁带的,甚至旁边还有一个音像店,都弄得整整齐齐的,但人看着反而不如魏杰这边儿多。

    夜市收摊的时候是十点多,到了魏杰家就快十一点了。

    魏杰家是连排的平房,家里只有魏杰的爸妈和二姐,因为都要上班,这时候都已经睡了。魏杰把王宏斌带到自己的西屋,轻手轻脚地到厨房把他妈给他留的饭端过来,又把夜市上买的熟食切好装盘,和王宏斌简单洗吧洗吧,坐到窗口的桌子前。

    啤酒是在胡同口小卖店买的,冰镇的,瓶子上缓了一层细细的水珠,两人也没用杯子,直接人手一瓶,因为怕吵着主屋的人,说话声音都放得很低。

    聊着聊着,魏杰笑起来:“哎,你记不记着有一回,我偷着在你们寝室住,半夜饿了,咱们出去买烧烤?”

    “咋不记得?一共就两块钱,一人十二个豆腐串……”

    “恩,回去的时候还不知道哪个傻逼把走廊窗户关上了,咱俩回不去寝室,大半夜又跑回我家来住——”

    想到那年傻了吧唧地一边啃着豆腐串一边在大道上走,两人都小声笑了起来。

    “哎,魏杰,你咋打算地?”笑够了,王宏斌问魏杰。

    “打算……”魏杰伸长腿,靠在椅背上,“能有啥打算,先这样吧。”

    “这么混两年,你就废了。”魏杰的状态并不好,虽然看起来还是嘻嘻哈哈的,但身上却没有了当年的精气神,多了些沉重的东西。

    “我早就废了。”

    “滚!就你这样的,离废还远着呢!”王宏斌踢了他一脚,“别他妈遇上点儿事就颓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少拿你那套教训我!”魏杰有些恼怒。少年壮志谁没有过,可是这些跟现实一比,就是个屁。

    王宏斌抬眼看着他:“不是教训你,你自己说说,你将来想干什么?别跟我说卖磁带——你就不是这号人!”

    魏杰自失地一笑:“呵~我是哪号人?我自己都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魏杰说:“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回来,我宁可在外边儿打工……可我爸死活不让。我知道,他怕我再出事。你能想象我家这些亲戚邻居的脸吗?那年我考上大学,我家那个高兴……斌子,你知道我看着我爸我妈啥感觉不?我都恨不得我自己从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干啥呀?我爸我妈没别的要求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就知足了。就这么点儿,没别的。”

    “魏杰,当兵去吧。”王宏斌忽然说。

    “你、你说啥?”魏杰吃惊地看着王宏斌。

    “我说你当兵去吧——我想过了,你要是复读考大学,能不能考上先不说,就说你退过学,人别的大学就不一定乐意要你。工作不用想了,肯定没好的,你去别的地方你家里也不放心,不如当兵去——就你这点儿事,在部队算个毛!”

    “可是,可是……”魏杰还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咱们这儿的武装部长,原来是我爸他们军工厂的,我都打听过了,现在国家要科技兴兵,对高中和中专毕业生招兵有政策,可以放宽一年到21岁——你正好吧?!”

    魏杰茫然地点点头。

    “再过个把月,征兵令就下来了,只要你到部队,自己好好干着,咱再想办法找找路子,以你的底子,考个军校还不行?——魏杰,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我……”魏杰握着酒瓶子,手指无意识地扣着酒瓶的商标。当兵,他从来没想过,不止他没想过,他们全家都没想过。其实也正常,作为一个普通百姓人家来说,军队还是很遥远的存在。他没想到王宏斌已经替他谋划好了——而且谋划的那么长远。如果真像他说的,能上军校的话,那自己就又是大学生了……本来已经到了尽头的路,忽然拨云见日般出现了新的转折!也许……“斌子,你说,我能当上兵?”

    “你正好踩到线上,地方上的工作好做。只是招兵还要谈话家访,到时候就得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行!”魏杰定下心来,“这是机会,死活我都要试试!”

    “那行,明天你别出摊了,我和你去找找人。”

    “好。”魏杰提起酒瓶子,“不说别的了,斌子,我干了!”

    “来!”王宏斌和他碰一下瓶子,两人直接干了一瓶啤酒。

    呃~魏杰比王宏斌先放下瓶子:“水平有点儿倒退啊!”

    “就我们呆那破地方,水都金贵,哪儿有啤酒啊!我上哪儿练去。”

    “滚蛋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乐意去?有都是同学想去吧?赶紧的给人家腾地方!”

    “草!我凭什么给人腾地方?不怕告诉你,我还就是混资历去了——那地方,只要我稳稳当当混几年,一期工程结束,全国的电力系统我能可着劲儿地挑!”

    “恩,吹吧!别实习没完事就让人踢回来!”

    “你当我是你呢?!”

    “找揍是不?”

    “哎你真踢呀?”

    ……

    魏杰妈发现魏杰爸起个夜出去好半天都没回去,忍不住出来找找,老头子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她出来就发现老头子孤零零站在西屋的房檐底下,西屋里,压低的笑声透过纱窗传出来。

    老头子?她走过去,碰碰老伴儿的胳膊,无声地询问着,随即发现,月光下,老伴儿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特别的神情,像是久违的安慰与欣然。

    王宏斌假期只有二十来天,去了路上花费的,真正在家也就半个月。走的那天,正好是白天,李慧也过去送他了。因为去的地方比较偏远,崔金霞给他收拾了两大袋子吃的,各种肉干咸鱼就占了一个行李袋,再加上给同学的土特产,行李比回来的时候只多不少。

    王大山对这个儿子的态度一向是放养,连上大学报到都是让他自己去的。只是这次一来儿子三年没回家着实是想了,二来也是东西实在太多,这才破例请了假来送站的。他帮儿子把东西在行李架上安顿好,就下了车。

    下车之后,在站台口看着李家的慧慧隔着车窗和王宏斌说话。

    李慧招招手,王宏斌把身子探出来,李慧说着什么又招招手,直到王宏斌半拉身子都探到窗外,她踮起脚,忽然伸长胳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王宏斌的脸,王宏斌伸手要摸,被李慧拉住了手。这时候,车要开了,李慧摇摇他的手,慢慢地放开。王宏斌说了什么,李慧点点头笑起来。

    这些孩子呀……王大山看着火车慢慢启动,儿子朝自己的方向挥了挥手,收回身子。而李慧却一直面对着火车的方向,直到火车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

    王宏斌靠在车窗上,眼看着站台的人影越来越小,直到城市的风景逐渐被乡村原野替代,才回到铺位上。

    “是你对象吧?”对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王宏斌和李慧说话的时候她就注意着了,此时见王宏斌坐下来,忍不住善意地调侃。

    王宏斌咧嘴一笑,没吱声。

    “小伙子,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处对象是正经事儿——只是要走,舍不得了吧?”大娘笑起来,年轻的时候谁不是呢?“还给你留个印子,你对象挺开朗的?”

    印子?王宏斌这才想起来,李慧不知用什么戳过自己一下,赶紧去车厢头。始发站,卧铺车厢人还很少。洗漱区的镜子很大很干净,王宏斌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脸。

    腮帮子上一个圆圆的、红红的小戳,圆圈里是一个拿着弓箭的小天使,天使的箭上穿了两颗连在一起的心,旁边是一圈英文:i love you

    阳光透过狭小的车窗照在镜子上,车厢随着“况且况且”声有韵律地摇动着。

    王宏斌用手指戳戳镜子里那个胖胖的小小天使,小天使张着翅膀举着小箭耀武扬威。他想瞪这个小东西,但嘴角的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直到有人来打水,他才打开水龙头,慢慢地洗脸。

    第 21 章

    三中真变态,高中还军训。李慧顶着九月的太阳站在白花花地操场上汗出如浆。

    “慧慧,你听说了吗?咱们正式开学后要月考,然后按成绩分班,现在的都不算。”陈舒乔目不斜视,压低嗓子跟李慧说。

    李慧听着陈舒乔的声音在耳朵边上嘤嘤嘤嘤,却一点儿回答她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脑袋里一阵一阵地发晕。

    “慧慧,你别动了,教官看过来了。”陈舒乔焦急地说。就在教官大步流星的赶过来的时候,她身边的李慧终于晃着晃着一头往地上栽倒。

    真是躲不过去吗?李慧耷拉着肩膀,对着桌子上的药碗发愁。上辈子小学在操场听校长训话,中暑晕倒吃了一个月药,这辈子顺顺当当到高中,结果因为军训中暑又开始吃药,连开药的中医都是同一位——只是这辈子他更老了而已。

    “慧慧,赶紧的,凉了更难喝。”钟晓兰在厨房伸头一看,李慧果然还在和药碗相面。

    “哦。”李慧答应一声,发现这个碗的花边真好看啊~

    “怎么这么费劲?眼一闭牙一咬,咕咚就进去了,多大点儿事!”李爱国从屋里出来,看李慧的样儿忍不住好笑。

    “姐姐,喝,给糖~”李睿眨巴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李慧。冰箱上的糖罐子是违禁品,一天只可以吃一块。姐姐吃完药就可以吃,自己也能跟着蹭一块。

    李慧吧嗒吧嗒嘴,心一横端起碗吃药。这时候电话响了,李爱国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就没了动静,好半天挂了电话。

    “咋了?”钟晓兰问。

    李爱国神情古怪:“二叔没了。”

    李爱国刚帮李爱民解决工作那一年,李爷爷两家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不能说温情脉脉吧,至少年节的有个走动了。但这种温情治维持了一年,就又恢复了原样,甚至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因还是老原因,接班。

    李爱民到了汽车公司管库,又轻省又稳定,二叔二婶还是很满意的,但这么一比较,家里的老小李爱军就不行了。只在地方办的大集体里当个工人,虽然也开资吧,但和国有企业的铁饭碗那是没法比的。原来李爱民面临的是被开除的危机,所以先紧着他,现在他稳定了,二叔二婶就又打起了让李爱军接李爷爷班的主意。尤其是一年来关系缓和后,他们也到大哥家去过,大哥态度虽然没多欣喜若狂吧,但也能看出来还是很高兴的,于是有一次,趁着酒酣耳热的当儿,二婶就在桌面上提出了把李爱军过继到李爷爷户口本上的话。

    李爷爷开始没反应过来,李奶奶却是因为有着前一次的经验,立刻就明白了。她使劲给二婶使眼色,可二婶就跟没看见一样,还在继续说。一里一里地,讲她们家当初多难,现在多不容易:“虽说二民现在在汽车公司干得还行吧,但那也就是混口饭吃,小军更难,空有一身力气的,就在个小集体窝着——说句心里话,我们二民小军哪个不是个顶个地聪明?要不是从小那档子事儿,现在肯定也都跟你们家爱国似的,大学毕业在机关端着茶水看报纸呢……”

    那档子事儿,就是指当初他们家因为名字被定成□的事儿。李爷爷一听这话,脸就沉了下来。

    “大哥,不是我做弟妹的挑理,你看你们家爱国,在政府上班,那是不用说了,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你家爱党接了嫂子的班,也是别人巴望不上的好单位——你自己家儿女都安顿的好好的,就不能也替你弟弟家孩子想想?明年你就退休了,没人接班你退了也就退了,这名额不就白瞎了吗?我看不如让小军接你班,将来但凡他有点出息长进,还能不念着你这当大爷的好?以后让他时常孝顺你,给你养老——我们没什么,只要孩子好就知足了。”

    这话是越说越不像了,李爷爷气的手脚都要抖起来:难道我没有儿女的?要你家小军孝敬养老送终?!

    “老二,这也是你的意思?”李爷爷冷着脸子问。

    二叔掏出烟,点着了吧嗒一口,没吱声。他虽然没想到二婶说的这么直白,但在他心里,这话也是赞同的。当初他们一家为了孩子们的名字吃了挂落,现在既然大哥家好了,自然应该照应自己家——应该是主动的照应,竟然还要等自己家提出来,已经很没人情了。

    李爷爷见二叔没吱声,心里就更凉了:“现在厂里接班也不是说接就接的,最少也得是技校毕业。小军小学毕业了吗?再说,我看小军现在单位就挺好,也不是没工作——就算没工作能咋?人大道上卖菜做买卖的多了,我看也挺好。”

    “大哥,话不能这么说。”二婶急了,“我们小军小学没毕业怨谁?还不是你们当初起名的时候愣改了族谱?他倒是想念书呢,一家子□哪个学校敢收?!卖菜好你们家爱国爱党咋不去?你这话说的也太风凉了!”

    “嫌我说话不好听就别听,谁请你们来的!”李爷爷一拍桌子进了里屋。李奶奶刚想劝,二叔也来了脾气,冷笑一声起身就走。

    二婶扥这二叔的胳膊死活不走,非要和大哥好好白扯白扯,让他家小军接班不可。二叔一巴掌呼到二婶脸上:“你个没人性的东西!人家的门是你能随便攀上的?给你个好脸子你还蹬鼻子上来了——滚,赶紧回家,以后要饭也给我绕开这个门槛,听见没!”

    二婶哭丧着被二叔拉走后,李爷爷从里屋出来,在当地站了半响,一脚踹翻了桌子,盘碗杯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这还不是最不堪的,两家的矛盾在第二年到达了高峰。

    二婶又背后找了李爱党李奶奶两次,未果。第二年春天,李爷爷年满六十正式退休。李爷爷退休后第二个月,地方上梳理中小企业,大集体取消。也就是说,李爱民下岗了。

    这些个弯弯绕绕李慧当然是不知道的。

    此刻她只是有些奇怪滴看着李爱国似茫然、似难过、似麻木又似惊讶的脸,不知道为啥老爹会有这么古怪的表情。

    “二叔?啥时候的事儿啊?谁来的电话?”钟晓兰在围裙上擦擦手,也感觉这个消息有些突然。

    “咱姐。二民给她去了电话,让她告诉我一声。说是脑出血……”

    “那咱们是不是得去呀?”

    “得去。”

    “那,那啥时候去?这就走?”钟晓兰又问。

    “恩,这就走。”李爱国定定神,“我先过去,你把家安顿好,睿睿先送他姥姥家几天,慧慧……”

    李慧连忙说:“我不上姥姥家,自己在家没事儿,实在不行可以找陈舒乔作伴儿。”

    “恩,那也行。”李爱国转头对钟晓兰说,“一会儿多给慧慧留点钱,估计这两天咱们都回不来。单位的假没问题吧?”

    “那倒没啥,咱爸咱妈那头……”

    “等我想想,怎么说。”

    令李爱国没想到的是,当他赶到灵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爷爷。李爷爷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佝偻着身子坐在棑子旁边,棑子上停着穿戴的整整齐齐的二叔。忙乱的空儿里,李爱国问李奶奶她们怎么来的,李奶奶说,是小军披麻戴孝亲自去报的丧,把她们接过来的。李爱国听了点点头。

    李慧还没成年,又是隔辈的,只按规矩在出殡那天去磕头就行。这两天,她真找来了陈舒乔作伴。两个女孩子白天一起上学,晚上一起回来,倒也过得自在。

    高中头一年,功课跟初三比起来还是很轻松的,至少没有摞成山的卷子,黑板上也没有倒计时。李慧又过起了上课、画画、收信、看信的日子。

    王宏斌他们的工程往山里进得更深了。这从两点能看出来,一个是通信地址地名变得很绕口,一个是对照一下写信的日期,发现信在路上的时间更长了。

    这样通信基本上就是个心情日记。有时候李慧给他写信抱怨点儿什么,等他回信劝慰她的时候,她早都忘了为什么生气了。

    三中给她们这些特长生分到了一个班儿,而特长班的班主任又是很有点儿艺术范的老师,崇尚的是民主,让他们自己选择座位,于是,李慧就和陈舒乔成了同桌。陈舒乔比李慧忙。她初中的时候舞蹈定向,主攻国标。每天下午,上完主课后,她就会去练舞蹈,而这个时候,也成了李慧的自由时间。她时常背着画架子在学校附近写生,有时候也去陪陈舒乔练会儿舞蹈。她的基本功都在,虽然跳的不标准,但糊弄外行玩儿一玩儿,还是很有余力的。

    整个秋天,就在这么过去了。快过元旦的时候,李慧收到一个包裹。剥开层层报纸棉布,里面是一个手工制作的小东西。

    大树上绑了一架秋千,一个女孩坐在秋千上,一个男孩拉着她的手站在一边。材料是几股铜丝拧到一起的,虽然线条特别简单,但在细小处能看到制作者的用心。女孩的小辫子是分出来的几根细铜线,一边打了一个蝴蝶结。秋千是活的,用手指轻轻一推,就前后摆动,拉得地上的男孩前仰后合,好像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儿。

    李慧把这个小东西摆在床头柜上,不时地伸手推一推,月光透过没挡好的窗帘缠绕进来,伴着小秋千来回摇晃,一直荡漾到她的梦里。

    过年的时候,李慧意外的见到了王兆!王兆虽然和李慧同样大,却没跳级,还是初二的学生。这次见面,王兆变了很多,早不是那个和李慧一起趴在炕上看动画书的小屁孩了。他跟李慧说,过完年可能就要跟父母出国了,这时候李慧才知道王兆的父亲竟然是驻外的外交官。李慧张大了嘴的同时,也知道王兆的画作里,那些优美而神秘的异域风情是从哪里来的了。

    “也许到那边,我们通信就不那么方便了,但我会一直画画的——说不定有一天你一看《少年画报》,哇,发现那个作者就是我呢!”说着,王兆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在雪后的阳光下闪光。

    “嗯,你画吧,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不止《少年画报》,有一天,我会在世界的很多地方,一抬眼,就能看到你的画,因为它们总是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个年李慧过得有点儿无聊。王宏斌照例不回家,在爷爷家过年。董天阳虽然转业了却没去分配的单位报到,回趟家就直接去了广州。据说跟着他舅舅做生意呢,过年也没回来。刘思上了初中就开始不着家,过个年都不消停,整天跟同学出去玩儿。姑姑姑父也心事重重的样子。李慧无聊之极,好在有李睿这个活宝,常常惹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年后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李慧也终于知道过年时候,姑父他们焦虑的是什么了。刘宝刚所在的五金厂摘了国企的牌子,变成私营企业了。

    “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初让宝钢接咱爸的班了。”李爱党叹息。好几年前,李奶奶就问过要不要走动走动,让刘宝刚接李爷爷的班?但那时候五金厂效益还很好,生产的录音机、电风扇啥的在市场上还是抢手货,职工待遇好,像这些小家电职工内部都能购买点儿,再倒手卖给邻居或者小商店,那是又有面子又得实惠。但风水轮流转,这么好的厂子国家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归了个人的单位还有个准儿?那还不是说下岗就下岗。就算不下岗吧,那待遇跟以前肯定也没法比了。世上难买后悔药,现在李爷爷已经退休,说啥都晚了。

    “姐,我看你们也不用太悲观,现在很多南方企业都是私企或者合资,待遇比国企强多了,听说不少大学生主动去呢。国企改革这么大的动作,国家肯定会考虑全面的,不会像你想的那样,啥啥都不管了。”李爱国他们过了年也总在开会,重点就在招商引资和国企改革这一块儿。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等着随大流,人家咋地咱咋地,最后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刘宝刚倒没那么悲观,他们单位供销那帮人,早几年就不少停薪留职的,听说在南方都发了。

    “你赶紧把你那念头歇了啊!南方那么好闯?好闯都去了!你是光看着发财的了,没看着跳楼的呢。”李爱党说。

    “姐夫想去南方?”钟晓兰问。

    “可不是咋地,都跟我说好几回了,他们单位谁谁的现在干的怎么好了——咱跟人家能比吗?人家原来是跑供销的,天南地北什么人没见过?咱们这小老百姓,俩眼一迷黑地,出去那不是擎等着给人家堵抢眼吗?”

    “你看你就这样,我一说干点啥吧你就拦着,然后还老嘟嘟我们单位不好。”

    “那本来就不好——我啥时候拦着不让你干事了?我倒是想支持,你也得整点靠谱地呀!”李爱党嘴皮子一向不饶人,在弟弟一家面前也没个收敛。

    李爱国一看刘宝刚脸上有点儿挂不住,赶紧拉过话头:“姐,姐夫,你们先别发愁,其实姐夫想干点啥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

    “啥办法?”刘宝刚和李爱党一起看着李爱国。

    李爱国一笑:“咱们市去年启动了个招商的扶植项目,在花园路那边盖了一个商场。个人出资一半,政府担保贷款一半。原先设想的挺好,先卖一部分商铺还上银行贷款,剩下的出租——这在不少城市都见到成效了,省城的银都就是这么干的。但咱这地方,怎么说呢,老百姓都不认,商场没开起来就没人买商铺。这样,一来二去的,商场到今天还没开门。眼看贷款快到期了,那老板着急,成天上政府坐着去,让帮忙想办法。”

    说到这儿,李爱党插话:“看着没?人家做过那么大买卖的人,还不是有赔钱的时候?”

    刘宝刚瞪李爱党一眼。

    “其实我看这是个机会。”李爱国没理他们,接着说,“花园路,那是什么地方?在五商店和二商店之间,用商业话讲,就是黄金地段,如果商场开起来,我看准能行。”

    “是吗?那怎么还没人买呢?”

    李爱国说:“一个铺位十二平,六千。一次□齐五年的管理费,管理费一个月十块钱,也就相当于一个商铺六千六。”

    “那么多钱!”李爱党咋舌。这时候五千六能干什么?在街边子能买一套独户的小两间,结婚的话,四件套买全了也用不了这么多。

    “那是正常卖价。现在不是着急还贷款嘛。我们开会研究了,发动一下内部认购,认购的都按成本价算,一个商铺三千五,管理费年缴。”

    李爱党心里合计了半天,狐疑地问:“爱国,你们不会是有任务,然后你完不成就在这儿忽悠你姐吧?”

    李爱国一愣,笑了出来。

    刘宝刚说:“说啥呢?爱国能坑咱?”

    钟晓兰插嘴:“姐,这事爱国跟我说了,我觉得也行。我还想着回家问问我弟弟买不买,咱就不干啥,将来商场真好了,租出去也行啊。”

    刘宝刚跟着添柴:“真这样那我也不用出去了,我跟我们那几个在南方的朋友说说,大老王就弄批发呢——说现在咱们上他们那边批发的可多了,让他给出出主意进点啥先卖着,趟趟路子再说。”

    李爱党还是没拿定主意。李爱国说不着急,可以回家慢慢想。

    等李爱党家一走,李慧就跳了出来。她把背在背后的手伸出来,往李爱国面前一举:“爸,我也要买一个!”

    李爱国一看李慧手里的存折,乐了:“添什么乱?哪儿都有你!”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我都攒了四千多块钱了!我这钱放着也是放着,你们说的那么好,就不兴我也跟着干呀?”

    李爱国接过存折打开看看;“等我和你妈商量商量再说吧。”

    不知道刘宝刚和李爱党回家是怎么商量的,他们最后居然定了三个商铺。钟晓兰弟弟家去年刚买了新房,没有闲钱就没买。李爱国自己买了两个,让李慧惊喜的是,最后到她手里的商铺也是两个。

    “这俩是你的,我们给你添了两千。现在是我的名,等你上大学以后再改成你的——这回一块儿给你支了好几年的零花钱,拿压岁钱还啊。”

    “爸妈,我太爱你们了!”李慧蹦过来,爱不释手地翻看着商铺产权证,“以后我不要零花钱啦!”咱也是有产阶级了!李慧心里这个美。转头一眼看到盘踞在沙发上玩小枪的李睿,豪气地说,“小子,以后想要啥告诉姐,姐给你买!”

    “啪啪~!”李睿听到李慧叫他,举枪射击。李爱国和钟晓兰都跟着笑起来。

    第 22 章

    “李慧,来取信!”隔着老远,收发室的大爷就把身子伸出窗外招呼。

    李慧答应一声,乐颠乐颠地跑过去。大爷拉开抽屉,把信拿出来递给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学校兴起了集邮风。这些同学也不管那邮票好不好看值不值钱,总有人冒领信件撕邮票。有一回,李慧等了十多天都没有王宏斌的信,等到下一封信来,前后一对照才发现其实是丢了。以后一段时间,李慧每天都到收发室门口站岗,很怕信来了再丢。收发室大爷都认识她了,看她的样子不落忍,就跟她说以后不把她的信摆出来了,有信就招呼她。

    “谢谢大爷!”李慧仰着笑脸,真诚地说。

    “谢啥,玩去吧。”大爷挥挥蒲扇似的大手,关上了窗户。

    慧慧:

    这几天好不?哥今天下午到学校了,呵呵!离开学校一年再回来,竟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寝室里我的床都成他们的行李架了,这帮混蛋!

    李慧边走边拆开信,看到他的抱怨,不自觉地笑了。找了个背静的拐角,坐下来。

    习惯了西北的荒凉,再对比一下我们学校新建的研究生楼,竟有一种来到外太空的疏离感,看来不光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们同学都说我有西北的汉子范儿了,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结实,一个是黑。你认为呢?

    你们现在学习应该还不太紧吧?下学期就要分文理科了。上次你说不想走特长,那你想好了要学什么了吗?虽然我觉得你走特长会轻松点,但如果你想好了要学别的专业,哥也支持你。

    我们这次回学校就要面临分配了。现在毕业分配都是双向的,学校给推荐,我们也可以自己找地方。像我们去过西北的,如果想签回去会有一定的方便,那边儿待遇是不错,但条件太差了,待遇再好也没用,有钱都没地方花。所以不少同学家里有关系的,都签了地方。

    我想再回去干几年。这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个是想学习。西北这个项目,是我们学校直接参与的,每年都有教授带学生过去实践,我想考个在职研,这样一方面可以工作,一方面又不耽误将来晋职称。

    第二个以前就和你说过了,想混个资历。我们现在进行的工程按照计划,应该还有三年完工,但现在进度提前了,估计两年半会结束。如果我能做到一期工程结束,那对我将来择业是有很大好处的。

    没上大学之前,我爷爷就和我说过,国家电力建设会越来越好,像这种和民生息息相关的基础设施,是一定要掌握在国家手里的。所以,什么国企之类的都不如这个,这才是真正的皇粮。像他们部队出来的,很多转业都到了这样的部门,其实这很正常,军队是不可能不参与的。我们在西北搞建设,很多时候都是部队在保驾护航,有些特别难操作或者特别重要的地方,就是部队直接干的。呵呵,跟你说这个你可能还不太明白,没关系,等你长大就懂了。

    跟你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一个意思,我想在电力干下去,干出点儿成绩来。所以,我想签西北。但如果签西北,那就是工作,这和上学的时候还不一样。到时候就更回不去家了,假期也少。而且,也许会去更边远的地方,也许通信都不方便。

    但这只是个过度,我估计也就几年,就可以回来了。

    你说呢?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忘了学校还有熄灯这回事儿了。这几行字是打着手电写的。太费劲了,就写到这里吧。4、28夜于学校寝室

    我们在大教室上课。快毕业了,同学们心都散了。我看这教室里就没几个学习的。索性我也不学了,给你接着写信吧。你阳哥新买了个可以拿着到处走的电话,叫“大哥大”,这家伙似乎成了暴发户,阔气的很,终于过上他梦寐以求的资本家生活了。他跟我说去过香港了,还说香港比电视里的美国还繁华。香港不是应该和那些电影里一样吗?我看电影里也都差不多,怎么个比美国还繁华法,我想象不出来。

    总之,他现在是大开眼界了。等过几年,你也上大学了,咱们也去看看。

    过了五一,天会很快热起来,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生病就有你的罪受了。

    快下课了,不写了,给你邮信去。 4、29于主教学楼

    李慧看着,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他打着手电写信,和上课偷偷写信的样子。

    要去两三年呢……那么苦的地方……怪不得那时候他那么年轻就能在工作上有所建树,却原来是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了。他问自己的意见,是在跟自己商量未来吗?在他的未来里,自己也有一席之地吗?李慧心里又是开心又是难受。想任性地说你别去吧,舍不得你去吃苦;又想像一个真正成熟的女子那样,对自己的男人说你飞吧,家里有我。

    可是,不止是这样,还有一个念头没法告诉你——我会想你呢。李慧闭上眼睛:会很想很想。

    哥,想不到你回去还挺快的,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个星期呢,没想到中午就收到了你的信,很开心。

    你说的去西北的事情,想去就去吧,可能有些东西我还不懂,但我想,你既然选择了,肯定就是各方面都考虑清楚了。只是想到你要到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最少两年,我心里就有点难受啦。就像你说的,那边条件太差了。

    如果能即混资历学习,又不用受苦就好了。

    通信不方面也不要紧啊,下学期我高二,明年高三,学习会慢慢紧张起来,就算你不给我写信我也不会无聊——有高考这柄大刀悬在头顶上呢。

    所以,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支持是支持,但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那边条件那么差,你要工作,还想学习,身体能受得了吗?你上次回来看到你那么瘦,我有些心疼。现在趁着回学校了,一定要好好补补知道不?三顿饭都要好好吃,多多吃,晚上别熬夜,你身体棒棒的,去西北我才能放心。

    哥,你不要笑我,看到你跟我说这些我好高兴。因为我觉得你总算把我当成一个大人了,而不是跟在你身后的孩子。我喜欢你有事情跟我商量,虽然我未必能给你出好主意,但这种“我是和哥一起担着这些事情”的感觉,真的很好。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走特长吗?因为我觉得我画画不好。这不是我妄自菲薄或者说我不喜欢画画,事实上,我很喜欢画画。很喜欢很喜欢。但天分这东西,就摆在这里,并不是我喜欢了努力了就能成事的。我画画看起来很工整,其实都是因为我练习的原因。也就是说,我的功底还可以,但没有灵气。如果我走特长,将来上了美院之类的,毕业了也就是个美术老师或者到个小地方设计图片,在美术上,我不会有大发展的,这是天分决定的。如果我将来一定要依靠我这个爱好来生活,估计八成是生活不好的。那样的话,这个爱好会不会变成我的压力?慢慢的,我会抱怨吧?然后,我就连这唯一的爱好也失去了。这可不行。

    哥你曾经跟我说过,无论想走什么样的路,走之前一定要看清两点:一是自己适合不适合走这条路;二是如果不走这条路,是否还有其它路走得通。

    对我未来专业的选择,我就是根据这个思路考虑的。现在看起来,不走特长可惜了,因为我要放弃特长去和我的同学们竞争。但退一步想,如果我能正常考个专业,又有美术特长,那不是更好吗?我知道这样会累一点儿,要比我现在付出的努力多很多,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具体什么专业我还没想好,考文科是定下来了。毕竟离高考还有两年呢,现在想也有点儿早,到时候根据我的成绩考虑,应该更合理吧。

    好啦,跟你说点儿闲事。

    咱家这边儿,新开了好些个录像厅。里边可简陋了,就是一个大电视加个放录像的机器。人可多了,我每天放学的时候,都路过“鬼楼”,那是挺出名的一个录像厅,专门通宵放鬼片的。好多人在门口等着看通宵,听说去晚了都没地方。哥,你们那里都玩儿什么呀?你们晚上也看录像吗?你信里提到看电影,你都和谁去看啊?

    我上个星期回去看爷爷奶奶,一起看到崔爷爷了,说起你,还提到了阳哥。连你都说阳哥现在今非昔比了,估计那就不是一般的变化大了。哥,等有时间咱吃大户去吧!看看他这个资本主义生活到底是啥样的,行不?

    你跟我说过,过几年带我去西北旅行,现在又说等我上大学就带我“见世面”去,我都记着呢,你说话可要算数啊!

    不知不觉写了好几页了,马上就上课了。先说这么多吧,等我想起来什么再告诉你。

    慧慧 5、7中午于教室

    王宏斌看完信,随手扯过笔记本。

    丫头,你怎么知道录像厅里简陋的?你是不是去看了?哥跟你说,那地方乱得很,什么人都有,下次不许去知道不?鬼片我也看过几次,没什么意思,有些还挺吓人的,如果你想看,就等哥以后陪你一起看,咱们看电影去。

    “王宏斌,导员找你。”

    “知道啦。”

    哥有点儿事,先出去一下。5、15于主教学楼

    王宏斌把信收好,夹到笔记本里,把书本哗啦哗啦放进书桌堂,去导员的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有点儿晚。大教室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个值日生在走廊的另一头规整卫生角。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关好教室的门,准备走人了。

    “王宏斌。”

    他听到声音身子一顿,转过头去。

    “冯楠?”王宏斌有点儿惊讶。不过一年没见,以前熟悉的人居然从背影没认出来。

    “要不是我叫你,你都不打算和我说话了吗?”冯楠微微抬着下巴,看着王宏斌。

    “不好意思,我没看出来是你。”

    “是吗?”冯楠唇角牵出一抹笑,“咱们好好聊聊,行吗?”嘴里说着问询的话,动作却已经往出走,摆出了完全不容拒绝的姿势。

    王宏斌迟疑一下,跟了出去。

    五六点钟,正是食堂的饭口。教学区这边人很少。王宏斌默默打量前面的冯楠。冯楠的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长发披散在身后,不时被风微微掀起。

    “你的工作,怎么想的?有眉目了吗?”冯楠放慢脚步,侧身等王宏斌。

    “恩,我还回西北。”

    “然后呢?”

    “什么意思?”王宏斌没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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