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舞清风 作者:yuwangwen
月二十日,良妃娘娘薨。
据说八爷听到消息后连忙赶至宫中,在娘娘离去的刹那,哭昏了过去,久病不起。
我和胤祯曾到八贝勒府看望,瞧着躺在床上面色黯然的八爷,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陌生。康熙的打击都没有让他表现出如此的憔悴、悲恸,然而此刻……
我紧紧握着胤祯的手,连他们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楚。
这个世界便是这样,这边正是喜气洋洋的迎接新生命的到来,那厢,却已经因为亲人的逝去伤心得悲痛欲绝!
水中彩虹
“月儿?”胤祯的叫声传入耳内,我放下手中的炭笔,起身望着窗外疾步走来的身影。
墨绿色的衣袂,随着他的步伐富有节奏的荡着,难掩一脸喜色的他,眉梢之间仿佛都透着轻松。
“什么事情那么开心?”看着推门而入的胤祯,我移身上前,整理他略显凌乱的长衫。
他的身上,透着风尘仆仆的味道,衣襟上,浮着淡淡的尘土。
“没有什么,前些日子你不是总抱怨我总忙到深夜不陪着你吗?这不今儿个得空,所以就早些回来了。你干嘛呢?”他走到桌边,忙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而后拿起桌上的图纸慢慢端详。
“这是什么?又想在哪儿盖园子了?”他抬头扫了我一眼,状似认真的看着图纸,手却将我拉到身边紧挨着。
“这处园子啊!除了江南,我还真想不出盖在什么地方合适呢!”我附和,细细的给他讲解,不时的诗情画意一番,向往的勾勒着。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期待呢,可惜你也说了,不适合盖在京城啊!”他撇嘴,微微的惋惜。
“那我们就盖到江南去不好吗?等我们老了,可以到江南去颐养天年啊!”
“呵呵……”他笑而不语,眼眸里却是势在必得。
“今儿皇阿玛召你们到畅春园了?”瞧着他的样子,我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嗯,还不是去应制赋诗,没什么意思。”他回答的漫不经心,眉也不抬。
“作诗吗?你作的什么?”我忽然来了兴致,忙抓着他的衣袖问道。
“哎呀,说这个干嘛,多无趣。”他忽然别扭起来,将图纸放下后便要拉着我往外走,“我们去逛街。”
“胤祯,我想听……”脚底不动,我拖着他的身体,拉长话音央求着。
还从来没听话他作的诗呢!
他蹙眉,无奈的看着我,终是摇头叹息,念了出来:“幸遇昇平旧,还欣文教赊。婉容怀子道,竭力奉天家。居业谆诚教,修身敢傲奢。叨蒙闻圣训,日日乐菁华。”
听着他悠悠的吟着,我的眉头却越蹙越紧,看来自己的文学素养还有待提高!
“我们去逛街吧。”拉着他的手,我不容分说的便往外跑去,后面跟着的胤祯却连连叹气。
今年的塞外前夕,胤祥的腿疾忽然加重,据说无法着地走路。我犹豫了很久,特意找了一天时间,到他的府上看望。
这样的见面,自己曾经预想过无数次,却仍是无法幻想见面时的情景。
“你们先坐着,我去吩咐厨房做些可口的饭菜,难得凌月来。”外室内,胤祥靠在软塌上,坐在他身旁的倾洛忽然起身,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笑着走了出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我无奈的牵动唇角。
侧头,瞧着一旁凝神思考的胤祥,他好似根本没有发觉倾洛离开,只是兀自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我微怔,手掌握拳又松开。
“胤祥,你……还好吗?”久久,我终是开口,看到他忽地抬头。
他笑,想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却是那般牵强,“好?什么才是好?”终于,他好似也无法再假装下去,略显嘲讽的开口。
那般的神情,我的眼眶里莫名的酸涩,忙转开了头,瞥向了窗外。
“你还是那么喜欢望着天空,无论伤心与否。”他忽地开口,语气清淡,那般不真实。
康熙的打压,真的很残酷呢!将他这个曾经洒脱自在的人,变得如今的……
唇角微动,扯开一丝微笑,“看着天空,才会让人觉得,一切都是那般渺小。而我们所经历的苦痛与欢笑,不过是一种过程而已。”转头,我盯紧他漆黑的眼眸。
这样的胤祥,我不希望看到!
而他,却不经意的转开了眼眸,幽幽一笑,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皱起了眉头,久久的沉默。
“盈盈,这些年……那个人可是你?”他忽然模糊的开口,听得我微微拧眉。
“哪个人?”
“你应该知道的,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他肯定的说。
我疑惑不解的看着他,坚定的摇头。
“每隔三个月,便会有人送来一千两银子。”他盯紧我,一瞬不瞬的,“可是我派人查了很久,却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第一次发现胤祥的目光可以这般锐利,仿佛可以射透人心般!
“胤祥,不是我。”我一直认真的听着,面上没有一点变化。
他观察了许久,叹息着侧身,不再看我。
屋内再次沉静,倾洛却还没有回来。
飘忽的视线轻转,不由自主的瞟向他的右腿,随即眉头深深的蹙起。
真的有太医说的那般严重吗?他还如此的年轻,却要忍受如此的恶疾?
可能是我的视线过于直接,他察觉后微微一笑,“没什么事,就是偶尔会疼。”他尽量的轻描淡写,然而,过于苍白的脸色,却告诉我,完全不是。
“是吗?那你也要多配合太医才好!”
“我可不是十四弟,吃个药还那么麻烦!”他颇为轻快的接口,说出之后却愣在那里,笑容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可是看着这样的他,心底却冒着阵阵的酸水。
“胤祥,你随我来。”一时激动,我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提步走开。
“去哪儿?”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对不起,我一时着急忘了!”我忙搀着他,连声道歉。
“放心,废不了的。”一侧的唇角略抬,他放慢了脚步,跟着我朝着院外移动。
院外,刺眼的阳光直直的射在地面上,六月的天气,热得出奇。
“你站在这里等我。”
让他呆在原地,我快速的跑到屋内端出一盆水,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放到院中。而后,又拿出了一张白色的纸,将随身带着的小镜子放入盆底,再次调整水盆的位置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举起了一旁的纸。
七彩的光芒,瞬时在白纸上清晰的闪现,那条彩虹,映出了他眼底浓浓的笑意。然而,那抹幸福,却让我阵阵心痛!
“彩虹!”他呢喃,眼底惊讶,唇角微微的颤着,伸出的手想要触碰我手中的白纸,却缩了回去。
“有你在的地方,总会有奇迹的。”极低的声音,倘若不仔细听辨,仿佛只是他略显干涩的唇开了又合。
“水面中折射的彩虹,或许美丽,然而,它的美丽却只有几人欣赏。可是胤祥,风雨之后绽放的彩虹,却可以传到每个人的眼眸中。那才是最漂亮、最耀眼的!”我坚定的开口。
那天他的笑容,是那样纯粹,那样清透,可是,却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我从没有想过,再相见的时候,却已是物是人非。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康熙自热河返回京城,驻畅春园,召诸皇子谕曰:“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朕已奏闻皇太后,着将胤礽拘执看守。朕明日再颁谕旨示诸王大臣。”
其次,胤祥不知为何,在此次事件中再次受到牵连,但是因为他的腿疾久治没有效果,御医也束手无策,只是保守的治疗着,所以康熙让他留在府中,不得外出,也不准他人随意探视。
如此,却是变相的圈禁。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因八爷未赴康熙热河行宫请安,遣太监送两只将毙之鹰给康熙帝,帝极为愤怒,“心悸几危”,召诸皇子至,重责曰:“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j,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
……
“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
“屡结人心,此人之险,实百倍于二阿哥也。“
十一月二十七日,八爷以奏折诉冤亦被康熙帝“此人党羽甚恶,阴险已极,即朕已畏之,将来必为雅齐布等报仇也。”之严斥。
十一月二十八日,八爷因康熙榻前之密奏有“越份之语”,再遭康熙帝“大j大邪”之重斥。
明明已经明朗的朝廷之上,却因为八贝勒的一再被康熙打压,而呈现了另一种趋势——原本归于八爷的朝臣,迅速倒向了胤祯!
转瞬匆匆
“月儿,你的洋文还记得吗?”
夜里,我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忽然听到胤祯这样问道,猛地醒过神来。
“当然记得了。”我毫不思索的说道,眨着不解的眸子等待他的解释。
“是八哥,这些日子脚疾越加严重,宫内的御医却怎么也医不好。听那些传教士说有个人可能会医,可是言语有些无法沟通。那个该死的译官,竟连话都翻不好,真不知道我大清养他是干什么的!”胤祯有些激动,提起八爷的病情,眉头便不曾舒展,眼里透着浓浓的关切。
想起前些日子,康熙虽然下旨,将八爷停了一年的俸禄照给,可是八爷的势力,却早已受到了镇压。
这几年的一连串打击,让八爷愈加低迷,昔日温文儒雅的面孔上,也仿佛蒙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朦胧中再也看不真切。
然而,我也是佩服他的。如此的境地都能这般坚定的挺下来。再严酷的打击,其实也比不上自幼尊敬的父亲如此残酷的对待吧!、
自从一废以后,八爷党的势力就已经再向胤祯靠拢了,可是也许胤祯不愿我察觉那些朝堂上的事情,险少在府里商谈事情。每次都会有人叫他到八爷、十爷或是胤禟的府上,然后忙到很晚才会回来。
然而,看着他脸上期冀的光芒,看着他志气满满的样子,我却不忍说出结局。或许没有努力奋斗过,比起失去,更加可怕。
“月儿?”
“啊?”我应声,忙笑着掩饰刚才的走神。
“我想让你去试试,我见过那个传教士,总觉得他的话,你好像……”他忽地停口,笑了笑。
“我怎样?”凑近他怀里,我甜甜的问道。
“你好像说过。”他瞧着我,无奈的轻笑,揉着我的长发,深深的呼吸。
翌日
胤祯下朝后便带着我赶往八贝勒府,由于八爷和四爷住对门,不巧碰倒了刚刚回府的四爷,一番寒暄过后,竟已是晌午时分。
等我们到了八爷府内的时候,屋内早已站了几个人:胤禟坐在远处的椅子上,悠哉的品着茶,可是眼眸中却略显不耐;十爷在屋内不断的踱步,看到我们进屋大叫着将胤祯拉到一旁问着;繁漪正坐在床边,一脸化不去的轻愁;还有一个金发洋人,穿着传教士的黑色长袍,默默地念着什么。
“怎么那么久?”十爷的大嗓门,一如往日的洪亮。
“在门口遇到了四哥,寒暄了几句。”胤祯淡淡的开口,眼眸中看不出神色。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能将情绪稳稳控制,只要不涉及到我!
“他?哼!要不是他——”
“十弟,咳咳……”
未完的话被一阵轻咳声打断,看来,八爷的病,真的不轻。而且,不只在脚疾,或许,病得更重的,是心吧!
自从良妃娘娘去世后,他便仿佛换了一个人般!
我朝着屋内的人略略行礼,便朝着角落的洋人走去,以英文开口问候。
那人一愣,忙回以英文,却并不很纯正,反而带着一股我异常熟悉的腔调。
“你是意大利人?”我以意大利文问道,期冀的看着他。好久不曾说了,猛地一说,倒别有一番感觉。
“您会说意大利语。哦,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遥远的地方,居然有人可以将我们的语言说得如此的纯正。小姐,我叫giovaa,中文名字叫罗怀中,很高兴认识您。”他显然也有些激动,适才沉闷的脸上闪着星芒,连他胸前晃着的十字架都透着光亮。
他忙上前了几步,想要和我高谈一番,却被顿时插入的胤祯挡住了步伐。
胤祯的脸色有些不善,沉着面孔看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胤祯,你怎么了?”我上前,小声的问道,不敢看向周围忽然安静的几个人。
“让他快给八哥看病。”胤祯微愣,走过来毫不避讳的拉着我的手,可是神色间还是有些不愉快。
我嗤笑,不去研究他吃醋的表情,这样的胤祯,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了。
“我叫夏盈盈,麻烦您了,不知我八哥的病……”我直言正题,不再提及其他。
罗怀中点头,朝着床边的八爷走去,繁漪早已起身,立在一旁关切的看着。
八爷面色苍白,黑亮的眼眸愈加清显,却透着一股雾气。罗怀中小心的撩起被角,露出了被下的脚。
我猛地吸气,看着那双高高肿起的脚,左脚的脚面处,甚至早已磨破了皮,高肿的部位透着淡淡的脓色。
“怎么这么严重?”我微微靠前,想要看得真切,不时问着一旁的罗怀中。
“贝勒爷的脚面早已化脓,可是因为跑差事的原因,所以伤口一直持续的坏着。”他小心的查看着。
“要怎么治?”光看伤口便知道有多疼痛,而他却仍能每天奔波着,往返于宫廷与各府之间。
是怎样毅力,使他这般坚持?
“你们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我说弟妹啊,你倒是把话译过来啊,别让我们干着急。”十爷有些躁急,大声的打断了我的问话。
我无奈,只得将刚刚的对话翻译了一次。
屋内几人神色各异,不约而同的望向床上之人。
而他,却面色平淡,不显波澜,如果不是偶尔的轻咳,我甚至怀疑,他早已入定。
“能不能动刀?”八爷瞧着我,眸里坚定。
我侧头,询问罗怀中。
动刀,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新潮的!
“爷现在还在跑差事,所以不宜动刀,不然即使是这一处伤口好了,其他地方还会溃烂化脓。而且一旦触动了筋髓,就会越肿越大了。所以现在暂时不要动这几处的伤口,等其他地方的溃疡慢慢好了再说。假如疼得厉害,可以将脓血清一清,找个暖和没风的地方躺一躺,疼痛就会好一些。我现在只能洒些药,贴些膏药。我以前也看过贝勒爷的脚疾,所以还要再给我一些时间。”他斟酌了很久,眼眸里隐着一丝不确定,我连忙说给屋内的几人。
“就按他说的办吧!”八爷忽然开口,随后闭上了眼睛。
我站在一旁,看着罗怀中处理伤口,微微的愣神。
由于罗怀中采取的是保守的治疗方法,虽然没有太快的疗效,但也终究有了一丝起色。几个月后,八爷腾出了一段空闲的时间,还是让罗怀中动刀处理了伤口。
春天,总是带着无限的生机,阵阵清风拂过柳梢,沙沙作响。飘荡的细长柳叶,好似画中女子轻扬的柳眉。
近来,西北不断出现战事,每天胤祯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眸子里闪着光亮,轻皱的眉头仿佛是他的标志一般,只有偶尔和我在一起时,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不在戒备着什么,深思着什么。
昨天弘历忽然生病,高烧不退,急得四福晋和澜熹团团转,今儿个得空我便赶过去瞧了瞧,好在已经退了热。
瞧着满脸倦容的她们,我也不好打扰,只得告辞回府,路上不断的想着什么。
这几年,春夏秋冬已经让我安排嫁人了,我并没有将他们留在府中配给哪位掌事的,相反,我给了她们足够的银两,夏和秋回了西边的老家,春嫁了京城里一个做小生意的老实人,而冬成亲后则跟着丈夫到南边做生意去了。或许她们的生活会辛苦些,但是最起码不用再做低人一等的奴婢了。我给她们的银两,足够用了。
至于晚晴和微雨,这两个丫头犟得很,执意不肯嫁人。所以我只能进行另一种安排,微雨倒是好说,只是晚晴……
不能说我的疑心重,只是,她毕竟是四爷送过来的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接触比较好。不过,从她日常的生活来看,我倒觉得她对府中的一位账房先生很有好感。或许,她的归宿也已经找到了。
唇角略略扬起,为自己的安排感到松了口气。
“弘暄,你阿玛呢?”才进门,便看到满院子跑着的弘暄。
八岁的孩子,每天从尚书房回来后,便跑得不见影,连我这个额娘想见他,也要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才成。
“额娘,您又想阿玛了?”弘暄看到我后,皮皮的凑过来,戏谑的眨着眼睛看我笑,白皙的脸颊上,泛着因运动后而有的红晕。
“乱说什么!你天天上学都学了什么,就会贫嘴,让你阿玛听到少不得训斥。”
失败的教育啊!
虽说他的聪明处处可以显现,让我们为人父母的时感骄傲,可是,他的顽皮淘气,却也让我和胤祯倍感无奈。我倒还好,最起码他还比较尊重我,至于胤祯,早已尝到了自己当初的不良教育的后果。
“您别不承认了!才回府就急着找阿玛,连我这个儿子都没瞧见!”他噘嘴,不服气的将脸转到了一旁。
莫名其妙,没看到他我这是在和谁说话?
“怎么,吃你阿玛的醋了?”我笑说,将他扭过的面孔掰正,瞧着这张与我几分相似的容颜,笑得开心。
“谁吃他的醋,哼!”弘暄略显不服,余光偷偷的瞥着我,“额娘,今儿个皇玛法夸我了!”他别扭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的揪着我袖子说道。
“哦?夸你什么了?”揽着他的肩膀,才八岁的孩子,却已经快赶上我的身高了。
“皇玛法说我聪明,作的诗比阿玛当年的诗强多了!”他顿时神气了,骄傲得像只孔雀,那卓然的神情倒是有胤祯的一丝影子,我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个倔犟的十四阿哥!
转眼之间,我们却已经快三十了!
岁月是这般的不饶人呢!
“额娘,您倒是说话啊!”愣神的时间,弘暄早已赖皮的缠着我,不依不饶的唤着。
这孩子,才说他长大了,却又这副小孩子撒娇的样子。
“说什么?”我抱歉的问着,捋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他什么时候才能不是一副脱缰野马的样子,学会一点弘明的稳重?
只有一点也好啊!
“哥哥和弘春哥出去赛马了。”他忽然不悦的鼓嘴,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我知道啊,弘明昨天告诉我了。”我点头。
弘明可不向他这般费心,每件事情都会提前告诉我,以免我们担心。
“额娘,您……”他忽然嗫嚅了,不像刚才那般爽快,带着一丝扭捏,“额娘,上次皇玛法赏了阿玛一匹蒙古进贡的宝马,儿子很喜欢。您让阿玛送给我好不好?”
半晌之后,他抱着我,可怜兮兮的说。
“好啊,等你不气你阿玛的时候!” 窃笑,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这对父子相处的场面。
大霸王遇到小霸王,岂是一个乱子了得!
“额娘,儿子求您了!”
身后,弘暄的声音不断的传来,一直跟到何园。
“自己去和你阿玛说吧!”
“额娘,您再帮我一次吧……”
“这个策旺阿拉布坦!”愤怒的声音,夹杂着几句咒骂,忽地传入耳中。
“谁是策旺阿拉布坦?他怎么了?”才上楼,便听到闷闷的声音,我忙抬眼看去,正看到塌上的胤祯阴沉着脸色,酝酿着无尽的怒气。而他的手中,就是刚刚不断摔着的东西——奏折。
“额娘,策旺阿拉布坦是葛尔丹的侄子,这段时间西北的战事都是因为他的领土野心闹得。”跟在我身后的弘暄‘噌’的冒出头来,笑嘻嘻的接口道。
“阿玛,原来您在这儿呢!您瞧额娘多偏心,才回府就急着找您,要不是我开口唤她,额娘根本没注意到我这个儿子呢!”
“是吗?”胤祯起身,要笑不笑地看着瞬时凑到他跟前儿的弘暄,“刚才我让小李子找你,他找遍了府里也没看到你,你又疯哪儿去了?”话语之间,藏着揶揄。
“阿玛,儿子刚才在马厩帮您照顾那匹宝马呢!您去年就给了哥哥一匹马,您看看,能不能——”
“不能。”胤祯想也不想的答道,眼里瞬间闪过一抹解气。
“阿玛,额娘……”他忽地转头向我求救。
“别看我。”我忙摇头,坐在一边看他们两个斗气,这种场合我可是从来不参与的。
随意的眼光扫到他的奏折,眉头却微微的蹙起,瞧着上面的字,愣神凝思。
弘暄那天磨了胤祯半天,却仍是没有让他松口,最后只是气哄哄的走了,嘴都瘪到了根儿里,而胤祯却笑得开心,像个大孩子似的,眉梢高扬。
“什么好东西,瞧你那么宝贝,弘暄喜欢就给他呗!”站在窗边看着弘暄的身影离开何园,我转身对着胤祯说道。
他笑着靠近,在我身边站定,年轻的脸上刻着沉稳的睿智,“现在还不是时候,弘暄太小,而那匹马性子太烈,不好驯。”
他轻轻捏着我的手,舒展的眉头不经意的蹙起,漆黑的幽眸望着远处的天际,嘴唇闭得紧紧的,仿佛在坚定着什么决心一般。
我微笑着摇头,不再开口。
我还在疑惑,以前弘暄想要什么,他都爽快的应允了。唯独这次,却迟迟不肯答应。
永和宫内
“奶奶,孙儿看上一匹马,可是阿玛不肯给我。”才进屋请安,弘暄就冲上前抱着德妃的胳膊央求着。
天啊!这个弘暄,连最后一招都用了出来。我还说他前两天怎么那么容易就放弃了,原来还留了一手。
“哦?等你阿玛来的时候,奶奶训训他。这个胤祯也真是的,不就是一匹马吗!”德妃笑斥着说,眼眸里早就笑开了花。
看着那祖孙两人,我无奈的摇头,朝着四福晋的方向走去,她今天正好带着弘历进宫。
“四嫂。”
“快坐吧,弘暄这一闹,额娘可得忙会儿呢!”四福晋抿嘴一笑,拉着我的手坐下。
“十四婶。”弘历跑过来喊道,我顺手将他抱到膝上。
“弘历这些天都做什么了?”
由于我经常去雍亲王府,所以弘历和我很是亲厚。平时四福晋很关照澜熹,总带着她进宫请安,所以弘历自然和四福晋比较亲近。
“阿玛每天都让我念很多书,弟弟常偷懒,可是我不敢。十四婶,我还想十四叔抛着我玩儿。”以前我曾带弘历回府,胤祯也就像小时候闹弘暄时那般,抱着他抛来抛去,逗得小孩子欢笑不已。
“这孩子,还会告状呢!”四福晋笑道,可是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你阿玛说的对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所以,多读书总是好的。”我想了会儿,笑着接口,怜爱的抚着他面颊。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读书还是不如亲自去领略个中韵味。”突兀的声音传来,我猛地回头,狠狠的瞪向声音的来源处。
“弘暄——”
“额娘,那是您对我说的啊!”他辩解,笑得无邪。
我愣在原地,一时竟无法反驳,因为那话确实是我说的!
“额娘,我出去玩儿了。”弘暄赖笑着靠近,笑的得意,转身又向德妃和四福晋说了几句话,便向外走去。
“十四婶,我也要去。”弘历拉着我的手,欣羡的看着弘暄离开的方向。
“对、对,弘暄啊,你等等弘历,带着他一块儿跑跑,整天闷在府里能不生病吗?还是该多学学弘暄,这样多好。”德妃开口叫住弘暄,在他不情愿的眼神下,带着弘历跑了出去,身后,几个宫女一路随行。
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我浅浅一笑,看来以后要‘警告’弘暄,不能这样子对弘历!
小小霸王
康熙五十六年 冬
康熙入冬后即生了场大病,身体倍感不适。因腿疾疼痛,又受风寒而咳嗽声哑,遂前往京郊温泉调治。
“胤祯,皇阿玛身子好些了没?”
午后,我坐在炉火旁,手上捂着一杯热茶,问着一旁正垂眸看书的胤祯。
屋内静悄悄的,炉子里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茶杯的热气徐徐上升,暖暖的温度包围着自己。
“还不是很利落,今儿召我们过去,说是要谈谈立储的事情,却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他眉头微挑,头也不抬的说道,专注的神情仿佛钻到了书里。
我点头,轻啜口茶水,“今儿我进宫请安时,听说皇太后身体也偶感不适,想去请安,却被额娘拦下了,说过些日子再去。”
絮絮叨叨的将一天的事情说与他听,眼睛始终盯着他赏心悦目的侧面。人家说认真的女人最漂亮,可是,认真的男人同样有一股魅惑,不自觉的吸引眼光。
“你想说什么?”他忽地抬头,幽黑的眼眸里闪着点点笑意。
我撇唇,坐到他腿上,嫌恶的瞥了眼桌上的兵法书,“胤祯,你冷落我了!”口气中难掩幽怨。
“这两天西北的战事不断,策旺阿拉布坦手下的猛将大策凌敦多卜已经基本控制了整个西藏。可是皇阿玛身体不适,对西藏地区的战事也没有过多的策划。我几次上折子,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还要再考虑。”他叹息,顺手将我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
我听着他说着那些争战的事情,有些不明白,却也没有开口提问,只是仔细的盯着他的面颊,瞧着昔日的俊朗容颜,如今却是那般硬朗、坚定。
胤祯喜武不喜文,闲暇的时候都在研究兵书,就连书房里放的最多的也是那些古时用兵之计,却鲜有其他的闲书。
“月儿,我——”
“我知道啊,刚才逗你的。”轻轻吻着他的脸颊,我嫣笑着打断他略带歉疚的话语。
这些年,他的包容太多了,我又怎会那般不明事理?
“争战沙场,保家卫国,是每一个男人希望的事情,我的胤祯当然也不例外了!外敌在前,你又怎能安心的享受呢……”揽着他的腰,我将脸颊靠在他的心口处,幽幽的说道,只是垂下的眼眸里,却藏着一丝淡淡的,难以察觉的忧,伴着浅浅的喜悦。
十二月初六,皇太后薨。终年七十七岁,谥为孝惠章皇后。
康熙五十六年,在压抑而悲伤的气氛中,一晃而过。
正月里,康熙的病情加重,卧床难起,行动甚难。而胤祯那几日几乎总呆在宫中,忙到很晚才回府。
记得有一天,他吃饭时和我闲聊,说到早朝时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疏请复立胤礽为皇太子,被康熙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他是个不忠不孝的人,命人诛之。
那个时候,胤祯的脸上闪现的,是一种兴奋,一种跃然,以及成功在望的喜悦之感。
我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却迟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吃着盘中的饭菜。只是,口中的食物,却仿佛顿时没有了味道一般。
“主子,四福晋带着两位世子来了。”微雨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快请啊!”我‘嚯’的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着身后若有所思的她。
“微雨,我说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
“这……主子,奴婢舍不得您。”清亮的眸子里浮着淡淡的水气,氤氲着。
我睨笑,“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况且我又不是不要你了,保不准哪天我会去找你的!”只是给她找了个借口,去暗中打理广东的保泰楼,以方便和我的联络。
“主子,那奴婢什么时候走?”她咬着下唇,最后终于狠下心说道,眼里虽不舍,却坚定。
“就这几天吧,你‘表哥’不是也该来迎亲了吗!”重重的握着她的手,我叹息着转身快步离去。
院外,四福晋正领着弘历和弘昼进来,她的脸上,仍是那种稳重的,波澜不惊的浅笑。
“四嫂,我正说到你府上去呢,没成想你就过来了。”我上前,客气的说。
“我在府里闲着也无趣,正好弘历说你很久没过去了,所以我便带着他们过来了。”
“十四婶,我还要吃那天的炸鸡。”弘历开口,忙挣脱了四福晋的手,跑到我身边扯着我衣袖。
“我想吃那个什么条的,还有布丁,还有……”
“得了,我说你们两个小子今天难得休息,怎么会那么乖的去给我请安,原来有这个后手等着我呢!我看啊,陪我出来是假,嘴馋倒是真的!”四福晋出声打断了弘昼滔滔不绝的讲话,佯装生气的说道。
“四嫂,你也别怪这两人了。来,快屋里坐吧,我这就去厨房准备,免得他们饿坏了!”将他们引到屋内后,我留下微雨在这里伺候着,便赶到厨房去忙活所谓的西式快餐。
那还是我无事哄弘暄的时候,给他做的。谁知道这小子是个大嘴巴,从那以后,逢人便说我做的食物有多好吃,弄得几个府里的小孩子都跑到我这里来吃‘好吃的’。
今天弘暄临出门时还特意来嘱咐我,等他回来后给他准备好吃的,所以我早就让厨房备好了食材,没想到却要先给他们做了。
果冻布丁是早已做好的,至于那些快餐食物,只需过遍油便好,根本费不了多少的时间。不一会儿,我便端着食物往回走。
秋初的天气,风轻云淡,透彻的天空一片纯蓝,连浮云都极少,只是一层淡淡的薄纱一般,浮在空中。
走进院子,四福晋他们已经移到树下休息,弘历正站在四福晋身边说着什么,那背手而立的身子,倒有了几分四爷稳重的样子。
我摇头轻笑,在他们的欢呼声中,将食物放到桌上。
“耶!”两个孩子欢呼着跑到桌边吃了起来,早就没有了刚才那副严谨的模样。
“我说凌月啊,还是你会哄孩子。你看弘明,不但懂事乖巧,做起事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四福晋看着桌边吃得正欢的两人,轻笑着说道,眼里一片欣然。
“四嫂说笑了,我也只是随着他们的心性而已,弘暄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例子嘛!”
说曹操,曹操到!
“额娘,您快救我啊!”典型的人未到,声先到,只是不知道今天又咋呼什么。
我瞧着四福晋,无奈的苦笑。
“啊……额娘——”
“额娘,阿玛疯了,他居然要打我……额娘,您倒是快出来啊,您可爱的儿子就要惨遭——”
弘暄有些声嘶力竭的声音蓦然传来,院内的人同时一愣,两个孩子甚至拿着鸡腿站在那里,疑惑着。
“弘暄,你给我站住!”
胤祯气怒的声音紧随着。
“我傻才会听您的!”光听他那玩笑的口气,就知道他没有想象中的‘凄惨’。
“额娘……”
窃笑声在耳边响起,我摇头无奈的朝着院门口走去,才到门口便看到一个宝蓝色的身影迅速拐了过来,朝着我的方向飞扑而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像只猴子似的攀在我的身上。
可惜,他忘了自己的体重,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了。光阴如梭,怎么他的心性就是不见长呢?
“啊!”我大叫,强大的冲力让我连连后退,身体的重心早已向后偏去。
忽然,一只铁臂牢牢的稳住了自己。我靠在熟悉的怀里,平复着呼吸。
“弘暄!”气愤的吼声在耳边响起,我忙要堵住耳朵,奈何手臂却动不了弯儿。
“额娘,阿玛要打我,您可要救救我啊!”弘暄脸埋在我的颈肩,双臂死死的抱着我,就是不肯撒手。
“你先放开你额娘。”胤祯拉了他几次,无果后退开一步,盯着这只八爪章鱼。
幸好他后来把脚放下地了,不然,我俩肯定要迎接大地的怀抱。
“我不要,放开额娘您就该打我了!”
他倒是挺明白的!
虽然说从小到大,胤祯只是嘴皮子厉害,可是却从未动过他们一只手指头,往往比我还要心疼他们。有几次我训得过头了,还是他将我拦住。
不过,看今天胤祯略带青紫的脸色,恐怕,弘暄真的惹到他了!
“弘暄,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放是不放?”
“额娘。”手臂愈加收紧,勒得我有些疼。然而,弘暄可怜兮兮的声音,却让我心疼极了,不悦的目光瞥向胤祯的方向。
“你自己问他做了什么!”胤祯被我盯得微窘,气狠狠的指着我怀里的人说道。
“弘暄,你和额娘说,让额娘评评理好不好?”我放低了语气,对着怀里有些轻颤的孩子说道。
“我……前两天九伯父送了我一匹汉血宝马,可是那马性子太烈,我今儿得空就到马场去驯马了,谁成想摔了下来。”怀里的身体抖了下,而他的话却也让我的心狠狠抖了下,忙看向他的身体。
虽然衣服脏了些,乱了些,可是并没有血迹,而且看他刚才跑步的速度和样子,应该没什么大事,心底不禁放缓了很多。
“我就知道阿玛嫉妒我,那匹马他向九伯父要了几次,伯父都没给他。”忽地,弘暄抬头,得意的开口,还不嫌乱的冲着胤祯扬眉。
而我,看到他的面孔时,心却再次抽了下。
那张俊美白皙的容颜上,不仅粘着尘土,而且,额头上还印着淡淡的血迹。
“这是怎么弄的?”我忙用帕子小心的拭着他的额头,心疼不已的问着。
“没什么,就是摔下来时脸先着的地。不过额娘您别担心,幸好我手脚快,先护着头,才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擦破了点儿皮。”他满不在乎的说,在看到胤祯已经铁青的脸时,瞬时躲到了我的身后,手掌牢牢的握着我,轻捏着。
我平复着心跳,警告的瞥了他一眼,才笑着看向胤祯,“胤祯,你也别气了,回头我好好说说他。孩子也吓着了,你就别发火了。”
胤祯看着我,抿着泛白的嘴微微的点头,脸色仍有些僵硬,待看向我身后的时候,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愠怒。
弘暄眼看着危机解除,嘿嘿笑了两声,忽然一把将我推到胤祯怀里,“咦,我说刚才是什么那么香,原来额娘又做了好吃的。四伯母,您也来了,刚才没看到您,您可别生我的气啊!”
“看你又淘气了吧!微雨啊,快给他擦擦,还说没什么事儿,这伤要是让
盈月舞清风第4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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