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零重来 作者:roushuwu
我小瞧自己了。可我就觉得,像我这样一个扎根于普通大众,从小就普通人家子弟的好孩子,没必要这么矫情的非得这么大个花园别墅里养着。就我那水平,给点阳光就灿烂,随便找个医院,弄间靠花园的军人病房就能解决问题了。
这地方,让我别扭。没错,小家子气太重,咱怕折了自己。
叹口气,这地方真是又空又静,就像个尼姑庵似的。方言青这么看得起我,我自然是感激在心的,但也不免有些埋怨他的小题大作。
嘴巴里插着辅助呼吸管的我躺在那儿安静得像个瓷娃娃,皮肤白皙又透明,隐隐透着黛色,给人种皈依的感觉。
嗯,就我这样,直接拉去拍鬼片是绝对没问题的了。
捏起自己的手,手指瘦得像几根枯枝,指甲倒是收拾得很干净。由于经常吊点滴,手背上被消毒药水浸出黄绿黄绿的一大块,那条静脉管细得根本看不到了,也难怪要换只手插。可那只也是难兄难弟,过不了几天也就这样了。
翻开眼皮,给滴上两滴润滑用的眼药水。那两白眼,真是让我觉得没劲,一点生气也没有。
方言青还真是花了心思。他该不会是将我屋子撬了,把东西全搬进这房间里了吧?
满眼皆是我那套房里的东西嘛。
而且搜刮得还真彻底,连我这本没翻过的书也顺便捎来了。
我这该是感激呢,还是报警?
伸手捏起自己的嘴角,那张白色的死人脸回给我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要怎么做,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呢?
难看是难看了点,瘦的就像个痨病鬼了,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最好。
这一边胡思乱想的,就连方言青开门的声音也没听见。察觉到老大一个阴影笼罩在身后,猛一回头,方言青没声没响的竖在哪儿。
哎呀我的妈!把我吓的,就差没跳起来了。
「方方方方,方先生。」一开口,结巴。
方言青略显疲惫的闭了闭眼,淡淡的瞟了我一眼。他自己也是个医生,我做什么瞒不了了,他双眼一扫,看这儿一切正常,自然知道我用心做事了。
其实也不用他说他看的,对自己嘛,当然用心,没得说。
「他怎么样?」方言青越过我,侧身坐在床边,用手摸摸我的额头。
「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啊。」我摊摊手。
方言青淡淡的笑笑。
「他实在是太调皮了。」他的手很温柔的,很小心的抚摸着我的脸。「要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呢?要怎么样才能让你醒来呢?
你为什么还是这样的随心所欲?而我却永远只能追着你的脚步,永远的慢了一步。」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宏一直是个很任性的人,跟着这样一个人的脚步,是件很累很累的事情。」
他那薄薄的,深青色的背影布满了伤感。
「可我却无法放弃他,就这么追着他的背影。我已经习惯了。」方言青微微抬起头,低沉的语调里透出一种自得其乐的幸福感。
我心里很不平——这怎么说话的?我也没拿枪指他脑袋逼着他呀!他这小媳妇般的苦样,干嘛呢?你说,不管怎么样,他自己也该负上大半的责任吧。
「小常你去休息吧,我想和小宏单独待着。」方言青没回头,他的眼里只有那半死人样的瓷娃娃。
「哦。」我拖着个长长的音答应着。
和我单独待着,我怎么觉得这别扭的慌呢?
一边想,我一边慢吞吞的飘了出去。
这方言青,和我单独待着,干嘛呢?关上门的刹那,我心底浮上一丝疑问。
第八章
漫步在花园里,树木和花卉在最后一缕阳光的笼罩下,带着种橘红色的温暖。
离开饭还有段时间,我无事可做的闲逛着。
方言青的作息时间很规律。他每天清晨就起床,八点离开,然后一整个白天都不会回来。一到傍晚五点,他就准时回来。
他一旦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我的情况。然后,会交代我可以离开,剩下的时间里,他自己会照顾那具白色的瓷娃娃。
这真是个极为轻松的话,我每天的工作时间就是从早上八点到傍晚五点。
可这让我别扭。方言青那种过度的殷勤让我不舒服,这种关系太腻人了,让人觉得难受。
好朋友?这也好得太过头了点。
也许他对我还没有完全的放心,他还需要对我观察一段时间吧?
好吧,他对我的工作没有任何的挑剔。也对,我自然知道自己做的没错,也没什么错好给他挑的。可看他的样子,也没打算让我进一步施展手脚。他就像是把那瓷娃娃完全当作自己的东西,我似乎只是个暂时的保管员;一旦时间到了,他马上就拿回自己的所有物。将我完全排除在外。
当然,这不是种排它性或者歧视性,我觉得它更像是占有性。方言青把我安置在这与世隔绝的郊外花园里,独自占有着。
真荒谬的想法。
抬起头就可以看到那有着巨大落地玻璃窗的房间,方言青和我独自待在那儿。
原本全部拢上的厚厚窗帘已经放下,将房间完全的包裹住了,透不出一丝光线。
我站在花园里望着那房间,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无法想像那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他,他们,在干什么?我不由得发出疑问,因为我是个富有好奇心的好孩子。
更因为那里面的主角,是我自己。虽然,只是身体。
早上八点,上班时间。
我端坐在床前看着那具白瓷娃娃。他紧闭着双眼,胸口随着仪器有规律的起伏着。
点滴一滴一滴的从那小小的切口掉落,缓慢的输入他的体内。
一个依靠着机器而活着的人偶。他不会对你笑,不会对你哭。不会埋怨你,也不会夸奖你。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一种物质的存在,很中性的感觉。
自己看着自己这副熊样,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就这么平静的看待自己,觉得我长的还算是不错的。
淑娜常说我嘴唇太薄,必定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实在是冤枉至极。我为她倾狂为她痴迷,就连那结婚的心思都有了,恨不能给她一生一世的,这样一个热血青年她还嫌我薄清。
我为了她,将自己晒得皮都起了泡,才换了一身麦色的皮肤。可如今这爱的证据已然随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皮肤苍白得比以前还让人厌恶。
这白皙的肤色来自那深深伤了母亲的男人。
母亲一人辛苦抚养我长大,错失了许多自己的幸福。很小的时候总想着自己快点长大,长到足够能保护她为止。
可长大了的我却依然让她如此操心,牵挂不已。
——没有我陪伴在她身旁,她是否安心?
方言青必定用了很周全的方法,将我弄到他身边来。他一直在我身边,母亲是知道他的。
长相斯文,举止妥贴,言语得体,他在母亲面前一向表现出色,深得她的欢心。
对于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可靠的友人,母亲自然是放心的;可为什么我会觉得不舒服呢?
这不大正常。我越来越觉得在这个封闭的花园里,有很多的事情让我疑惑,让我不安。
方言青依然是方言青,不多话,温和的,平静的男人。对于陌生人,他一向有着刻意的,淡且坚持的距离感,正如面对现在的我,他客气的保持着距离。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竟然会和我那样一个烂人联系在一起?
他为何总是在我身边?一待就是五六年。
为什么我们这样两个南辕北辙的人会成为朋友?
这究竟是所谓的命运呢?还是种刻意?
刻意?谁的刻意?
很难说。
方言青吗?
好像是这样,是他先开始和我交往的。我已经想不起第一次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怎样的一个开始。
对于他的存在已经习惯到了如同身边的空气,从不刻意去注意。
可我是为了什么和他在一起呢?仅仅是为了方便,还是懒得拒绝呢?
这不像我的风格。对于不喜欢的东西,我从不会心慈手软的。
看来我当初并不对他反感,有可能还对他挺有好感。
什么好感呢?
也许是他那种温和平静的男人给我一种很有责任感的印象吧。
嗯,他算得上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男人形象了,对于当年那个还很嫩的我来说,他当时已经让我充满了崇拜和羡慕。
当他用那种很有责任感的态度照顾我时,多少有弥补我幼年失去的父爱。如果当时他再年长十岁,我会考虑将他介绍给母亲,他一看就是个会负责任的男人。
也许当年的我在他身上找寻那所谓的父亲形象吧!虽不能十全十美,但已然让我向往不已。
也许正是将父亲这样一个亲密的感情夹杂在他身上,我和他才会在那青涩的年代里荒唐的度过那么多年。
我想,我那时应该是十分依赖他的吧。虽然我自己可能没有感觉,但也许正是因为把他亲密化了,才让自己不自觉的做出许多错误的举动来。
所以,也许当年是我刻意亲密化了彼此,才使得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关系好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好吧,说了那么多废话,我应该面对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了。
我们不正常。
对,就这词,不正常。
恩,我和方言青一直是这样一种亲密的好友关系,我没有任何异议;为什么现在却认为这不正常了呢?
不是的,虽然一切没有什么大变化,我依然是我,方言青依然是方言青,我们的关系依然是这样。
可我的视觉出发点不同了。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方言青对我的好太过暧昧,亲密得过腻了。
我们是朋友,最好也就知己,通俗些,死党。这种关系是纯友谊的,基本上双方都带着自由性,也就是说,两个个体之间虽然有联系有牵绊,但基本上是独立的。
怎么解释呢?就是说:我觉得我和方言青目前的交情来看,他不该对我有占有性。
朋友之间应该更多的是融洽,惺惺相惜之情。处于这样一种关系的两个人,一般会给对方留出一定的空间,但又并不占有对方过多的空间。
这样的关系比较自由化,比较靠近于心灵和情感上的认同,而不在于是否拥有对方或者是否被对方拥有。
方言青这样把我关在一个只属于他的地方,倒不如把我扔在医院里,有空常来看我,更显得自然,让我更舒服些。
他这种占有欲让我不安,不自然,不舒服,也很别扭。
占有,这一般出现在另外一种感情里比较多些。那便是所谓的爱情。
那,难道说,方言青他爱我?
别乱开玩笑,这太夸张了。
——好吧,好吧,认真的看待这一切。我必须正视这一点,那便是:方言青对我的感情,显然不完全等同于我对他的感情。
恩,站在旁观的立场上,这一点显而易见。我并不会去占有他。如果我们目前的立场对调,我绝对不会象他这样处理。我当然也会竭尽所能的为他筹谋最好的治疗,最佳的照顾。但我不会表现得如此占有。
可他目前所做的,所表现的,那种必然的责任感和占有欲,太突兀。
他仿佛把我当成一个必然属于他的人,应该由他完全负起一切责任。
当然,可以假设他是处于肇事者的立场来做这一切的;可这亲力亲为的照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个半死的植物人没错,但没必要吃喝拉撒的全他一手包办到底呀。
他是我谁呢?我当他是朋友,他当他自己是我谁呢?我当我是他朋友,他又把我当他谁呢?
细想下去,很不安。
搓了搓手,我将书扔到一边。有些事情,必须我自己亲自动手求证了。
我必须让自己了解事情的真实情况。
站起身,凑到那白瓷人偶面前。
你和他,和方言青,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安静而又平和的表面下,是否是让人不安的现实呢?
我要揭开来看个清楚明白。
伸出手,轻轻的揭开白瓷娃娃身上的薄被。单薄而又修长的身形展露在我面前。
穿着这一身纯白的丝质衬衣,保守的将扣子扣到最上一颗。
素净而又整洁,方言青一贯的作风。
长时间的卧床,全身的肌肉萎缩的厉害,这安静的白瓷娃娃足足比平常瘦了一圈。
抬起地的手,温润,干燥。方言青一定按时的涂抹护肤油,小心而又细致的按摩,他知道我是最看重这只手的。
他对我的好,与我对他的好,很不同,很不同。
犹豫着将手伸到那扣子处,依然下手不定。
——知道事实,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这应该不是好处不好处的问题。我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完全脱离我的控制,这会让我很不安很不安。
我必须做出决定,重新的,正确的,定位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就在我做出了选择,并成功的解开了一个扣子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相对于那规律而又平静的敲门声,我心跳的声音就实在嘈杂急促的可以。
我不知是懊恼还是庆幸的呼出一口气,将手伸了回来,并把薄被拉好。
门随即被打开了,进来的是方言青的秘书。
「常先生。」秘书一转身将门关上,朝我微微一笑。
「您好。」我也很客气的朝他点点头,露出人畜无害的阳光笑容。
「这些是替补的药品。」他走了过来,将一个小纸盒放在桌子上。
「哦。」我拍拍脑门。
是哦,好像我的药用的差不多了,昨天我刚和方言青提过。
「麻烦您了。」我起身走了过去。
「哪里,方少爷交代了的,份内之事。」秘书朝我和蔼的点点头。「既然事情已经办完,那我告辞了。好好照顾林少爷。拜托常先生了。」他稍稍欠身。
「哪里,太客气了。我应该的。」我也朝他稍稍欠身。
然后这位十分客气礼貌的秘书先生这才转身离开。
一直到门再次被他关上,我脸上的微笑才吡啦啦的倒地不起。
不管这些了,我将纸盒拆开了,一一清点。
——营养剂,几乎全是营养剂,这是要补死我吗?
耶?我拿起一个小小的瓶子。
这是什么,没有使用说明,没有生产厂家,没有有效期,三无产品?透明玻璃瓶里浅浅的半瓶透明药水,只贴着一张「一天一次」饿标签。
这是什么药?做什么用的?
没有标示的东西我是不会用到自己身上去的,可为什么这样一个三无产品,却出现在这些营养剂堆里呢?
方言青知道这药的来头吗?对我有什么好处?
将药握在手心里,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药是方言青交代来的,我问他一定能得到答案;问题是:我可以问他吗?他会回答吗?就算我问了,他回答了,那谁能保证他给我的回答一定是正确真实的?
恩,我怎么这么不相信他了呢?他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可我真的很怀疑,很怀疑。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要不偷一瓶,拿到外面的实验室里让人检验一下,到底是什么成分再说。
可是这样的药一共只有四瓶,缺一瓶实在是太显眼了,万一方言青问起来,我难辞其疚。
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那也太不符合我的性格了。
不成,我必须弄到瓶子里的药,然后拿出去让人检查,横竖方言青不至于把我往死里害。
我取出一支针管,将那药瓶里的药水全吸了出来,然后将之注入生理盐水里;将整瓶生理盐水晃动几下,再抽出1左右的量,从裤袋里掏出一条手帕,将针筒里的药水注入,然后小心的叠好,收到裤袋里。
轻轻的拍拍裤子,我得找个机会离开这儿。
深吸一口气,开始注入其他的药剂。
方言青到底背着我搞什么事,我一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我出神的看着那块手帕。
方言青在傍晚五点非常准时的回来了,他一到,我就可以下班了。
一回到这花园别墅,他马上就赶到我的房间,来看那具白色瓷娃娃。他先是仔细的检查了所有的器械,看过了生理指标后,才放心的坐了会;然后抬头看到了桌上的那些药瓶,于是他便起身走了过来,一个药瓶仔细的看过。
「你全打进盐水里了?」方言青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淡淡的问。
「恩,我打了三瓶250的盐水。从早上十点到现在给他吊了两瓶。」我回答道。
方言青沉默了一会。
「下次你别做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他说。
「哦,也好。」我面无表情的回答。
「就这样吧。」方言青将手里的空药瓶放下,缓缓的说。
他下逐客令了。
「那我回房间了,广宏就交给方先生了。」我很平静的朝他欠了欠身。
方言青淡淡的点头。
既然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我起身离开了房间。
这小子到底搞什么呢?这么平常的药也要自己动手,他到底要怎么摆弄我呢?
还有那药,他为什么要自己动手?为什么不放心别人呢?
我实在是很好奇,很怀疑。一定要弄清楚,不然我会被这些问题憋死。
我一个挺身坐起,要采取行动了。
郊区的房子,离市中心很远很远。我要怎么样才能到市中心去,好找个实验室化验一下那个来路不明的药?
我皱着眉头垂头丧气的在花园里漫步,消化食物。
「常先生,散步哪。」有人向我打了个招呼。
我抬头一看,可不就是方言青那个客气的要命的秘书先生?
「哦,你是……」
「敝姓李,叫我小李就行了。」那男人朝我很温和的笑笑。
还小李,都快四十的样了。
「李先生啊,恩,你刚吃完了?」我搓搓手,不怎么专注的应酬他。
「恩,刚用过晚餐,出来散散步,碰巧就遇上你。」姓李的看着我,笑得有些过于讨好。
和郭潮龙的讨好不同,比较隐藏,比较温和,不那么霸气。
「李先生晚上也要留在这儿工作?」我问他。
他笑笑。
「没办法。」他摊摊手。
「有那么多工作要做?」我实在是好奇。这方言青自己工作狂,怎么还拖人下水?这么烂。
「那倒未必,下班时间方少也不会太为难人。再说了,住在这儿主要是为了方便,这样对工作比较好。」
恩,我眼睛一亮。听他的意思,他似乎是个挺自由的人呢。
「李先生平时晚上怎么消遣?」我采用迂回战术,笑脸问。
「别先生先生这么客气,要不你叫我于辉好了。」他对我突然这么热情的谈话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和我套好交情来。
我撇撇嘴。
「平时没什么消遣,就看看书。」他说。
「那喜不喜欢泡吧呢?」我继续绕弯子。
「泡吧?恩,还行。不过这城市我不熟,也不知道有什么吧比较有意思。」
你不熟,我熟啊。我在心里想着。
「要不,小常你带路,找个好地方一起消遣。」他看着我笑,眼睛里有我不明了的光。
算你小子识相。
不过,这人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让人别扭呢?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的。
整理整理自己的情绪,给李于辉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敢情好啊。赶日子不如撞日子,就今晚去开心怎么样?」
「好啊,小常你赏脸就成。」李于辉笑得比我璀璨多了,好似得了多大的便宜。
「那我去换身衣服。」我急忙找个借口回房间准备一下。
「好,我去车库那儿等你。」他说。
「行。」我转身就回房间。
姓李的车子不错,开得也很稳。
我坐在他身边,车里全是一股子挺有情调的香味,配着软软柔柔的音乐,让人别扭。
啊!我灵光乍现:敢情这李于辉根本就把我当娘们看了?他是同志嘛。
就在我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的时候,李于辉好似心电感应的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这别墅离市中心有些远,方少希望林医生能在一个完全安静的环境里休养,所以特别选择了比较远的地方。小常觉得闷了吧?」他朝我安慰的微笑,很体贴的感觉。
「啊,没,没呢。方先生这是对广宏好,我理解。我没什么。」我胡言乱语的回答他。
「很快就到了。这些日子小常你一定闷了。年轻人嘛,总是好动的,别急。」他伸过手来拍拍我的肩膀,手势轻轻的,带着种抚摸的感觉。
完了,这人九成是个同志。你说我目前这身板,这长相,也太招人了。完全就是理想型的嘛!就我不说,不动,那也会招人。
这么看来的话,当日郭潮龙看我的暧昧眼神,十之八九,也为这壮了。
就那句,旧情难忘。
我扁着嘴换了个坐姿,引得旁边那人又回头看我一眼。
那眼神,熟,就男人看女人似的。
这广连,娘娘腔的还真招人。
车子转了个弯,这路我熟了,越过了眼前巨大霓虹灯招牌,就算是到了最繁华的市中心了。
「小常,我们去哪儿消遣呢?」李于辉对我说。
「哦,那,朝那开,转个弯就有间吧,停车场挺大的,比较方便。」我指手画脚的指挥他。
他拨转方向盘驱车上前,将车在门口泊好,我带着李于辉走进夜色的大门。
再次步入夜色的感觉让我有些微微的兴奋。出事前的那晚,我就是在这间吧里和方言青他们疯狂的鬼混。一群人放浪形骸,颠鸾倒凤的胡混海玩,放肆到了极点。
记得那晚我们玩得有些出格了,方言青很激动的样子,我喝了很多酒,脑子很快烧糊了,他们说怎么玩就怎么玩,一股奉陪到底的架势。
没办法,我们外科医生每天作手术,压力挺大,又是高收入群,难免要玩些刺激的,不然还消遣什么呢。
熟门熟路的,我带李于辉摸到吧台那边。
「柠檬水加盐。」我对吧台服务员说。
今天不是来混的,不能喝酒精饮料。
李于辉看着我笑笑,点了啤酒。
还没坐熟屁股底下的凳子,我马上借口上洗手间尿遁而去。
绕到里面,找了个角落里的投币电话,赶紧就拨了潭新伍的电话。
心越急柴越湿,偏这小子老不接电话的。
「你哪儿去了?死了你!」那头一接电话,我劈头盖脑的骂。
「呦,吃火药了?内分泌失调了?c来了?」潭新伍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才c来了。说正经的,你来趟夜色,我把一包东西放二号吧台那儿,你拿去给我找间实验室验到底什么成分。」我懒得和他斗嘴,赶紧嘱咐他。
「什么东西要查成分?」潭新伍不解的问。
「我如果知道还要你查?是药剂,没标签,方言青给我用的。」
「干嘛?他想毒死你了?他也该被你折磨得心理失常了。要我的话,早下手毒死你这害人精了。他守了你这么多年,算是对得起你了,就你这么个木头,早就该送去垃圾回收了。」潭新伍这嘴还是那么欠扁。
「你才垃圾回收后的再生用品呢。你管他为什么不为什么的,要你查你就查去呗。我告诉你,老子我现在这样他还能怎么害我?我就想知道这什么药,他方言青到底要拿我怎么样。」我没好奇的朝电话吼。
「他能想怎么样?你是真不开窍呢,还是玩人装傻?」潭新伍那头的口气依然冷冷的,带着讽刺的调调:「林广宏,你别和我说你一点感觉也没有。方言青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图什么?你说他要拿你怎么办?我倒想问你:你想拿他怎么办呢?你知道了他想怎么办,你会怎么办?」
「你打什么谜,绕什么圈子?我和他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我几乎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你和他的事,我当然管不着。」潭新伍口气也不怎么好。
「就算我求你帮个忙。」我知道他有些生气了。这人平时虽然脸很臭嘴很毒,倒也没真和我生气,今天怎么为了方言青和我动起三昧真火来?
「得,我能推得开吗?」听我这头口气软了,他那头也静了下来。
「那你赶快,我不大能出来。就这样。」我赶紧要挂电话。
「那行,你自己保重。」潭新伍懒洋洋的挂上电话。
我垂头丧气的将电话搁好。
是啊,就算我知道了一切,我又能拿方言青怎么办呢?
有些事情,是碰不得的,碰了,就要赔上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我有太多的东西,不能,也不想失去。尤其不想失去方言青这个朋友。
可为什么他们一定要逼我去面对呢?
面前的瓷娃娃依然一副天使的模样,将世间的所有愁苦摒弃在躯体之外,活在一个完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单薄的胸口微而有规律的起伏着,跟随着辅助呼吸器的节奏,单调的声音挺能衬托我目前沮丧的情绪。
布满在月白色瓷质肌肤上的,是不均匀的暗紫色印痕。看的出来,它们已经在这肌肤上停留不短的时间了。
他妈的,这该挨千刀的混蛋!我就知道,我早该知道,我……
重重的将拳头砸在棉被上,闷闷的声响。随手将那丝质外套拉上,我用拇指揉着眉心。
这算什么鬼事呢?
懊恼的站起身,像只无头苍蝇般的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最后无奈的飘回到床边,慢慢的坐下。
他方言青把我关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合着就拿我当吹气娃娃使了?
我非打折了他狗腿不可。
砰的一拳砸在床头,震得瓶瓶罐罐跳了起来,哗啦啦的作响。
我早该知道他对我的企图,我早就该知道。他的眼神,他的态度,他对我的特别,他对我的好,我早该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难道让我当他面问:喂,你小子是不是拿我当女人?
这我问得出口吗!
是,我早就该料到是这么一回事。没错,我不是个傻子,那种事,我怎么可能—点感觉也没有?
可,饶了我吧!我真的真的,很正常。我不是,真的不是。
你可以说我烂,玩弄人感情了,贱,就知道下半身的快活,全不拿人当人看。可,可我真的不是。
沮丧的垂下头,我完全束手无策。骂他,揍他,踹他又能如何?
转过头去,床上那人依然平静,依然幸福,真让人羡慕。你说要我也这么昏过去了,等事情全过去了再醒,多省心省力。
可是该我的,还得我去解决。根本没有逃避的余地。如果我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一切是否就永远也不会发生呢?
不可能,方言青总有一天非得让我逼疯了不可,那时候,他发起飙了,其精彩程度绝对更胜一筹。
这么想想,那还是现在这样吧。至少目前我还没有和方言青正面冲突过。
这样也好,面对他,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隔着这最后一层遮羞布,让我再喘口气吧。
我真的真的还没准备好。
把瓷娃娃收拾妥当,我疲惫不堪的瘫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看着他出神,就连方言青开了门走到我身后了,我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知道我这皱着眉头张开嘴的蠢样映在他眼里是副多可笑的样子,至少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目前的我,看起来很糟。
当我意识到映进我眼睛里的模样是方言青时,就像一只被夹住了尾巴的老鼠一样,我猛的跳了起来。
「方言……方先生。时间到了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来看看小宏。」方言青一双眼睛审视着我。
「哦,原来是这样。」我用手狠狠的抹了把脸。
「我过会再来。」我不想去应付他的审视,也不想面对他,低垂着脸,淡淡的说。
方言青沉默不语。
我不解的抬起头,和他的眼光交会在一起。
胸口突然涌起千万层的波涛,一层滚上一层,越爬越高,涌啊涌啊,一直涌到了喉咙口,却像是被狠狠的掐住了出水口一般,千言万语全梗死在这节骨眼里了,硬是发不出半个音节来。
这来势汹汹的惊涛骇浪在身体里滚来滚去,几乎破坏了我所有的理智,叫嚣着要愤涌而出。
久久的,久久的,几乎耗尽我所有的力气,这汹涌澎湃的波涛才旋转着飞散四溅,砸碎成亿万片,跌落在每一个角落里,刺痛了每一根神经。
我别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没有理会方言青的沉默不语,我将这看成默认,缓缓的从椅子里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方言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方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我停下脚步。
方言青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
「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很过分?」
我愣了一下,不大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明白,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方言青的口气有些急,似乎对刚才说出口的话后悔了。
他这句出了口,我才大约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过分不过分,我没有权利说什么。」我强压下某种复杂的情绪,尽量淡然的开口:「可是方先生,无论你做了什么,你有问过当事人的意思吗?你有征求过他的意见吗?」我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说。
方言青吸了口气。
「你果然是明白的。」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可能会明白我的感受。毕竟你也是这圈里的人。」
我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过来,我不知道我还要再等多久。
他走得越来越远了,他说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他说他要和她结婚,他说他已经找到了幸福,他说……」方言青停顿了一下,「他不需要我了。」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不安和愤慨。
「他可以随时间离开,可以走得很潇洒,因为他不需要我了。那我呢?我需要他。无私了那么久,我也该有权利自私一回了。」他将愤慨和不安慢慢收起,声音里开始透露出压抑的残酷和坚定:「爱情这东西,本来就很自私,不是吗?」
方言青淡淡的笑出声,不可动摇的坚定。
爱情,这两个字像两支利箭,狠狈的击中我的胸膛。
我几乎窒息了,眼前一片黑暗。
终于,终于发生了。我和他终于到了这条十字路口。
第九章
手机被掌心里的汗水沾得湿漉漉的,机壳上布满了湿湿的水痕。抿着嘴巴,紧绷着脸的我按下几个键。
热乎乎的机身贴着耳朵的感觉,就像往日里方言青贴在我耳边说着悄悄话。
我蹲在厕所里,握着手机,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电话那头传来沉闷的嘟嘟声。
「你这混蛋,快接你爷爷的电话。」我小声的咒骂着。
「喂?谁找我?」好不容易,那头传了声音过来。
「谁?我。」我没好气的回答。
「哦,你啊。什么事?」那头听起来还挺轻松自在的。
「我还能有什么事?我让你查的那药,怎么回事?」我问。
「哦,那是种氟安定,剂量不大。」那边的声音依然很轻松:「你是知道的,苯二氮卓类的药剂在镇静类药剂里是副作用最小的了,很安全的啦。」那张大嘴巴还在呱呱乱叫着。
「是啊,我当然知道。」我强忍着怒气,咬着牙,有些艰难的说出口:「你听着,潭新伍,那药是给我用的。」
「你怎么了?睡不着吗?水土不服?」潭新伍的声音里有意思隐藏着的扭曲,让人不明所以。
我却无暇顾及,满脑子乱轰轰的。
「给我用?我要那药干什么!我吃的下睡的着,我……」
「那药是给林广宏用的。」我停顿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了。
那头瞬间沉默了,寂静得连呼吸声也没传过来。
我也沉默了。
「他看来是被你逼疯了。」好半天后,潭新伍在那头冷冷的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说。
「你的意思是说这全是我的错吗?」我问他。
「你认为呢?」潭新伍反问我。
我沉默了一下,仿佛能想像到他现在的眼神,一定是很鄙视的看着我。
我有些心虚的苦笑一声,将头转到一边。
「现在不是讨论谁该负责的时候吧。」我说。
「那你想怎么办呢?」他又问我。
「我?」我愣了愣。
「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我停顿了一下,淡淡的苦笑。「苯二氟卓类镇静剂就算再安全,用多了也是要出事的。我不能任由他这么糟蹋我,我得把他弄出去,我得离开这家伙。他已经变得让我害怕了。」
「害怕?」潭新伍在那头冷冷一笑。
「多无情的字眼。你以前可整天和他腻在一起,还称他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同患难共生死的,多少的豪情壮志。到如今,竟然只剩害怕二字了。」
潭新伍那头狠狠的讽刺让我皱眉不已,字字句句都扎我心口上,扎得我直发虚。
「你别提这些有的没的了。他要真拿我当朋友,何必给我用这种药。」我恼羞成怒,急急忙忙的反驳。
「哼,是啊,何必用这种软不拉机的镇静药!要我,直接给你上毒药算了。你这种烂人,早该死了。」潭新伍的嘴越发毒了起来。
「好好好,全我的错,就该我死了算了。你也别理我了,就让我药物中毒死在这儿算了。我算是看透了,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到头来还不是个个要我死,你们得意了,你们称心了,我死了最好。」
等我吼完了,潭新伍那头久久的沉默。
「这种事情,又不是买东西,你付出了,我就一定得回应。」我艰难的开口:「没权利要我拿命来抵吧?该谁的就谁的,我认;可这不该我的吧!没道理要我陪着他—起疯。
我受够了,我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我要做回我自己。该我的就该我的,谁也没权利剥夺了。
我受够了这一切,我要用自己的身体说话,吃饭,拉屎。」
将头埋进双膝里,我痛苦的叫嚷着。
「要我帮你做什么?」潭新伍不再讽刺我,淡淡的开口。
「来救我,救我出去。我要出去。」我几乎要哭出声来。
「你现在在哪里?我怎么救你?」潭新伍问我。
我瘪着嘴抽抽鼻子。
有些时候,奢侈的无聊习惯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说,全球定位系统。将指令输入发送到服务商,很快就能得到回答,告知我目前所在的方位。所以,现在的我能很轻松的将这郊外花园的方位告诉潭斩伍。
「方言青平常五点才回家,我决定白天行动。安全系数是不怎么高,可我要拼一拼。」我用手指擦擦鼻子,抽了几下。「而且明天是收垃圾的日子,垃圾车大概早上九点来,你可以想想办法。我会尽力把他带出来,收垃圾的车会停在花园后门处,我们那儿会合吧。」
「你拖着那尸体,能出来吗?」潭新伍的嘴还是很毒。
「出不来我也要出来。再留在这儿,我非死了不可。」我有些歇斯底里的叫起来。
「好好好。我知道你行
清零重来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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