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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BL)第6部分阅读

    斜阳若影(BL) 作者:肉文屋

    回家的路上,终于还是被觊觎邹家毒经的人绑架了。因为我算是族里的异类,医学药学喜欢,被族人唾弃的毒学更是喜欢。虽是小小年纪,对毒药的研究已经非同一般。只是不知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十分简单,但是也许是族里日夜的洗脑式家训教育作用过于强烈,也许是当时看革命故事看太多了起了效仿之心,又或者是青春逆反期的必然心理——你让我说我偏偏不说……总之,不论他们如何逼问,都无法从我嘴里听到想要的东西。

    他们当时十分地紧张,似乎有些什么可怕的事物追在他们屁股后,恨不得把一秒掰成两半来逼问,最终也用上了断绝经脉的手法。我才知道他们原来也是隐没于繁华盛世之后的传统世家,因为那手法真是熟练得可恨。

    好在,很快就被中断了。

    关我的地方似是一栋二十几层的大厦,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近半个城市的面貌,飘渺遥远。

    他们正咒骂着我的顽固不化,突然间隐隐的轰轰声迅速地由远及近。

    他们停了动作,慌张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直到一架全副武装的直升机由上而下地出现在窗前,侧身横对房内,一个戴着面罩的人将机枪口对准了那伙人。

    一个大汗二话不说,持刀扑向我的方向,却立刻被横飞过来的子弹打穿了膝盖,惨嚎着扑倒在我脚边。

    那个戴着黑色防暴面罩的人一举手间扯下了面罩,一张脸笑吟吟地,直看着屋里的人。

    竟然是杨捷……

    看见表姐面孔的那一瞬间,那帮人的脸色似乎全都变了,比刚刚看见直升机的时候变得夸张,不管那个倒在地上的倒霉分子,齐齐施展生平所学,迅速闪人。

    我敢保证他们小时候吃奶时都没那么卖力过,因为几乎是——刷——的一下,就不见了人影,只留着防盗门尚在门框上摇晃。

    真好笑,杨捷是个和蔼亲切的大姐姐,他们跑这么快做什么,她又不会吃人。我嘲笑着他们胆小如鼠的行径,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安心心、无人打扰地——昏倒了!

    之后的事情很模糊,不太记得,似乎有些混乱,有人压抑着声音说话,有人号脉,有人听诊,有人灌输真气……

    我也总是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总之不太记得。又或者本来是醒着的,只是把一些事情给忘了。

    当我完全能够掌控自己的意识和行动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当时却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十分奇怪,全身上下酸软无力,尽管被人制了控制感觉的|岤道,却仍隐隐泛着生闷的余痛。

    干扰太强烈,我不能清楚掌握自己的情况。

    可是一睁眼就安心了,因为眼前就是杨捷那张放大了的面孔。

    我眨眨眼,她也眨眨眼。

    我再眨,她也眨。

    我只能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反而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道:“小阳,你喜欢看圣斗士星矢吗?”

    “喜欢啊。”

    “那你是比较喜欢星矢,还是比较喜欢黄金圣斗士?”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黄金圣斗士!”

    光听就知道,黄金的比青铜的值钱多了。

    她立刻笑了,嘴咧得大大的,那口因为喝多了茶叶和咖啡而被染了些许色泽的整齐的牙齿也露了出来。

    “那么恭喜你,你从今开始,就是黄金小强了。”她说。

    这段词不达意的对话整整困扰了我一个星期,因为不知道她想表达些什么思想。

    好在想了几天就不想了,没时间想了。

    为了恢复被毁损的经脉,杨捷暗中将杨门的心法传授给我,与我一同研究以针灸药汤的方法打通任督二脉、另辟蹊径的法门。

    日后虽然总算大功告成,可有一个缺憾却无法完全避免。由于有针灸打通奇经八脉,所以必须越过杨门心法的前八重而直接修行第九重。拔苗助长总是会有损害,所以自此之后,我的体质就偏于内热,而畏寒。

    不过那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而杨捷救我时附带的“武装直升机惊现xx镇事件”引发了七大姑八大婶的各种猜测,安保部门日夜奋战、挑灯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我乍舌,不知杨捷从事的究竟什么工作,还有她引发了这样的事件,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后来又知道了,小强原来就是蟑螂的意思。

    曾有科学家断言,如果世界上的物种不断不断地灭绝,那么最后一种存在于地球上的动物就是蟑螂……

    郁闷!

    我乍舌,我有那么祸害遗千年么。

    直到上了医科大,选修了心理学之后,才渐渐明白了,她那句话背后的深意。

    许多人都说,催眠是不科学的,是没有理论指导的迷信。

    然而,什么是科学?就连研究着科学的学者们都无法准确地说明什么是科学。

    有的人说,科学就是真理,科学就是那个永远的唯一的答案。

    有的人说,科学只是暂时的真理,很快就会变,永远有你不知道的真理,永远存在着会改变的科学。

    催眠科不科学不重要,被众人承认不承认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催眠的确有效。

    我很小的时候也不信催眠,也认为那些催眠表演只是电视上骗观众的把戏。当时与表姐说了,她只是笑笑,没有理会。

    这种偏见一直延续到大学。

    有的事情,教授是不会公开讲的。喜幸我一直对医学无比感兴趣,时常找教授导师问东问西。

    记得那位教授说,其实人就像电脑一样。

    电脑在正常运行背后,肯定会有明显的漏洞。

    如果有恶意病毒侵入了那个漏洞,电脑系统就会被感染,然后将正常的指令和病毒的指令混淆了起来。最后,正常的指令就失去了控制。

    而催眠暗示,就是引开对方的注意力,找到对方思维的漏洞,趁着他注意力涣散之时,通过那个漏洞,控制对方的下意识。

    而后,最终接管对方的行为。

    这种指令的作用相当强,好的催眠师甚至能做到即时对方清楚他不愿意接受指令,身体却也优先执行催眠师的命令。

    意识虽然还清醒,下意识却已经完全听催眠师的指令了。

    为了让我相信催眠的作用,那位教授亲自给我做了一次关于记忆的催眠。

    于是,十四岁那段空白的两个月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成为了试验目的而被回忆了起来。

    记忆逐渐从蒙蒙迷雾隐蔽中清晰。

    原来刚被救回来的那段时间里,我其实是清醒的,却极为痛苦和绝望。为那全身无力的酸软,似乎往后的人生都要如此病怏怏地过下去。原本光明灿烂的日子,无忧无虑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

    有人说我骨子里十分决绝,说得没错。那样的年纪我就有了一个十分偏执的想法,既然身体沦落成了这副样子,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当时年少无知,就真想这么一了百了,胜于浑浑噩噩地活着。

    表姐无奈之下,只好给我施了禁制。

    与中国东南的邹家习于传统医学不同,处于新南边陲避世隐居的杨家习于武学以及许多旁门左道。

    我所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早就对催眠暗示造诣颇深。

    为了让我能够清醒地面对一切困境,她对我下了一个永久性的暗示,这种催眠是极为危险的,稍不注意就会对被施术者留下深刻的精神损伤。

    庆幸的是,当时对我的损伤很小,只是忘了两个月内一心求死的事情而已。

    杨捷也甚是懒惰,当时只对我父母挥挥手,说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忘了更好。”也不助我恢复记忆,拍拍屁股走人。

    是的,无论如何,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完全的绝望,更不会愚蠢地自寻死路。

    如今,我感谢着表姐,感谢着这个镌刻在记忆深处的印记。

    【斜阳若影?引用】

    关于催眠一事的“人脑漏洞”方面的论述,引用自执业心理学家张源侠的《心理黑洞——曼哈顿心理诊所手记》。

    毒

    16

    对陈更逐渐没了想望,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尽管身体上的不适不能很快好转,但至少心里不那么难受了。

    在半梦半醒中沉浮,开始不会把心思一直纠缠在那个人身上,开始会扭转了思绪去想别的事。

    也许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完全放下此间的一切,一身轻松。

    可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变态。在这么无望的境地,为什么还会有各种念头冒了出来,为什么还会用如此乐观的心情想着出路,果然是被打得过了,脑袋也坏掉了吗?

    如此的,不受控制……

    如果今天落入这种境地的是司徒若影,他会怎么样呢?经脉已绝,面容被毁,他是否会对未来绝望,对人生失去了想盼,最后自寻了短见呢?

    所以有一些,为那个少年的死去而庆幸。

    至少如果是我,还能受得住。至少那让司徒茂耐不住的经脉断绝,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

    最后一次在牢房中见他,恍惚间似乎见他取下了面具坐在身旁,那脸上似乎有着痛恨、愤怒,还有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痛苦和悲哀。

    “还记得中秋那时,你唱的诗乐吗?……你说都是雪月教的吧……问过了,根本没这回事……从一开始就没有跟我说真话吗?……全部都是假的……”

    然后什么也听不到了,我全副精力都耗费在从断裂经脉间溢出的散乱真气上。

    等稍微收纳了一些之后,再睁开眼,他已不在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根本不做那些无中生有的梦的话,我或许会以为恍惚间的见闻只是一场黄梁大梦。

    然而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只有冷副总管。

    他正捧着一碗药水灌入我嘴中,脸色很不好,十分憔悴,似乎已经多日未睡的样子。

    他平日待我毕竟是极好的,我动了动嘴角,沙哑地问:“冷叔?”

    “你真的是司徒家的人吗?”

    “大概是吧。”

    “为什么?”

    我看着他。

    他那铁一般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漫溢着浓浓的痛苦。

    “你潜进来窃取了青阳宫的秘密就算了,你毕竟是司徒家的人,我们也不能强求你大义灭亲;可是为什么连家旺和林宫都要害了!”

    说着他双手抓住我的肩,坚硬的手指直掐入肩窝中。

    “他……咳咳……他们?”

    “老陈与林宫数日前下山清账,中了司徒家的埋伏。老陈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知,林宫也行踪不明。”

    陈叔下山清账的时间并不固定,是到了账目快满了的时候才会去的。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道:“陈总管人事不知,林海如行踪不明,你又如何知道是司徒家做的事?”

    他冷笑着答道:“托你的福,老陈这是中了飞雪凝香,你们家那个司徒凝香熬制的奇毒。宫主现如今也去寻解药了,这几天大概是没办法来看顾你了。”

    毒?司徒凝香?

    司徒凝香……我虽然对许多事仍是不甚了解,但是在看陈更借与我的二十年前入库的药典时,也曾数次见过这个名字。

    被誉为当时天下毒王的第一人。

    原来是因为这事,他才这么气急败坏地来……

    躺在草堆上,暗暗感觉自己的情况,才发觉已经精神了许多。身上虽然斑斑驳驳都是干涸和半干的血肉模糊,看上去可怕得紧。

    我却知道,实际上的情况已经比我当初期望的要好。那些拷问,仅仅是伤及皮肉、消损血脉,却没有挑筋挖骨,也没有砍手砍足。

    不由自嘲地想着,至少我所知道的酷刑可比陈更舒钺之流用在我身上那些前千篇一律的小把式多多了。倒不知这算不算是他们的手下留情?

    只要神志清醒,只要不损及双手,我就有办法解决泰半所遇到的困境。

    我撑持着在那堆草底下摸到了垫底的竹席,掰下半片篾子,缓缓在身上刺了数处|岤道,才觉得精神清醒了些。

    对上冷叔显露惊异的眼,缓缓说道:“如果副总管事还有一丁半点儿信我,就请跟我说说陈总管的状况吧。”

    “你……”

    “你们不是说我是司徒家的人么?司徒家的人解司徒家的毒,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了?”

    我就着冷叔送来的小半杯鲜血浅浅地嗅了几嗅。

    这毒我是在宫里书库的书上看过的,是被称为天下十大奇毒之一的飞雪凝香。

    中毒后无法言语行动、状若昏迷,实则十分清醒,慢慢体验逐渐虚弱死亡的滋味,除非有司徒凝香特制的独门解药,否则必死无救。

    当时与负责山脚武场诊治的邓大夫讨论时,他也十分佩服这副毒方。

    飞雪凝香之所以被列为十大奇毒之一,并不是因为这毒能让人多么痛苦,而是让人救无可救。

    司徒凝香当年创作这味毒药时,求的就是一个多变,最终配出的方子变化多端,只要其中一味药稍加变动,药性的变化就差之千里,解法也就不尽相同。

    要解这毒,只能让制出毒药的人来。

    也因此当年让司徒凝香凭借这味毒药胁迫了许多名门大派、世家豪族,为司徒家取了许多好处。而不从他的人,也就此自世间消失。

    陈叔中了毒,定是早有大夫为他诊治,也该看出是这毒了。冷叔也知道厉害,忐忑不安地看我伸了小指点了半点血尝味。

    “你……”他突然说了半个字,又犹豫着把到口的话吞了下去。

    我斜眼看他,只见他是满脸忧色,心中怅然,他毕竟还是一支把我当小辈待得极好的,微笑着止了他的疑虑道:“没事,就这么一小点,根本毒不到人。”

    其实我怕的只有血里奇奇怪怪的病,要不是平时看陈叔的状况也没像带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病症,自己还真不会这么大大咧咧地去尝血。

    这毒也算是厉害了。

    还好,陈叔认识我。

    是药三分毒,毒与药本就相通,我又怎会不知如何解毒?

    这毒别人自是解不开,因为他们都是死记方子,按方配药。

    可是司徒凝香是如此聪明,从来不会遵循古方做事,常常随兴而为,又能有哪个方子能记得下他的多变?所以那些循书而行的庸医们,又有哪个能配得出解毒的方子。

    只是,我解毒也从不喜欢遵循古方,更无从知道所谓的古方。所学之毒书药典中,最喜爱的就是邹氏七十一代前辈那本《灵活用毒三千问》的大部头。

    虽然这世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但前世留下的记忆却是留得清清楚楚的。未识字的幼年钻在药房里,稍大后爬在高山上,捻着草根花叶浅尝细品,慢慢学着区别各种药物药性的时光如此之长,长得怎也无法忘却。以致于如今,鼻子一嗅、舌头一尝,立刻就能知道了大致是什么药物、何种配比。

    沉吟片刻,思虑已定。

    取来冷叔备在一边的纸笔,想将治法一一写下。

    只是自断绝了十二正经、破了气海之后,手足力气已经去了七八成,拿起笔来怎生也停不了颤抖。我不断深深吸气平息胸口逐渐升腾的焦躁,还是止不住墨水在纸上撒下点点墨迹。到最后,干脆掷开毛笔,说道:“冷叔,你就叫宫里会配药的人过来,我一一吩咐他们去做。”

    “我能信你吗?”他临走前,问得极是认真。

    “恐怕,就算你不敢信我,也再没有其它办法了吧。”我眉眼不抬地答道,复又躺回拾掇得比较舒适的草堆上休息。

    刚才一阵折腾,已经很累了。

    在等待陈叔好转的这段时间,谁也没来理会我。

    冷叔自然还是不放心,所以我也就“勉为其难”地试药。

    他却肯定没想到,我也早就猜到他定要让我验毒,所以在第二副补身的方子里加了几味能归顺内息的药物。

    也正因此,现在我脸色随仍不好,精神和体力却已大为好转了。

    人没事做就会东想西想。

    像现在,我已经不会再想着陈更的时候,就会想司徒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家族,能让青阳宫上下防备若此,能让他痛恨若此。

    尽管司徒氏曾经一度统治着四国之地,然而那时的书籍却很少提到,大家都将它当成一个神秘且禁忌的家族膜拜,敬而远之。

    乃至到了后来,司徒家族的势力萎缩,被四国更替,这种尊崇仍然在民间残留着,关于司徒一族的书面记录极少。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在某本药典上看到毒王司徒凝香的名字和一些事迹,毕竟还是研究学问的人最无忌讳。

    其他的,拼拼凑凑起来,勉强可以让我推断出这个家族一直致力于恢复家国,就算他们组织起了江湖第一大教九阳圣教,他们的目的始终还是在于朝堂之上。

    然而,青阳宫不是只是个江湖组织么?志在朝堂的司徒家又怎会耗费如此大的心机与精力与青阳宫对抗呢?

    出身于孤儿的梅若影,竟然是司徒家的人。

    现如今,我就是梅若影——司徒若影。如果司徒家真的想通过司徒若影有什么动作,应当会联系我才对……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手法是我所不知道的?

    细想之下还是不对。

    我替代梅若影已经一年半了,这期间怎么说也足够好几次的联络和任务了吧。

    当那边发现司徒若影没有回音或行动时,肯定会派人前来探查的。

    但是探查的人,并没有与我做直接接触。

    那么原因……

    莫非,真正执行潜入任务的最重要的人物并不是梅若影,而是另有其人?

    甚至已经潜伏了更久的时间。

    心下一个激灵——原来,司徒家竟没人性到这种地步了么。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身边已经有大概好几双眼睛在关注着自己的行为举止了。

    司徒若影的真正任务,就是当代罪羔羊。青阳宫主相信他就是j细后,就会将关注的焦点都放在他的身上,然后就会放松对别人的警惕戒备。

    而至于司徒若影是死是活,司徒家的人根本毫不关心吧。

    他们大概以为梅若影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什么也看不出来,所以干脆也不冒险与他联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司徒家到底图谋的是什么,竟然舍得牺牲两个家人?先是众人都知晓的司徒茂被发现,而后与我滴血辨亲,将瞩目的焦点转到我身上,好方便别人暗中从事活动。

    即使司徒茂只是在与那人联络时,出于不小心被抓的,也不能说明司徒家的仁慈。正是因为被牺牲的是司徒茂,所以聪明如陈更也很难会怀疑这只是个苦肉计。

    啊!大概这个社会的人还没总结出什么叫做“苦肉计”吧。

    所以青阳宫主即使发现有机密泄露,也会认为是我做的。可是我却知道,我绝对是任何事都没有做。

    而真正的内应,其实还在青阳宫内部。

    究竟……

    熟悉陈叔下山清账办事时间规律的人……

    果然,是小冉吗……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叔揪着我的前襟恶声恶气地吼道。

    我镇静地回视他,答道:“你也看着的,给他制的药,我也吃了。我没事,问题自然不是出在药上。”

    药自然是没问题的。

    邹家世代行医,其中肯定会有一些异类不喜治人,而喜毒药。也因此流传下来的药毒典籍极多。譬如第三十四代传下的《毒方》,第五十三代的《药毒纲目》,六十九代的《辩证客观看解毒》,七十一代的《灵活用毒三千问》都是其中佼佼者。

    我则算是是异类中的异类,不论医还是毒,都是极爱,所以那些书都是打小熟读的。

    “可是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他身边,除了你的药,还能有什么东西能为害于他?”

    “我不是给陈叔开了一剂针灸的方子么。”我语调一转,肃然问道,“谁施的针?”

    “邓大夫。你想说他施针有问题?我可是一直看他刺涌泉列阙的,与你所说之法完全一样,并无不妥。”

    “冷副管事,你该不会以为,除了下针部位之外,就没有其它方法能致人死命了吧。”

    他脸上犹疑一会,似乎有了答案。

    他转头对等在单间门外的随从说道:“梭子,去取邓大夫的针来看看。”

    我又笑道:“您该不会也以为,邓大夫在针上下了毒后,会留着不清洗,专门等着人去查吧。”

    他回头看我,眼中有的是已经无从掩饰的惶惑。

    我叹了口气,扯回自己的衣襟,说道:“如果你还想陈叔活命,先将他现如今的症状告诉我。”

    魇

    17

    此次解毒也不甚难,我再一次顺便捞到了配药的好处,顺便也加入了几味固本培元的药物来养自己的身。

    冷叔再次回来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那个在山下武场的邓大夫,真的是司徒家的内应。在为陈叔施针时,又给陈叔下了毒。

    他大概知道会东窗事发,刚一下毒就立刻带了行李跑路。

    而冷叔心悬宫内状况,也没能派足人手去追。

    只是陈叔虽然解了毒,可是一损再损,这一次要醒来,大概也要十来二十天左右才行。

    我听着冷叔的说话,看他眉间透出的一点放松,心中有一块疑虑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潜入的人是邓大夫?

    不,不对劲。

    邓大夫肯定有问题,但他职责所限不可能探知更多的机密。

    如果邓大夫是司徒家的内应,他一个山脚下的武师大夫,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就算要下毒,顶多也只能毒几个武师护院。

    这次他能对陈叔下手,还是因为山上的大夫随某人下了泰山,不知去哪里做些什么了。

    还有谁呢?

    能够得知陈叔下山清账的时机的人。

    等等……在此之前,还有什么被我漏算了。

    我拿起几根茅草在地上按顺序排放,司徒家让我来当替罪羔羊——第一根;邓大夫作个普通的内应——第二根;毒了陈叔——第三根……第三根……第三……司徒家为什么偏偏要与陈叔过不去?

    司徒家的最终目的,就是单单一个青阳宫的陈总管事?

    还是,让陈叔无法行动后,再有所图谋?

    我倒抽一口凉气,抬头看向正不知当走不当走的冷叔,问道:“陈更去哪里寻陈叔的解药了?”

    “他……”冷叔有点吞吞吐吐地看着我,神色中是一分的相信和九分的怀疑。

    “陈叔现在已经解毒,你也应该寻回宫主了。”

    “我以派了人出去,现在还没联络上。”

    我头脑一阵晕眩,赶紧撑住了身子,缓了一口气才又问道:“他这次出去都带了什么人?”

    冷叔见我神色严肃,不敢马虎,一个个地数出了随行人员。

    在那其中,果然有那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小冉!

    耳边似乎又响起陈更恶狠狠地说话:“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承认,我就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一直跟在梅若影身边的,一直注视着我的行动的小冉,其实既是陈更放在我身边的暗桩,同时也是司徒氏放在陈更身边的内应。

    我这几日头脑混乱身体难受,竟到此时才大惊失色。

    是他把一切秘密泄露的事件都栽赃到我身上。

    是他知道宫内的账目何时需要结清,知道陈叔习惯由哪条小道下山。

    是他向陈更揭发我后,得到了更多的信任,然后……

    难怪,难怪一年半前我刚醒来时,小冉还是一副温厚的模样。后来他有机会接近陈总管后,就变得聪明伶俐,比我还快手快脚。

    他就是要讨得总管欢心,更接近青阳宫的权利核心。

    难怪会没有司徒家的人想要与我接触,确定司徒若影的情况。因为,我一直处于司徒家的监视下啊。

    也难怪他绝对不会错过去武场习武的时间。武场很大,哪里会有人注意得到谁在里面谁不在里面。他那时是用去做了其他事情吧。

    我咬咬牙,说道:“冷叔,看在我为陈叔配药的份上,如果你还信我半点,我就跟你说实话。我的确是司徒若影。但是司徒家派来的j细不止一个。我是其一;邓大夫是其二;而第三个,就是小冉!”

    事情就像一座冰山。

    当你看见水面上的部分时,水面下却深藏了更多更多的真相。

    我如今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忘却这一段时日的遭遇。

    说实在话,如果换了我遇到这些重重叠叠的阴谋j细,大概也会昏了头脑、不辨亲疏。

    我虽不知陈更为何会疑心深重至此,却也知道这次的套子实在太过巧合,也太过细密。

    我无法驳斥那碗认血亲的血,无法说出比穿越时空更让人相信的言辞,无法说明为什么能解司徒凝香配的毒。

    所以要任何人相信我的清白无辜,大概都不会有可能吧。

    斤斤计较这段无法避免的陷害与错待,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好处。

    至少,我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如此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

    冷叔并不敢肯定我说的是真话,却也实在担心陈更的景况,所以就隐瞒消息,暗中把宫里事务交与心腹,就带着数个好手下山寻找去了。

    明明好像已经揭开了谜底,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司徒家族,那些个环绕在我周围的司徒家派来的j细,当冷叔和陈更会合后,当陈叔醒来的时候,应该就可以解决吧。

    还有林海如,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别看他文文弱弱,其实武功极好,对医药也有些心得。也许他只是受了伤在哪儿养着。

    到那时,大事有他们顶着,也无需我来操心了。

    只是,为什么却会不安?

    就好像还漏算了什么,那种把握不住全局的飘摇不稳的感觉。

    可是我来到也只是一年半的时间,知道司徒家族与自己、与青阳宫有着千丝万缕的恩仇关系,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我不是神,又怎能把握得了全局呢?

    我连司徒家为什么会盯上青阳宫都不知道,不知道是因为江湖仇杀,还是利益纷争。

    也不知道陈更为什么会厌恶憎恨司徒家的人到这种程度。

    他们有什么渊源?

    但在解决那个问题之前,我似乎还有什么,似乎还有什么是被忽略了的……

    正当心里朦朦胧胧地泛上一个隐约的不安时,一件令我在此后无数个日夜里深恶痛绝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修建在半山腰的地牢虽大,牢房的隔间也多,可是实际入住的人并不多。我乔迁至此已经六日,除了头两日被带出去彻夜不归之外,其余时间就再没人来管我。

    除我之外,地牢里只有四五个人,常驻人士则是根本没有。常常有人被带进来不久就又被带了出去,出入了两次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知是受不过严刑拷问而死了,还是供出了他们要的信息,觉着没用了便直接杀了。

    活着的人大多气息奄奄,虽上了药物,也没太多闲情逸致白费气力喊冤。

    总之十分安静。

    服食了那几剂陈仓暗渡得来的药,我趁着无人打扰的时机潜心冥想,借助药效催发正在逐渐汇聚的真气。前几天即使想动武也无后力可继,但再过一天半天左右,就该可以大功告成了。那股逐渐侵蚀司徒若影性命的阴毒真气就该被化解殆尽。

    陈更总算没有立刻把我拉出去砍了脑袋,但是也许当时也差不多就想要如此了吧。如果我不自救,还有谁能够救我?我如今已不敢相信还有谁能大发善心了,毕竟我如今继承了司徒若影的身体。就算我自己不承认,知道自己不是司徒若影,但是别人就是这么认为,我能有什么办法?

    正当事情逐渐向我能够控制的方向进行的时候,一阵脚步声打扰虚无的宁静。

    也许,这些渐渐而近的脚步,在空旷昏暗的走廊里回荡的脚步只是个梦。

    是个恶梦,我只是被魇住了,挣扎不开。

    一个想退却却突然发现无路可退的噩梦……

    ……我想这么认为,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来不会做无中生有的恶梦。

    那个原本是负责给牢房送饭的人说着:“嘿嘿,大小姐给的差使真是美啊,咱兄弟还是头一次玩那宫主的人呢,不过那人的后代合该折辱而死。”

    “嘘,小声点,虽说时日快了也别这么大意。” 另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人说道。

    差使?什么差使?谁派的差使!

    “这小子相貌不怎样,身体倒不错,真不愧是……”送饭的粗哑着声音说道,死死地攫住我的腿,我想踢他,可是他的力气死大,抓得死紧。

    “还好给他上过药了,否则要是一个一身血腥臭味的人,谁愿接这个任务。”

    “不!”我终于叫了出来,这样的侮辱,不论是身为女人还是身为男人,都不能忍受的,使尽全身力气要撑起身子。

    “阿伍,你来抓他的手。”

    “防他咬舌。”

    “知道!”那男人利落地抓起我的下颚,咔嚓一下卸脱了臼。

    瞬间暴涨的疼痛立刻卷上了整个头部,但是心底却越来越凉。

    我睁大着眼,如此的黑暗,走廊里的火把照不到,栅栏的阴影在地上晃动。

    谁?

    是谁?

    那两个人又刷刷几下点了我的|岤道。

    如何可以挣脱?

    我并没犯下大j大恶,也没与哪个人有深仇大恨,为什么厌恶的事、怨恨的事一件一件地找上我?

    还能怎么样?

    如今的我其实不用点|岤就已经是个废人,十二正经被一条条震断了,即使有储在任脉的真气又怎样?督脉未通,正经被毁,根本就是被困在笼中的斗兽,空有力气却无路可出。

    刚才冥想时的平静就如前尘往事一般缥缈远去。

    陈更……陈更……这是你想要的么?

    你把我关在这里可曾会想到我会有这样的遭遇么?

    将我经脉断绝时刻曾想过我会面临如此不堪的抉择么?

    你不信我没关系,你用刑也没关系,可这件事,我该不该算在你头上?

    绝望地合上眼。

    人力有时而竭,我不是神仙,也有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时候。

    根本,无法自救。

    在这个昏黑的地底,平时除了提人出去拷问,只有很少的人打点,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恐惧,如同涨潮。想跑,却跑不脱。那恐惧如同黑暗的充满冰凌的海潮从脚底漫上,一寸寸淹没过肌体骨肉,灌入口鼻,让人不能呼吸。

    反抗,有用吗?

    谁能,来阻止这一切?

    实在是无法忍耐的疼痛,即使强忍着,即使下颌已经被卸了,也无法阻挡的疼痛。不只是身体上,也包括了灵魂的深处。

    地底的生活,是如此的虚无与绝望。

    四周渐渐鼓噪起来,是其他牢房里被关押着的人。

    蹲在我头上的男人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两步走到牢房门口,狠狠踹了两脚,吼道:“哪个马蚤包子还叫!哪个再叫,爷等下去干他!”

    廊内立时安静了。

    晌午的日光透过狭小的窗孔,在地上印下一个明亮的光斑。斜斜打下的细小光柱,透明清亮,却如此无助。

    脑袋昏昏涨涨的,任由铺天盖地的恨怒淹没。

    无法仔细思索,为什么平时守卫众多的地牢,如今没有进来一人阻止,无法细思他们口中的大小姐和那人究竟是谁。

    有个意识不断地说着:就这样放松吧,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但另一个意识却不断地怒吼着:反抗啊,就算死了也要反抗!

    可是这些声音都渐渐湮灭,渐渐消失在一片虚无的摇晃中。

    完全无力挣扎了,被折腾,被摧残,被这些人不当人般地看待。

    有人说,嘿嘿,看不出是个好货色。

    有人说,你让开。

    然后,有人被推开,不甘心地跺脚。

    即使闭着眼,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人一步、两步地跨上前来,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头上蹲下。

    然后听见窸窣的衣服磨擦声。

    心里更沉了下去。

    头发也被硬生生地扯了起来。

    下颚早就被卸开,嘴巴松松地耷拉着,早有津液淌了下来……不用看也知道,一定非常地狼狈。

    这次,是逃不过了。

    那人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屈辱、恶心、对肮脏的憎恶,所有负面的情绪如洪水般淹没了我所有的理智。一直强忍着的泪终于无法阻挡地淌下。

    ————————————

    [按晋江要求,对某些事情无细节描写。]

    厌

    18

    我厌恶,厌恶如此软弱的自己,厌恶此刻无法掌握命运受人摆布的自己!

    即使浑身都被别人掌控着不能动弹,也不能阻止呕吐的欲望,然而喉咙都被堵上,连这一点反抗的余力也没有。

    咽喉深处翻腾着他们灌入的苦涩腥臭,数次的窒息。被扯着头发仰起头,只能难受地不断呛咳。

    当一个人站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伸手向要爬出去,可是不论怎么探索,仍是碰不到能够攀登的藤蔓山壁,等着你的永远是虚无的黑,永远是没有出路的绝望,这种时候,你会做什么?

    只有自我了结才是解脱。

    但是我却连那唯一的一条路都不能走。

    我大概要与这几乎无边无际的憎恶、恶心、厌弃共存一辈子了,除非有一天,能够忘却。

    阳光在牢外灿烂的照耀着,牢内火把摇曳地照着,然而阴影却是如此浓重,浓得似乎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黑,如何挣扎都无法穿越的深渊。

    是谁,谁在栅栏外的阴影里窃笑。轻轻的、欢乐的、讥嘲的银铃般的笑,动听的笑。

    谁的目光在冰冷嘲讽地窥视着这样的我。这样的居高临下,这样地自命清高,这样的轻蔑鄙视。

    并非近在咫尺,更非心有灵犀,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人让我痛苦的嗤笑。

    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灭顶的恨。

    什么都没有,除了屈辱、愤怒、痛苦、疯狂,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似乎所有人类美好的光明的事物都离我远去,黑暗罪恶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展示在我的面前。

    如果我能忘了这一切,该多好。

    如果我能永远维持原来的自己该多好……

    也许,我再没有这个幸运。

    浑身湿透后留下的汗味,口鼻里的腥臭是如此鲜明,抽搐地干呕,只能勉强吐出一些酸苦的胃液和胆水。

    时间过得很慢,很难熬,但是仍是这样流失过去,发生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混沌。

    仅有那愉悦的银铃般却又被压抑着的笑声似乎永不间断。

    仅仅薄暮,刚离去不久脚步声又接近了。像挣脱不开的梦魇,我已无力挣扎,只能随之沉浮。

    昏昏沉沉地被他们从草堆和那摊已经破成碎片的衣服中扯起。

    “嘿嘿,小子,你今天自求多福吧,老子可带了好东西来。”王老打十分兴奋,不知道遇上什么好事。

    我半睁着眼,一动不动地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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