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影(BL) 作者:肉文屋
暗的室里没有声音。
“好,好!”他终于连说了两个好,才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计。如果你不是司徒家的人,那你的血又怎能与司徒茂相融?”
想起前些天晚上被三宫之二的林海如与孙凤梅联手活捉的那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司徒茂……”我只是毫无意义地重复他的话。
“你们司徒家的人也真是口硬心狠,要不是慢慢地断毁他经脉,恐怕到死也不会供出你这内应吧。”他似乎十分佩服,但我却知道那口气背后的阴狠冷辣,“还记得今早我与你比剑么。”
自然记得。
他昨夜一夜未归,不知在忙些什么。今早刚一黎明就回来了,尽管他刻意压抑,但脸色仍是难看。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他只说有些劳神,想与我练练手。
他似是一个走神间划伤了我的手臂,其实施为了取血吧。
当时他就已经对我用上了心计,在一切都没有分明的时候……
我无话可说。
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自在心里为我打上了个j细的烙印,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对于梅若影,我本就不熟悉。所知的一切,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更无法得知他还有什么身份上的秘密。
滴血认亲不是做不到,只是要滴在特制的药水里才能有效。只是……原来一滴认亲的血,竟能摧毁这么多。
不过也许也是真的,想到身上至今仍尚未化解殆尽的那股阴毒真气,也许真的有许多许多隐情,只是我没曾注意。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句极熟悉的诗从他嘴里恶狠狠地吟出。
隐约间还记得,似乎是前年的寒冬,与岁寒三友斗酒时弹唱的。他当时并不在场,却把那点诗词记得这么清楚。
原来……
原来我身边一直有人监视着么,恐怕早在梅若影刚入青阳宫的时候就已如此了。陈更恐怕连身边十分亲近的三宫六院十八室都不能尽信。
他续道:“还记得前年中秋,你在露台之上的筝曲么。你推说是师傅所作,我又怎会轻易相信?果然,你原先所在的戏班子里的任何一人,都没曾听过如此曲谱歌词。
“如今想来,我前年之所以会遇到你所在的戏班,也是司徒荣及引到附近的。可是当时也只能查出你确实是在南楚山村里长大的孤儿,十岁才被偶然路过的戏班带出学艺。所以也就没疑心到司徒家上头。
“我毕竟还是太天真,本来司徒一族就不是能以常理来推断。原来他们竟用心至此,为了安排一个让我们无法察觉的j细,能把血亲也放在穷山僻壤,过那乞讨的生活,而且那时还不知道有否能用得上你的一天。我今日也算开了眼界了。”
在进入戏班之前,梅若影过的是这样一种生活啊。不足十岁的孩子,没有父母伴在身边?
不知为何,心底似乎轻轻地抽搐了几下。
不知是为自己,为陈更,还是为那个给与我一副身体,却终是错身而过的少年。
司徒家的安排?
是那个少年的血亲安排的局?
如果是,他们的深谋远虑与无情无耻,也算炉火纯青了。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现在并不是为那少年伤春悲秋的时候。
“我的确已经不是梅若影了,只是转世而来的一缕魂。如果我真是拿什么司徒家派来的j细,只会倾全力藏锋,又怎会数次作出引人注目之事。”
“你刚来的头半年可不是如此出尽风头的啊,莫不成是那边见你一直摸不到有价值的情报,所以催你快快接近于我的吧。”他冷冷笑了一声,道,“你后来不如此显锋,又怎能引起注意?又怎能接近于我?枉费我这一年半来对你信任有加,原来只是养虎为患。”
大约四五岁的时候,我最是爱看一个动画片,电视里一天要放两集,每集五分钟的那种。主角是一个教授,还有一个机器人。
他们每天都会讲两个成语故事,因为很有趣,所以一直记得清楚。
其中有一天,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疑人偷斧。
有个人丢了自己的斧头,就怀疑是邻居偷的,然后他就去观察那个邻居。
他越是看,就越觉得那邻居贼眉鼠目、刻意讨好、鬼鬼祟祟,越发觉得他就是贼了。
可是等他找回了自己的斧头,再去看那邻居,却又觉得他笑容满面、待人可亲、举止有礼了。
所谓疑心生暗鬼、无中生有,其实就是这样的。
当年华佗为曹操治脑疾,说要开颅取瘤。曹操不也是因为疑心深重,把无辜的一代神医给斩了头吗。
当年我看动画看得开心,笑得小嘴直流口水。如今,我却成了那个邻居,陈更也成了那个丢了斧头的人。
我转生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也不算太短。
一年半的时间,我都呆在他的身旁,做他的贴身小厮,平静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
冬天寒冷的时候,他会让人备了酒具,然后屏退了,让我为他温酒。
幽幽的,有些酸涩而又清甜的黄酒的气味就会飘散在暖房中。
靠在窗边看飘落的雪,心是那么平静安稳,一动也不想动。
还记得在初夏的一个雨后,我与他在山脚散步观花。不经意间发现一只被风雨打掉的蓝鹊,它的父母在焦急地飞舞,四周的树上都站满了不断惊叫的蓝鹊。
清楚地记得他朝我笑开,弯腰轻轻拾起毛茸茸的小鸟,捧在手里让我凑着头看。
他的手很大,饶是蓝鹊的幼鸟,也只占了半个掌心。
然后纵身而起,飞身向上,将那只幼鸟轻轻放回窝里。
那一刻,心底有一丝甜味,十分平静,一如初夏的平湖,无波。
陈更!
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么苦涩?
不能相信我吗?半句话也不相信?
那这一年半的时间,难道只是幻影?只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我只想要心灵的宁静,就算他不是全心全意对我,就算他身边环绕三宫六院十八室,就算会任性会专权,只要几许宁静与平和……这也不可以吗?
然而这些苦涩并不是谁造成的。
而是我……
是我将自己推进这个局。
是我,太过天真,太过愚蠢。
以为只要自己付出就足够,却忘了对方根本没有付出同等的珍视。
是啊!我将他当做伴侣,他却将我当成有趣的玩物吧。
所以,那三宫六院十七室,又变回了三宫六院十八室。
原来对他人太过宽容,也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所以,一切只是活该。
他对我的一举一动如此清楚,知道那诗词的一字一句,知道那乐曲的一音一符。
慢抬头盯着他的眼,深吸了口气,问他:“这些时日,在我身边监视着我的人,是谁?”
他并没有犹豫,无谓地道:“就是你的侍童小冉;后来的,还有林宫。”
“你也真是聪明,这么早就安排了人。”
“至少我能想到,你中秋刻意推托地位,无外乎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想不到你的疑心如此之重,是被害妄想症吗?”
他的眼半眯了起来,想是听不懂我说的话。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我又道。
他这次听懂了,嘴角翘起一个微冷的弧度,说道:“是的,青阳宫历任宫主的做法,就是如此。你果然十分清楚。”
我并不清楚。
若是清楚,我又如何会信任他们,如何会在他们面前放心地表露自我?
杨捷说得对,自己的安全本来就应自己保障着。可我却安于平静无事、不动脑筋的生活,不去观察自己的处境,不去细想周围人的心态举动。
的确是我活该!
真是货真价实的,活该……
我不再看他。
他今日与我什么话都全然挑明,是打算以后再不讲任何情面了。
“你不说也好……”他语气瞬间转冷,断然喝道,“舒钺!”
“属下在!”
“你就对他好好用刑吧,记着,留着他的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招认为止。”
听着他有条不紊地下达关于对我的处置的命令,心中满是不屑。
何苦?我本就是个不能自求死路的人,又怎会求死。
宠物而已
13
“你就对他好好用刑吧,记着,留着他的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招认为止。”
听他有条不紊地下达关于对我的处置的命令,心中满是不屑。
何苦?我本就是个不能自求死路的人,又怎会求死。
怎会忘了呢?
我是一个现代人,一个凭自己能力生存,凭自己能力过活的现代人。
想当年,东周晏子能二桃杀三士,是因为古人自幼受忠君礼乐思想的熏陶,并不甚看重自己的性命,认为荣誉、忠君比生命还要来得重要。
然而晏子若是到了后世,却定不能对我们现代人也来个二桃杀三士,因为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生活,本就不应被旁的任何人或虚荣的理由来操纵掌控。
如果当初坚定了离去的决心,不为了一时的安逸而留下,不为了一时的心乱而留下,现在我大概纵马长歌于平野,而不是陷入困顿囹圄不得自由。
是我,是我自己舍弃了独自生活的自由。
怪不了任何人……
关在地牢里,只能从那一方小小的气窗看到外面泥土上生长着的小草小花,如果不是日子太难挨,倒也一派宁静。
全身上下传来的火烧般的激辣正逐渐榨干我的精力,但是能做的只有努力地看着一人高的墙上那扇半尺见方的小窗外的世界。
外面已是暖春,花草开得茂盛,牢里却残留着腊月的寒冷,还有初春的潮湿。
只有不断地坚持下去。
年来的暗自修炼,已经把整条任脉贯通扩张了,只是如今收纳存于梅若影涌泉的阴毒真气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我不能轻举妄动。一个月前,我用自身所有的修为缠上那股异种真气,引渡到任脉内,任凭它们自行消融,最终收归己用。只是这段时间不能妄动内力,否则就是任脉全毁的结局。
脚步声又在震动着我身下的地板。我知道,那些人又来了。
被拖过长长的黑暗的狭窄的走廊,两边是粗大的木栅做的牢房,并不全满,但少说也有四十来人。也有几间是厚重金属铸的小门,大概关的是十分重要的人物。
以前并不知道,原来青阳宫里也有这么黑暗的地方,青阳宫也像政府衙门一样,又能关押人的地牢。要是在我们那个社会,这可是非法拘禁,是要判刑的。
毫不反抗地想着自己的事情,两手已经被固定在拷问室墙上的铁环里。
“梅若影,梅小弟……”那个日渐熟悉的阴暗的声音在我耳旁暧昧地吹着气,“今天你想通了吗?”
既然没什么可说的,也就不说话了。
“呵呵,看来你今天也没什么话说啊。等下有话了,记得随时提醒我啊!”牢头舒钺十分高兴地说着。
这家伙,多半是个心理变态,虐待狂那种。陈更也算是知人善用,难怪能一宫之主胜任愉快啊。
鞭子重重地在身上锉出道道血痕,每一次都在已经结痂或尚渗血水的长痕上反复掀开新的裂口。
无力地努力放松全身,接受自称为拷问专家的舒钺的鞭打。
时间慢慢地折腾着,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也是一种折磨。
在又一次晕厥过去,又被强制清醒过来的时候,终于听到他慢腾腾地说:“你再倔强,可就由不得我不客气了。”
我仍没有反应地听着这人的唠叨。
“司徒家派来的人才果然不一般。”他十分佩服地念叨着,我听他似乎拿出来什么,似乎是一个皮囊,然后砰的一声拔开了塞子。
一股浓郁的酒香在暗室中四逸。
“这是北燕酿制的烧刀子,听说你也是很会品酒之人,应该知道这酒劲极大吧。”
没有回答。
“你还有机会,何苦这么为难自己?”
……
“好,很好!遇上你这么个死鸭子,也由不得我痛惜这酒了。”
说着,他咕嘟咕嘟地自己灌了好几大口,才舒舒服服地呵了一口酒气,喝道:“上水!”
原来,那酒并不是给我用的啊,想来也是,何苦在我身上浪费?
亏我还盼着他给我消毒消毒伤口呢。
听着那些杂乱的咣当乱响声音、行刑者井然有序的脚步、舒钺愉悦地赞扬属下动作快的声气。
那些武师小卒们,搬来东西后并没有离开,舒钺让他们都留下来欣赏所谓的节目。
哗啦水响。
一瓢、两瓢、三瓢……温热的水泼在身上。
已经无暇思考他们为了多溶些盐,还特意加热了水;无暇感谢他们提供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无暇感叹似乎是毫不间断的泼水神功不知道要修练多少时日,或是同情等下负责收拾拷问室的虾兵蟹将。
我无暇想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有多么扭曲,满脑子只有刺辣、刺辣、铺天盖地的刺辣……
意识模糊之间,只感到浑身上下类似被强烈电流击中时那种无意识的抽搐抖动,还有声带被猛烈的抽气带出的嘶嘶的摩擦声。
终于,令我能够暂时解脱的黑暗降临了……
清醒时,我还被锢在昏厥时的地方。恍惚间以为已经过了许多年,可眼前那张兴致勃勃的面孔让我知道,这只是错觉。
舒钺俯身下来,满意地欣赏着我的虚弱。
“真是多年难得一见的大人才啊!你知道我有多兴奋吗?你不知道吧。不过我会很快让你后悔自己这么能忍的。”他的嘴角露出了阴冷的笑,一如前日陈更脸上的冰冷阴毒。
他的面孔从眼前离开,慢慢地说道:“上烙!”
又是一阵杂乱的声响,盐桶被撤了下去,又搬了什么上来。
他们每日这么搬来弄去的,也真亏得体力充沛了。
比鞭子更为激烈的折磨席卷上来。
昏天黑地中,似乎闻到一股股烤肉的味道,很快又转变成焦糊的臭味。
一次、两次……我已经无力去数失去意识的次数,体力已经越来越是消散。
好几次,我想干脆不顾后果地承认。
我自然明白这么做的后果。一旦什么都说了,也许是出于泄愤,也许是出于我已没有拷问的价值,他们会将我处理掉。
其实,就算被直接杀了也好。但是好可惜啊,神经中枢断然地拒绝了。
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也不能自寻死路。
更何况,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招认,他们一问细节就会又认为我是在设套了。
还好,我只是虚弱,还不是脆弱。
舒钺看来被磨得耐性全无了。真奇怪,明明是我被上刑,他倒把牙咬的咯咯作响。
他终于不耐烦地想起了什么,扯起我已经散乱的发髻,拉起垂落的头来。
微微地睁开眼,眼前是他那张放大的面孔特写。
“你究竟招不招,再这么犟下去,我就不敢保证你这还算完整的小脸的平安了。”
对他微微一笑。
终于想到要毁容了?
呵呵,不错不错,这招还算聪明。只可惜……
遇到了我。
毁就毁吧,容貌是给别人看的,何必为了别人的愉悦心心念念为这皮相打点?
更何况,打点给谁看?
“招字,已经从我的字典里抠出来了。”我看着他戏谑地说道。(见《王若飞传》)
可惜他没有幽默感,也没有看过革命烈士的故事,足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我是不打算招了。他脸上越见愤怒,肩膀微动,我就闻到带着焦肉的热铁的臭味向我面孔贴近。
阖上眼睛,等待着这一波昏眩。
“舒钺。”一个令我熟悉得要流下眼泪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停了吧,今天。”
……
是他……
竟一直在?
他竟一直在旁边不响不动地,看着这样狼狈的我?
为什么不离开?
为什么要在这时阻止?
为什么要让我对你失望?
为什么又不让我对你完全绝望?
原来最大的痛,还是来自于他。
即使有一天能够真相大白,有一天他悔不当初,有一天我能对他宽容原谅……我们之间这道裂痕还能够抹消吗。
我能够忘记他阴冷的声音,忘记他决绝地离去,忘记他面无表情地旁观……还有自己一次又一次被众人围观取笑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吗。
如果还有以后,我能够忘掉陈更这时的样子吗?
只有一瞬间,却不知为何,他的声音让我紊乱的思虑被冻结般凝聚起来。
我动了动唇,唇上已经干了,粘在一起,撕裂开来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等等……”我努力向他声音传来的地方发出声音,那声音已经沙哑无比。
那个阴影笼罩的角落没有回音。
过了一会,才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他今日穿着如墨般的绿袍,步出阴影的姿态稳若远山,凝重的气息环绕在他身周。
“想说了么。”他问。
那声音一如以往的沉稳醇厚,在空旷昏暗的室里回响,合着桐油火把的焦味,恍如最深重的梦魇。
我摇头。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直没想起的事情。
也是思绪太乱,一直在想着梅若影留下的乱局,一直烦乱着对于我那些无中生有的罪名,所以才一直没注意到一个事关重大的问题——直到刚才那一刻。
“那封信,是谁交给你的。”我问。
“那封信……”他的声音有些疑惑,立刻就明白我指的是那封密报青阳宫防务的信件。
那个所谓的我与司徒家秘密往来的罪证。
我从来也不知情。
里面的内容是防务情报,青阳宫时常更换岗哨,若是过期也就无效了。所以也不可能是一年半前的梅若影放出的。
“自然是小冉,是他击下你放出的信鸽。”
小冉……有什么在我脑中闪了闪。
“你一丁点也不信我?”
他默默地看我,面具下的嘴角将笑不笑,隔了一会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与我说话,转身离开。
我看得清楚,他并不相信。
我向来浅眠,很容易被人吵醒。但这几日,却睡得格外的昏黑。
情知自己是消耗过剧了。若是平时,只要稍微带些痛楚,我是不会如此熟睡的。
大概是怕我速死,也怕牢内疫病传播,行刑完我再度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上了伤药。
连续数日的拷问就像一场持久战,身处其中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而好在,终于结束了。
已经不再去妄想陈更的回心转意。
也许他本无情,是我自作多情而已。他也许只将我当成听话可爱的宠物,没有兴趣了,就踢开了。
乡下不就经常有这样的事么,养得好好的狗儿,帮主人家看门也十分尽职尽责。可要是有哪天咬了认识的人了,主人家就会将它乱棍打死,然后烧了烤了,请上几家邻居,备上几壶好酒,大家分了吃了。
我不知当不当责怪陈更,毕竟这样的事我也曾做过,很清楚那种心理。
我家附近有一条小路。
小学的时候,家乡还没大搞建设的时候,那条小路四围都是茂密的草地。所以附近的一家农户就会把自家的马圈在那里养。
我放学的时候总喜欢绕道那儿,因为我很喜欢马。
每次去,我都会找些它喜欢的草尖,手里捧着满满两大把去喂它。
看到它十分亲近地靠在身边放心地吃我手中的草,当时只感到十分开心,似乎花费时间为它挑草也是无比值得的事情。
可是有一天,再次捧着草尖到圈着它的棚子前时,却看见它对我龇开了白森森的牙。
我十分害怕,退了两步。它确立刻跟了过来,仍是龇着牙,为了跟上来,两只前蹄都已经跨入了马槽上。
我抛了所有的草尖,在地上捡起一段枯枝,作势要打,它才眼现惧色地退开。
以后,我再也没去看它,因为十分伤心。
我不知道它怎么了,明明这么用心地对它好,它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想要咬我。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去大新杨家那里学骑马了,才从表姐杨捷那里知道,马儿见到要好的同类时,会龇牙咧嘴表示友好。
原来它是把我当成了十分要好的同类,是要表示它的喜爱与欢迎。
它只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了我。
而我什么也不懂,就这么拿棍棒威胁它,而后义无反顾地远离它。
可当我知道了、后悔了,再回去看时,草地已变成了宅基地,马棚也无影无踪了。
……
也许,我在他眼里也就只算是一条养着顺眼的叭儿狗,对我好时可以无比的好;可当他发现我愧对于他的好了,也就可以绝情断念了。
如今,我在他眼中已经是一条会咬主人的叭儿狗了。
忆8226;陈更8226;家事
14 忆?陈更?家事
我一直不知他的疑心会如此之重,即便对着前一刻风花雪月的人,下一刻便能起了重重的疑心,而后……
……在没有而后。
当他亲自执着烙铁,揪着我的头发时,前尘往事已经幻灭。
“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承认,我就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我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是真的已经没什么好坦白的,就连他问了什么也几乎没有理解,只是半睁着眼呆若木鸡地看他。
终于,那烙铁还是落在我的右脸上,狠狠地、牢牢地,在脸颊上烧炙起蒸腾的白烟,我知道那是烙铁刚下去是蒸出的水汽;而后是黑烟,我也清楚,那是皮肤和皮肤下的组织被烧得变了质,冒出的带着碳粒的尘雾。
我挣扎着要把头抵在身后的墙上逃避那焦灼的烙,但是他把我的头发握得那么的紧,紧得无法挣脱一丝一毫。
在他手里昏过去又醒过来,短短一瞬间似乎是过了许多日夜,终于仍然是那无法抗拒的不适把我折腾得清醒。
“你究竟还传了什么消息出去?青阳宫里还有没有你的同党?”这个问题他问了许多遍了。
我只能摇头,牙齿已经咬得几乎要断掉,才稍微抑止了那覆盖到整个脑袋的激痛。
“好,非常好,难怪这段时日来能让我青睐有加,”他恶狠狠地说着,“很有成就感吧,把青阳宫上上下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听说司徒家的人都很能忍,司徒公子,你的戏还要演下去吗?”
见我不说话,他又自说下去道:“司徒家的人向来宁死不屈,可是你知不知道,司徒茂——就是你那个前些日子被抓的亲戚,怎么会把你供出来的吗?”
“我不认识他。”我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立场。
他看着我,从面具下露出的两只眼睛充满嘲讽,说道:“其实也由不得你不想知道了,等下就轮到你了。”
说着,他把一只手搁到我的左掌上,劲力微吐,我便感到那一种已太过熟悉的知觉。
我终于睁大眼睛凄楚地看他,嘴角微动,生涩地吐出一个字:“别……”
“你知道这是什么啊,还真有趣,是怎么知道的呢?……现在愿意说了么?”
“我已经都告诉你了。”
那股原本只是轻微蠕动的劲力陡然间增强,锐利如刀锋,势如破竹般灌入我左掌的劳宫。
我几乎能够听到那森厉的破裂之声,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在他的真气冲突之下寸寸断裂。沿着他的真气所行,一股比之鞭笞火烙更为不堪的知觉立时席卷了全身上下,随着脉搏张缩一阵一阵地延续。
“小影,你的倔强我早就知道,不过竟不知道你倔强到这种地步。”他说得清楚。
不知是否因为我自己抖得厉害,近乎贴面传入耳中的声音似乎也在振颤。
我徒劳地努力着想绷紧身上的肌肉抵御过去,但毫无办法,那股锐利的割划轻而易举地瓦解了所有的力气。已经难耐得连抬头睁眼的气力都没有了。
然而毕竟是废除经脉,即使再痛苦难忍,也无法晕厥,越来越清晰地感觉着他的手,来到了列阙,来到了曲池……越来越清醒地被湮没于灭顶的知觉中。
他不断地问着,我也只能机械式地摇头。
十二正经上的脉络一一被他震断。
最后,他的掌来到了任脉,在丹田气海上吐出了催枯化朽的掌劲,我无神地终于得到了安宁。
在解脱之前,听见他似乎无限感慨地说道:“你也算是这多年来第一个熬过去的人,如果不是那碗认亲的血,我还真以为你是无辜的了。”
原来那一碗血,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
梅若影的出身,比我自己的一切更能说明问题……
可是,我又算是他的什么人?
这一切,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长而空旷的廊道上,日影已经没下云端,斜长的柱影黯淡地逐渐消散在青石板地面上。
孤高而挺拔的身影一直站在空无一人的转角亭阁里,直到月色渐浓。
良久,他僵硬的肩膀颤了一下,缓缓抬起手。
手掌上,被他自己的指甲抓破,血肉模糊。
他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竟一直都不曾感觉到,更不知是何时如此的……他竟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是了,他在这里站着做什么?他并没有时间能够浪费了,还有人等着他去解救。
然而,心很乱,也很累。
只因为,不期然间想起的陈年旧事。
似看到母亲的脸,那张充满幸福笑容的恬静的脸。
一切已经是过眼云烟。
母亲,曾是镆铘族的第一美女蜓翎,年华二八时,被镆铘族的族长献给了父亲,以示结好。
他的父亲,并不只有母亲一人,而是妻妾成群。只是因为母亲美丽温柔,所以一直宠爱着。
长妻刘氏也很和蔼,常常嘘寒问暖,有什么好的物事贡进来了,都不会忘了他母亲的一份,也常常是将最好的挑给她。
母亲初来乍到,十分怕生,过了很久才渐渐与长妻要好,进而情同姐妹。
那段时间,似乎是世上最幸福的时候,小时候的他,似乎也占尽了天下间所有的幸福美好。
可他当时并不懂,直到一切如烟消散。
每年暮春的时候,镆铘族都会有使者前来拜会父母。
十二岁那年,他随着归乡的使者团一起回草原,去看看母亲的生长的地方,临行时,母亲站在院门,挥手告别。
母亲蜓翎向来温婉,虽然在草原时也曾是奔放于草原的马上女儿,但自随了父亲,就改了习惯,从了东齐高贵人家里的风俗,惯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可是当他高高兴兴地从草原回来,捧着一只十分可爱的草原鼠回到家中要送给母亲时,迎接他的,却是下人们欲言又止的神色,父亲避而不见的态度。
而他的母亲,已经不在原来的温馨小院,而搬到了一座十分偏僻荒芜的院落。
这却是父亲派人押着他去见母亲时才知道的。
他无法忘掉那咸腥的味道,无法忘记母亲面上缠着的厚重的白布,无法忘记白布上渗出的浓重的血色。
那张美丽柔顺,时时充满温婉笑容的脸,那时已经无法再见。
父亲下令割去了她的鼻子,将她关入无人的荒芜院落,任她自生自灭。
他无法忘记母亲握着自己的那只高热的手,无法忘记那最后的话语。
“要活下去,就不要信任何人,更不要爱任何人!”
母亲的语气是从未听过的郑重,饱含着对他的不舍与担忧。
似是为了给与自己的儿子最后的告诫,当这个心愿已了,那烫人的手就失去了力度,而至垂落。温度也随着语音的消散,渐渐冷却。
而父亲,似乎已经厌烦他的存在,任他一人住在原来的小院里,也对他不再理睬。
只是,那曾经温馨的小院没了欢乐,也没了人气。就像突然从金碧辉煌的梦境里一下子掉入了无底的深渊。无论怎么喊叫挣扎,也无人理睬,只剩下深深的虚无。一切如过眼前尘。
十二岁的一年,好就是度过了整整一生。
在那噩梦般的日夜里,他终于渐渐从下人们的言语中,拼拼凑凑地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一切都是缘于那个与他母亲情同姐妹的长妻。
是刘氏状似真诚地对母亲说,父亲十分喜爱母亲,除了那过于挺直的鼻子,因为这让父亲总是感觉到两人族类不属,十分遗憾。
于是母亲后来见到父亲,不论远近,都会想方设法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掩住鼻子。
父亲觉得奇怪,就直问了她。她却只觉得委屈,只是摇头不说。
觉得纳闷的父亲想起长妻与她情同姐妹,应该是无话不谈,去问长妻是,却得到了令他大为震怒的答案。
刘氏说道,蜓翎喜欢与她说长道短,一次私下谈话时,曾说过厌恶父亲身上的气味,所以才总是掩鼻。
父亲当时想到一时大怒,于是不再理会母亲。
母亲对他的转变感到奇怪,只好找刘氏询问商量。
刘氏对她说道:“你夜里在莲池旁等候,我会让夫君散步经过那里。
又使人传话镆铘族使馆的人,自称是蜓翎的心腹,因探得准备对族里不利的消息,要在当夜三更,于某处见面。
最后才告诉父亲,母亲似乎常常于夜半,在莲池与一男子幽会。
父亲亲眼看见时,大怒于心,最终还是割了母亲的鼻子。
而也迁怒于蜓翎所生的儿子。
他无法忍受对父亲和刘氏的憎恶,逃了出来,逃到他师父的住所,逃到父亲无法掌控的地方。
于是,他戴上了面具,为了在世人前掩饰他的身份,为了遮住酷似他父亲的脸,同时也是为了牢记母亲的话语。
即使父亲如今已经知道一切,已经悔不当初,想方设法地对他有所补偿,他也无法轻易原谅这曾发生过的一切。
要活下去,就不要信任何人,更不要爱任何人……
可惜母亲的话他始终无法完全做到。
虽然嘴上不说,也从不表现,可他还有可以稍微信任的人,无法放下一直看他长大的陈叔,无法放下三个师弟妹。
是了,他不应再迷惑,自幼照顾他的陈叔如今昏迷不醒,师弟海如也不知去向。有什么事等解决这一切再说,没有时间去停留在对过往的怨恨中。
可是,这没由来的心烦又是为了什么。
不同于忆起旧事的心烦。
似又见到那张被虚汗与血污沾污的脸……
那一刻,那双眸子却那么的……难以名状,似乎在一瞬间,流淌出生命中勃勃的光华,而后,逝去。
这是怎么了,他不就是一个下人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
从没有想到要完全信任他,在他面前取下面具,只是一时冲动,而后来也只是想看看这个小东西令人感兴趣的反应。
对,他没有信……那个人,原来竟是司徒家派来的,流着司徒家血液的人。
这一年半来,那人与他日日接近,却始终看不出端倪,看不出任何的心虚,看不出深藏在心中的阴险恶毒的秘密。那个少年的心机,竟是如此深沉。
好在,只是一个下人而已,不是他的伴侣,不是他的心腹,只是一个贴身的小仆。
背叛了,也就可以湮灭了。
失望了,也就可以抛弃了……
心十分烦乱。
似乎有些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斜阳若影·引用】
【关于某妒妇j计得逞而令夫君割了他小妾鼻子的故事,中国历史上曾有其事,鉴自《掩鼻记》:魏王遗荆王美人,荆王甚悦之。夫人郑袖知王悦爱之也,亦悦爱之,甚于王,衣服玩好择其所欲为之。王曰:“夫人知我爱新人也,其悦爱之甚于寡人,此孝子所以养亲,忠臣之所以事君也。“夫人知王之不以己为妒也,因为新人曰:“王甚悦爱子,然恶子之鼻,子见王,常掩鼻,则王长幸子矣。“于是新人从之,每见王,常掩鼻。王谓夫人曰:“新人见寡人常掩鼻,何也?“对曰:“不知也。“王强问之,对曰:“顷尝言恶闻王臭。“王怒曰:“劓之。“夫人先诫御者曰:“王适有言,必可从命。“御者因揄刀而劓美人。】
忆8226;邹敬阳8226;印记
15 忆?邹敬阳?印记
我有个无法抹除的印记,烙印在精神深处无法抹消的印记。
这是个秘密。
属于邹敬阳与表姐杨捷之间的秘密。
前世还有杨捷与我一起分享这个秘密,而今生,只有这个印记将会伴我一生。
这是表姐赋予我的一个印记。
只要我还活着,我的思绪仍然在延续着,就不会失效的印记。
说起这东西的来历,还要追溯到我前世的前尘往事。
救伤治病医之职责,医者应该无私地站出来行医治病。作为世代行医的邹家,更应该知道这样的医者道德。可历代族长都选择了让家族隐藏于人后,只有出师者才能改名换姓离家行医。
并不是因为他们格外没有职业道德,而是根本就无法不隐姓埋名,由于那使毒的本事。
邹家每一人自幼学习族内知识时,就都要向祖庙发誓,绝不外传。此后每日早起开始功课时,也都要重复一遍。日久天长下来,那绝不外传的话语就像一个烙印,深深地镌刻在每个邹族人的脑里。
所以不相干的人根本无法得知邹家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不过,天地良心!我虽然偷偷教了一些给表姐,可也不是全部,而且她母亲也是我们族里嫁出去的,不算违背祖训……
话说回来,也因此,邹族人习惯了藏锋隐世的生活,甚至以此为乐。
比如说,我这一辈的弟妹,也常常在一起说笑,内容不是《大头儿子与小头爸爸》,也不是《蓝猫淘气三千问》。而是他们在学校里、幼稚园里如何易容帮人治病、在别人饭盒里偷偷摸摸加了味道可观效果无伤大雅的药水恶作剧而不被人发现身份,等等等等。
方法多种多样,五花八门,充分体现了他们的想象力。
所以……所以那个……邹家的易容术极好,是自幼培养出来的。
而且现任族长也说了,咱们如今要贯彻三个代表伟大思想,要解放思想与时俱进,紧密团结在……话扯远了……总之就是要我们与时俱进,易容术虽然好,却有些伤皮肤,而且也容易穿帮。于是组织族人到韩国进修整容术……
不是我说,韩国那整容的确是好。可他们整容是为了好看。邹家人整容,是为了出师前与出师后让人认不出来,目的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而且有着本质上的变态。
对了,也许我的无厘头病毒就是从这位族长身上感染的了。
可惜邹家的本事,虽然历代都隐藏得很好,但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至少有的人就知道,邹家医术高明,毒术更是诡异。也不知他们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对这种被邹家主流派系认为是旁门左道的东西甚感兴趣。
于是我十四岁那年,一次放
斜阳若影(BL)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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