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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83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下天边,太阳还没出来,晨雾未散尽,东头已露出一点鱼肚白来。

    文简把陆础与华庭沈肇等人一道叫上,“陆二哥,二表哥,咱们不耽误大哥说考试的事,陪黑子哥骑马去!我姐说了,与许先生那请好了假,今天不上课了……”

    华庭嘻嘻哈哈地凑了过来,“孙表叔,听文简说你骑艺可好了,今儿个给咱们露一手?”

    孙豪听得这话,眉毛动了两下,眼里无尽的得意:“走!让你们瞧瞧我的骑射本领!”

    周魏氏听说孙豪不在苏州呆了,饭后就赶往杭州去探望外祖家的亲戚,于是心里也放心了。她在自适居中,也没发现文箐有什么纰漏,只说昨几件细事,瞧得文箐正忙着收藕及秋收的事,便也不好让她回城里去住。眼见得瞧得孙豪与商辂乘了去杭州的船,松了口气,对雷氏道:“这人,也不曾晓得看人脸色,要说透了也没意思,可算走了。只他一回来,必然还会来苏州的。这等人还是少往来为好,他在京城闹子出来的事,咱们要是沾惹上半分,这儿女的名声可就毁了……”

    她却不晓得,孙豪却是到了杭州呆了两天,就又立即偷偷地跑到自适居来了。

    而这一招,连文箐也没预料到。所以当他再度出现在自适居中时,文箐正在处理染指的事,瞧得他眼里都含着笑地看着自己,也是小小地怔忡了一下。

    结果孙豪却依然象是那个没成年的少年男孩,一脸邀功地表情,得意洋洋地道:“如何?我这回马一枪,可是三十六计之外的了!”

    正文376 孙豪再次敬服文箐

    他说着这话时带了一点痞气,遮掩不住的得意与窃喜,周魏氏瞧不起他又不能得罪他,而他也看不惯周魏氏,更不敢顶嘴,想讨好又没门道。这若是在他家,他尽可能由着自己性子来,比如这次:他母亲孙郑氏在家唠叨他,责怪他,他左耳进右耳出,父亲孙振一生气该打的打过该罚的罚完,跪也跪了,只他就是打死不认错,气得孙郑氏在家直捂胸口哭天喊地。然后到杭州,又听得舅舅一番臭训,舅姆说三道四,下人说些难听话,憋得他难受,想到了最能理解他的两个人,文箐姐弟。于是又连夜出逃。

    文箐出得厅来迎他,却是头大。他这虚晃一枪自以为得计,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自己还不能捂着自适居中一干人的嘴,严厉要求这事莫与城中所有周家人讲。更何况她现下有事急着张罗呢,实在是分不出身来招呼他。“小表叔你这兵法看来是好生了得,用起来真正是得心应手了。以后文简若上京,到时只怕还需你指点……”

    “何必等以后,现下就可以。反正也不是急着回京。”孙豪一摆手,登上台阶,才发现旁边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一脸愁困状地站在门边,吓了一跳。

    陈妈端着点心进来,听得这话,就扭头看向文箐。而孙豪也瞧向陈妈,从文简信中知晓这是他们姐弟身边的一个重要人物,赶紧施礼。

    旁边是褚群上下打量孙豪时的讶异的神色,文箐装作没看见。“啊……我还以为孙表叔您这是赶着归家来辞行的……”

    孙豪迎面对上褚群的目光,感觉对方的眼神有些象见过两面的周腾,都带着几分算计与精明。免不得又多盯了两眼,见文箐并没有与自己介绍,于是也不好问。接着方才的话题道:“不是,不是。我这是专门来找你,哦,找简弟玩个痛快的。这不中秋节了嘛,你老拘他在家读书,不如让我教他骑马……我们哥俩几年没聚一起了,那个……”

    文简在门口偷着朝他做鬼脸,手指向,又是摆摆手,以为姐姐没发现。

    却不料文箐已从孙豪脸上看出些端倪来,猛地回转身子,对闻风赶来的弟弟,道:“又来这一套,鬼鬼祟祟地,来了客人,还这么顽皮。”

    文简赶紧伸直了腰,端起主人样来,嘴里却道:“姐,黑子哥不是外人,咱们是同甘苦共患难的难兄难弟。是,黑子哥?”说完,又冲黑子哥眨了一下他那漂亮的凤眼。

    孙豪如遇知音,文简这话极得他心意,他早烦透了在文箐面前还要端着客人的姿态,十分不自在,太拘束了,也太憋闷了。此时心情大好,大笑道:“没错,没错,简弟说得太对了!咱们,兄弟之间……”眼光落到文箐脸上,发现对方收了笑瞧着一旁肃穆而立的陈妈,立时便住了嘴。

    文箐见他二人不废话了,便对弟弟道:“这回便宜你。待会儿,你去与许先生道,明日起,咱们放假罢。他也好回家多歇几天,与家人团聚过了中秋再过来给你上课。反正嫣表姐他们过几日也要去杭州过节。”

    “太好了!”文简欢喜地道,“黑子哥,你一来,我还能偷两天懒,可算是沾你的光,过节不用念书了。哦,先时我还以为你真去了杭州,又要去富阳呢,可惜你不能与我们一道过中秋……”

    孙豪听到富阳,面上略略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是大摇大摆地架子摆起来,道:“还没到时候。要不然……”刚要说我就留在这里过中秋了,才想到文箐姐弟要回城里周宅去的,便赶紧转口道,“嗯,过几天,去外祖父家过节,在杭州呆得也无聊。我二表哥也不在家,实在没意思……哦,说起这事来,简弟,你姐姐的方子可是灵啊,我二表哥的病可是好了泰半……”说到这里,一脸感激地看向文箐。

    “有用就好。先时我还怕误了病情,后来听郑二奶奶说,管点儿用,我也就放心了。”文箐赶紧让嘉禾去取点心来,对孙豪道,“我现下有点事要处理,实在照顾不周。要不先让文简您你到处逛逛?”

    褚群见小 姐这来了客人,便道:“小 姐,要不然,我直接叫了杜家人去城里……”

    文箐一皱眉道:“已着人去请了,你且在这里待一会儿,食肆的事儿……”顾虑着孙豪在,便没说下去了。发现孙豪在盯着褚群,她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忙就忘了给人介绍,赶紧道:“哦,这是与我合伙开食肆的褚掌柜,过两天,让文简陪您去吃顿。以前同行一路,风餐露宿,这次来,您只管点菜……”

    孙豪立时两圆眼瞪得更大了,确认道:“就是文简信上说的那个染指的食肆?听文筵提起,说是生意好得很。去岁开的那个被人眼红,找茬没开下去了,以底是怎么回事?”他依然象过去一样,凡属文简姐弟的俩人的事,便事无俱细都想知道,而且也从来是直来直去。说完这些话,便一脸热情地向褚群点了个头道:“原来是四小 姐手下的得力干将!”

    褚群一脸尴尬地道:“不敢当不敢当,幸得小 姐赏碗饭吃,只求尽心尽责……”

    “那个,说来话长。得时间了,到时再与表叔说说。”文箐这里有正事呢,当然没顾得上他。

    褚群一脸焦急地等着小 姐回话,偏生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十分陌生的男子,以前听说过,是小 姐的救命恩人,还是伯爷府上的公子,可是这样不会察颜观色,在小 姐面前什么话都敢说的人,也是第一人。他左瞧瞧少爷,又偷偷打量孙豪,见他确实没有几位先生那般谈吐含蓄文雅,更不象表少爷那样细致,可是小 姐与少爷好似待他也是见怪不怪,全然没有待其他少年那般客套。

    他这一脸大便状,孙豪自然是瞧见了。“哈,那个,掌柜的莫怪,方才我说的那话,没别的意思,我啊,我这也是盼着生意好啊。哈哈……那个,那个,你们这是要聊正经事,我这一来,是打扰了?要不你们聊,我与文简出去了……”

    说着说着,就作势要起身,眼睛却望着文箐,巴望着自己还能象以前一样旁听,然后搭把手,出点力。哪想到,文箐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十分失望。“也好,前两日你来,还没得及瞧瞧这山居四周景致。文简,带表叔去摘石榴。”

    孙豪装做若无其事拉了文简出门,立时就听到褚群道:“现下这事儿闹得大了,只幸好衙门里的人熟,帮着……”他直觉有事,可是却没法光明正大的偷听下去,被文简拽着往往走,忍不住低头问道:“食肆出甚么事了?掌柜的怎么还来你们家来不在食肆里看顾着?”

    “他啊,有时也来与我姐会帐。只他一来,我可有麻烦了,姐姐就让我看帐本……”文简一心想显摆自适居中的每样物事,便没听到厅里的话,只发起甜蜜的牢马蚤来。要问他看帐本烦不烦,他也不觉得,这点子算术对他来说,现下不是难事了;可是老是数字一堆,全是菜啊肉啊铜钱钞啊的,看得多了,也没觉得喜欢看。

    孙豪一点一点地引导着文简发牢马蚤,当然了多的莫过于是听他说关于文箐的,尤其是关于沈颛的那一段。他一归家拜祭完族亲,与族中诸人往来交际后,从孙庞氏处听到文箐的婚事取消了,立时就坐不住了。想当日轧神仙,他听到文箐要嫁给沈颛时只觉得被打了一闷棍,晕晕沉沉的,空落落的,难以接受。“所以你表哥与你姐现下是两不相干,日后各寻婚姻?”

    文简重重地叹口气道:“是啊。那些道士肯定是乱说的!真烦人,我姐姐她……唉,算了,不说了,我姐可不乐意我们说这个话题了。对了,黑子哥哥,我怎么听三姐来说,黑子哥本来要成亲的,现下婚事也没了?为什么啊?”

    文箐在厅上来回走动,想了一个主意又一个主意,只觉得行不通。

    陈妈便安慰道:“小 姐,或许这人也不过是想赖一回帐,应该没有这么严重?”

    文箐皱眉,手指儿摸向唇边,又划到了耳际,揉搓着耳垂,道:“他闹一回,咱们让了他,再来两个客人再得了便宜,传开来,帮闲泼皮一多……”

    褚群听得直点头,道:“正是,褚某也是这般想,咱们开食肆的,最不能让人得了口头上的利,要不然,本来好好的名声被他一传,自然坏了名声……”

    陈妈一跺脚道:“这没良心的,存心是来给咱们家添乱的。咱们家那鸭养了这好几年了,偏被他给赖成是嫩鸭……褚掌柜,这人就该往衙门里送,看他怎办!”

    褚群道:“送衙门里自然好说。可是这么一闹,耽误的功夫他倒不要紧,反正他是闲汉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咱们食肆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就算人家忤作查出来这是三年鸭,他没钱收他几天押,可这事儿闹将出去,人家误传了开来影响的还是咱们食肆,下一回他再闹上一场……”

    说起来就是染指来了一个吃客,吃完嘴一抹不给钱,指着烤鸭说那是老鸭不是嫩鸭,褚群好说歹说,偏生店里人多不好与他闹将起来,于是忍了下来放了他出门,哪想到隔两日他又来了,喝完鸭汤指着一地骨头说是嫩鸭,而不是老鸭……

    这鸭要是活着的时候还好办,拿出来让有经验的人一瞧,也就能明白过来。老鸭身轻,毛色暗,无光泽,双翼窝遍长羽毛,念管突出,毛下皮色雁黄,嘴筒坚硬,脚蹼黄中带红或深红,一抹喉部会感觉其气管发硬且粗大,胸骨也较媡鸭硬。宰完后,胸肉晒太阳实,颜色发深且暗红如猪肝。而嫩鸭不仅是重于老鸭,且毛色光洁鲜艳嘴筒软,手一捏就能弯曲了,气管不及一筷粗,而且皮色雪白光骨,胸骨发软。

    在烹饪上,自然是老鸭煲汤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而嫩鸭有湿毒不宜做汤,却更适合用来做烤鸭。

    现下客人吃完了,却不付钱,显然这是来找事的。要么这些人就是故意所为,纯心为了打牙祭来赖帐,要么就是同行眼红故意来捣乱的。

    不论是哪种情况,这么让人得了便宜,有了一遭二遭就会带来一片,最主要是信誉没了。褚群急的是这个。所以文箐当时一听说,便道:“咱们不能与他一个一个的单打独斗,这事,抓住一个吃白食的,咱们直接扭送官府……”

    这是信任危机攻关问题。要是做得不好,可就名声大坏了。本来食肆酒做出来的菜,大抵都是凭诚信,可是现在专门有人一再寻茬,显然得在自己这边就做好了有据可查。不可能一来闹,就拎着吃剩的饭菜上衙门,那还了得?

    杜家人一听说这事,就闹开了,进了宅门,就嚷嚷开来:“小 姐,天地良心啊,咱们送过去的老鸭嫩鸭我家绝对是分笼装的,咱们家的老鸭吃了这半年,绝对不止养了三年啊,这都四个多年头了啊……小 姐,啊,褚掌柜的,那客人肯定是来生事的,你撵了出去不让进便是了!唉哟~~”

    杜家几个娘子大叫冤枉,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把家中诸人都惊动了。

    孙豪听了始末,五指格格吃握拳,然后拳头往掌上一击“啪”的一声响,怒道:“这贼子泼皮也太可恶了!那个掌柜的,你告诉我,他家在哪处,我截了他好生教训他一顿,瞧他还敢不敢了!太气人了!箐,四妹,这事交给我!”

    他将事儿包揽在身上,杜大郎也说要去,那帮人冤枉人太可恶了!杜家几个人立时应喝着,本来是商量办法,结果就成了武力教训那泼皮……

    文箐只觉得脑仁疼,唤了一声:“打赢了又如何?你今儿个打服了他,明日食肆门口送来一个死尸,诬我们打死人,到时你们哪个偿命!”

    这是一帮泼皮惯使的伎俩,到时就找食肆狮子大开口,赔上一大笔钱以消灾,可是事情肯定不会这么轻松了结……

    其他人便没了声音。孙豪却想着私下里找褚群问那人到底住在何处,临走时去警告一顿。

    杜家娘子问道:“那,怎么办呢?”

    文箐也烦着呢,吵吵闹闹的一帮人,于事无补,差点儿添乱,她一抟身就往屋里走,隐约听得一句话,是随杜大郎来的铃铛与华嫣在抱怨:“……前天河泊所的人还到咱家拎了一篮青果走呢……”

    文箐停住脚叔,问铃铛道:“河泊所的人也来找麻烦了?”

    铃铛摇一摇头,直摆手,道:“没有,没有……”

    “那方才你说的不是河泊所,我听错了?

    “是说河泊所的人了,他们就是来看看,这几年一直没拖欠税项,河泊所那面自然十分轻爽,还说要来看看小 姐这里,我们说小 姐最近不见客……”

    文箐却笑道:“他要来,我还正好找上他了。”然后对褚群道,“法子有了……”

    她将法子说与众人听,褚群连声赞道:“得亏小 姐设想周全。褚某确实是慌了手脚,没想到这一点。”

    沈豪听了,更是自叹弗如,几年后再见文箐,自以为学得多了,早已非弗吴下阿蒙,哪想到,一遇到事情,两厢对比,自己依然是一个空有一把力气而腥内只有一包草的没用的人。

    正文377 没瞒住,沈颛知情

    郭董氏最近做得不如意,二更归家,对着迷迷糊糊的他家女儿便骂起来。

    郭良着呢何故。

    郭董氏哀声叹气道:“现在食肆都快开不下去了……就算能再开下去,我也不想做活了。”一边说着一边捶着腰。

    郭良皱眉,瞧着郭董氏打水净面后连水都没倒,也懒得说她了。半倒在床上,拿起床头上的一个石榴开剥:“活累,那说明生意好,你还有何抱怨的?”

    郭董氏横他一眼,道:“你哪里晓得店中现下的光景。人是多,可大多是常来蹭吃蹭喝的舅爷故旧……他又不管食肆如何,只晓得成天出去呼朋唤友的,先时说是多结交几个人,现下看来,屁!结交是结交了,可是都是对着厨房吆五喝六的叫做菜做汤点的……他只甩手给他一个甚么朋友在打理,那人又带来一帮朋友吃吃喝别的……”

    “你没与四奶奶递句话?”

    “人家是亲姐弟,我是什么人?我不过是人家雇的一个炒菜婆子罢了!先时说过一回,结果四奶奶倒好,把我卖于他弟了,就给减了十贯工钱,这东减西扣的,原先说的八十贯,哪曾见得,累进半活,也不过是谋得六十贯……论起来,就这一点子钱,还不如当初在四小 姐手下的赏钱多呢。”

    “啪”郭董氏恨恨地打自己胳脯上一下,骂道:“这天杀的蚊子也欺负我,竟咬了老大一个包来。”蚊子没打着,反而还在耳边嗡嗡地叫着,气得她端起灯来到处找,未果。见灯下郭良正在吃石榴,便一把抢过来,剥了半把塞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这哪里来的?”

    郭良吐出一把籽来,道:“常熟宅子里的石榴熟了,我今儿个陪四爷从那儿回来。四爷着我拿了几个回来过节。”

    “要不是瞧在四爷待我们不错的份上,我是真正不想干了的。想当初,四小 姐让我管一个厨房,还着叶子帮我打下手,我就只管说来,有时看看火候,指点几句,基本不用多动手,还能拿到一百来贯……现地是干得多,拿得少……噗!”她也吐出一把籽来,又掰了十来粒塞进嘴里,瞧了一瞧,不够半个的了。“算了,给孩儿们吃。这个,还是当初二夫人种下来的。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郭良与她虽然夫妻可是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院子里可着,尤其是郭董氏去食肆后,平时夫妻见面说话的机会也无,现下见她唠叨食肆的事,正有心往下听,却不见娘子已躺了下来,半闭着嘴即将入眼。他正听得兴头上,便推了一下郭董氏,问道:“端午节四奶奶不是从四爷那里取了好些王府菜式嘛,至少也能将那些吃白食的亏帐填补了?怎么能说不赚钱,白费力呢?”

    郭董氏身乏得厉害,一躺下就想见周公,于是哼哼哧哧地嘟囔道:“我也不晓得。只今儿个店里小二在发愁,这月工钱肯定不能提前支了,看来中秋节的打赏肯定是没得想了……”

    郭良觉得这事得与四爷说一声。但一想到四爷与四奶奶早就不和,四爷也不想搭理四奶奶的事,只道:“她不是想挣钱嘛,且由她去。免得成日里老眼红……”

    郭董氏翻了一个身,突然一坐而起,道:“我的老天爷,我怎么现下才想明白,舅爷这是要对四小 姐不利啊!”

    郭良瞧得她慌里慌张的样儿,一把位住要下床的她道:“这黑天瞎火的,你做甚么去?什么对四小 姐不利,没头没脑的,且说个明白来。”

    郭董氏便道自己今日一不小心听到舅爷与他的一个朋友说明日要去哪家食肆里寻个晦气来,说甚么老鸭嫩鸭炙鸭的……她将所听到的说与郭良听,越说心里越打鼓。“你说,那甚么炙鸭是不是指的四小 姐的食肆里的?舅爷一直眼红四小 姐的染指红红火火的,老是骂我们手艺不好,白拿工钱……我当时也有气,不想听他胡言,要是晓得与四小 姐有关,我定然一早知会四小 姐了……”

    “你去?不成,不成……”郭良摇了摇头,郭董氏道:“上次陈妈的事我拒了,四小 姐一直对我介怀,现下这事正好是个机会与她和解,我当然要去。”

    郭良道:“明后日我寻个人去递个口信与褚群,咱们既是四爷手下的,你又是四奶奶这边食肆的,贸然去找四小 姐,定然惹人说嫌话的。”

    结果又过了一日郭良递信去与褚群时,正是染指再被人寻衅的时候,他找的人还是去晚了。后来那人将染指里发生客官故意挑是非的事说与他知,他才明白过来自家娘子所虑没错。“那后来怎么解决的?”

    “人家染指可不含糊,当时就请了河泊所的人来,每年阳澄湖的渔户缴税都记载在上,而且杜家养了多少鸭,每年买多少鸭苗,卖多少,全都记录在案呢。这明摆着就是三年多的鸭,不仅是白纸黑字,更是物证俱全,自然是再也没人敢拿这个为借口去吃白食寻事滋非了……”

    郭良将这事儿隐约透露给周同,周同没吭声,最后只长叹一口气。“晓得了。”回屋后,却是将铺盖搬到了前院。

    邓氏认为现下过得好好的,周同突然来这一下,就是打她耳光,便问周同自己哪里不对。周同根本不屑于理她。邓氏便骂着女儿文筠去找父亲

    文筠被逼无奈,她也不晓得要劝父亲什么,于是只傻傻地站在周同门口,也不进去。结果这一站就一下午,病倒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来闹事的泼皮被拉进了牢里,自然就将邓知弦供了出来,而且供出了另一桩事来——那家食肆根本不是邓家与人合伙,而是邓氏一个人拿钱开的,却是挂在邓知弦名下!

    阿静当时在旁听了,自然是十分气愤,怒道:“四奶奶哪里对我们小 姐还有半点情分?甚么婶子,连一个外人都不如,小 姐碗里好好的饭,愣被她洒一把沙子,还把碗抢过去了,怎么能干得出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也太不尽人情了!四小 姐,这事,只怕四爷根本不晓得,咱们总不能老忍着,得说与四爷听,让四爷来做主,三爷主持公道……”

    陈妈将她拉下去,然后道:“小 姐,这事与四爷说吗?”

    “四叔他们终归是夫妻,说了又如何?”

    陈妈对此也十分愤慨,不过她比阿静想得更多。“四奶奶哪里这么多钱来开食肆?彼时四爷还没归家,不可能是四爷给的。难道是刘太姨娘……”

    这么一想,只觉得这事儿就有些复杂,于是也不好再劝文箐将事儿闹大。

    孙豪陪着文简骑马,问道:“你与你姐姐是不是老受城里的那些人的气?”

    文简想了想,道:“也没有,只是四婶那人有些怪,总是喜欢说我们挣钱多,分家时分得不公允,她是长辈,姐姐与我当然不会与她计较……”

    孙豪脚下使劲踢起马蹄带出来的一块土,看着那土在空中碎裂,化成尘飘在风中,夹着眉毛道:“要是在苏州不好,反正你们在北京有宅子,不如这次与我一道去京城?你姐与你表哥也解除约了,她要不高兴,正好眼不见心净。”他觉得这个想法最好,于是眉毛又舒开来,眼里充满了希望,扬声道:“你是,这个主意是不是挺好?这样,你到了北京,我一到沐休日,便可以教你骑马。你这马技要是随我学一个月,我敢打保票,必然能让你马上鞍下来去自如……”

    文简摸着霸王的马脖子,漫不经心地挠着痒,道:“这个,这个需得问我姐才是。”若离开苏州,那家中诸位兄弟们便不得一见,也不能时时聚在一起了,连舅舅家的几个表林更难见了。一时之间,只觉得太多牵挂,很是舍不得。

    他一抬头,就瞧到了华庭骑着老好人过来,冲山下大声喊:“大哥,我们在这里呢!”然后指着山下三个人影问文简:“简弟,你瞧,那是不是大哥与周弟他们三?”

    文简也瞧得好象是,便也喊起来。结果山下两人立时就跑了过来,只有沈颛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走向宅子里去了。“是大表哥。黑子哥,我去叫大表哥来一道骑马!我都好久没见到大表哥了,他也会骑马,到时让他与你比试比试!”

    沈颛兄弟一出现,文简一减方才的难过,变得更加欢畅起来,这些他自然瞧在眼里,心道:这几年果然是生疏了。听得文简的提议,立时上了心,非常爽快地道:“好啊,太好啊。”

    华庭听他们说起比赛的事,也来了兴致,道:“那我现下骑了老好人回宅子,去叫大哥过来与孙表叔比试一回。文简,你在这里等好了!”他便拨马下坡去了。

    沈颛还完全不知晓婚事已告吹,只是祖父却已许了他,过两年孝期结果他便可以去参加科考,这让他欢欣不已。决计要好好读书,得学出点成绩来给表妹看。直到中秋节快来了,沈家想送点仪礼给文箐,沈颐瞧哥哥眼里藏着几许期盼,只是父母不许他去表妹家,于是只好偷偷地将自己的行程说与哥哥听。沈颛便背着父母随了弟弟一道来看望表妹。

    文箐对他的态度也如同先前没甚么两样,既没少一分热情,也没多一分冷淡。倒是陈妈问得仔细,瞧得认真,道:“表少爷,你这些日子可是瘦了。这可不成,书要读,可是饭更要吃好才行,身子垮了,书读来何用?”

    沈颛满脸通红,连连说自己不曾因读书而废寝忘食,一边说一边瞟着表妹。方要再说点什么,就被华庭闯进来,拉着他道:“大哥,咱们一道骑马去,孙表叔在坡上等着与你赛马呢。”

    “孙表叔?”沈颛一头雾水。

    “你忘了?就是当年护送表妹表弟归家的那个孙家少爷。他前些日子从京城回凤阳奔丧,现在守制,便来看望简弟呢。”华庭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往走。“他骑马骑得可好了!还说让你一箭之地。这也太小看咱们了,大哥你的骑术可比我,可莫要输太多给他,给我们也涨涨脸啊……”他自己输了太多次,所以急着扳回一城来,寄希望于沈颛。

    “这个,他在惯骑马的,又在营中操练,自然是厉害的。用不着比了?”沈颛不欲比试,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的。

    华庭可不由他推却,道:“大哥,哪有你这般,还没比,就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咱们是不如他,可是他都让出地儿来了,不比,岂不是让他看轻了?我与你下棋,你让子了,我输多赢少,可至少也让我晓得还差多少,是不?长点儿见识啦……”

    陈妈在屋里目送两个人离开,笑着对文箐道:“二表少爷就是喜欢热闹,也喜欢与人比。不比还不成了……”

    文箐想想男孩十来岁,正是一身力气没处发泄,又是到处逞英雄赚取目光的年纪,可不就是爱闹爱玩爱攀比爱兑争么?如果沈颛少些老成,多点儿洒脱,可能……“让他们去玩。难得放假不用念功课,身上无债自是轻松,要寻些快乐事。”

    可是,这快乐事,往往不长久,而且一乐起来,乐大了,也易出事儿。

    没多久,男孩们吵吵闹闹回来,扶着孙豪进来,一身土,狼狈不堪,他却叫着:“不用,不用扶了,唉哟,没事儿……嘶……”

    “这是怎么了?”文箐着华庭扶了孙豪进客房,又赶紧吩咐嘉禾去取跌打伤药来。方才问起这事怎么回事。

    几个男孩不说话。

    文箐瞧向文简。

    “马受惊了……”文简硬着头皮,慢慢地开口道:“黑子哥与表哥骑着骑着,然后表哥……我们离得远,也没瞧清楚,到底怎么了。”他这支支吾吾地,却说得不清不楚,一边说,一边又瞧瞧沈周与沈颐。

    文箐本来认为马受惊了要是其他人摔一下是正常的可能发生的事,可是孙豪骑术精湛,怎么可能就摔倒了?那马得受多大的惊?

    最主要的是旁边的沈颛一言不发。文箐瞧向他,只见白着一张脸,双目失神,心思根本不在这儿,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文箐自然诧异,要是往常,他一定会揽到身上,然后说是他的错,他没照顾到。“大表哥,你是不是也受惊了?”

    沈颛如梦方醒,可是脸色却更加白了,只摇头得厉害,一声“表妹……”细听,语气里有几分哀伤缠绵。

    只是当时没人注意到,文箐着急命人请医生来。

    沈颛却是提出辞行。“表妹……我,我有急事,想早点儿归家,今日,不叨扰了……”

    文箐诧异地看向他,往常他一般也在会这里至少歇上一天的。“吃过饭再走。”

    沈颐小心地看了哥哥一眼,然后道:“我哥是偷着跑出来的。想给表姐送生辰礼物……”

    文箐一时结舌。沈颛也会做出这等欺瞒长辈的事来。不过他不在自己面前出现,也好,至少心静些,毕竟婚事解除,她看着他,很有几分不自然。

    可是没想到,孙豪那边才安置了,她去看望时,华庭怪孙豪道:“孙表叔,我大哥还不知晓婚事取消了呢。你怎么能在他面前提这个?”

    孙豪一点不后悔,大言不惭地道:“我不晓得你表哥竟然不知情,我方才一时不慎……”

    文箐听得这句话,不解,疑惑地看向争执的二人。

    孙豪吞吞吐吐地道:“那个,我在骑马时,责问他为何同意取消婚事,然后……”

    正文378 一片冰心施于巧物

    自适居宅后山坡有一条半丈多宽的路,两边是田地,行人不是十分多,孙豪与沈颛比赛就在这条路上,一里半长的路,先跑到目的地者胜。

    沈颛自知比不过,瞧着文简与其姐相似的一双眼望着自己说:“大表哥,比一比嘛!我好久没见你了……”于是推拒的话说不出口来。

    沈颐那边早就跃跃欲上了马,同孙豪比了一场,结果可想而知,输得很惨,于是极力游说大哥。“哥,让孙家小表叔骑老好人,你骑大霸王,肯定你赢!”他把自己输的理由归结在选马不慎上。

    孙豪挑衅地说:“就是你骑大霸王,也赢了不了!”然后看着沈颐气得直跳脚,就哈哈大乐。沈颐就越发撺着大哥一定要赢了孙豪。

    沈颛并不是个轻易能被人激将的人,但毕竟是少年人,血气还是有的,再说,都是同龄人,玩玩罢了。摸了摸霸王的脖子,慢慢上得马,转了一小圈,便对孙豪示意可以了。

    孙豪却觉得他摆的谱太大,自己想胜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沈颛要赢自己似乎是“众望所归”,就犹疑着要不要让一让。这么一犹豫,结果本来早先让出来的一箭之地变成了一箭半多的差距。意识到输也也不能输得太明显了,孙豪立时就夹马急追,再不留有余力。最后的时候,放慢了速度,以半个马身的距离败于沈颛。

    沈颛勒马,喘着气,额上淌着汗珠,慢慢地往回踱,对孙豪道:“小表叔承让!不过我还是输了。”毕竟孙豪可是让出一一箭之地,再加上这跑得并不远,要是再来个两圈,只怕他反而还要输给孙豪一箭之地不止。

    孙豪笑道:“沈兄好本领。我与你比试,就算赢了你,也是胜之不武。”发现自己觑了沈颛,明明看着一个温润的小少年,没想到在骑马上还有些天赋,虽然自己确实让了很多,可要知沈颛并没有成日里练习这个。

    难道是老天爷真的会眷顾某些人,文武全才?不免有些酸涩涩的,随后又想到,沈颛再好运,但文箐与他的婚事不就作罢了吗?想当初,他在家听得这个消息时,那高兴劲儿甭提了,立时就想着:哼,机会来了。于是兴冲冲地赶了来。只是,文箐一口一句“小表叔”,这让他莫可奈何。

    不过他想不通的是:婚事作罢,而沈颛怎么能这么风轻云淡呢?要是自己,必然会在家里宁死不屈,闹个天翻地覆,非卿不娶!这样一想,不知不觉中就为文箐打抱不平,自己得不到的,偏偏被沈颛轻易舍弃,就觉是这人有些可恶。他可是半点儿不相信什么道士所言,那一套,对他来说,大可不理。想他哥娶妾,哪曾问过八字的,见得好看的,看上眼了,自然就带将进门的……

    “沈家兄弟可是十分孝顺,为兄好生佩服。孙某自认为做不到沈兄之五六……”慢慢地骑着马,与沈颛并行,缓缓道出这么一句来。

    沈颛谦虚地道:“孝孙表叔过谦了。顺父母长辈,本是应尽之责。”

    “连四小 姐这么好的人,都放弃了,不知来日会相个什么样的人?我倒是好奇得很……”孙豪说完这句,夹马加速。

    沈颛听得这句无头无脑地话,不明其故,立时也催马上前,靠近孙豪,一脸疑惑地看向他。“小表叔何出此言?还请明示,我与表妹……”

    孙豪却误会了,冷笑一声打断道:“是了,婚事作罢,男婚女嫁,如今你们各不相干,我何必替你操心则个?只是替你表妹不值!驾!”他开始挥鞭急行。

    当霸王还是小恶霸时,就同老好人是畜牲中的一对情侣,这几年更是相处得近乎,但凡被文简华庭拉出来遛马,必然是如影随行。此时见老好人加速了,霸王自然而然,不用沈颛挥鞭便已疾蹄前驱。

    马背上沈颛听得沈豪的话,却是如坠云雾,过后又是心惊肉跳,因为他想到了表妹可是在自己面前提过取消婚约这个打算。那,孙豪这个外男如何晓得?难道表妹真的对他说过,他与表妹好得这种程度来?那自己……

    田地边有人在清沟,沟里有石头,不知哪个踢下来的,于是那农人气愤地拿了石对奔着大路就掷过来,正好落在霸王面前。

    霸王受惊,奋蹄而奔,经过了文简他们所站的地方。文简他们几个吓得忙向旁边一闪,叫了起来。

    老好人驼着孙豪在侧,孙豪瞧得沈颛惊马却全然无反应,急急地叫道:“沈兄!鞭勒住马!马!”瞧得对方根本对自己的话置之不顾,立时催着老好人靠近霸王。

    而沈颛彼时差点儿已被颠下马来。孙豪极力想够到霸王的缰绳,去帮他勒住,结果重点不稳,人却是从自己马上掉了下来,只马蹬拽着他他的脚,他却落不了地,只能伸手往上抓住马鞍边缘,再勒住缰绳,几乎是被马拖着走,右半边胳膊从肘到肩部是擦在地面。好歹是这马不是当战马来驯的,性子没那么烈,老好人禀性知人,停了下来,而霸王那边也停了下来。

    孙豪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捅了篓子,他以为沈颛同意的,所以想奚落他几句。现在一条胳膊肿了起来,额角也蹭破了一块皮,腰上磕伤好几处,他故意装作不痛的样子对文简道:“这不算什么!我打过的……”“架”字未出口,意识到差点儿的说漏了嘴,改成“营里操练时,比这个可是狠多了。放心,放心,没两天就好的。”

    文箐那边送走了沈颛,当时还不晓得他知情了。现在听孙豪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只怕是沈颛根本接受不了这件事,但也从华庭与弟弟口中得知真相……

    文箐不能怪孙豪多事,心中却也是惴惴不安,希望沈颛过些日子能平静下来,面对现实才好。

    医生诊治完,说孙豪是皮外伤,未伤及筋骨。文箐方才松一口气。文简却道:“姐姐,黑子哥前几天肯定与人打架了,他左腿上还有好几块淤青呢。”

    文箐发现孙豪冲动好斗的个性,这几年似乎未变多少,担心他好斗的因子,因为进了军营,只怕更强盛了。不由皱眉,作为朋友,她却说不得甚么,尤其是孙豪故作豪放姿态,根本不在她面前提那些事,她就算猜中了也问不得。非是亲人长辈,不过是故旧,总不能管得太宽了。

    “姐,三表哥方才一来时,就与我说,大表哥给咱们带来一个特别的物事作生日礼物,放在哪里了?”文简环顾左右,问道。

    文箐是根本没来得及看这些,不过是发现这次沈颛送来的包袱甚大,只让嘉禾先收到一旁,也没来得及与沈颛聊天,他就被带去赛马了,然后就是出事。“嘉禾,给文简提过来。”

    嘉禾笑吟吟地抱了一个匣子来道:“表少爷说原来有盆兰花,只是还需养养,冬至前后再送来。这也不晓得是什么。”她也很好奇,小心地将匣子放在桌上,文简立时就七手八脚地打开来。

    “咦,这是甚么?姐,你快来瞧瞧!”文简很稀罕地捧出一个木质的东西来,见得上面好多布块张着,开始以为是艘海船,结果一看底部,根本不是船的形状。

    文箐端详着这物事,心里却突突地直跳。这,这不是以前自己看农书上的高架灌水装置吗?

    嘉禾也弯着身子,细细地打量桌上这物事,赞道:“小 姐,大表少爷这是自己做的?可真是精细得很啊……”

    文简好奇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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