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结于观音洞中,瞧不清洞外谁是谁,面孔朦胧,只晓得来日牵手之人却不在此中。她此来为了散心,也为了了却一段情结,似乎,及笄前的那段欲萌芽的欢喜也就如烟如雾,在阳光下再无痕迹。脑中划过那如玉俊颜,最终不过是以香灰掩盖。
琼瑛心中叹口气。周四这是如意称心,万事无所求,只待吉日良辰便是佳侣成双了。于是接口道:“说得甚好,端的是花好月圆景常在,四时闲逸享人生。”
她出口便道出了沈家人的闲逸,文箐心里更是一惊。这时候,才晓得自己有所怨的婚约,原来在别人眼里却是求之不得。可惜她曾有意想撮合琼瑛与沈颛,奈何当日琼瑛在苏州时日甚短,未得良机。人生机缘便由此错过。
文筜只听话面意思,以为琼瑛说的和尚尼姑的生活,她可不喜,便不认同,但也不敢在菩萨面前说这些妄语,只道:“琼姐姐,四时花开不同景各异,今宵姐妹们欢聚,上山拜观音,我瞧二姐你们大抵求的是如意郎君好姻缘,唯有我,只求来年画艺有进展。”
她这人说话从来不知深浅,直来直去,却是道出了文箮与华嫣等人的心理,几个年长的少女皆面红耳赤,笑骂她好一顿才作罢。
文笒一直被周魏氏关在京宅周宅中,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与众姐妹游山玩水,如出笼的鸟儿,格外的兴奋,歇过后,又来了兴致,催促众姐妹道:“快点快点,太阳要落山了,咱们且快走几步,上得落红亭去赏日落看湖光山色。”
落红亭观晚霞,是灵岩寺游玩一景,既来了,众少女们自然不想错过此生可能唯一一次的机会。周家众男孩候在了迎笑亭,上面路有些难行,这时女子们才庆幸有了竹杖可撑,再不顾及仪容,一手扶了丫环,一手拄着杖,气息不匀地且笑且行。
到得落红亭,太阳还未落山,近山处,山掩水面,反倒是湖中心处,霞光倒映水面,湖风吹拂水面泛起无穷细波似银鳞,光芒万丈。“可真正是半湖瑟瑟半湖红。”琼瑛感慨道。
文箮转头向西,太阳斜挂山际,西边晚霞满天,鸟儿叽叽喳喳渐归林。于光影中,只见得二弟与商辂他们并立,吟诗诵对,席韧则一直应付着顽皮的文简与文筹,偶尔还要受着文笈的捣乱,他倒是不恼不怒,一脸开怀,十足的耐心,如同他待其妹一般,手足情深。
琼瑛的丫环真儿将一件薄斗篷给披上,退到一旁,继续与香儿甘露几个私下窃语。“幸亏席家二郎买来竹杖,要不然,咱们上山可没这么顺利了。香儿,他怎么来你家做客来了?可是端午节未婚夫婿上门?”既然席家二郎不是周四的如意郎君,甘露又语焉不详,真儿便继续八卦。
香儿替羞窘,慌得连摆手,道:“不是不是,他是我家五的救命恩人,又与四曾在岳州相熟,认和了义兄,此来苏州是给其妹治病的,四好意相邀来一同过节。你可莫乱说,传出去了我家可没法做人了……”说着说着,又看了眼自家,又瞧了瞧席韧,心里却盼望着心想事成。
真儿却是比她机灵得多,一瞧她神态,便知内里如何。却故意道:“哪个说是你家了?你这可是想做红娘?”
香儿先是一呆,好在是听得过四与表嬉戏时说得过红娘,脸上便也红了,却碍于真儿的是家中贵客,骂又骂不得,怨又怨不得,只好低声求道:“真儿妹妹,你可莫乱说。这事儿都没影,他也不过是家中贵客,要是传出去了,我家可是……”
真儿见这事倒是十有,便道:“我省得省得,不过是你我姐妹二人说着悄悄话。只是,你总得该为你家牵线才是啊,召有这般傻傻的咱们呆在这,却是误了主子的缘份的……”
香儿被她怂恿,可她却是个老实的,不知该如何能帮上二的忙,一脸求知状看着真儿。
真儿本来是开玩笑,现下见她这般,哪敢应承,连连摆手道:“我亦是不晓得,只是平素时,如他们二人有机会得见,你莫要象根木头一般立在那处,且寻了借口走脱开来,到旁边候着,让他们说些悄悄话便是了。你可莫与他人说,这是我说的啊……”
香儿千感谢万感谢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发愁起来:“可是,这男女不别,是断不可能独处的,可如何是好?”
真儿觉得香儿有些榆木,不开窍,替其出主意,指着山上的文签道:“不是有你们二少爷在吗?平日请了在家,你们宅子里有水有亭,赏花品月吟诗作赋,岂不是多的机会?”
香儿摇摇头,苦恼地道:“那怎么行?二奶奶方生产,”忙着张罗家中事务,端茶送水的事儿,自然是差遣了我去办的……”
真儿戳她一个脑壳,道:“笨啊,你不会偷个懒,你家不就亲自送去了?你再去叫走你家少爷离开一会儿……唉,我说啊,法子多的是呢。”
说是这般说,可是要是她在巡抚家中,自然也是不敢逾矩半分的。不过女人嘛,总得爱给他人出主意,喜张罗,真儿尤甚。
真儿说完一个,又转向了俊才商辂。既然商辂是读书人,而华庭是生意人家,应方是前者与周家二更相配才是啊。她有所不解,问道:“那商家五郎呢?听你家二少爷说,这是少年英才,今次乡试怕是要中举的,来年定要上京的。与你家岂不是正正好的一桩……”
香儿瞧着商辂高高立在石上,与文签并肩而立,却是高出半个头来,很是伟岸。二少爷倒是时常与他讨教诗文,连大少爷亦与商辂结交甚笃。想到了老夫人归家,瞧得商辂,上打量下打量,暗里直点头称赞,怕是瞧上了,只是不知会点给二还是三。
香儿转头看向亭中的二,见她仍陪着琼瑛说得十分快意,只怕其内心却不见得如此欢喜。大奶奶归家时,曾语二奶奶,二的夫家怕是要在苏州的读书人里选了,席家二郎,却是生意人家,就算亦读四书五经,却不走科举,可奈何?要是席家二郎也做个秀才,中个举,只怕现下也不发愁了。偏是四说,席家人是不会做官的,不走仕途。真正是愁煞人也。
商辂呢?对一切言行皆是发乎于礼,止乎于情,不见有任何异端,同他待家中其他一般,也只四偶尔与商先生能聊得两句,却也不曾单独私下里相处。听说商先生曾要定亲却错了过去,如今家中亦是急着盼他成亲,只他却是道:乡试不成,便暂且先不提亲事。如此言语,倒是对秋闱志在必得。
真儿见香儿没给自己答复,捅了她一下。香儿小声道:“的事儿,香儿也作不得主,就是有心,也怕失礼,到时二奶奶怪罪起来……再说,二奶奶这些年在苏州可是替寻了好几户人家,现下也说不准是哪家呢。”
真儿点了点头,道:“哦。我就说呢,你家二奶奶可是舍不得二的,便是从亲事上也能看出呢,且挑选得一个如意的少年郎,才肯放心的。是吧?”
丫环们能说的自然是主子之间的事,说了这个,便说那个,然后又提起陆础来。
陆础在与席韧说天气,他担心明天有雨。
席韧对这个小自己一两岁的二郎原本也只是平平常常,见他平时并不苟于言笑,只是私下里两人接触,才发觉这人一是认真,二是最懂得农事,尤其擅于山林间的事。陆家打过猎,陆础亦习得两手,是以说到骑马虽不会,可是若说投壶之技,却是谁也胜不过他去。“今日艳阳天,明日何以为落雨?这可真正是好本事,很是有用。陆二兄不如好生指教指教于我我,日后出门行商也算能未雨绸缪。”
席韧说话绝对是那种让人能感到诚意的人,因为读的书较多,比寻常商人更能与书生们谈到一起;又因走南闯北,见识多些,比起关起门来读书的秀才又多了一份历练。是以,在所有少年郎中,便显得格外沉稳些。
正文350 藏怒宿怨和试探
此章名发现应该为:话不投机半句多
文箐见文箮她们几个在赏景,她瞧得太阳要落山了,山风渐起凉意渐增,便走出亭中,与文签商量:“二哥,咱们寻的那个宅院可安顿好了?今日出门,雨具似乎不是人人带足,只怕明日有风雨呢。”
幸好还未曾去得灵岩山顶,文签事先找朋友借住的别业就在左近,走去倒是方便。
文签听她说要下雨,还没接话,只是席韧在一旁听得,笑道:“义妹也这般说?那看来明日必然会落雨呢。我这赶紧遣人去山下买来。”
文签问道:“哦,席兄,还有谁说得来?”
席韧指着脸上有些讶色方才偷眼瞧文箐的陆础道:“陆兄方才与我说起,明日兴许要落雨。我正在请教呢。不妨听听义妹又是如何推算出来的?”
文箐也是诧异地看向陆础,好奇他是哪晓得这些的。她会,也不过是平日在湖边田间走动,听得渔夫农人偶有闲谈,便记下来应证。比如今天瞧得晚霞在西,只怕明日是阴雨。她说完,一脸好奇地问陆础,道:“陆二哥,你的法子又是如何?”
陆础脸上有些窘迫,道:“也没得法子,只是在家时,时常早出晚归,最是怕雨雪天,从先生家出门看云霞,遇得多了,便长了些记性,也不知准与不准。”
他读书需得翻山越岭,幼时要去先生家,早出晚归,时常遇雨雪,便比寻常人多多留意,竟也学会了看云识天气。这种人,心思细腻,做学问讲求积累,文箐想着:或许陆础真如裘定初所言,平时在周宅或自适居总是手不释卷,昼夜攻读,比旁人用功百倍,自是笨鸟先飞,更何况,他天智虽不是过人却也不傻。
文签便赶紧叫着文简等兄弟们下山,席韧那边早打发了下人雇了三顶山轿来,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想来是早就准备了,只是条件有限,不是每个少女都备得。
文箮让给三妹,道是她在京中难得出门,今朝必是脚痛发作,另两轿却是琼瑛与华嫣,其他人徐徐跟在后头。
文筜羡慕地看一眼文笒,道:“四姐,果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明日我可是不想爬了。”她此言一出,立时被文箐与文箮鄙视。
文筠依旧默默地随在后,文箐一回头,见她形只影单的,对她母亲邓氏的怨恼便也抛诸脑后,伸出手去牵起了她的手。文筠先是讶异了一下,见是四姐,眼神略略有些感激,很快头垂地,低眉顺目,再瞧不出神色来,只那手儿却紧紧地拽着自己,一如当年文箐才归家去长房请安归来时的牵手一般,温暖润洁。文箐想到她夹在自己与邓氏之间,必是难为,于是赶紧让嘉禾背了她。文筠小声地道:“谢谢四姐……”
文筜不乐意了,说文箐厚此薄彼。文箐说:“我是尊老爱幼,你若在姐妹中排行最末,嘉禾背的便是你了。”文筜便羞红了脸,乖乖地不吭声了。
姐妹之间,在下山时,又聊东聊西,说着灵岩石的各形各状,只道明天要看个仔细,又担心明儿脚痛难行。真正是妇道人家,前怕狼后畏虎,行一事,瞻前顾后。
文筜边走边与文箐嘀咕道:“娇表姐说是与我们同来,结果愣说咱们与二哥一行男子太多,诸多不便。竟在伯祖母面前说这些,差点儿就让二哥与三姐的心血白费了。今春咱都没出外游玩,难得这机会,几至被她搅没了,好生烦人。”
徐娇是想与江涛在婚前幽会,只是周家这次人口众多,如若与众表兄妹一起,哪里有机会能与情郎说悄悄话?尤其是知华庭姐弟亦来,便想不让沈家人一道来,于是在周魏氏面前故意说些事儿。恼得文笒与文箮亦是暗里生气。于是出来时,众人对她爱搭不理的。
少年血气盛,原本说不来的江涛竟也赶来了,与文签说话时,华庭见得仇人分外眼红,恶狠狠地盯着江涛,哪知对方轻佻一笑,还打了一声招呼,只气得华庭差点儿抡拳头。沈颛一时没拉住,幸而旁边有席韧有商辂在。
华庭迁怒于大堂哥,怨道:“我与他有亡家之恨,哥哥自是能与他一路同行,我却是不能苟同。”
他出言不逊,沈颛仍是好脾气地道:“你打他一通,也一定能占上便宜,你小他许多,自是打不过的。何况,还在亲戚家做客,莫让文签难为。堂弟,不是我不与你一道对外,实是此时不宜……”
华庭没听到后面的话,只计较前半句大哥不与自己同仇敌忾:“打架哪有一定就是赢的,再说有堂哥在此,你与我一道,焉能打不过他一人?我着实气难消义不平,只有除之而后快……”
席韧听着这话,只觉得华庭太幼稚,明明沈颛说得很清楚,此时此地不宜,周家人夹在两头,沈江两家要开打,周家要如何自处?“华庭,你大哥实是你着想,你要真想打,也需得他没带下人,孤身一人时方才行。现下急不得……”
他也不过是客人,既不能直言又不能责备华庭,说的话只添华庭反感,商辂做为华庭的半个先生,华庭倒是不好反抗,毕竟往日情义在。“华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古人尚知卧薪尝胆,你现下若行之,必牵连亲戚于其中,可是君子所为?”
华嫣很感激商辂与席韧帮自己劝阻弟弟,生怕华庭要一意孤行,便责备弟弟,说这次表妹相邀,自己既已应允,便要顾及周家人的面子,不能替表妹招惹是非。华庭方才作罢。
江涛似也知自己不讨人喜,与文签打过招呼,说是先去看龙舟,再来汇合。徐娇见众姐妹有排挤之意,于上借口身子不适,众人懒得照顾她,便雇了山轿,径直抬了上来在院中安置下来。
是以,这时眼见得快到宅子了,文筜想起来还有个表姐,便发起牢马蚤来。
文箐只要华庭不闹事,便不想多管徐娇的事。事实上,她至今对徐家无好感,她自己能力所不及,不能替徐氏在徐家讨个公道,已是恨事,哪里又能对徐家女儿象周家其他姐妹一般亲厚,更何况还知徐娇年纪尚小却已懂得抢姐姐的亲事,故而,徐娇的形象在她心中,那是连提也不想提的。
华嫣下了轿,再三嘱咐弟弟道:“三思而后行,莫冲动了。”终不放心,便对商辂道:“商先生,请代为多看顾些他。有劳了。”
商辂点了点头,见得华嫣一脸焦心状,恨不得为其分担了去。沈江两家的恩怨,他在沈家自是晓得,对江家亦是看不入眼,只是力所不能及,自是赞同文箐所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文箐在嘱咐弟弟的同时,瞧得表姐与商辂在说话,很是诧异:表姐为何不将华庭托付给沈颛?但又想了想,华庭相对来说,更乐意听商辂的话。她心中暗叹一口气,若是在周家,兄弟们之间必然以文筵之言唯命是从的。
事实上,文箐却没想:沈颛与华庭之间其实不是亲堂兄弟,关系可没有文简与文筵这么近,差不多已隔五代来,不过是祖辈们关系亲近,沈贞吉兄弟重情义,待族兄仁厚,沈博吉在世时无兄无弟,自是乐意亲厚沈贞吉两兄弟罢了。所以,沈颛是个从来只思量“响鼓无需重擂”,对弟弟们也不过是略略提点,并不会呵斥教训,可见其人温和柔绵个性。是以,他待华庭,也不会重言相责,只是时刻盯着,以防出事罢了。他独自提心吊担做得不动声色,奈何旁人却是不知。也是个憨人啊。
反观商辂,却是在该表现时就表现,当时拉住华庭,明明第一个拉的人是沈颛,可最后,人瞧见的是商辂与席韧,感动的是华嫣。这要是拍电影,商辂是一个很成功“博出位”的人。
另一厢,文箮在华庭与江涛见面时,才想到了这次事儿办糟了,本就应该不请徐娇才对,她一来倒是无事,只是江涛与沈家可是仇家,与三叔家似乎也有隔阂只是明面上为着亲戚关系大家保持笑脸罢了。
这宅子是文签向书院一富绅朋友借的,那朋友却也与江家有所往来,故而江涛亦是识得。此时,周家兄妹到得宅门时,江涛迎出来说饭菜已备好,后面是徐娇疑似一脸病容亦迎了众姐妹,嘴中道先前身子不适,不想拖累众姐妹,便早早下山来,索性备妥饭菜以候。
这般情形,倒好似人家一对夫妻是主人,周家诸人便是客,文签心生不悦。文箮暗怪弟弟办事不牢,只是待得今晨晓得其中关系后再找房子都来不及,更何况现下黄昏已过,不得已,凑合一晚。
江涛站在门口,灯光照着周家兄弟姐弟,谁是谁,谁又是何种表情,甚是分明。他瞧得琼瑛,殷勤以待,却是对文箐,瞧了一眼又复瞧一眼,相比起周家其他姐妹来看得更是仔细些。文箐皱眉,反感丛生。
华庭盯着江涛的后背影,奈何人家打过招呼后根本不瞧他,他盯出火来也无济于事,听得先时江涛说饭菜备好,便在一旁兀自道:“我不饿,今晚不吃了。”
商辂正色劝道:“饭少吃一顿倒是不打紧,难道华庭你还不睡在此了?现下虽说初夏,山里夜深却是冷得紧,谁晓得山林中有否野兽,试问:又将栖身何处?”
华嫣恼弟弟不识人情世故:“吃便是了,又不是他出的钱,这是周家表哥打理的,他不过是出来让大家领他的情,咱们又不吃他的,睡的也不是他家的床。你哪日能吃得他的饭菜,那便是报了仇!”
华庭气恨恨地随了众人走进去,踩得地咚咚作响,似恨不得踩出一路坑印来。着实孩子气得很。被仇恨笼罩的少年,有时很难让他听进话去。
不得不说,江涛确实是另外雇了厨子,有心讨好周家人。哪里想到,他一番好心,在文签眼里,却是有些喧宾夺主,并不怎么领情。
对着一桌子好饭好菜,文签不如文筵那般会交际,但到底也懂得收敛不满,面上客气地道:“江兄竟得备得如此丰盛,真正是辛苦了。只明日我等还得去寺里,不宜开荤,江兄盛情,心领了。”
江涛一愣,自己热脸贴在人家冷屁股上了。他虽是商人家,可家大业大,放债人家,从来只有别人求到自己门上自己给人脸色瞧的,如今不过是想与周家这辈人好好相处罢了。若不是周叙在朝为官,他何必这么巴结周家人?何况周家人现在还有把柄在他手上呢。但他到底行事老到,不怒反笑:“啊呀,表弟,这回你可是看走眼了。这可是素菜,虽是有鸡有肉,却真个是素的。表弟你们要上山进香,江某再不懂事理,断也不会让表弟在此时食荤的。”
文签哑口无言,被江涛顶了回来。席韧此时笑道:“江兄,初次见面,席某这是沾二哥的光,今日也食得仿荤全席素菜,真是开了眼界。多谢多谢……”他上午与江涛论过序齿,发现江涛比自己略大两月。
席韧这一夸赞,江涛得了台阶,只说让众人就座趁热吃得。可也正因为这句话,却是后来让华嫣与文箮得出两个相反的关于席韧为人处事的结论来,有人恶,有人喜。
华庭被沈颛在桌下用力的按着,最后也终于明白此时不是与人公开闹架的时候,手指几要抠进肉中,末了,便恨恨地吃着饭菜,只当是江家的肉与血,来日定要吃光喝尽!
商辂听着席韧之言,略感其商人气息太重,太过于圆滑,心生疏离。
陆础最不知情,只琢磨着这一桌素宴,做出来,要花费多少人力,可真正是见识一回,想到山中父母弟妹尤其在旱灾之年的光景,心生难过。
徐娇向众姐妹们邀功,想弥补下午的嫌隙,只是女子间既已生怨隙,却不是轻易能修补的。文箮道:“明日祖母问起来,娇妹自己思量妥当便是了。我自是不多言半句。”
徐娇自信自己能在周魏氏面前讨好蒙骗过去,却不想有文笒在,记恨徐妍曾差点儿抢了大姐的亲,自要与她在周魏氏面前一争高低,看谁更得宠,何况徐娇却是外甥女,不过是外姓人家的女儿,周玫再如何被周魏氏怜惜,文笒也是周魏氏面前得宠的孙女儿,姓的是周。
这就是,人不能太自信了,过高估计自己在别人心目的地位。后来徐娇也没明白过来,却是怨天尤人不已。此为后话。
次日,待要出门,果然下起了雨。男孩子们要去寺里一拜,少女们却是昨日行得脚痛,便没了兴致,幸得这宅了实是一个好座落,踞山临湖,孟夏雨景赏起来,山光湖色烟雨迷蒙,道不尽的缠绵,当然也会有几丝闺怨。
徐娇五分卖弄,三分讨好琼瑛,于是弹起琴来,博了众人的喝采,越发高兴,缠着琼瑛聊天。文笒不满,拉着琼瑛与众姐妹们聊其他事,偏偏不说琴弦之事。徐娇气恼地看向文笒,文笒讥讽道:“表姐不是昨日来了癸水吗?今日何必这般劳累……”
琼瑛观得文箐容颜最美,与沈颛真正是天造地设佳人一对,便开起她的玩笑来。“箐妹,瞧你赏雨景,眉间竟是万般轻愁渐拢,好似西子捧心。”
文箐没想到有人这么关注自己,她确实是在听细雨淋竹淅淅沥沥,似愁丝欲断又续;瞧湖面烟笼雨雾含,如人之性情捉摸不透,又如前程看不清瞧不明……徐娇也发现文箐这些年越发出色,自己也是徐家人,却没有文箐的姨娘那般姿容,平日在家也被人夸赞,可是到得文箐跟前一对比,不免有几分黯然失色。“西子当初是农家浣纱女,虽后来是入宫做舞女,我家四妹可是大家,这身世可是大不同呢。”她说话含刀夹棍,意指徐氏曾做过歌妓。“琼妹妹如何看出来四表妹是西子了?西子之姿,几世才出一人。”
文箮恼徐娇这样不顾忌姐妹情份故意刁难文箐,倒是琼瑛接了口,道:“各花入各眼,在我眼里,四妹是真个似西子,兴许徐家姐姐在江家少爷眼中,亦是胜过西子呢。”如此一说,徐娇便没再说话,顾忌不能得罪了琼瑛。
文箐当作没听见徐娇任何话,也不回应,而是对琼瑛道:“琼姐姐又要笑话我了。嘉禾,且取两条鱼与一桶水来,放在姐姐面前。”
文筜好奇地道:“取鱼作甚?”
文箮了解文箐,总是出诡招,便道:“怕是要向你琼姐姐出招呢。”
文箐却笑看琼瑛道:“哪会哪会,不过是琼姐姐说西子,我便是想说姐姐亦有沉鱼之姿。”
西施有沉鱼之称,而活鱼入桶,必会沉下水中漫游,文箐这是故意要反证琼瑛有西施之貌。琼瑛明白过来,骂道:“好啊,箐妹竟敢这般取笑我了。原来,我这竟是东施效颦……”一边说,一边也做出捧心状。
她这玩笑,自我解嘲,端的是反应快。文箐挺喜欢与琼瑛这爽朗个性打交道。
于是,一众女孩们便谈起了西施诸多事来,久不说话的文筠却突然道:“咱们路过的蕲王墓,说书先生提到的忠烈夫人,可就是她?”
她这一句,来得突然,文筜不喜她,便径直一句:“说西施呢,关她甚么事?”
文箐见文筠一路跟哑巴似的,难得开口,生怕文筜与她吵起来,于是对文筠道:“说的就是她,很是英烈。我倒是佩服她得紧。”
她这般直接表达观点,琼瑛听了,想起祖母曾说过周家四:可惜不是男儿身。便忍不住说道:“四妹说得甚是,其言有云:‘恨身不为男儿,乃至如此!’”
文笒正好也问道:“我听二哥在路上说,她出身为妓,后为韩蕲王的妾室,可是真的?那又如何做了夫人的?”
徐娇这时又逮了机会,讥道:“可不是妓么!她初时为妓见得韩王风姿过人,于是动了心,竟想方设法做了妾室,最后竟是妾居高位呢。”
她前几年尚好,不象现在这般刻薄,只是如今母亲周玫姿色堪比昨日黄花,被其爹所不喜,其爹意在求儿子以续后,于是便将江家婢女接了回家,虽没法做妾,却已是半个姨娘身份自居,让徐娇母女俩很恼火,只是她没把气洒在江涛身上,而是出在一切“妾”室身上,以至于闻妾色变。
文箮想到所有姐妹中,只有文箐一人是妾所生,生怕她尴尬,便有心解围,道:“你这话也有所不当,梁夫人之英烈,世人所赞。四妹,你素来晓典故,不如与姐妹们细细说来。”
文箐恼徐娇,她想骂徐家为着面子竟不认亲生女儿,活活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可是如此一说,亏的还是徐姨娘。亦不好说周玫为不下蛋的母鸡,同样这涉及到周夫人。最后还是吞下口气,尤其是当着琼瑛的面,不与其逞口舌之强,于是,慢慢说起梁红玉的事迹来。
琼瑛听后,赞文箐:“四妹真是通晓典故,端的是博览群书。”
文箐没想到她会这么赞誉自己,忙道:“琼姐姐,这是苏州村妇皆知的事呢,箐哪里又能得姐姐这般夸赞的。羞死个人了。”
文筜不喜四姐这么谦虚:“四姐又赖帐了,便是这村头妇人立的也不如四姐说的这般详细,朝代都说得端详呢。”
文箐这才发现自己错了,真是不该说得过细,卖弄了。
华嫣夸道:“梁夫人好见识,好魄力,同为女子,真正是忘尘莫及。”
文筜道:“这么说来,我也喜欢梁夫人,不喜欢西施,西施这不是媚颜误国吗?来日我要嫁,也要做一个磊落的……”
文简他们已从山上下来,在廊下听得文筜的宣言,有人便笑出声来。文筜又羞又窘,将头埋入四姐怀里,小声道:“气死人了,他们怎么回来了!”
只是,那日下午,文签却也试探地与席韧商辂陆础等人谈起了西施范蠡,梁红玉与韩世忠,由此暗中观察席韧与商辂或陆础,只是后来,江涛的加入,竟扯到莲足一事上,又是一番争论来。
正文351 推经论史博芳心
因下雨无去处,虽想离开,哪料上午还是细雨霏霏,到得午时,却是雨不断线,村路无法前行。真应了一句话:下雨天,留客天。
此宅名为赏石居,便是中庭与后院前廊之下,处处皆有奇石。沏得三杯洞庭茶,聚得七八人,不分男女长幼,纷坐于亭前,便从西施的容貌上,再谈到了其爱恨情仇。
灵岩山与山寺,到处留有夫差与西施的传说,乃至沿湖各胜景之处,皆一一留下了文人马蚤客的笔墨,感慨西施之绝世佳颜时,又慨叹夫差竟因红颜而亡国。
文箐知晓一系列的西施与夫差的故事后,曾一度想象着:夫差对西施的宠爱,是否也是不计江山而只爱美人?几千年才出得这么一个人?这一对人之间,到底有否过爱情?文箐没经历过国恨家仇,另外,毕竟言情电影看得多了,历来认为爱情是跨越年龄,国界的,甚至有可能是性别亦被后代人所忽视,所以她认为:应该有,可也存疑。
可是其他人则一律认为无。古人铮铮铁骨,认为大义之道,国仇在先,国君为质,此仇不报非君子。西施本就是越女,便负此使命,该当为国尽责,行美人计,计赚吴国。
文筜觉得四姐提出的这个问题就连稚子都能答出来:“夫差是个老头了,既然看中美色,便是荒滛无度,四姐姐,象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有人爱上她?还是敌国的女人呢!”
文箐笑道:“夫差那时是老头?这倒要请教二哥与商先生几位了,还请释疑……”
文筜巴巴地看着文签,又看向商辂与陆础。陆础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太清楚。
商辂沈吟良久,与文签对视。文签道四妹给自己出了难题,自己可是真没考较西施被献于吴时,夫差年纪几何。
商辂根据《史记》推敲出来的便是:夫差与勾践差不多同时继位(晚一年),其中夫差之父阖闾在位十九年非老死而是在亲自督战中被越国射伤脚而病死,古人成亲较晚,夫差为太子,应为嫡子,夫差即位应该是在二十到三十岁。《史记》中,勾践败时为夫差二年,即请为质,并以美女与财物贿赂太宰嚭,若是西施此时进吴宫,那应是夫差二年的事……”
华庭听了,问道:“可是,西施不过是一介浣纱女,她焉能善歌舞通音律?于是有言为在越习了三年方才之吴宫。商大哥,勾践败也不过才两年,这怎么可能就事实准备了美女才开战的?”
文笒却注意浪漫的故事,亦提出质问来:“就是啊,不是还有传说西子与范蠡泛舟五湖去了吗?那应该是她在进吴宫前早就与范蠡相熟很长一段时间啊……”
琼瑛听得格外入神,此时亦觉得好生奇怪,问道:“传言是范蠡与西施早就相熟,并且礼仪皆是范蠡所教,由此二人生情,以至后来吴国兵败,西子与范蠡便一道隐迹了……”
如果传言为真,那西施并不是越国兵败后请为臣时立时投献的,而是兵败之后至少三年的时间呢。文箐也觉得这道历史题太难解了。
文笈是急性子,催着商辂道:“商大哥,这不是矛盾了吗?”
商辂环视众人一圈,这才慢慢地再解释道:“关于西施的去向,真是个谜。不过华庭质疑的很对,既然上面的推算有疑,那就有可能西施被送于吴国应是另外的时间了。算来即为夫差四年放了勾践之后的事,越王归国后采取了结盟策略,暗中结盟齐国,亲厚楚国,依附晋国,厚赠吴国。有记载:‘夫差十一年复伐齐。勾践率其众以朝吴,厚献遗之,吴王喜。’依此算这一年为勾践采取美人计的话,正好夫差是三十至四十来岁,为壮年。”
众人无不佩服。文签道:“太朴兄果真了得。签自叹不如也……”
几位少女更是眨着星星眼瞧向他,商辂却略躬身,谦逊道:“签弟太过谦了,为兄这也是信口胡言,只怕胡诌之言与史有所出入,还需得翻史以查证才是。不过是闲聊,闲聊……”
文箮见得他施施然坐下之后,复环视了一下众人,方才端了杯盏喝了茶。显然是对这个推断十分满意。略往旁边一瞧,倒是发现琼瑛满眼称赞之态,华嫣一脸佩服神色,文筜与文笒叽叽喳喳地称赞商大哥满腹经纶,而文箐却是低着头在想什么心事。
文箮问道:“四妹,又有琢磨什么呢?”其他人皆看向她。问题还是她提出来的呢。
文箐摇一摇头,文筜道:“四姐,快说吧,你肯定有话要讲,想埋在肚里发芽不成?”
这话逗得众人发笑,文箐莫可奈何地笑道:“也没想什么啊。非要我说有什么想法,那也不过是西施到吴宫后,一直至吴国亡,算起来,西施在吴至少为十二年呢。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文筜笑道:“四姐,这还用得上说,西子望乡台啊……”
文简听得认真,问商辂道:“商大哥,勾践送那么多钱给吴国,他又打败了,哪有那么多钱来送?”
文笈立时讽道:“还说我是钱迷,简弟才是呢,听故事还想得这么多。”
商辂笑道:“这个,笈弟有所不知了。当时越国贡献于吴的财物颇大,越国乃以一国之资而输,亦是窘困。所以越王才会卧薪尝胆。《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记载:‘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
琼瑛因为祖父周忱为南直隶诸府财政问题而困恼,是以亦关心这个问题,忍不住问道:“那越王又是如何做的?”
商辂一一解答,“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免不得提到越王大力发展人口一事上来:规定男20、女17必须结婚,否则父母受罚;上了年纪的人不准娶年轻姑娘为妻;妇女临产前要报官,由国家派医官检查照顾;生男奖酒1壶、狗1条,生女奖酒1壶、猪1头;家有两个儿子的,国家负责养活一个,有三个儿子的,国家负责养活两个。
除了文签与华庭,其他人听得都是觉得耳目一新,文签见商辂推经演史,此时也来了兴致,接着商辂的话题道:“也不止是勾践才实行这一招,墨子时也提倡女子十五即嫁;而西汉惠帝六年诏令:‘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至西晋,晋武帝于泰始九年令‘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
“哇……”文筜惊呼出声,“幸好咱们不是生在那个年代啊,要不然小姑姑就麻烦了……”
文箐还想“哇哇”地叫呢,心想,若是你们都生在几百年后,见得三十来岁不出嫁的职业女性也不少,会不会也哇个不停?
商辂却是借着勾践一事,起身指着湖面西边,对华庭道:“华庭,昔年勾践就是在太湖西洞庭处败于吴王,才至于为臣,‘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归家即以此为题写文一篇。”
这话自然是提醒华庭昨日不懂得隐忍,再次让其反思。华嫣大为感动,差点儿落泪。
文箐对商辂的才学也是深感佩服,他博闻广识,谋划韬略,真为一英才,真不愧来日问鼎三元。由此,心生敬意。
她自己有所强势,难得对一个人心生佩服,或者说心生敬仰,免不得就滋生些爱慕之情,更何况眉目之间若故人,她自己却是不曾觉得。
文简年小,他听得故事里就是论功行赏,此时忍不住问二哥与沈颛:“二哥,那西施后来被越王封了什么官了?她不是使了美人计才让吴王败的么?”
文签愣了一下,笑道:“那可真正是不晓得了。传说被沉水了,又有说与范蠡一起走了,谁晓得呢?”
文笈对弟弟道:“哎,她是一个女子呢,还封什么啊!”
文简据理力争道:“女子也能封的啊,不是可以封个夫人么?先皇||乳|母还封了夫人呢!”
童言稚语,最是可乐,却是真实,令人无法可欺,是以,文笈哑口无言。陆础与席韧亦微笑,沈颛认为表弟反应快,与表妹一样都是聪慧过人,并且待人仁善。想到这里,他又看一眼表妹,却见得表妹亦抿嘴而乐,只是其目光微微掠过了商辂。
商辂大笑,道:“那是先皇仁厚,有仁君之德,越王却是一个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享富贵的人,合了一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文笈道:“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文笒叹气,对着在座的男子道:“所以哥哥与弟弟才应该庆幸自己身为男儿身,能博功名,沙场扬名,只有咱们身为女子最可怜。”
“怎么可怜了?三姐,你且说来听听……”文笈不服气地道。
文笒瞪他一眼道:“你看近前的韩蕲王幕中梁夫人就是那般可怜的没了;西施为了越国只能委屈求全不惜委身于敌国君王,让吴王夫差沉迷酒色不管朝政,即连个封赏也没有;还有……”
文筜道:“三姐说的是,还有呢,王昭君明明不是公主,给个封号,就要出使胡地,好不凄凉的……”
这里有外人在,文箮自然管束着妹妹们,不让文筜继续说下去了,五分不好意思五分略有歉意地朝琼瑛还有商辂他们道:“她俩就是胡言,一时高兴了,忘了规矩了……”
文筜不甘愿地道:“二姐,我怎么说错了?”
文箐想着,这是女性不甘压迫的意识要抬头了?真是越小的人,反而越容易说出事实,越是年岁大的,反而被教导成这是责任,这是应该的义务。或许,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女性以美色为代价,相当于男人们的“为国捐躯”,?br /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7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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