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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36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只让江家出银钱过了眼前一关再说。江家认为任家这是过河拆桥。江忱这人度量本来就小,记下了仇,江涛与任弛的往日交情立时打了一个折扣。

    彼时,苏州所产棉布甚少,淞江府棉布量稍多,却由杭州织造局管着。是以,王宠在苏州收不上布,暗中责怪苏州织造局太监陈源办事不利,这两人互斗。杭州织造局坐山观虎斗,暗中却使人通报王宠,钦差刘宁经陈源之助上次收缴了多少钱两。是以,王宠格外恼火,认为陈源是故意刁难自己,让自己无法向上交差。

    周腾却不动声色,坐看江家发愁,另一方面却积极与任弛来往,数次设宴,如此一来,倒是周任二家来往甚密,较之先前任江二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任弛上次为周腾解决了受雨淋的蚕丝,竟是用来做了蚕丝被,周腾发觉任弛在经商上确实有过人之处。虽然任家确实帮了周腾的忙,可周腾恼任弛不择手段,若不是他管着塌房,自己的茶叶与蚕丝焉能受潮?周腾只暗中搜罗关于塌房的事,非要掰倒了任弛。

    在苏州织造局的风云暗中变色的同时,文箐迎来了与自己有关的第二件事,或者严格说来是与沈家至为重要的事,那就是寻到了合作伙伴。

    非是外人,却是凤阳孙家。庞氏夫妇到得周家,知晓沈家一事,返凤阳,闲谈中说及沈家一事,孙家上了心。可巧的是孙振竟然就在太原左近指挥使。

    沈颛来与表妹通报这个好消息。文箐有些疑惑地问道:“他要是在山西任职,还敢就地开商铺采矿?不是违律吗?”

    沈颛对此并不太懂,只道是孙家暗中出人出力,却是由郑家出面揽生意。文箐听得这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沈家一事如此轻易解决,文箐自然也松了一口气。可是沈颛却为难地开口道:“我爹说三婶那边,寻不得合适的人去山西,我爹与二叔又不懂营生……”

    文箐见他低着头小声说这事,好象小学生犯错误一般。想了一想,只怕是大舅沈贞吉想借陈管事或者周德全。她心中叹口气:果然管得多了,沈家的事儿就依赖自己了。“这个,陈管事现下终究非我家下人,需得与他好好商议一下才行。”

    沈颛有些拘束地忙点头。沈贞吉开不了这口,可沈吴氏在杭州,这事轮到他到表妹面前来,说是通报喜讯,其实是要表妹帮忙。

    文箐觉得沈家与孙家合作一事,自己还是不太清楚细节,也不知到底如何谈的。思来想去,终究是放心不下,喊了陈管事,让他跑了一次沈家。才知孙家出人力,郑家出钱,沈家出土。郑家与沈家各出一个管事,沈家管矿,郑家管卖。

    文箐问了一句:如何分成?

    竟是郑家与孙家得三成,沈家得四成。

    文箐瞧向陈忠。陈忠低头沉思,很显然,是郑孙两家合力将沈家架着了。当然,前期孙家出人力肯定是揽了大头,而郑家出钱,似乎也是一大笔钱,可是,这地终归是沈家的。

    他当时在沈家将这些话说出来,不放心地道:“大舅爷,这事,可已立契定下来了?”

    沈贞吉摇了摇头道:“大致就这般了。只是如今博吉不在了,沈家着实无人能管得了这差使。”

    陈忠对沈贞吉道:“大舅爷,这事要稳妥起见的话,还得先找人去探清了那片地,看看到底有否石炭后再说。若是那地并无石炭,到头来,咱们这边立了契,郑家倒是反说我们诓骗他,却是大大不妥。”

    沈贞吉先时也担心这事,不过孙家人说,沈家在阳曲那片地,左近都有石炭,那地八成也有。“你说得极有道理。这事,确实是我这处想得简单了。”

    陈忠建议沈家两位舅爷也去一位,到时若有石炭,也可与郑家当场立契。

    文箐听得这些细节,便与陈管事合计一番,最后道:“最少沈家要占五成才妥。”

    沈吴氏还是带着华庭从杭州赶了过来,陪同她一道的还有郑家人。

    文箐没想到郑家人竟是当日在景德镇遇到的郑二!

    那时,她认为郑二财大气粗,仗势欺人,非常可恼。可如今呢?这生意是做还是不做?想到了药膏与发油已然欠了郑家人情,毕竟有孙豪在,孙家脸面要给。而沈吴氏因药膏一事对郑家十分有好感,巴望着此事能与郑家继续交往下去。

    沈吴氏担心外甥女仍计较郑家与徐氏当年的亲事,生怕文箐反对。

    郑家与徐家的恩怨,自己要记仇的话,难道也要报复到底?再出个章三事件来?想想心底呕得慌,文箐只得自己宽慰自己:若徐氏仍在郑家,就没有文简……她一咬牙:与郑二之间的嫌隙的问题,景德镇的事就当没有!

    不过,对于郑二,她终究不放心,暗中嘱咐陈管事在立契时定要多为沈家多长几个心眼,莫要让郑二占了便宜去。

    最终,沈家去的是沈贞吉,除了刘四喜外,又找了先前在沈家铺子的一个掌柜,在陈忠的陪同下,再次赶赴山西。

    文箐问沈吴氏道:“三舅姆,这债事既将了结,可曾搬回来?”

    沈吴氏叹口气,摇摇头道:“你外祖母那边是不情愿。正好,我也就近看着杭州铺子。”

    沈老太太之所以不愿回苏州,乃是因为沈家败落,先时她在族人面前十分高调,如今虽是还了大部分债,可家境再不如从前,是以认为没有脸面见人。另一则最主意原因便是:她与沈母不对付,又不讨婶子沈于氏喜欢,若在苏州,上有沈于氏压着,还得向沈于氏请安问好。

    文箐听得沈吴氏说出那一句话来,便也能料到沈老太太什么语气说的这些话。

    可沈贞吉这边,却是想着让华庭归家。华庭其实没有半点儿经营天份,这点儿,文箐也一清二楚,因为华庭算数真个是连铃铛也不如,可以说是个数字盲。

    沈吴氏发愁:将来就算阳曲真有石炭,家业因此再兴,又有哪个能扛得起?

    文箐没接这个话茬。华庭不行,还有沈肇,或者小楫儿,总有一个吧。她自己是再不敢多接沈家的重担在自己肩上了,否则要背负一辈子了。

    事实上,她也担忧,总得为沈家物色一个好一点儿的管家才是?或者说是物色一个好掌柜的,能忠心帮着沈家打理家业的。

    可是,这事儿,难,急不得也。

    事实上,有些事,在当时看着无解,只是一待经了时日后,才发觉柳暗花明又一村。

    比如,周珑的归宿,或者说是去向。

    正文268 出人意料的周珑

    宣德七年的深秋,文箐在阳澄湖的新宅子要完工之际,却再次收到了孙豪送来的信。

    不只是一封信,更有孙家送来的两匹马。一匹送于文筵,一匹则是送于文简。

    文筵这年生员考试,却是因身子不适,未中。在八月时节,雷氏急急由京城赶回,照料儿子,她认为儿子未能成为秀才,都是因自己不在其身边之故。文筵本是信心满满去应试,没想到竟是落第,好在是年轻,机会多的是。

    同样,这一年在杭州的秋试,听说,商辂亦未中。少年天才,并非一帆风顺,历得风雨,经得沧桑,才会有真知灼见。

    文简没想到小黑子哥竟送自己这么一大份礼,一见到马,便高兴得忘乎所以,大叫着:“小黑子哥哥最好了!”

    家中诸小儿皆围着这两匹马欢叫着。文笈十分羡慕地道:“简弟,你才有了头牛,会产奶,如今又有一匹马,怎么这么多好事,全落在你头上了。”

    文筹亦是羡慕地围着马儿转圈,对文简道:“文简,我拿我最喜欢的两只唐马与你换,好不好?”

    他说的小唐马,乃是唐三彩,为周同收藏。

    文简一见哥哥们要打自己的马儿主意,立时噘了嘴,拉紧了缰绳道:“不成!不换!你那是瓷马,小的,死的,我这是活的!活的!能骑的!”

    他一急,就拽着马儿往旁拉,马儿“呼哧”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来,脖子一昂,拽得文简差点儿摔一跤。

    文筹幸灾乐祸地道:“瞧你小气的!”

    文简闹了个大红脸,文笈终究是大了一点儿,便有点小心眼儿,道:“那,要不然,偶尔借哥哥骑一下?”

    文简瞧瞧文笈讨好自己的模样,又瞧了瞧马儿,点了一个头,道:“好吧。”转过头对文筹道:“我才不小器呢。你要想骑,我也借你。”

    文筹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拽着缰绳道:“我和你一起喂马儿……”

    文简瞧向二哥也围着大哥那匹马打转,便叫道:“二哥,我也借你!”

    文筹阻住他道:“二哥与大哥骑那匹大的!咱们三个小的骑这匹小的!”他那模样,好似自己三人亏了。

    文箧虽然站得远远地,非常眼馋,可是才略要靠近,却是闻到了马身上的味儿,就打了一个喷嚏,余氏吓得赶紧就抱了往屋里赶,文箧便哭闹起来。

    文简叹一句:“可怜的小弟啊……”在喜爱动物的他看来,文箧既不能抱狗,也不能玩猫,如今还不能骑马,好生可怜啊。

    文箐捏着信,瞧着还是小马驹的马儿,心道:孙豪真是有心了。也不知这又花了他多少钱?似乎,他总是送自己礼,自己好似到现在也没回一件象样的礼。不知孙家是否介意?

    她问文简:“你收下黑子哥这么贵重的礼,可想送他一样甚么?”

    文简在屋里瞧来瞧去,抓耳挠腮,最后转来转去,踅摸自己的物事,也没发现有哪一样最能讨黑子哥的喜欢。想了半天,道:“要不,将上次表叔送来的镇纸给黑子哥送去?”

    文箐叹口气,最终从周鸿的遗物里,寻出一把扇子,琢磨着再配一个漂亮的络子,买一个上好的玉坠,再套一个好点儿的扇套,好歹能送得出手了。

    文简好奇地拿着这扇子,道:“这是爹画的?”

    文箐点了点头,道:“你好生同表哥学学,日后想画多少幅送于你黑子哥,都行。”

    文简懂事地点头,过了一会儿也叹气道:“姐,要是咱们与黑子哥还在一块儿多好啊。”

    文箐听得一愣,认真地看向弟弟道:“你这般喜欢黑子哥?”

    文简咬唇不语。

    文箐心酸,搂着他道:“以后,你再大些,要想他了,骑着马儿去找他,可好?”

    文简趴在文箐怀里,闷声道:“黑子哥说如果一直在外面不归家就好了……”

    不归家就意味着没有责任,一归家,面临现实,诸多无奈,人要成长,要学会家庭责任,要面临婚姻,面临立业,不想长大,现实却催着人长大。

    文箐又听弟弟道:“黑子哥说舍不得离开我们,我也舍不得……”

    文箐心中暗叹气,不知道当日孙豪到底同文简说了什么话儿,能让文简这么伤感地念到今日。

    但不可否认,在文简的童年成长经历上,虽然与孙豪只短短相处了三个月时间,可是,先时胆怯的文简,确实是在与孙豪的相处过程中,慢慢变得胆大些,学会了斗嘴,学会了不服输……可以说,孙豪对文简的某些心智方面的成长,有着很大影响。

    李氏暗里与周腾抱怨道:“明明是咱们家出力,孙家却是只给文筵文简两人送马。这,未免拿咱们不放在眼里。”

    周腾不乐意听她劳叨,道了句:“郑家如今与咱们生意往来不少……”

    李氏便没再吭声。可是,对着余氏却说出另一句话来:“孙家少爷是不是对文箐有意思?”

    余氏闻言,张大了嘴。“三奶奶,你莫听四奶奶那般说。我瞧四奶奶是故意要让四小姐难堪……”

    李氏说完,摇摇头,道:“不说是她想得多了,可孙家这般先时说是送了大笔钱,现下又是专程送马来,唉……”

    余氏觉得三奶奶与四奶奶想得太多了:“四小姐当日可是作男童打扮,更何况,四小姐现下也才十岁。这十岁的孩子哪里会有这种想法啊。再说,四小姐可是与沈家结了亲呢。”

    李氏道:“只是这孙家少爷来咱们周家,却是只为文箐姐弟二人。现下自是好说,日后要是再这般往来,难免不招人话柄。沈家,不介意才怪。”

    周家除了文箐姐弟,其他人为周复守孝眼瞧着要过了二十一个月了。周珑,也该由观里接回来了。文简很高兴小姑姑回家,欢喜地道:“小姑姑,小姑姑,咱们新家到十月就全好了!”

    文箐略有些歉意地对周珑道:“比原来筹划的还是晚了一个月。家什甚么的,都只做得了一半……到时还不知能不能搬得成。”

    周珑气色似乎比先时好多了,眉间原来的那股凄色也没有了,文箐仔细一瞧,感觉周珑多了些生气,倒是显得格外动人。十七岁的少女,身高体长,在周家一众女人面前,格外挺拔突出。文箐都有些羡慕她的身高,不知日后自己会长多高?

    文简那边却兴奋地拉着周珑,不停地说着家里的趣事,尤其是自己新得的那匹马,每日里吃多少拉多少都说得十分详尽。周珑听得聚精会神,面带微笑,鼓励着侄儿多讲,她好似听不厌一般。

    文箐拉开文简,道:“小姑姑要同太姨娘讲话呢,你莫老缠在此。快去瞧你的小马驹去!小心文筹他们又逗它了!”这话让文简立时便奔了出去,文箐让嘉禾赶紧跟着他。

    周珑归家,文箐虽然有些高兴,可是却发愁:这一过了孝期,任弛来正式提亲下聘,该如何是好?

    这话,却不好直言问周珑。文箐憋得有些难受。文筜也有些苦恼,没想到在许先生上完课后,文筠与文筜发生冲突时,或者其在自家院里听了邓氏所言,知晓周腾要周珑嫁于任家,便讽文筜:“三叔要真有本事,就莫要卖小姑求荣。”气得文筜怒目而视。文筠仍不放过她,激道:“难道不是?你平素不是有胆量吗?还不也做了缩头乌龟?”

    文筜被文筠所气,怒气冲冲地从学堂跑出去。文箐在旁边听得,责怪文筠:“你何时也养成这种出言不逊的坏习惯了?三叔与小姑的事,你我皆是小辈,焉能背后说三道四?”

    文筠红着眼,低着头,不吭声。

    文箐认为文筠原本性格讨人喜欢的,如今半年多时间,由邓氏唆使着,竟然变了个样。文箐生怕这么一个好女孩,要毁在邓氏手里了,可邓氏毕竟是文筠的母亲,邓氏私下里甚至不让文筠与她呆一起,她又能如何?

    文箐虽觉得方才自己语气重了些,却不认为自己说错了。可是又怜她只是个小孩,便又放柔了语气道:“文筠,我永远记得当日我归家时,你让小西服侍我。我喜欢那个时候的你。咱们还是姐妹,不是?咱们家,我只有你与文筜两个妹妹,你也只有我与文筜两个姐姐,要是生分了,便没人说话了。多无聊啊……”

    文筠哭泣。文箐给她擦了擦泪,叹口气,起身之际,却见得许先生的背影似乎从窗外经过。

    十月初二,周家除服。文箐姐弟却还得为周夫人与徐姨娘守制。

    文筜高兴地换了新衣,头上发髹插了一枝月季花,而文笈也欢欢喜喜地在院里跑着,叫着:“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吃肉了……”

    文简黯然地陪着姐姐,道:“为甚么他们不用给咱们母亲守孝呢?”

    文箐小声解释道:“因为母亲只是他们的伯母,他们按例自然不用守孝三年。文简也想穿漂亮衣衫吗?明年,明年好吗?”

    文简眼角含泪,道:“我想母亲,想姨娘,想爹了……”

    文箐紧紧地抱着弟弟,道:“你还有我呢?姐姐不好吗?”

    文简牢牢地抱紧姐姐脖颈,泪水流向姐姐脖子里,道:“要是爹还在就好了……”

    文箐非常奇怪,那时文简也不过三岁,按说还没记事,可说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难过呢?

    周珑归家,却是马上求助文箐,让文箐找沈贞吉要了《抱一函三秘诀》摹本。文箐一听,立时皱了一下眉。关于这摹本一事,引发的问题她从杭州归家后亦是有所耳闻,纳闷地看向周珑道:“小姑姑,这摹本……”

    周珑似乎没有半点儿隐瞒地道:“我送于无风师父。”

    听这话意思,她已拜于无风道姑门下?文箐紧张起来:“小姑姑,你,你……你该不会跳出红尘外,心在……”

    周珑也是一愣,立时知晓文箐误会了,忙道:“你想哪去了。我虽叫她一声师父,她却嫌我没慧根,不肯收我呢。”

    文箐吐口气,拍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然,吓死我了。”

    可是,就在文箐将这摹本交于周珑没几日,任家还没来得及下聘之际,周家却接到了南畿镇守太监的信:

    周珑作为待选女官,不日入京!

    正文269 周珑三兄妹之争

    此章名:红脸白脸诸颜面

    这事,来得如此突然。

    周珑去应征入选女官,在这个时候,巧合?

    太巧了!

    周珑以前籍籍手机,不过今年才声名雀起,在外人看来是才品略具,或有人称赞,可是更近的名声怕是孙任两家相争大打出手,任许两家抢婚这样的事吧?只是,她却被纳入待选女官之名单中,不得不令人称奇。

    文箐相当吃惊:小姑姑周珑何时谋划的?自己虽略有察觉其最近似乎有些异动,可没想到是不声不响之间,她却谋得了这么一桩差使!或者说,她以这种方式逃避了逼婚局面,甚至涉及到更久远的将来……

    若是其他人家,要是女儿选作女官,或许是与有荣焉的喜色,可周家诸人,皆是惊诧莫名!甚至可以说是吓一大跳。

    李氏也没想到,先前没闻到半点儿风声,可公函却是千真万确地传到了周家门上来,白字黑纸写的就是周珑。

    周腾听到此事,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他一直拿着周珑当块肥肉吊着任弛,筹划掰倒任家的计谋眼见到手,没想到周珑却是在这时候唱了这么一出。关键是在周家人眼皮底下,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这事,周腾认为这事不是这么简单,周珑是故意拆自己的台,根本不将自己这个兄长看在眼里。事情脱出自己的控制,这种情况,他容不得!

    李氏终归与周腾是夫妻,要掰倒任家一事她也知晓。现下听得周珑这事,便气恨恨地道:“我说呢,今年初,她突然就与往年不一般,与各官家小姐打得火热,原来就是要博个才名,好传到某些人耳里。我还当她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她暗中却背着咱们,早就开始谋划了。可怜咱们还一心为她寻找好人家……”

    这事明明与邓氏无关,她看着李氏这般,好似看笑话一般,又觉不上瘾,于是添上一把柴,讽道:“这就是那咬人的狗不叫!”

    若说春天时,周珑本是无意中冒出头,博才名的话,那么去玄妙观结识无风道长,却是有意而为了。

    文箐事后才知,这无风道长常常去镇守太监家宅中,与其家人甚熟,故而周珑的名声在镇守太监处较其他佳丽更是明显。而周珑为了摆脱任家的婚事,却是将文箐从沈家带来的兰花以及那卷道经都送于了人,至于暗中让关氏花钱在外购置的礼物,周家人是半点儿也不知晓。

    周珑这事到现在这局面,文箐不得不擦亮了眼睛来看待这个小姑姑。以前只当她是个略有不甘心却又迫于现实不得不委屈求全的小女人,没想到,一旦爆发了,却是如此出人意料。

    周腾将周珑叫到书房,先时还压抑着怒气,只以兄长的口吻说教:“我虽然说将你许于任家,可也并没有迫你嫁于他。你何苦迫我这般急,最多只需等得半载便……”

    周珑心中很是不甘,现下三哥说得这么直白,明面上好似说得为自己着想,给自己留足了退路。可是,万一,在自己出嫁前没有掰倒任家呢?或是自己嫁了过去,到时又该如何自处?她含泪对周腾道:“三哥,您这是让我拖延任家?让我出卖女色而为之?这话您可敢当着父亲灵位讲!若是父亲在九泉下得知,咱们周家竟要靠卖女求荣,您让父亲铮铮铁骨何所安?周家颜面尽失,世人如何说你我?”

    周腾见自己好言相劝,周珑竟敢质问顶撞自己,心头火更旺,道:“就算是真让你嫁去任家,我作为兄长的发话,你也只得去了!”

    周珑抬头直视着周腾,半点不动摇地道:“三哥,你要我嫁于任家,可任弛那人心性无定,今年或许在意我,明年再得新人,只怕亦会踩三哥一脚!若是只为眼前计,他年我便是白骨一堆。”

    话赶话,周腾恼怒道:“好啊!你竟敢以死要胁起为兄来了!任弛若是明日来求亲,我立时便允了他!你既定亲,我瞧你如何去做女官!”

    周同本在书院,闻讯赶来时,却只在外头吃了闭门羹。此时听着三哥动了真怒,生怕逼死了周珑,事儿闹大了,如何收场?立时拍门道:“三哥,三哥!”

    周珑擦了下泪,见周腾说得十分无情,便咬紧了下唇,方要说出绝情话来,却听得周同在外头道:“珑妹,珑妹,开门,我来与三哥说几句。”

    周腾冲向门外吼了一句:“这儿没你甚么事!你少来管闲事!”

    周同在外面道:“三哥,你现在在火头上,难道要将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我虽出不得主意,可是既然事关珑妹,作为兄长,我亦有话要说。”

    周珑委屈地立在那里,听得周同这话好似要帮自己,心下稍微好过一些,便去开了门。

    周同进来,赶紧关了门,见三哥铁青着脸,便劝道:“三哥,你说这气话,不是伤了兄妹情分吗?这事,需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他将周腾劝得坐在了椅上,又对周珑道:“珑妹,你明知三哥急脾气,就莫要与他硬顶……”周腾听了这话,怒眼瞪了一下周同。

    周腾因夏日中过暑病了一次,本是个瘦人,然后如今乎又瘦了些,一生气,脸色红中带紫;周同虽然现下较去年瘦了些,可仍是胖,一张圆脸白乎乎的。兄弟俩,怎么看,都不象哥俩,可是却是实打实的一母同胞兄弟。

    周珑不得不给周同面子,不甘心地向周腾勉强道了句错:“三哥说得是,小妹错了。”

    周同居中和稀泥道:“三哥,如今这公函都下来了,珑妹不去也不成啊。就算你迫了她定亲,可太监处却是知晓,此前任家并未下聘,这不是让朝廷知咱们家故意违命吗?到时只怕连累起伯父来,咱们一家就……”

    周腾气话说过后,听得周同这些话,自然心里也有数,可是闷气照生。这事儿,如何解决,他也是想不出法子来。

    周同见三哥没发火,又道:“此事既是镇守太监之意,料来任弛也不敢得罪于他。咱们只说是小妹名声在外,入了人家耳,如今与任家的婚事也不能说就此作罢。要么是小妹在北京没入选,要么是小妹他年出宫后,任家能等得,咱们便……”

    不论如何,任家都无法怪罪周家失信。周腾火气似乎下去了些,可是他觉得这么一来,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威信已无。

    周珑感激地看了四哥一眼,道:“三哥,四哥,我想入京作女官,并非是违抗三哥之命。”

    周腾一听她这话,只觉得假,立时火又腾地蹿上来。周同忙在一旁道:“三哥,三哥,且让她把话说完。”

    周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四哥,若是你腿尚好,或许明朝已中进士。只是,如今眼见侄儿们尚小,来日举业尚艰。三哥不过是不想居伯父他们一家之下罢了。大伯母的姿态我们自是瞧在眼里,可又如何?长者为尊。如今父亲不在,二哥去世,若我进了宫,来日博个女官,七品的话,在苏州,在族里,又焉能有人不敢将咱们看在眼里?苏州便是有再多有钱人家,三哥那些生意,他人怎敢再打主意?”

    周腾周同的心事被她一语道破,二人哑口无言。可是,若是周家荣辱,寄于妹子发达之日,传出去,作为兄长,也没甚么颜面。周同听得很不是滋味,周腾自认为这事儿是他的责任,可是周珑这一行为,好似要揽了过去,来日周家兴旺,难道都是周珑功劳?他不认为如此,说将出来时,周同便也低下头去。

    周珑只道自己并不是想让两位兄长心生不安,实是作为周家女子,也想尽一己之力。

    这话给男人以台阶,周同叹气,担忧地道:“珑妹,女官也不是易为之事。你如今不过是待选身份入京,就算你入了宫,作得女官,那七品之衔,得来更非易事……”

    周珑拼了这么久,焉能被他三言两语说服,不甘心地道:“四哥,我省得。可是我意已决!”

    周同为难地道了句:“珑妹,你要入宫,三年五载出不出得来还难说。难道你不嫁人了?为人凄,为人母,方为女子之道,你……”

    周珑面带凄然道:“为人凄?不是为人妾么?若为人妾,不如进宫作宫女……”

    周腾脸上变色,怒道:“你就是对我有不满!我何曾说是到任家便是作妾了?就是现下将你许给任家,也只是应一时之急,又不是真嫁于他!且待我与任家事了,我替你寻一房好亲事便是了!”

    周珑若为女官,对周家来说自然是莫大的好事,可是正如周同所言,焉知猴年马月她才能熬到七品女官?况且,现下最紧要的是讨好任家,否则,眼下生意就过不去了。

    周珑却看向周同,哀凄地道:“四哥,若说这是赌,那我想赌一回!如若我周珑命好,便能让周家扬眉吐气;若是命贱不能出人头地,我也绝不在宫中作出有损周家脸面之事!”

    周腾瞧向周同,怒指周珑道:“你瞧,她就是死活要同咱们两兄弟过意不去。你还苦口婆心劝她作甚?”

    周同叹气,对周珑道:“听伯父所言,皇宫中,万事不由己。珑妹你何必如此坚持?”

    周腾怒气冲冲地起身,道:“由她去吧。周家便当没她这个人!”

    文箐也不知周珑这上京,要准备些什么?想来想去,便是棉衣棉鞋最紧要,可这些,她都不会,倒是方氏一边流泪,一边赶制。

    文箐看向周珑,道:“小姑姑,你……这事儿真这么定下来了?”

    周珑点了点头,道:“箐儿,你说的,靠人不如靠己。我……现下不是任家,说不定改日便是李家或者张家……若是我博得个品衔,日后自是我自行主张,再不听他人安排……你与文简,在这个家中,也不会有人再尽说闲话……”

    文箐听得酸楚不堪。周珑的婚事,不能由己。任家求亲在即,一旦下聘,便是逼婚甚紧,周珑要逃婚,却不能逃离周家,而且逃的也不仅是任家这一桩亲事。古代女子,有她这般魄力的,也实属少见。

    文箐终是担忧地道:“可宫廷之中,你我皆是一无所知。你这一闯进去……”

    周珑掉泪:“可总是有个盼头……只是,我姨娘就得劳你照顾了。”

    文箐点了下头,道:“小姑姑,您放心,太姨娘自是随我一道去那宅子,半点儿委屈也不会让她受的。可是,你只身一人在宫内,便是伯祖父他们在京,只怕亦是有心无力,手长袖短,你自个,好自珍重。”

    说到这里,便又慢慢地道:“我识得一个医士,上回听小叔叔说,他如今在太医院领了个小职,兴许日后你能遇上。先年他给母亲治过病,他上京,一家子还寄住在咱们北京那宅子,前些日子听大伯母说,才搬出去。”

    周珑道:“我会留心的。”

    文箐想了想,北京自己认识的人似乎也没有了。过得一会儿,又道:“还有,孙家少爷,明年或许上京,要是顺利的话,他便是皇上身边的羽林将官。”

    宣德六年,皇上征召武将之后,亲建羽林军三千,之后改制为羽林前卫,左右卫。孙豪来信,自己现下跟随父亲苦读兵书,来年将上京应试受荐。

    周珑听到此处,神色略有些动容,却又抿紧了嘴,低下头去,认真听文箐讲的每个字。“孙豪这人,为人很是侠义,对朋友极为好,小姑姑也见过他,晓得他这人虽是冲动了些,却当真是好人一个……”

    说着说着,文箐渐渐说不下去了。最后只哽咽道:“小姑姑,我还是舍不得你去北京……宅子建得差不多了,本来说好咱们一起住的,如今……”

    周珑泣不成声,最后二人抱到一块哭作一团。临行前姑侄俩话密密,周珑也说将出许多话来。

    文箐虽是离别感伤,可更多的是哭周珑的命运;周珑则是真正伤心而哭,离家进宫前途并未象自己所说的那样光明,真个是赌命一场,为自己,为姨娘,为周家……

    方太姨娘对着周珑,道:“傻珑儿,你主意太大,姨娘管不住你。你进得宫,又没个亲人在身边,可如何是好?”

    周珑在姨娘面前不敢多掉泪,只是一脸坚定地道:“姨娘,这事我既筹划得来,便不想放过。我再瞧不得这家中诸人无视你我存在,你多年忍让,又如何?我只盼来日能让姨娘也扬眉吐气一回……”

    文箐算计身边钱财,着意让陈妈在外头买得些值钱的小玉坠,小首饰,以便周珑在宫中好送人,又想了好些方子,一一写下来,最后,想来想去,差人到杭州郑家,购得些上好胭脂,香料,头油与香玉膏。

    周珑见得侄女给自己准备这么多,只是越发恸哭。

    任弛闻讯,上门来,周腾对其道是南畿镇守太监突然发函,周家此前完全不知情。任弛却只提一个要求,定要见周珑一面。

    周腾先是以与礼不合为由推却,最后赖不过任弛坐于厅中不走,只得让周珑来见。

    任弛瞧着周珑不眨眼,第一次当着女子正儿八经地表白心意:“我当日初见你,是真心实意欲知小姐家邸,四月初街头偶遇喜相逢,不料两次皆是误会重重。娶妻之意,心中切切,奈何郎有情,卿无意……”

    周珑自始至终低头,想着周腾说过不能得罪任家,最后只道一句:“承蒙厚爱。珑此次北上恐是数年……任少爷自有佳人良缘,珑命贱,无缘而已。”

    任弛甩头离去。

    正文270 民以食为天

    周珑北去,周同作为兄长,与关氏一道,还是护送到北京。在她临行前最后几日内,家中终于和睦一片,或许李氏也明白周珑此行对周家的影响,面上已没了之前的不满,倒是费心打点了一应出行物事,对周珑高看几眼。

    只有邓氏对于周同还要北去心生不满,嚼了舌根:“她去便去,你腿脚不便,此行到了北地,正是隆冬,如何受得了?”

    周同只道自己有分寸,并不把邓氏之话放在心上,邓氏独自暗泣。可女人终归是女人,虽埋怨,因牵挂而硬不起心肠来,便道自家弟弟邓知弦陪同他去。周同立时恼怒起来:“我还不知他打的甚么算盘?不会又要是去北京作小珰吧?他还不死心?”

    小珰,即小太监。那时,太监尚是总领一方大印的称呼,还不属于阉人的专用名词。大珰即有权有势的。

    周腾亦收敛了那日怒气,虽然仍是忙着铺子里的事,可在临行的前一天,给周珑设了宴,作为兄长,好歹说了几句关切的话。

    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到得这个时候,终究是血脉亲情连着家族荣辱,分隔不得。

    文箐想着,周叙在朝为官,周家整个族人沾光,以此为荣;若是周珑真混出个品衔来,至少,周腾周同还是有份荣耀的。今时不同往日,想昔日,周复为长史,周鸿为外官,周家一门三进士,何等荣耀!

    送走周珑,文箐欲将全身心扑在新宅上。可是,她限于身份,不能总去,那边到如今也只去得三四次,而新宅堂屋上梁,她作为女子,去不得。周腾带了文简去的。文简归家,十分高兴地对姐姐道:“村里来了好多好多人,人人讨着要饼儿。”

    新屋上梁,给工匠赏钱,照例要开酒宴一天,然后在村中散发喜饼。喜饼散得越多,越是兴旺。

    关氏送周珑去了北京,文箐与方氏这边只有小月与嘉禾,又要买菜又要做饭还有各种活计,比如针线活儿。文箐姐弟长个子,去上做的衣衫,今年就短了一截,穿不得,方氏送走周珑,牵挂不已,差点儿病倒,心事无法打发,便成日里忙着给文箐姐弟缝衣。

    这个时候,文箐不得不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至少在吃食上,自己走了一步棋,如今瞧来,十分英明。

    说到这事,得倒回去看。

    小月这人,做饭很不上道,甚至于有时不是水放多了,米饭做成了稀饭;要么是水放少了,粘了,又或者火烧大了,糊了。粗心得很,不是个做细活的人。以前经常有关氏帮着她,提点她,还勉强凑合。只是这厨房似乎与她有仇,她真不是这块料,关氏不在,她根本顶不上用。

    嘉禾勉强凑合,可毕竟先前只做惯了粗活许,让她一人全捡起厨房的事务,做一个合格的厨娘来说,很难能应付下来。有时,文箐恨不得自己下厨去做一顿来,可偏偏,她手艺有限。想表现一下,做一道鸭,从洗鸭到做好,结果一上午的功夫才折腾好。于是,一下子,他们这边的伙食同先前没法比。

    文箐在关氏去庵里照顾周珑后,那时亦有些发愁,自己这边眼见着饭吃不上了。这事又不想让李氏与邓氏知晓,免得被她们二人看了笑话去。既已分家分灶,自然不好再去李氏那边讨食。

    想想文简十分羡慕地提到文筹每日吃到郭赵氏的点心,虽然文筹也分与他吃,可那毕竟是人家的,不再似分家以前那般吃得名正言顺。文箐以前没允可郭董氏跟在自己名下,现下也同李氏一样,打起郭董氏的主意来。

    可是,她自己厨艺实在不敢在人前卖弄,对这个也兴趣缺缺,她要与郭董氏学的话,她有自知之明,还是免了吧。嘉禾?嘉禾现下事太多,要再让她学厨,太累了,用人也不是这般死着劲用,在某种程度上,她不是一点良心也没有的资本家。一时,倒也犯难。

    在周珑未去北京前,时值八月末已是深秋,天气渐凉。陈实,也就是栓子,隔日从老宅那边送过来牛奶与文简喝。现下,好似奶牛不怎么产奶,栓子忧心忡忡,无意中他提到了叶子十分担心奶牛。

    文箐听陈管事说过,这只怕是牛要产崽了,要进入断奶期了。“你与周管家说一声,让他与表哥打声招呼,这奶可能最近三月没有了。”

    沈家人不惯牛奶,可是沈周沈撰两个男孩倒是勉强喝得,文简虽喜喝,可一天十斤的量,他也喝不得那么多,周家人又不喜喝这个,周德全隔三差五地便送于沈家。沈撰患头痛,原本很圆润的一个男孩,现在不知是长个的原因还是病的问题,日渐消瘦。文箐说喝牛奶好,做得炖奶,他竟是依言吃了个光。

    栓子说表少爷的头痛症最近似乎好些,话题又拐到牛奶上来,他也晓得这是奶牛要产崽而断奶了,可是偏偏叶子一根筋,只担心少爷喝不上奶。

    文箐知现下叶子常帮着打草喂牛,便道:“那宅子上如今人多事多,莫让她到里边去晃悠,若是出了意外,可不太吉利。再说,现下草都开始枯黄,让她好生歇着吧。”

    栓子却说叶子正按照小姐的法子在熬制奶酪,然后拿出一个钵子来,内中盛着半黄的软乎乎一团,问道:“小姐,你瞧,这是不是你提到的奶酪?”

    文箐没想到,自己试了好几次没做出来的东西,那小女孩竟做出来了。很是诧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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