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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23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道是当初说了只管饭不用钱的。文箐问道:“你好歹也需得钱傍身。若不然,你归家,你伯母自是要给你脸色瞧的。”,

    嘉禾小声道:“小姐,你给我也傍不了身。但凡我身上有几文,她自是会搜了去。”

    文箐听了,便道:“我且一个月按小西的份例予你五十贯钞,做好了另有赏。这工钱我一年付给你一次,你伯母想拿也无法,如此倒也替你来日挣点嫁妆钱。”

    嘉禾幽幽地道:“谁个会娶我?小姐莫嫌弃我,我便随侍小姐身旁。”

    文箐瞧她一眼,发现半个月没见面,她真个没有原先那般丑了,比年底来时要合眼得多了。便道:“世事难料。不论如何,做活便要给钱,你有钱傍身了,自己腰板儿也能挺直,也不必事事靠你伯母,到得你弟弟长大,且与他买几亩地,成个家,你也有安身之所。无钱,自是人穷志短。”

    此话,说得嘉禾泪涟涟,待要磕头,却被文箐扶起来,道:“我这般待你,也是私心使然,我还仰仗你且好生替我服侍伯祖母。我呢,也算是报答伯祖父对我姐弟的一片爱护之心。”

    转眼到了三月份,倒也有人真来问兰花的事,文箐卖得几盆,其它的也只交由一个专事种花赁花的打理,最后一并折卖于他。十来盆花,卖得两千贯钞,又将华嫣年初送来的钱中取了二千贯钞,派人送与沈家,只道是卖花的钱。

    趁热打铁,文箐向李氏央告道:“三婶,周大管家前些时候来回话,道是修宅子,需得两万贯,他那边找人手。只是,那房子塌成什么样了,花费怎会要这多?我不去瞧一眼,心里便不放心。”

    李氏一听钱,立时紧张起来。文箐说不放心,她立马道:“是啊,不过是修缮一下,三五千就足矣,怎会花费得那多?是该好好去瞧瞧了。可惜你叔叔如今实在抽不得身,若不然,这事自是不消得说。”

    文箐笑道:“三婶就是体贴我,三叔那般忙,如今新铺子忙着筹措,我这点小事,怎么好再连累叔?眼下春光甚好,后日便是三月三,上巳节,正是踏青时候,我想去那边宅子瞧一眼。三婶,可好?”

    李氏一听,上巳节,人人出门踏青,自己拦不得,只道:“你孤身一人,去自是不妥。”

    文箐道:“还有小姑姑呢,方姨娘也陪同去瞧一眼,毕竟要是修了房子,她们也得去住,哪个住哪间,现在说好了,来日也好让人动工。”

    文筜立进从里屋跳出来道:“四姐,我也要去瞧瞧。那地儿我还没过去呢。反正也是踏青,便一道了。”

    这时,门房那边递来拜帖,却是周赵氏那边回请周家几位小姐去踏青。

    李氏打开一看,只有周珑与文箐,并无文筜。略有些不开心,递于文箐,道:“喽,如今你同你小姑姑倒是名动苏州,现下请帖皆来。”

    文箐眼珠一转,道:“三婶,这等子事,我却是没得闲功大。再不去忙那宅子,到得梅雨季节只怕院墙又要塌了些。此事,且让五妹替我去便是了。”

    李氏客气地推脱道:“那哪能成。你不去,你五妹怎好意思冒名而往?她又是个冒失性子,莫在外面出丑才好。”

    文箐瞧着文筜十分想去的模样,道:“便说我不在家就是了。有小姑姑一道去,五妹这些日子可是精乖了不少。”

    李氏一高兴,当下便给了文箐五千赏钞,交待道:“虽说周大管家这此年是向着咱们家的,只是他已离开两年多了,谁晓得现下还真心待你与否?你也多长个心眼,这钱莫要一下子便尽予他,届时我再让余春去瞧一眼,估算一下费用。你还小,虽说分了家,这些事,三婶自是要替你照顾到的。”

    她又说得好些话,无一不是卖人情的。文箐只一个劲感谢。心底里是真感谢这请帖,来得太是时候了,否则这五千贯钞谁晓得哪天能磨到手?

    她兴高采烈地回了屋,方才听得周珑高兴地道: 文筼文箮也受了邀请。

    文箐十分遗憾地道:“小姑姑,我却是去不成。我需得去那宅子瞧瞧,瞧过了,便要动土修整了。”

    周珑有些失望,两相权衡,又舍不得蕙儿的盛情相邀。

    文箐不明白:为何短短一个月,周珑变化很大,原来深藏不露的,现如今却是开始力争上游,尽力出风头,博闺秀名声。难道思嫁了?

    想到这,她上下打量起周珑来:月白色的交领褙子,勒着她细长的脖颈,修长的身子随着迈步或侧移,玲珑身形突显,青春焕发,只瞧背影,便已觉得是佳人一个。更何况,她本身长得本不差,只是便来怕惹人耳目,便刻意遮盖。如今待客,却是收拾得利落,不曾插花着色,却是娇艳如一株花,明媚亮丽。她又比寻常少女高挑一些,兰花宴那日,立于那些官家小姐中,格外打眼。

    文箐揣着孙豪那封信,便如同一颗深水炸 弹,而自己如潜水艇暗中行进,头上已听闻咚咚声,却不知何时炸到艇上。偏偏这事问不得其它人,连试探也不敢。而那厢,周珑将任弛的调戏视为奇耻大辱,更不会与人说及。

    也许,到周珑这今年纪上,是该寻门亲事了。

    文箐这般想,方氏更是这般想,还有长房雷氏与魏氏也开始想到这事,而李氏也在琢磨着:周珑现下嫁了,似乎自己沾不得光,若是晚嫁,她名声在外,自然是待价而沽,苏州有家世的男儿会上门来求亲,到时聘礼也厚,周家面上有光,自家女儿也水涨船高,以后也好挑个夫婿。

    文箐开玩笑地道:“小姑姑,未来姑爹可要学富五车?还是骑着白马……”说到白马王子,方才想到那是后世的词,便只笑着瞧向周珑。

    周珑满脸绯红,嗔骂道:“没大没小,哪有晚辈取笑长辈的?你瞧我往日与你说得多了,便没了顾忌?竟取笑起我来了……”说着说着,上来要掐文箐。

    文箐一边躲一边笑道:“小姑姑,饶命啊,侄女儿知错了,再不敢失言不敬了。非是侄女儿妄言,实是关心,才……唉哟,小姑姑,手下留情,掐不得,一掐一个印呢,明日传出去,只道我家有个恶姑姑了……”倏尔,又笑作一团。

    周珑又羞又恼,掐了她两下,知她是真心为自己好,开玩笑亦是关心自己,偏这事全然由不是自己,心事如空中叶舞,坠于泥地被人踏为贱尘?还是飘于贵人宅被人珍而重之夹于箧?又或是落于水,水无意,沉于底,鱼亦不得食。

    她困于院中,若非玄妙观一行,焉能得三月三与其它官家小姐踏清一行?未曾见得陌生男子,偏此生见得也只有任弛与孙豪。

    任弛为何人?她无法去打听。差遣不得大嘴小月,否则必会闹得一宅不宁;又说不得与关氏听,否则姨娘那处必是惊惶不安。只是那日被其调戏,便知非良人佳偶。

    孙豪?文箐的兄弟,患难之交?可那也是文筼与文笒口中称的纨绔子弟,偏自己所见,却是其行侠仗义之行径,令人有几分好感,可奈何,孙家与周家的一些纠葛,其家中一旦起复便为权贵,焉能看重一个庶女?嫁于权贵官宦之家为妾?每思及这些,只觉来日茫茫。瞧得文箐也为庶女,却终是不停地周旋于家中诸人中,不断谋划经营,几经坎坷,却是半点不言苦。

    周珑一想到些,只觉得自己读得那许多书,全然无用,比起文箐来,要大上一倍,多吃这么多年的包,为何连小侄女也不如?

    文箐深绝没想到,自己来到周家,是给周家很多人带来了震撼的同时,在某种排斥与疑惑之下,又存着无比的好奇接近与靠近的。过程中,也深深地影响了周家诸人。而周珑因着文箐的到来触发了内心的悸动,反思过后的行为,日后文箐明白时,也是大吃了一惊,并也深受其影响。

    人与人之间的影响,往往都是你中有我的影子,我中有你的映射。非是一言两语说得清道得明,耳濡目染,大抵如此。

    正文 第238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阳澄湖。文箐前世只记得这里的蟹太闻名了,每到重阳节,便订过此处几回蟹。好吃不好吃,现下都忘得一干二凈了。此来,只为看庞氏留下的这老宅子。

    她有所疑惑地是:为何周大管家死死地守着这宅子?为何周复去世前,非得交待由文简承了这宅子?

    出了门,由着方氏与关氏陪同,巳正时分,到得阳澄湖南边的宅子。栓子与陈妈还有周德铨都远远地迎了出来。隔了大半年,才见得栓子,或许现在该叫他正名了,陈实。他瘦了许多,原来的大胖小子,兴许是病了一场,全身肥肉没了,于是一下子显得长高了好多似的。

    文简见着栓子,惊喜地唤了一声“栓子哥”,早飞扑过去。拴子立时便一伏身,背了起来,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二人之间的情意随着欢呼乱叫漫了开来。

    还未到院子边,便有一群乡民围观,指指点点,文简有些紧张,趴在栓子背上,紧紧地跩着他的衣领子,蹩眉道:“怎么来的这多人?”

    栓子颠了一下他,安慰道:“少爷,莫理他们,便是来瞧热闹的。”

    只这些瞧热闹的倒是没有什么恶意,说得一番话,热情地邀请文箐姐弟串个门,待周德全尖着嗓子吼一声后,便相继走开了。周德全解释道:“这些都是左邻右舍,闻听得小姐与少爷来,自是好奇不已。”

    文箐心里暗叫一声苦,又被当猴让人参观了去。这些人应该不晓得自己的“事迹”吧?

    此宅坐落于唯亭山与草鞋山之间,从依然耸立的主屋来看,是三间五架,比起苏州城里或者常熟的周家宅子,三间七架来说,少了二架,显然便是寻常老百姓之居所。文箐对于这个架构,倒是没多说什么。正屋因为没人住,果真是没几分生气,总带着几分颓然之势,两厢房虽没塌,且瞧那木头,年代久远,檐上瓦瘠,参差不齐,显然后补过了。

    院子中间,一丛硕大的芭蕉树,因着春雨浇淋,如今长了叶,硕大的叶儿迎风展开来,簌簌作响,待得夏日,必是长得枝繁叶茂,高及屋顶,实是可观。此时绿叶映着春日,生机勃勃。文箐也不知为何,第一感觉便是:雨打芭蕉,苍翠欲滴,诗情画意。

    文简惊喜,大声叫道:“姐,姐,这树比咱们家中的还大呢。”

    文箐笑道:“如今这便是咱们家了。”

    文简桡了桡头,道:“是哦,现下咱们住的那是文筹的呢。”他曾迷糊过一阵子,如今倒也记牢了。

    周大管家在一旁笑道:“去年春,若未曾下那场大雪,少爷瞧见的会更大。只那场雪,倒是冻死了小半。”

    “这芭蕉栽了多年了?”

    “有几十年了吧。每上都修剪一番,否则这院子都长满了。”周管家感叹一声。

    文箐不由得多打量一下那芭蕉树,道:“可会结果?我听人家说及,芭蕉开花,倒垂而下,花硕大无比,有如佛焰,甚是壮观。只是未曾见识过呢。”

    文简围着这一大丛芭蕉树转了两圈,急切地问道:“那甚么时候才能开花啊?”

    文箐一笑,道:“且候这宅子修茸好了,七八月吧,到时肯定能让你瞧得着。”

    文箐一歪脑袋,道:“那还有好久呢。好难等啊。”

    周管家迎了他们进屋,只忙着将擦拭得精亮的椅子搬了出来,让与方氏还有文箐姐弟二人坐了,又忙着沏了水,喜眉笑眼地道:“太姨娘与小姐少爷莫嫌弃,且先将就着。德全这边手脚慢,侍候不周到……”

    文箐一看这杯盏,显然是新买的,他还真得是有心了。忙起身接了,谢过,道:“大管家,我们也不渴,你也莫要忙了。”

    陈妈那边亦道:“大管家,小姐这是偷空,啾着上巳节方才被允了过来,只紧着这宅子一事呢。”

    周大管家接过话恁道:“小姐来得正好,这宅子分得少爷名下,老奴便寻思着好好整饬一番,上回李诚来,老奴便开始好生算计一番,稍后一一与小姐说来。”

    文箐还没说话,见得文简兴奋地拉着栓子上楼,只听得楼板嘎嘎作响,吓得她在楼下失声大呼:“莫坠下地来!文简,快下楼来!”

    陈妈笑道:“小姐,倒是无妨,那楼板厚着呢。久不走人,难免就响声大了些。”

    周德全见小姐紧张,自然上前去拉了少爷下来。

    隔了这正院两丈远,旁边又有几间屋子,如今是周德全带着章叶子在住,多少有点人气。围墙有所坍塌,周德全似乎整修了一下,只是院墙很是大,非他一人之力所能完善。一问方知是原来倒塌的小屋舍乃是关牲口的地方,上一年春节大雪给彻底压塌了。

    文箐整体判断下来,这不就是个危楼吗?哪敢住人啊。偏前年陈管事道甚么生怕三叔谋了去,便着意让周管家莫料理,哪想到三叔真把个宅子给了自己,如今亲眼见得,方才知晓,这,还不如当初定旺他们家的那个好呢。

    她围着宅子略转了一下,心里有个数了。指着背后那并不高的山道:“周管家,那山地,可有几十亩是我弟弟名下的?”

    周德全咳嗽了一声,方道:“是啊,唯亭山处有二十多亩,草鞋山亦有十来亩。中唯亭这处,种不得庄稼,草鞋山的地倒是能种得些麦豆……”

    文箐一听他咳嗽,忙关心地问道:“周管家,近日身体不适?可是我这宅子一事,让你累着了?”

    周德全摆摆手道:“小姐毋须挂念,这是陈年旧疾了。”又指了指湖边道,”还有二十亩田,佃于一户人家,一年也收得三十来石百米。另有五六亩地,却是近湖边的,水涨潮起,便淹没其中,如今也只当个无,且瞧老天爷心情好坏,赏个口粮或是草垛。”

    文箐一边听一边合计着,自己与文简加周德全还有叶子,周珑与方太姨娘还有小月与关氏,再有陈管事三口,一日便需六升米,如此一来,这地里全种上稻子,也不过是刚刚能够吃饭还略有盈余,再刨去水灾旱灾减收,似乎口粮才足。

    她这厢算计着,旁边方氏小声问道:“我这想去给夫人祖上扫上墓,可否方便?”

    周德全一愣,满口答允道:“难得姨娘有心。清明节,我自替老夫人打理了祖坟,如今庞家俱不在苏州,也只得少爷与小姐这一脉,还有些干系。”

    文箐在一旁小声问陈妈,方才知:庞家因为在太祖在位时,家道富庶,迁富民入凤阳,一家皆搬往凤阳去了。先时周复在世时,在家时便携妻子来拜祭,离了苏州后,自是寻了个人扫墓。如今,周家人虽在苏州,只除了文箐姐弟与庞氏有血脉牵连以外,自是庞家祖坟无他人祭奠。

    陈妈迟疑地道:“太姨娘要去替老夫人拜祭,本是好事。只是,小姐今日下午要归家,怕是来不及了。”

    方氏正因为自己突兀的一句话而感到懊恼,便道自己是“多事”,文箐在一旁道:“如若来不及,且寻个人,往家里知会一声,明日咱们再归家便是了。”

    陈妈怕李氏为难文箐,仍有些难以决断。文箐道:“明早去祭拜再归家。不过今晚不在家住而已,到时与三婶好生说会儿话,赔个不是,想来也无事。”

    文简本是怀着兴奋的心情来看自家的宅子,没想到一点也不如苏州的那宅子好看,没了兴致,只要栓子带他到旁边走走,瞧瞧可有新鲜事物。方氏一瞧文箐与周德全他们有正事要说,忙与关氏陪着拴子,同文简一道往山边走。

    文箐从院外进来,见叶子那小小身子像个陀螺似的,不停地打扫这打扫纳,方才来时倒不见她,此时只见她擦完楼板,又趴在西厢楼上的栏杆处,细细地擦着。

    陈妈循着文箐的视线望去,道:“她家大人不顶事,她倒是个有眼力见的,还晓得多做活,少说话。”

    周德全在一旁道:“莫小瞧了她。不知她怎的,厨房活计是一见便会,便是这些天里,老奴教她做得几道菜,愣是做得有模有样了。”

    文箐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小女孩,面上仍有些菜色,瘦不啦叽的,显然是长年贫苦吃不饱,饿得身体底子不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瞧得有些肉了。没想到这么小,做菜会有模有样。不过想来周大管家肯定不是虚夸了。

    她并不希望时时看到叶子,以便时时心里有根针扎一般提醒自己所犯过的错,此时便也只小声道了句:“那般高处,她可莫摔了下来。文简要见着了,定然又会吓得作恶梦。”

    陈妈立马叫叶子下来,莫再擦了。周德全便吩咐她去灶头烧火,关氏那边已经在厨房张罗了午饭,陈妈赶紧去帮忙了。

    文箐便带着文简,同方氏一道,由周德全陪着,去给庞氏祖坟上柱香。山行倒也不甚远,四刻钟便到了。方氏似乎时分有诚意,叩拜接四肢着地。文箐与文简也不得不如此虔诚。

    下山时分,免不得就问及祖母娘家当年一事。这才晓得,庞家竟是由公厕兴家,屎黄金,确实是黄金一般,让庞家两代人得以富贵。偏这富贵来得太早了,太祖在位时,屡次迁江南各地富民至南京与凤阳,庞家躲过了一次两次,最后在庞氏与周复成亲后一年,终究还是被迁离了苏州。

    在文箐看来,公厕竟也能发家致富,实是想不到。她眨眼又眨眼,一直以为野外路边那个草棚搭的茅厕无人打理,没想到竟也人人争而抢之。五谷轮回,果真是世上之事,只有想不到的。

    “那后来呢?”文箐以为故事还有下文。

    周德全叹一口气道:“庞家一迁走,这些自然沦落其他几人之手,只是,皆不如老太爷昔年打理得当,所赚自是不多。”

    文箐十分好奇这个外祖父何以能如此经营得法?周德全便说得一两件事。但凡庞氏公厕,入内必有手纸,厕中亦有谐闻趣事,或有诗名提壁,又或村头某人某事如何,但凡路人走过一次便有再去一次的欲望。所谓入厕也成了雅事。

    只是庞氏嫁得周复,却不料于周复在官宦一途上,也给所谓文人雅士作为笑柄暗中打趣,周复为此郁闷不乐,终也影响夫妻二人感情。

    其他事,周德全自是不多说,文箐对于祖上的这些事,也晓得不能多问。只是一想到公厕一事,嘴角仍然免不了笑意。道:“五妹还与我说,苏州亦有饮冰室,我还好奇,大夏天里,哪来的冰呢。大管家,这又从何而来?”

    周德全没想到小姐的想法真是上天入地,一会东一会西,五花八门,没有一处不好奇地,乐得为她释疑道:“那须得宅下有个大冰灶,冬日湖冰藏与此,夏日取出。小姐,新宅子也要建这个吗?”

    文箐摇一摇头,心想这太费人工了。便道:“这个,太费事了吧?可惜宅子不依山,否则引山上泉水至家,屋前宅后便有活水,我倒是能利用利用。”这也是一时兴起,她还没完全想法,也不敢夸口就立马作决定。

    周德全只当她小孩之语,道:“要从山上接活水,却是远了些。如此,咱们宅子需得往山边靠拢一些。

    下得山来,正好饭菜皆备妥。此来带了些菜食,只是文箐却觉得今次味道尤为香,吃得十分高兴。瞧着今天也能赶回家,便也不急切了。方氏带了文简到外头去,文箐与陈妈还有周德全在屋里细细谋划。

    周德全将田地的事一一与文箐细说了。这些自是难不倒文箐,毕竟有建常德庄子的经验,与周德全说得一些,见他都打理得妥当,十分满意。

    周德全郑重地道;”小姐,先年这些地在三爷手上,我自是插不得手,如今既然是小姐亲自掌管,这一应事宜我自是半点不敢松懈。去年能得三十石,那今年这般谋划,总也能得个三十五石。再有旱地的菜,各式种子我皆谋得,又寻得老实可靠的人来耕种。凡此类小事,小姐无须操心。”

    文箐听得频频点头,周德全所安排,比陈管事更为精细,真是面面俱到,连她也挑不出甚么毛病来。

    不过也有个小麻烦事,就是从山地往湖这一条线的地虽归文简所有,周家早先开了条小河,河边种的桑树,却无人看管,也不好看管,尽被人偷摘,颇有些难料理。

    文箐想了想,有桑树,难道自己还养蚕?这可是麻烦事,自己对这些一窍不通。”桑树且不要了,不若植桐。桐树一年也只用管上一回,又不耽误春耕秋收的。如养蚕,则遇春忙无暇顾及。我闻得有三年桐一说,五年十年桐亦有。如今桐油到处都需得着,十分畅销。”

    周德全有些犹豫地道:“可是,这么一来,就需得找会榨油之人……”凡有一技在手的,寻来颇费周折,尤其现下油确实卖得好。

    文箐一笑,道:“周大管家,这个无需操心,我会。”

    周德全一愣,陈妈也有些傻眼:“小姐,你怎么会这个了?”

    这是前世的经验,文箐哪里好说出来,只道:“便是路途上与人学来的。虽未亲自榨过,年底咱们那些山地,只需种些油菜花来,榨它一回便知晓的。”

    她说得十分轻松自得,周德全一笑,道:“如此,倒是甚好。唯亭山的林木一待砍伐了,便种尚桐树,再有田埂高秃之处,皆可种得,小姐真是懂得变废为宝。”

    文箐腼然一笑,道:“且莫夸我。来年能否榨出油来还说不准呢。”说到这里突然又想到黄山脚下的那家人,那片野山茶如今可买了下来了?”我寻思着要是山林,也可像江陵陆大叔一般,种些雪耳,香菇,蕈子类的,可惜咱们一是不会种,二是山不高,种不出来。”

    陈妈在一旁听得她说陆家,便也笑道:“他家雪耳倒是十分的好。若是在苏州处要寻山地,那得往城西而去,比如龙岩山再西头,那边山高林密。”

    文箐笑道:“我可还没这个打算,百行百业,我哪有那个能耐能揽尽赚钱行当?”

    只是,这些话十分鼓舞人士气,陈妈先时还有些担心,此时也是信心满满。

    文箐对周德全道:“既然咱们合计了,这米粮菜果不用担心,如今且说这宅子了。”她见得这屋现状,寻思着要是不修,隔两年也是必然要重新修建,到时搬了出来,可连周转居住的地方都没有,现下自是一口气做到底。

    周德全不紧不慢地道:“小姐,方才那句话,也不过是当着太姨娘面才说的。如今小姐要是动心起屋,只需一句话,要两进还是三进?老奴这边找人便是了。”

    文箐犹疑地道:“房子起不起,我手头上的钱只怕不足。三婶前日方给了我五千,我自己另有不到二千,想来差得太多。不若修了院墙后,想想有甚么营生,赚些钱来再说。”

    陈妈一听,立时道:“小姐,起屋怎么会不要紧?小姐要缺钱,我现下便有。我……”

    文箐立时阻止道:“陈妈,这一码归一码。我怎么好用你的钱。万万使不得……”

    陈妈便道:“这都是夫人在世时给的钱,如今小姐缺钱用,我焉能坐视不管?更何况,今春卖药膏的钱,小姐还未曾拿去呢。”

    文箐自然是推拒不收:“陈妈,你这些钱来之不易。且待陈管事归家,你们也好生想个主意,觅个生财之道,谋个营生才是。栓子哥哥渐大,终要成家立业的。”

    陈妈道栓子要成家还早,这钱自是紧着小姐与少爷来。

    一个非要对方收,另一个非不要,相持不下。陈妈转向周德全求助。

    周德全清了一下嗓子,道:“小姐,且待老奴将这宅子一事说完。这宅子自是不能像如今这模样,至少不能低于三爷四爷去。”

    文箐一愣,这些人还比衬这个呢。那,要修个三进四进的,全都是空屋子闲着,不是浪费吗?她摇摇头道:“不妥,屋大,招人眼,这还是陈妈说过的。咱们又不是十分富裕,起甚大屋子,家中人口少,哪住得了那么多?文简日后成家,他乐意盖几进是几进,但烦我在,便是一进院子,足已。”

    她这一发话,周德全不说了,陈妈也道了一声:“倒也是,少爷书读得好,将来要是出外做官了,留这大院子家著作甚?”

    文箐又道:“哦,我忘了说,北京的那套宅子,如今三叔也将房契交与我了。那房子可不比苏州的少多少。”

    周德全以为老耳失聪,尖声道:“小姐,真的?三爷怎会这么好心,将那宅子分给少爷名下?”

    陈妈也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小姐,三奶奶怎生会同意的?”

    文箐将那宅子到手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他们听,陈妈夸道:“夫人地下有知,也当晓得小姐是个不吃亏的。好,好,这事甚好。”

    周德全也有几分喜色,道:“京城的宅子是越来越贵了。过些年,一待少爷成年,千万记得改契,以免三奶奶那边矢口否认。”

    文箐见他们甚是严防三叔三婶,不禁被逗乐了,道:“这个俱列于分家册上了,又有族中诸人作证,我瞧三叔三婶倒也不至于如此。他们现下正盘算着新的营生,都顾不上咱们这里呢。”

    周德全先是道建宅子,便要伐木,虽山上有新树可伐,只是要晒干处理,也需得一段时间才成,湿木头一无用处。若是另买木,则需得掏一笔钱来。具体多少,需得依据房子多少,经由木工仔细计量。

    周家常熟宅子现有好些木料,只是那些都是在三叔名下,文箐想讨来,也不知能不能成。她将想法说出来,周德全却道:“小姐,其实还有一事,便是关于木料的。”

    原来旁边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上好木料数百,周德全事先也打听好了,偏人家不卖。那家人却是看中了周家的几亩好地,只道要与周家换几亩地,他便卖木料与周家。

    文箐道:“我且与三叔那边商确,要是三叔不给,咱们且拿地与那家人换了便是。”

    周德全皱眉道:“小姐有所不知,只他家要拿湖边的淤田换咱们的良田,我自是不允。”

    文箐合计一下,现下良田卖到了两三百贯一母,而淤田才几十贯。”那淤田可能植棉?又或者芋头?”

    周德全摇头道:“不过是他家在湖中围得些地,如今湖水涨上来,自是淹了,哪能种些物事来。”

    文箐沉吟道:“我闻得太湖边上有人扎了竹筏,于水中种上茭,水涨茭浮,水退茭沉,一年也能收获些。”

    陈妈道:“小姐,你怎会晓得这么多?”

    文箐心道:不过是因为平素在周家听八卦多了,自己少见寡闻,总是好奇古代之新鲜物事,才记在了心底,谁想到这个竟也会有用。”再不济,那地只要有地契,咱们围了起来,且多养些鸭鹅……”

    周德全见小姐有意换地,便也没有反对,只暗付是否合算,对方所售木料如何砍价。

    事后,文箐才知,在明代,公塘,江河,湖泊皆为国家所有,养水鸟等物,皆需得按额缴纳羽毛。

    其他的,文箐认为先走一步是一步,现下的宅子建得一进便足以。”只是少了些仓围。文景总想养狗养鹅养鸡养鸭,这些家畜的地方也得建了,再有牛羊圈,马房也盖上一间吧。现下苏州尽是小舟来往,只文简十分爱马,且多砌上一间,且莫与他说,否则日夜闹着要买马,我可是没处可买来。”

    周德全一一记下来,道:“仓围,牲围,这些倒是好办。只是小姐方才说要榨油,那也需要建一个小场子。”

    文箐说完,又有些不安,道:“唉,其实谋划这么多,偏文简的钱如今被三叔捏拿得紧紧地,如今又要不来。咱们这也是空中画大饼,图个乐呵。”

    周德全却有话要说,文箐恭恭敬敬地坐下来,身子向前倾,认真聆听。”小姐,老奴孤身一人,这几十年有夫人打赏,零零总总加起来,如今身边也有万贯,全无用处,加上小姐方才说的几千贯,又有邻里四下相帮,工钱亦是省去不少,两万贯钞,自是绰绰有余。”

    文箐吃惊地看着他,道:“大管家,陈妈的钱我不能用,您的钱我又怎么能随意用的?”

    周德全叹气道:“小姐,老奴如今也只有与小姐少爷最为亲近了,这钱我拿来何用,小姐的意思,是让老奴带入土中?”

    他说得分外凄凉,文箐忍不住要掉泪。偏他一口一句老奴,文箐听得更是发酸,哽咽道:“大管家,你莫要如此谦称,如今我与弟弟自是要多多仰仗大管家帮忙打理,心中更是把您当祖辈看待,母亲在世之时,尚是敬重你为人,我更当敬您重您……”

    陈妈拉了文箐到一旁道:“小姐,周大管家如今是把小姐与少爷当最亲近的人看待,他给少爷起屋,这是他的心意,小姐只需收了便是。”

    文箐一愣,陈妈却是坚决地点头。

    正文 第239章 全面冲突

    四月十四日,轧神仙。传说这天神仙会下凡。苏州男男女女皆上街去撞神仙。文简对此十分好奇,其它人也蠢蠢欲动。家中先生们一见学子心不在此,又有雷氏发了话,乐得放个假。

    文简从三月份开始启蒙,倒是颇为乖觉,先生教的《三字经》他已从姐姐习得,其它诸如朱子启蒙篇也是滚瓜烂熟,先还有些骄矜自满,待正式习字,方才有些作难。文箐只在一旁略以鼓励,严加要求,让他追上了闻笈再说。文简有了奋斗目标,果然不再偷懒,本本分分地学起来。

    文筜如今真个如狗皮膏药一般紧跟在文箐身后,使得文箐一点私密活动也无。此时她十分嫌弃地将帏帽要仍出去,文箐劝道:”你扔了,三婶又得说你,不让你一起去,就麻烦了。”

    周珑二话不说,直接就给她扣在头上,雨涵赶紧地给小姐系好了。文简已经迫不及待地叫道:”姐,姐,快点,大哥哥与我们一道呢。”

    这种节日,就如同三月三踏青一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出动。魏氏本不同意,只是琼瑛与蕙儿也好奇苏州这一风俗,竟是说动了周赵氏,只走阊门七里塘一小段路,凑个热闹,又来邀约周家。这下,魏氏也只好许可了。正逢周腾新开的茶铺在那处,众女子便道只从阊门走到茶铺,既折返。

    待到了街上,才发觉,似乎全城人都出动了一般,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周家人挤作一团,一会儿是谁不见了,然后连声叫唤,方才知就在自己后头隔了几个人而已;一会儿又有人钻到前头去了,让大家虚惊一场。熙熙攘攘,你挤我,我踩你,全然没有人计较这些,反倒是乐作一团,人人都口里称道:”哦,神仙踩脚了,撞神仙了……”

    文筜抱怨道:”我就说了,这帏帽戴着碍事,头都被人跩掉了,雨涵,且替扯了下来。”一边说一边径直解开,一把推在雨涵怀里,”你自个戴着试试,难受不难受?敢情她戴着的是枷锁呢。取了帽子,便做出深呼吸状,末了,鼻仔还伸了伸,”憋死了,总算是透气了。”

    文筠也被挤得只顾着头上这帽子,双手护着,结果双肘总被人挤笃厚,先还犹疑不决是否拿下来,见她这般,索性也拿了下来。文当又怂恿着文箐也取下来。旁边的琼瑛道:”反正我就是打此路过,没人识得我。这劳什子玩意倒真是碍事。”如此一来,只有周珑与蕙儿两个及笄少女仍戴着,只是这样一来,反倒是惹人注目。

    街道中间人太多,太挤,顾忌女眷较多,文筵在前头开道,选的是靠铺子一边。文箐正在行走中,突然听到似乎有人在叫:”箐妹!”再听,又无。且走几步,又似乎又有,隐约是华婧的声音,在嘈杂中,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表妹、箐妹、表姐”之声,不时响起,周珑个子高,瞧见了,碰文箐一下,喜道:”你大表哥他们皆来了。”

    文箐一愣,道:”他们?”转个头去,只见人头耸立,哪能瞧得见后头的人?

    却只觉得肩头被人轻拍一下,掉头,华婧已挤了过来,笑道:”可让我们好找,去家中,才知你们过来了,我们赶紧奔过来,没想到还真找着了。”

    沈周十分欢喜地道:”大哥,我没瞧错吧。我就说了,这是表姐!”他比文箐略小一点儿,牙倒是长得快,说话也利索了,同沈颛一道,连声唤”简弟,简弟”,听到文简在前头应和,带了沈招,三人自去找文简。

    文箐大方地道:”大表姐,大表哥,你们也赶来了啊。舅姆呢?可撞上神仙了?”

    沈颛穿过人群,亦挤了过来,被姐姐跩着站在文箐面前,鼻头上有些汗,也不知是走路挤的,还是太阳晒的。文箐只瞧到阳光下,他肤色如玉,睫毛又黑又长,眼眸似漆光彩夺人,嘴角带着些笑,”表妹,表……”似乎只会这一个词,其它的都说不出来。华婧瞧不下去,暗推了一下他,他脸红地低下头去,又被姐姐暗示,便不好意思将目光移开,落在旁处。

    “颛表哥!颛表哥!”文筜听说沈家人来了,卖力地挤过来,肘子向外,硌着文箐小腰,差点儿使她跌倒,沈颛一伸手,借着这个支点,文箐才没撞向旁边的文筠。文箐脸也红了一下,小声道了句:”多谢!”

    文筜却根本没在意这些,只紧跟在沈颛旁边废话以表示自己的热情,文筠看不过去,道:”又不是你家表亲,却是比四姐还有兴致……”二人又开始拌起嘴来。沈颛听得,只脸红,文箐侧身对他道了句:”大表哥,多谢你的兰花,是不是花房里都搬空了?”

    沈颛低头,小心地注意脚下的路,道:”还有……”可惜说得太小声了,文箐也没听见,而旁边文筜却对他道:”颛表哥,我们家最近新识得一个人,也是极爱花呢,每次来都拉着四姐说兰花,还问及你呢。”她如耳报神一般,吧啦吧啦将琼瑛来找文箐的事说了出来。沈颛听得三心二意,洽沈周在前面直叫:”大哥!大哥!文简在这呢。”沈颛便赶紧挤向前。

    他经过前面的时候,蕙儿亦小声问周珑道:”那是哪家小姐?”

    周珑知她是问华婧,便道了一句:”箐儿她娘舅家的表姐,长州沈家。”

    琼瑛惊喜地道:”就是那个养兰花的沈家?他们一家都善画?”

    周珑点了一下头。琼瑛的丫头在一旁道了句:”方才过去的便是沈家大少爷?果然如筜小姐所言,貌胜潘安。”琼瑛恨她多嘴,眼刀子止住她往下说。

    眼见离周腾的那间茶铺不远了,往日不过几刻钟的路,如今且行且停,竟也熬了大半时辰还未至。经过一个绸缎铺子面前,只是人太多了,有人一抬手将周珑头上的帏帽别了开去。绳子一下子勒着她脖子了,吓得小月赶紧抓了帽子,小玉在一旁见得,立时去解绳子。周珑被解开时,差不多给勒得没了气,只脖颈上被带子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来。

    文筜此时道:”我早就说了,这帽子不妥。”文箐小声道:”小姑姑都吓坏了,你就别添乱了。”

    小月不开眼,还问道:”小姐,这帽子不戴了吧?”

    “还戴?再戴出人命了!”文筜大声地道。

    周珑咳了几声,方才匀过气来,安慰众人道:”无事,休得……紧张…”她自己也给吓怕了,被勒住的时候,也不知为啥,就流了泪,此时赶紧抹了。

    她此次出来,穿的乃是同上次玄妙观一样月白色立领窄袖褙子,下着玉色长裙,梳的三丫髻,未用钗,只用了一条银带盘缠,结的络儿迎着春风飘飘在侧。

    她这一抬手,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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