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久见人心。”
周珑欲言又止。
文箐摸不清她所言究竟是何事,也没问下去。只要不关自己的事,她现下都懒得理,免得惹火烧身。
文筜或许是在长房那边听得文箐归家了,便立时也跑了过来。一进门就道:“四姐姐,过几日咱们便可去看桃花了。我打听过了,现下正是开得艳的时候。”
若昨日没有文筠一事,今日或许早由她陪着刘太姨娘去玄妙观了。这下,也算得偿她所愿了。文箐一笑道:“如你所愿,真正好事。可是观音诞日需得祭拜?”
文筝道了句:“是大伯四十生祭,也是先祖母……”她说得有些别扭,平时叫伯祖母倒是叫了不少次,可“祖母”一词确实是少了一个字,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她出生时,庞氏早过世了,称呼祖母的场合除了祭日,便基本上没有了。
文箐一边说话一边归置着陈妈送的各样物事,伸了个懒腰,道:“哦。谢谢五妹妹告知啊,我还胡里胡涂呢。那咱们全家都要去么?”一想到昨日刘氏竟要提前却观里祭拜,难道就如几百年后田径赛上的“抢跑”?心里暗自发笑。
周珑在一旁道:“你这一日来来回回奔波,想来是累了,且到一旁歇着去,我来替你收拾这些。”
文筝凑过来,也帮了一下忙,毫无心机地道:“是啊,是啊。都去看桃花。这几天的菜没法吃了。油星子都没了。”她爱吃猪油做的菜,只是守制中,家中老用茶油做菜,为此她有意见。
文筜聊了两句,自是走了。小月打了热水过来,听文箐说这几日焚香沐浴,一时嘴又大了,道:“哦,难怪刘太姨娘要提前去拜呢。”
文箐没想到她这嘴真不知收敛,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她:人人都晓得的事,偏她要宣之于口。
周珑皱着眉,不悦地道:“放肆!这话是你能说的吗?越来越没规矩了,回屋且好生挨训!”
小月赶紧认了错,见周珑脸色仍是不好,立马就对文箐道:“四小姐,水太烫了,我再打一桶水攻来。”
她一走,周珑道了句:“留她不得了。太多嘴了。”原本小月便是李氏当家作主给她派过来的,并不是她自个挑选的,不过是碍于李氏面子不得不用。
文箐也不吭声。这小月确实该吃些教训才是,嘴不严,好是非,大忌。
她这边整理换洗衣衫,却听得外边叩门声,文简带了点哭腔,含着委屈地道:“姐,姐,开门……”
周珑立时去帮她开了门,文简噘着嘴将食盒扔在桌上,盖子掉了下来,食盒里还有一个包子。
文箐一愣:弟弟这是生的哪回子气?
周珑拉了文简坐到灯上,见他倒是没流泪,也无与人打架的痕迹。柔声问道:“文简说与小姑姑听,这是在哪受了委屈?”
文简抬眼瞧了一下姐姐,见她缓缓将食盒盖上,也盯着自己,便委委屈屈地道:“我,我,方才去给文笈与文箧送了包子,然后去找文筹,四婶说:谢谢我,文筹不吃鹅肉。只是我上回明明听文筹说过鹅肉好吃,我才想着他的。我出门便听到四婶跟文筹说:就一个,还是剩下来的。姐,四婶是怪我么?”邓氏待文简出了门,对儿子没好气地道:“一个剩包子就那么稀罕?吃,吃,吃死你!……日后想吃,要多少买多少……”
文箐听着也来气,文简自己不吃,心心念念地想着与文筹分享,没想到四婶居然当着孩子面说出这番话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坐下来,可还不能与弟弟说这些实话,只好哄道:“文简,四婶那不是说你。因为咱们打明日起要斋戒,四婶兴许是想今日便不吃荤,怕菩萨怪罪。咱们今夜吃了,这几日都不能吃带肉的了。”
文简听了,以为真的。便道:“哦,那我也不吃了。”
文箐不知为何,刹那间难过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便往下掉。背过身子抹了,哽咽地道:“咱们明日方才吃素,今夜三婶还,还给咱们加菜呢。这会儿咱们,且放开了吃。”
周珑也哄道:“是啊,文简,咱们这几日还要好好地沐浴,过几日文简要去给先祖母还有先大伯祭拜呢。”
文简听得有些胡涂,道:“先大伯?哪来的?咱们家大伯不是在吗?”
文箐这才发现确实这些称呼够乱的,忙道:“是爹的大哥,不是长房那位大伯。祖母便是爹的母亲。他们同爹一般,都……”
文简懂事地点了个头,道:“哦,我晓得了。他们都不在了,我们去给他烧香。”他对他们半点感情也无,只是提到爹,又伤感起来,道:“那也给爹、母亲与姨娘烧吗?”
文箐道:“到了日子,咱们也烧。就像给伯祖母、曾外祖母拜寿一般,不能一起拜。”
文简晕晕乎乎地点了下头,文箐道:“来,文简,赶紧给你沐浴。文简起了身,又兴奋地道:“哦,文笈方才同我讲,三叔明日带我们去混堂玩儿……”
难怪三婶交待她莫要与文筜一起凑热闹,原来是这么回事。文箐也好奇古代的澡堂子到底什么样子?卫生情况如何?可偏偏是李氏不让她们出去洗,周珑说她也只是幼时洗过一回,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一堆子人,实是羞得紧。
周珑见文箐眉间松快了些,让小月侍候文简,拉了文箐到外间,小声道:“你也莫气,其实,今日任谁去她屋里,她都要说话气人的。”
文箐疑惑地看向她:“可是她若因虱子一事,大可以冲我来,我弟什么也不懂,她……”
周珑摇了一下头,道:“不是虱子的事。这一切,说起来,皆因伯父那边今日你们姐弟出了一大口气,三嫂那边直拍掌称快。你没觉察到她今日很是快活?”
“三婶今日确实见了我,格外高兴。只是伯祖父?今日为我们姐弟出头?”文箐瞧着周珑真想直接问她:你没说错吧?
正文 第230章 有人替咱出口气
只是,伯祖父?今日为我们姐弟出头?
文箐想着自己可是于分家那日在祠堂一不小心得罪了周叙啊。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何得罪了他?只是三婶这般说,而且一再交待,让她莫在周叙面前提徐氏。思来想去,自是那句:“我爹又没写休书,怎么我姨娘就是被休离的?”可是这话也没错啊?不管如何,三婶说那话定然不是挑拨,因为周珑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周叙他怎么还会为自己主持公道?再说现下没也什么大事,他怎的会站出来说话?
她十分不解。“小姑姑,莫不是今日我离家一日,家中又发生甚么事了?竟还与我有关联?”
周珑笑道:“莫担心。这事对你是好事呢。三嫂也挨了训,只是相较而言,四嫂那边只怕……嘿……”
邓氏吃鳖,周珑觉得自己好似出了一场气,一反往常不说人闲话的性子,这回倒是热情地将事情原委说了起来。
邓氏被刘氏罚不能回娘家,心里发慌,今日一早,丁氏比文箐还早出门去邓家送个消息。没想到带回来的是邓母上门。邓母上门可不好事,先还客气地应付了两句。后来便关起门来,骂自家女儿。
原因呢?因为邓知弦这回是真绝后了。
张氏那日从邓氏手里拿了钱也没有如实给邓知弦,暗中藏了一个小包。邓知弦并不知情,他要拿钱去妓馆试一试自己身子,倒底是不是真个没用了,对着张氏他只厌烦,无甚兴致。便找她要钱,其实也只是诈她一诈。偏张氏被他一吓,老实交待了,却是不给钱。邓知弦脾气上来,他便推倒张氏硬让她弄。结果弄得许久,原先软成怎么样现下还是怎么样,没弄成,张氏又不予钱,于是一脚踹向张氏。
只是却不料这一脚踹下来个大血疙瘩:一个多月的孩子没了……
张氏本来十分高兴,只是也把握不准,不过是葵水晚来几日,寻思着等稳几天再说这事,到时白己便是大功臣,让邓家人好好服侍自己一回。没想到,换来这一脚,什么好梦都成了泡影,喜气成了哀泣:邓家真绝后了。
邓家夫妇这两年一直盼孙子盼得心急火燎地,自打儿子受了伤,这盼孙的心情只差天天求神拜佛了。这血疙瘩掉下来,一时便如被五雷轰顶。本以为是没希望的,哪知这血疙瘩的希望竟被儿子这一折腾又没了影儿。开口骂了两句邓知弦,便不断地骂张氏。
邓知弦可不管这些,不认为自己错了,反而认为张氏故意不说的,是存心让自己绝后,抓起张氏便打。张氏一身是伤,躺在床上也没人管。她好了一点儿,便哭着回了娘家。张家人来闹了一场,邓知弦嚷着要写休书,邓家老夫妇一想可不能休了,休了哪里再娶个人来侍候这一家子?儿子不行了,日后不是就给孙女娶一个后娘么?张家那边见此情况,只不放人,邓知弦这边便道爱放不放,你要有米粮你尽管养去。独有女儿小丹一个,哭哭闹闹寻姆妈,也没个人真心疼她,邓母还在后悔那个血疙瘩──那本来就是邓家的子孙啊……
于是邓家夫母不死心,一个劲往家里请医生,结果,自是大路上栽葱──白费功夫。只是,到底行不行,也还是存着希望,于是寻了钱,让儿子去妓馆里试了一回又回,却也只落得花钱被美人笑话。
邓父不死心,只哄道:“儿啊,我便是卖地卖瓦,砸锅卖铁,也要给你治好了……”
钱呢?这话说了又说,还得筹钱。
邓母于是在家哭闹,道是女儿但凡有一点用,当日让儿子少吃点苦,何至于如此?她不骂儿子,只怨女儿生外心,不再认娘家,自己是白养了一个女儿。如今上得门来,又开始骂女儿。
邓氏脸皮臊得没处搁,抹着泪,陪着母亲哭。她如今一点钱都没剩下来了,期期艾艾地去前院找周同,周同冷着一张脸:“家里钱财都姨娘管着呢。”于是她半点儿好处没讨着,刘太姨娘那儿如今连月例都不给她了,说有吃有喝有用的,哪里用得着钱?于是她也只拿了几样旧衣衫,将文筠与文筹的红包钱搜刮了出来,送走邓母。
她伤心地由垂花门往内走,却碰到李氏兴高彩烈地送了她内侄子亦向垂花门来。李氏内侄子有十六七了,李氏大哥在衙门当差,有人送了好些吃食来,于是惦记着给新分了家的妹子送了些来,不过是些春笋与鱼等。这些周家并不缺,难得的是这份心意,李氏很是高兴,便给内侄子回的礼也颇为丰厚,不仅是余氏捧着一些布匹,李家大郎手里亦拎着好些礼包。他迎面见得这个亲家婶子,便也笑得十分殷勤,热情地打了一下招呼,碍于男女有别,又立时避到了一旁,眼不再敢多瞧亲家婶子。
偏李氏这番热闹亲厚情景,加之那些回礼,一一落在邓氏眼里,刺眼得很。待李氏与余氏从垂花门走回来,她候在那里冷冷地道:“三嫂好大家当,今日更是好气派!”
李氏和她现在可没有合作的地方了,面对挑衅,便也不示弱地回嘴道:“四弟妹,彼此彼此。终归是生我的娘家,他送来礼,我让侄儿带一点衣物回去,表一下孝心罢了。咱们作子女的,旁的做不得,这点子心意该表示的还得表示。又不是拿家中钱财送于他人,旁人也说不得,不是么。”
邓氏知她这是明着暗着讽刺自己,恨声道:“哪个敢说你!你如今有钱了,自是大方了。当日我家弟妹来,三嫂怎么说:莫要让周家物事冠了他姓!是不是?!”
李氏现下用钱,再不用顾忌他人,用得十分舒心,想给谁多少便给多少,就是连文箐那边,自己想让她动用几个钱,便只几个钱。文箐还不乖乖地讨好自己?如今打发自己娘家一点小物事,邓氏却来跳脚,实是好笑得很。见邓氏咄咄逼人状,只冷笑道:“弟妹,不过几匹布,几个糖包而已。我家内侄可是送来好几筐物事呢。这礼回得也不重吧?难说称不回礼且让外人笑话周家没个礼数,吝啬,丢人现眼?弟妹这是教我当家吗?且先回屋想想自家怎么当好,再来教训我吧?!”
她说完,便掠过邓氏径直往前走。
“吝啬?”李氏那两句话便如刀子刺心一般刺中了邓氏,若她能管家,何至于此?她一时气愤过头,失了分寸,一把拽住李氏:“三嫂,我是瞧在你是嫂子份上,才一忍再忍!你莫以为我真个好欺负!”
李氏没想到邓氏要跳脚到自己头上,自己没她找算账,她倒是寻是非寻到自己头上来了。“谁先找的茬?你好不讲道理。我有钱,你家就没钱了?分家哪条哪款都是你们同意的,又是大伯主持的,何曾分多分少了?你眼热我这厢有何用?已分了家,各过各的日子,我送点回礼,拿是我家物事,又不曾捎了你一粒丁一棵菜星子,还要瞧你眼色,有这个道理吗?说出去,真丢人。你又不是我长辈,管得宽!”
李氏有时挺鬼的,明着好似都没什么实话,可偏偏一讲出来,却是陷邓氏于坑中。邓氏要是往常,此时定不会这般没心眼,偏现在许多气憋着,这回只想撒个痛快。便道:“是,你现下花钱自是你的,可是你现在还住在我的宅子里呢,我可曾要你出过毫厘?当日没分家时,你要有今日这么大方,不吝啬如斯,我弟又何尝会落到这般境地?偏你们只肯花二千贯,我好赖求你,你却待我……”她说着说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帕子都抹不过来,擤了一下,一串擤鼻涕在手上,于是随意地一甩。
这一甩却是摔到李氏身边。李氏立时便也怒了,道:“邓氏!你这是什么意思!欺负人也不至于你这般的!你欺负文箐姐弟谁个不瞧在眼里?以为大家是瞎子吗?如今不把我这个嫂子瞧在眼里,我……”
她没说下去,因为发现厅门开了,大伯父周叙立在廊下,铁青着脸,也不知他听了多久。
邓氏本来还要还嘴,刚说得一个”你……”便被周同一声喝:“闭嘴!”吃一吓,抬头见得周叙,立时脸色发白,打着哆嗦,恨恨地盯着李氏。
周叙对拄着拐杖的周同背书一般地道:“永乐七年,户部尚书金大人,有妻兄董英瞰,附其家学读书,盗其家物。后濂闻知,搜得出官,械英决罪,其妻亦遣嫁。”
周同一惊,差点儿将拐杖一扔,跪下来求大伯。
周叙却没事人似的说了在屋内没说完的话:“开书院是好事,你大哥幼时亦常说要开个大书院,你父亲在世时也提及过,只是年壮时未得功夫,等他抽身时,却又……”他说得有几分动容,转口道:“文箐虽年幼,只是每每一些主意倒是非同寻常,真个不愧她祖父昔年爱护之心。这事,你与老三好好商确妥当。”
周同诚惶诚恐,方才就是在屋里与周叙说这事,周叙十分高兴,免不得就说起当年父亲的一些求学艰辛之事。没想到便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
周叙转身对着呆若木鸡的李氏与邓氏道了句:“但凡兄弟阋墙,比由妇始。好自为之。”冷着一张脸,便走了。
文箐听得周珑说这些,道:“那四婶这回岂不是彻底没了颜面?四叔不会真……”
周珑瞧一眼食盒,道:“自作自受,咱管这些作甚?她如何,与咱们过日子无干。”
她说这番话,颇有几分冷情冷性的意味
文箐想了想,四婶还在屋里,那想来四叔是没拿主意要休妻的。伯祖父这是威吓四婶?
不过伯祖父当面对着三婶四婶说”好自为之”,想来就吵架一事是各打五十大板。可偏偏先说了那休妻的典故,难怪三婶乐翻了天;也难怪文简给文筹送吃的,四婶有气呢。
“您说,伯祖父这是夸我,替我出头?可是我寻思着,如此一来,四婶岂不是恨我更甚了?”
周珑得意地道:“你不去惹她,她也恨你。且莫管她。反正有伯父为你撑腰,否则,他也不必当着三嫂四嫂面这么说了。这就是给你在家中长威风啦。想来他是真不介意上回的事了?毕竟他是长辈?又是身居官位的人……”
她见文箐垂头想事的模样,便继续宽慰道:“你让文简多到伯父面前请安,我瞧着这倒是好事。上回你被文筠打,这事八成落到了他耳里了。”
文箐皱了一下眉,道:“这?这事儿谁敢说到伯祖父面前?二姐那边说,伯祖母不想把这事闹大的。”
周珑道:“咱们女人不敢说,可是……”她瞧着文箐,没往下说。
文箐琢磨:“您是说,这是大哥在伯祖父面前……”
周珑一摇头,道:“文筵?他虽对你们姐弟不错,可是有些事他肯定是不沾惹的。最希望你好还能有谁啊……”,她说的意味深长。
文箐心里一惊:“小姑姑,您?不会吧?我弟弟不会胡来的,他又不是个大嘴巴,他……”她见周珑只是笑,便也没把握了。
周珑却是夸赞道:“文简可不是好欺负的。你受欺负了,他可是与我说:要替你出气。昨儿个晚上他不是去长房那边了吗?别瞧他小,倒与你一般,是个有主意的。”
文箐没想到文简会背着自己,在伯祖父面前告状。可是如此一来,文筠岂不是……想了一下,自己着实也委屈,还替她想这些做甚?”待他出来,我且好好问问他。这动不动告状的习惯可养不得。有本事,自己解决!”
文箐对于弟弟给自己打抱不平,很感动。文简这一回告状,他自是不晓得这是借伯祖父之力,出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出了又如何?日后谁晓得邓氏又会如何找补回去?周叙过一个来月便要上京了,再照顾体恤文简也顾不了几日。自己这厢也不想把一些小事闹大,加剧矛盾,搞得你死我活的,毕竟,真的,不过是些须小事。
当然,周叙夸自己,这让她很开心。真没想到,自己给周同随便出个主意,想个营生,却被周同采纳了,还说到了伯祖父耳里,捧了自己一回。如此看来,周叙也不是一个老朽得非常顽固的人。
她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这春日啊,果然明媚得紧啦……
尤其是晚上的菜一上来,文箐一瞧,竟是春笋炒肉,然后长房彭氏那边一家送来好几个鹅肉包子来。小月贼兮兮地道:“嘿嘿,四奶奶今晚只怕是真个吃素了。”因为郭董氏被长房借去,这边厨房给一家子人做菜的是程氏──归三婶管。不知四婶见到这道菜,会作何感想?
文箐也有些幸灾乐祸了,对于小月的这句话,也懒得说她不对。
正文 第231章 玄妙观春日赏花/缘
二月十八日,是周鹏的生日。只是这个说来已经算是四十今生辰的男人,在这世上只活到了十多岁,却是周复最得意的一个儿子。他怎么死的?说起这事来,周复最是后悔。
那年,周复在已在北京翰林院,一家大小也跟在北京。周鹏是在苏州考取功名,秋闱极顺利,只待来年春试一拔头筹了。或是如此,弱冠不到,便功名在身,出人头地,何等荣耀!可是周鹏却是在清河一带码头边,因同窗与人争执不堪,他去劝架,没想到竟被打了,若是寻常人或许不会受一下就致命,只是他不幸地是被人击在胸口,再没起来。周夫人当时随在他身边服侍,听闻消息,当即晕了过去。周鹏心口发疼,这是打小的病,生下来便是极弱的,只是历来庞氏万分小心照顾,才养得这般大,平时舍不得说半句重话。周鹏也是极争气,没让周复夫妇操多一份心。周叙都赞自家侄儿:天资聪颖,文曲星下凡。
刘太姨娘那日寻个由头来拜祭,想来不过是心里不好受,要拜正室与正室的儿子,偏自己这么多年,也没被周复抬为正室,终究低人几分,如今对着祭台,一个死去的人,仍是死死地压在自己头上。这口气,她终身出不得,想偷个乖,却被邓氏破坏了。也难怪那日她恼火了。
长房发话,暗示休妻,这让刘氏心惊,原本也想过邓氏不争气,可是休了?像徐氏一般?她可不想家里再闹出这等事来,幸亏周同也是一个想法。
雷氏这几日手受了伤,却照样得陪在魏氏身边,免不得也要受魏氏一些牢马蚤与埋怨,心情不好。听说李氏这边张罗着祭拜,她便在魏氏跟前道:“婶子六十生祭,那时想来咱们在京,拜不了。不若我今日也随了去祭拜一回?另外,儿媳也想为母亲求个平安。”
彭氏两日前个终于挑了个模样好,有点力气的女孩。而魏氏也点了头,如今好歹是用上了,自己也省了一点力,便也在一旁道:“是啊,母亲,玄妙观灵得很。大嫂与弟妹道去给母亲求个平安来,倒是甚好。”
魏氏便也准了。雷氏谢过二弟妹帮忙,说自己快去快回,求个符即归家。彭氏只轻声道:“大嫂,倒也不急。且去瞧眼桃花,别处倒也少见的。文筼文笒还有弟妹都不曾见识过呢。”
文筼自请留下帮着二婶照顾祖母,彭氏见她坚持,便道:“那我让文箮也去给婶子烧柱香,拜一拜。”
周家两房各有两顶轿子,只是没轿夫,平素里要么是找帮工来,要么是找脚夫。用李氏的话:是过日子,不精要细算哪成?一顶桥子养两轿夫,你我又无事,几个月出不得一趟门,养那些人闲在家里?
这次去玄妙观,本来离周家倒也不甚远,只好不好这么多女人抛头露面,十来个人,李氏提前雇了四辆车,挤作一团。周同与周腾带了男孩去道观那边观道士作法事,女人们随了道姑进了旁边的观间。
且说一说玄妙观。道教本分两派,全真与正一。全真教恪守古训,苦心厉志,不立家室,禁绝荤辛。这个说起来,便如同少林寺僧人一般修行。可正一教则允许成家,除斋瞧期间,便也同凡人一般饮酒吃肉,只求一个心净便可。
玄观妙道士属正一派,擅在法事中吹、弹、打、写、念。那些能写能念的称为法师,而能吹、弹、打的称为音和。这又不得说到玄妙观为何一众人喜欢,有其可看花头,便是飞钹绝技。对于文笈他们来说,这个吸引力极大,文简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再跟着姐姐后头了。
玄妙观的桃花园,甚大。如同其观一般,处在这闹市区,难得。观未曾依山,也无高树成林的自然仙境感,可是巧的是,进得观来,便立时扑面有种圣地圣景之感。桃花,也确实开得浪漫灿烂,春风一吹,果真是瞧迷了眼。周家人,来得正是时候。
因为到得早,观里倒也无其它客人。原本以为这是李氏提前与观里打了招呼之故,哪想到,道姑接下来十分卖乖地说:今日拒了好些家,只承应了招待几家,上午这园子,男客都不让进,此时周家女眷只管到园子里赏花。
一听还有旁的人家,这让李氏与雷氏十分不乐。不过道姑却是喜滋滋地道:“几位奶奶可莫生气。实是这几家我也推却不得,我说将出来,奶奶们定也乐意的。”
这人失信便失信,还偏说出这番话来。雷氏克制心中的厌恶,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哦?又是什么人家,竟连仙姑也却不得的?”
道姑得意地道:“说来还是敝观实乃灵圣之地,便连巡抚大人家眷也格外眷顾,今日来的正是巡抚大人与知府大人,还有其它几位大人家眷。那边得知这边是贵眷,也乐得一起赏花。兴许过一会便至。”
雷氏与李氏果然大喜。连忙说:“赏花倒也不急,莫如在这里恭迎大驾。”
说来说去,倒是周家沾了人家的光。人家不许可,周家这次还得作罢呢。
李氏便高兴地又多掏了点钱,复道:年底布施时,定会再捐些物事钱财,还请道姑也去常熟自家庵堂里念回经,哪日在常熟做次法事。
道姑只夸她孝心一片,又道乐意之至,只待三奶奶敲定日子。
妇人们都在观里与道姑聊天,喝雪水沏了的茶。周珑见道姑老有意无意盯自己一眼,便也跟着文箐她们一道出来。
桃园内,枝头花开得热闹,树树朵朵,纷纷繁繁,不是深红便是浅红,间中黄蕊娇颤,漫天席地,映着日光,春色无边,花香袭人。
文筜不时地在文箐面前邀功道:“四姐我说的没错吧?好看得紧吧?你闻四处香成一片。啊,这会子怎的不香了?四姐,你能闻到吗?”
文笒嫌文筜聒噪,见身边除了周珑便没有其它长辈了,不客气地道:“五妹,好歹注意点儿,你是女子,喋喋不休,跟个老婆子没牙似的,只晓得没完没了嘴巴张个不停,说些陈年烂谷子的芝麻事,桃花仙子都被你吵晕了……”又拉了文箮道:“二姐,咱们去那边瞧。”
文筜突然被文笒那般数落了,脸红了,与桃花颜色一般。她上次吃了文笒的亏,得了魏氏的罚,再不敢与文笒闹。如今受了文笒的气,待要回嘴,又思及今日来时姆妈一再交代下,不许她在观里闯祸,否则一年不得出门。她憋了委曲在心,只扭头去,倔强地看着桃花,眼中含着泪。
文箐见她终归是生气了,忙曳了她到一旁道:“咱们一道走吧,且走走。”
文筜转眼瞧见文筠在一旁看热闹的讥讽样儿,便说:“我不与她一道。”
“我陪你走一走,那边人少,又是角落处,风一吹,花儿全刮到那厢了,不是要瞧’碎锦’吗?”文箐一见这般,便暗暗叫了一声”麻烦”,小声对周珑道说,”小姑姑,你且陪着文筠,我这厢哄好了五妹再说。”
文筜走了一段路后,心情也好些了,大抵也识出四姐的好意来,低低一声道:“四姐,谢谢妳。”
这声谢,很沉重。文箐牵了她的手,感觉手温倒不低,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着了凉。道:“谢甚么?我还要谢你带我来赏花呢。”
文筜低着头,由她牵着:“四姐,为什么只有妳一个待我这般好?”
文箐心想:我能不待你好一点吗?你只是个小孩子。再说,我待你好,三婶也不好意思待我多坏了。”咱是姐妹,理当相互扶持照顾的。家中姐妹也只得这几个,不待对方好,难道想瞧对方笑话不成?那哪是家啊。还不如说是仇人呢。是不是?”
文筜别别扭扭地道:“我,我……”她想说,我当初就是想看你笑话的,你甚么都比我强,姆妈尽拿妳与我相比,我瞧不顺眼你……可是她发现,再这种心情之下,自己慢慢地真如姆妈说的:跟你四姐多学着点儿。有些事,有些话,有些举止,她便真个学着文箐,可总觉得不像。
她满腔心思,文箐也是满腹心事。不过是来赏花,既到了,便该好好地赏景,指着一株桃花道:“你瞧,那株桃,像不像一个妇人背着一个孩子?”
文筜随着她手指方向瞧过去,笑道:“是啊,那么一大株,偏在中间劈开长两边,一大一小,那小小的来长在那大半颗上头。”
文箐瞧到那株是靠墙的,想来是道姑嫌那树长出院墙去,被人攀折,引来是非,于是劈了那半边,只压迫树往园中长,才成就了这个势。
然后文筜走在这角落,踩着地上一层厚厚的花瓣,软软的,柔柔的,谁也没说话。她走着走着,心也平静下来,感激地看着四姐道:“四姐,你真好!”
文箐笑道:“我好甚么啊,你嘴倒是甜了,你若日日这般甜,定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后面的话终究没说了初还,曾经说顺了嘴的俏皮话,随着时光的流转,离自己越来越远去。
文筜甜甜地笑着问道:“车什么?四姐,你夸人,就夸一半呢。”她俯身抓着一把花瓣,捧在鼻端闻了一下。
文箐指着她脚,道:“别车了,你还想用车运回去?哎呀,你这鞋踏过多少花儿,如今都成了香鞋,走到哪香到哪,小心蜜蜂螫你……”
“哪里?哪里?”文筜吓了一跳,一下子窜到她身后。
文箐以为真吓着她了,道:“胆小鬼,这哪来的蜜蜂……”才说着,却真个有蜜蜂在飞,忙叫了声,”果然道教圣地,真个要不得诳语也。”
文筜哈哈大笑,趁他不注意,在他背后跳起来,将手里的花瓣往她脖颈里一洒,道:“四姐,好啊,你吓我!我且让蜜蜂来螫你!”又让雨涵帮着一起洒。
文箐一人斗两人,只绕着树跑,三人你追我,我追妳,嘻作一团。
文箐难得彻底如这般放开心胸来玩得够,这次也没多想,放任了一回。
雨涵与文筜毫不克制的笑声,如银铃般扩散开去。
姐妹二人,在那时,似乎真个心贴心了。
桃花漫天飞舞,如诗如画,画中的嬉闹人儿,如花恣意着无忧无虑的花季……
周珑实在不想陪文筠一道,偏又不能撂下她来,看了小月一眼,示意她上前去问一下。
文筠见四姐竟陪了文筜走开了,有些失落。她对自己那日冲动行为十分后悔,却不知该如何道歉。周同让她过来道歉,她好不容易走到文箐屋前,却又想到那日太没面子了,于是便没了勇气走进去,后来只好关在自己屋里,与小西面对面坐着,有时想起来,便自己哭上一回,她不知道该怪谁去?他不想到后来事情发展成这样……
小月对文筠道:“六小姐,要不,咱们也四处转转?”
文筠不吭声,只盯着文箐走过的方向,风吹向那处。
周珑耐着性子,冷冷淡淡道:“这风口地,吹得花儿旋,莫要着了凉。要不然,咱们也去找你四姐?”终归是心软,万一她有个好歹,自己也难辞其咎。
文筠一反身,奔向树林中走去,踏过地上的花瓣,两眼也不多瞧,只直直地往前走,小西拉了她一下,她也不理睬。小月对周珑道:“古怪……”
周珑嫌她多嘴,道:“这道教圣地,莫乱开口!”远远地跟着文筠。
江涛这几日倒也守信,真个做到了不沾女色,只呼朋唤友陪着孙豪将太湖周边各山各景转了个遍。到了二十八日,又与任弛碰了面。任弛道自己去到宫巷街走一趟,办个事儿,邀江涛一众人等去娘舅的宅子里玩。彼时太监弄还不叫太监弄。
孙豪对这个人失了兴致,兴味索然,任弛道却是赔礼道歉:“孙兄,孙兄,莫要着恼。那日真是玩笑一场。孙兄总不至于一个玩笑也开不得吧?今日陪罪,我到太上老君面前悔罪,饶了兄弟一回。”那”太上老君”是他的口头禅,但凡认错儿,就拿这个顶上,相熟的人早就省得。
孙豪瞥他一眼,碍于江涛的面子,终不能甩袖而去,只道:“甚么太上老君?我只信我这双眼。”
江涛怕任弛失了面子,他可是不想得罪他。便拉和道:“任兄倒真没说谎,那宅子后面就是玄妙观,翻了墙进去便进,玄妙观最有看头的便是飞拔绝技。虽说比不得孙兄马上绝技,可那手法,也着实令人叫绝。观里前两日是太上老君诞日,自是法事多多,常引来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
甚么“提花篮”、“甩流星”、“滚绣球”、“迭宝塔”、“单双辟煞”等等,他说得十分动听,孙豪还真听进去了。嘴上道:“不过手熟罢了。现下又不能瞧个真切。”
江涛见他有些动心了,便又道:“这手熟,可不是那江湖把戏。太宗时,这观里便是因这个而得了重赏,如此,可见一斑。”
任弛笑了声,道:“要想瞧真个的,这有何难。咱们寻上观去,只冲他道:“与我某个先人做场法事。留下些钱来,他自是照办。爷这是花钱赏他的飞钹,给他甚大面子,他焉能不从?”
孙豪不信,任弛如受了激,便要拿出自己的魄力来,一群人吆吆喝喝地来了宫巷街。任弛办了事,从娘舅家的后院子开了门,指着一堵院墙道:“见着没?爬过墙去,便是玄妙观了。这园子,便是那观里的桃园。唉呀,不提倒忘了,今年事儿忙,我还未曾带美人来赏桃花喽。”
观在眼前,闻得花香,见得枝头娇艳,却是要绕道再进得去。江涛道了句:“可惜,这道观吝的很,也不在此处开扇门,否则倒是方便了。”
其中有人道:“江大少爷,要门有何用?咱们任少爷在此,那是踹两脚,平了,哈哈……”
任弛得了捧,笑道:“咱也懒得绕墙跑那劳什子正门,兄弟几个,要有胆子,都随我直接翻了进去。”
他一声吆喝,其它几个都叫“好”,“谁个腿勤的缺胆的,自绕墙去。翻也!”“我的娘哟,这桃花开得真个闹啊要……”“这地儿叫不得娘,叫祖宗吧:““莫乱叫,叫玉皇大帝!”几个人没皮没脸地笑哈哈地翻了墙。
任弛酒色一身,凭一己之力,自是翻不了,只让小厮弯腰他踩在上面,爬上墙头去。
江涛四脚并用,在下人的帮助下,双脚落地,拍了拍衫子,整了整下袍,左瞧一下,右看一眼,似乎自己风流倜傥模样没半点泥尘痕迹,方才洒脱地道:“孙兄,小弟不曾诓你吧。如何?”
其它人已学了任弛的样,去树上掐了一枝。任弛那厢摇头晃脑地吟起了诗,偏他唱过的酒要比读过的书本上加起来的字还要多,急兴之下咏不出来,想了半天,方才想一首:“人面桃花笑春……”发觉说串了,不好再重复,只得再摆首摆尾地道,”咳,这真是:菲桃一树独后发,意若怪我来何迟。”还是说串了,他也不自知。原诗其中几句是:“旨在桃一树独后发,竟若待我留芳菲。清香嫩蕊含不吐,日日怪我来何迟。”只是,此人吟出这段来,也可见其是何等样人,何等心思──过于独我了。及至后来,终于想得一道,大声道:“刘郎倚桃树,佳人带笑来。佳人本姓师,相携连理枝。貌比桃花艳,态似柳拂丝。见郎倚桃树,娇嗔吐言辞。’奴无桃花好?奴无桃花姿?见奴何不笑?相携何迟迟?’郎言花窈窕,人无桃花娇……”
树上桃花似乎是闻声而落,这些公子哥所过之处,桃花如遭大风卷过,乱枝垂断,花英尽洒。
江涛笑着吟唱起来:“东风着意,先上小桃枝。红粉腻,娇如醉,倚朱扉。记年时。隐映新妆面。临水岸,春将半,去日,斜桥转,夹城西。草软莎平,跋马垂杨流,玉勒争嘶。”
他用吴腔唱完,对着孙豪道,”孙兄,玉勒争嘶,将你那马牵来,倒是应景不过了。”
孙豪听得呆呆的,稍后道:“江,江兄,这是你作的?”
江涛从枝上轻轻地剥下一只花来,放在手心,对着嘴一吹,花儿飘飘,又渐渐落到了他脚上,他脚抖,花儿坠地,如同其它碎瓣一般,终也成泥。他抬头一笑,道:“我不过是一介商人,哪作得了这等诗?这是南宋的一个诗人写的词。孙兄,喜欢听这个调调的?”
孙豪脸上有些红,道:“江兄说不过一介商人,我亦不过区区一粗人,这些个是半点儿不懂,只是这个,实在好听。可还有?”
江涛见他这模样,比昨日酒酣还有意思,便也乐得顺了他的意,道:“这是前些日子新学的调儿,我也是瞧着个有点儿意思。你且听着啊,我为哥哥也就卖这一回唱。’共携手处,香如雾,红随步,怨春迟。消瘦损,凭谁问?只花知,泪空垂。旧日堂前燕,和烟雨,又双飞。人自老,春长好,梦佳期。前度刘郎,几许风流地,花也应悲。但茫茫暮霄,目断武陵溪,往事难追。’”
孙豪也不知为何,只应和着他的调儿,跨出一步又一步。不知不觉,唱的人与听的人都有些陶醉,二人与那几人都隔得远了。
稍顷,江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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