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马慢慢跑起来后,不断加速。他好表现,一会儿是伏在马背上,一会儿又是卧在马肚一侧……甚至有一次马奔回来时,众人不见其影,只惊道:“是不是他在哪处跌下马去了?”正在众人着急时,他却由马肚下面爬了上来,冲着众人哈哈大笑。
沈颛在周家下人陪同下,到达他们所在地时,看到的情形就是自家表妹与表弟围着一个陌生的少年,神采飞扬。
正文第214章 至沈家作客
沈家太夫人年高,今年夏初应该就是上八十大寿,偏年初身子愈发不适,医生上门来诊,只有摇头:不过是耗些时日。
沈家无法,就想着趁她还健在,提前做寿,算是冲喜一回。定在了二月初四。沈颛得了这机会,就赶紧过来给文箐通知,其实呢,姜氏的意思是:既然文箐分了家,自己大可以让她搬过来住。
不说长房的人,只说李氏与邓氏,听到这事,自然就想到才分家侄女儿就搬出去了,多少让外人会说自己容不得他们。于是,这一条,周家当然不同意。沈家便寻思着让文箐住到清明时节,只道是陪曾外祖母。这个,于情于理,周家拒不得。
文箐没想到,姜氏曾说过让他们姐弟去沈家住一段日子的话题这么快应验了。待在沈家,那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尤其是关系到自己的未来,行差踏错不得,万事更是需要谨慎小心地应对。不过,另一个好处便是:能让自己多了解一些沈家的环境,适与不适,也算是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孙豪没想到庆弟这么快就要去外祖家,他既是偷着从家里跑出来寻人,且很顺利地找到了他们,原筹划着在周家怎么也要玩上个十天半月的,没想到见面才一天,聚不得一个时辰,就不得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文箐知他性情鲁直,自然不会客气地同他说:你在我家等着,或者说你随我一同去沈家玩玩。一听说有此机会能摆脱他,终于可以让周家女人们不用担心自己了,立马假装十分惋惜地劝道:“黑子哥,你这么偷跑出来,家人必定十分担心,还是早早回凤阳吧。他日,你我兄弟再叙。”
孙豪郁卒地看着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那好吧,庆弟、简第,你们也多珍重。”
沈颛是个十分真诚的小少年,他不太擅长与不熟的人交际,与孙豪见面也只是略略行礼,然后拘束地在一旁听着表弟文简向孙豪问东问西。
与之相比的是,孙豪却是个天生热情的人。虽然在没找到家之前,上过当受过骗,故而对人有了防备之心,可终归他就是那么一个大大咧咧粗性情的人。到了周家,见人人待自己如上宾,早放下了心防,如今也视沈颛如兄弟,十分放得开。可是他面上放得开,只沈颛却是个寡言少语,这二人相处一室,坐得久了,难免孙豪就以为文质彬彬的沈颛瞧不起自己。待看沈颛和文筵相处时,同样也说不得几句,照样荣意冷场,才晓得沈颛是个内敛的个性,不再计较自己的热情在沈颛身上没有收到预期的反应。
事实上相反,沈颛这人木讷归木讷,可是对孙豪其实抱了很大的兴趣的,早先听到姜氏说起表妹归家的辛酸故事时,就对表妹的救命恩人”黑子哥”好奇不已。如今真个见着这个孙豪,倒是想不起要说些甚么,除了感谢他照顾了表妹表弟外,可偏偏他也不能将文箐是个女子身分捅出来,于是担心话多露了口风,便干脆少言。
孙豪唉声叹气,一脸遗憾地同文筵道:“唉,我才找到庆弟,没想到,他又要离开家……”
文筵生怕沈颛误会,再加上又怕孙豪待文箐的那份兄弟手足情,被沈颛误会,恨不得去堵孙豪的嘴,挤了丝笑对他道:“孙表叔对家庆弟这般手足情深,实在是令我等动容,也感激归家途中对两位弟弟的照顾,只是,现在庆弟外家事大,耽搁不得。改日……”他特意强调了辈份,先前向沈颛介绍孙豪时,亦说是姻亲关系,还是个小长辈。
文简不舍黑子哥,在归家途中,朝夕与他面对,比起来他与周家的任何一个兄弟的感情,都不如他堆黑子哥的依恋。尤其是黑子哥骑马,那般飒爽英姿,让他有一种”英雄”情结,才与黑子歌相处一天,热情与兴致正是勃发的时候,却要面临分别。小小年纪,也会发愁,很是不高兴,惆怅地言道:“黑子哥,要不然,你同我们一到去舅姆家吧。表哥,好不好?”
沈颛疼文简,可是他向来习静,偏孩子贪玩好动,文简倾向于与孙豪玩,这事瞎子都能感觉得出来的。他想讨好表弟,另外也因孙豪是表弟的救命恩人,文简这一提,他亦热情好客地邀约孙豪去沈家玩耍。
孙豪立时便高兴起来,呵呵地傻乐道:“那会不会多有打扰啊。”言下之意,是欣然应约欲往。
沈颛见这人真是半点儿不客套的,竟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主,也是一愣。道:“不打扰,不打扰,孙表叔是我表弟的救命恩人,能光临寒舍,那实在是令家下蓬荜生辉。
文筵一个不防,没想到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心里直叫苦:孙豪去了沈家,文箐到沈家可是只能回复到女子身分了。周家让一个外男与女子独处的事,不就在沈家族中流传开来吗?
文箐听到此事的时候,正在整理与弟弟的箱笼,挑些应季的衣物。听到文简高兴地汇报此事时,吓了一大跳。真是越搅越乱,这孙豪,怎么成了”事儿精”,到哪里都不太平?
周珑听到此事,也暗叫一声:不好。
本来文箐与孙豪没事的,这下子,要传开来,还了得?
她惴惴不安地看像侄女,埋怨一句:“沈颛是一个不多话的人,怎么也这般热沈了?他不开口相邀多好……”
最后还是文筵那边劝阻了孙豪,只道沈家虽是喜寿,谁料到,沈家太夫人会不会……这话不好听,他当然不是成心咒沈家太夫人,如今为了说甚么也要阻止孙豪前往,顾不得了。
好说歹说,孙豪终于听出文筵不喜自己去沈家的话外之音。”唉呀,你们读书人就是婆婆妈妈,明明一句话而已,听得我云山雾罩一般。晓得了,我不去了。毕竟我与沈家没半点干系,不沾亲带故的。”
年轻人的想法,是来得快,去得快,主意也多。他说不去了,可是又不想归家,便道自己去杭州玩玩,顺道也可以让家里人放心,那是住在外祖父家里。
文筵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虽是读书人,可也喜欢孙豪的个性,以前极少接触这类人,如今孙豪倒是让他见识了一番:武将家人的行事实在是太利落了,想得少,动得快。
嘉禾貌丑,沈家人贺客较多,带出去确实有损周家颜面。众人都认为不妥,偏小月家中有事,去不得。文筼便将自己丫环小玉与嘉禾交换。小玉是个同小西一般机灵的人,刚及笈,长年跟在文筼身边,十分会照顾人,更是会察言观色。有她陪在文箐身边,周家人都相信不会让文箐在沈家出什么问题。
文箐暂时甩掉孙豪这个麻烦,带了弟弟,由小玉陪着去了沈家。
沈家,居住于长州西庄。历年为大户人家,元朝即为望族,此时在长州,因沈颛之祖父沈澄不愿为官,凡而声名大作。在当地,声誉极好。此时,沈家太夫人韦于氏,其子沈澄正是六十出头,但相对来说,身子骨还没有其母好。
沈家老太太与魏氏一般,都是讳疾忌医的人。魏氏摔伤了,那个地方不能见医,忍着,连医婆子请来,她亦不让瞧,于是拖得家中其他人受累。于氏也十分不乐意瞧医生,向来是有了病痛,只忍在心里。哪年得了伤寒,也只是烧一锅姜汤水,不求医问药,更是熬过了这么多年。只是,人嘛,遇病偶尔扛一扛,是锻炼了身体,提高免疫力,可是常年这么忍着,便是小疾也忍成大病。打前年开始,终于一病发作。
文箐见到于氏的时候,发现这是一个精神十分好的老太太,或许多年在家中操持,听说田地里各项事务无一不精,年轻时是个十分刚强的女人。可是如今病了,原来精瘦的人,一年不到,竟肿成了个大胖子,尤其是双腿浮肿不堪,连眼睑都是肿胀着。听说刚病倒的时候,于氏还是十分有精神的,只是拖了两三年,老人也慢慢磨得脾气不太好。从大舅姆姜氏嘴里约略听得一些症状。文箐以为她是患了尿毒症,若是这般,她可是半点儿没办法。
文箐在沈家的地位其实是很尴尬。明面上而言,她是表亲,可实际上,周夫人并不是她亲生母亲。故而,她与沈家的关系,说亲不亲,不亲又因着婚约,不得不亲热一些。
要讨好姜氏,莫过于直接讨好于氏。沈家人至孝,于氏一病倒,沈家人十分关切。对于一个有病的老太太,她眼下没有法子,只是,也得想法子不是?文箐便吩咐小玉再返一趟周家,去取了以前买的医书来。说起来这医书,也只能算是她运气好,他后来亦是四下寻这类书,皆无再获。
于氏高寿,在沈家说一不二。对于这样的老太太,一个小辈的,除了嘴里多说些好听的话以外,要端茶递水的这类活计,还轮不到文箐来,自是舅姆语表姐她们侍候。
她眼见得于氏躺在床上,行动不便,有时身子一阵抽搐,或者昏厥。文箐的策略便是:说些笑话逗老人开心。文箐于是将脑海里的故事情节,改编成古代的环境,古代的言语,倒也逗得于氏还有其他沈家人乐哈哈,文简也十分卖乖,在于氏面前说些姐姐以前讲的小故事,虽然有些说得颠三倒四,但与老人聊天,要的只是那个天伦之乐的意境。
每次听得高兴了,于氏便抬手来摸文箐的脸。文箐握了她的手,慢慢揉搓,趁她不注意,就进行了按摩。几次下来,于氏发现了这个动作,只要文箐一给她按揉,便觉得舒服些。有次免不得说出口来,文箐进而提出可以给曾外祖母多按摩。
刘四喜的娘子去岁由沈吴氏打发过来,帮着姜氏侍候于氏,可是她手劲儿大,老是弄疼了于氏。文箐手小劲也小,下力柔和,每次给于氏按摩力度正合适。文箐咬牙,小胳膊小腿地侍候于氏。
生活真不易,不仅要出卖脑力,还要出卖体力。身心真疲惫啊。文箐回到屋里,叹口气。
到了沈家,沈颛作为长子长孙的,故而言行举止皆是大哥的样子,虽然他从来不变脸,老是微笑着,看着亲切,可是文简发现这位大表哥就是不爱说话,文简贪玩,他喜欢与自己能闹能吵到一块的玩伴。孙豪没来成,不知为何,文简却把这个归咎于大表哥,郁闷不乐。幸而在沈家,他也不缺玩伴。
沈颛有一姐,唤华婧,还为及笈,此外还有一弟,比文箐略大一岁,叫沈撰,却是个与其哥性情有很大不同的男孩,好动,喜乐,与文简倒是有些投合。
而二舅姆家,沈贞吉的妻子为齐氏,亦生得两个儿子,其中一个便是沈周,彼时与文箐一般大,小的叫沈昭。
文简到了一个陌生环境里,先时还束手束脚的,有几分拘谨不安,可是一待沈撰与之投合后,便很快融入了沈家小一辈当中。
沈家喜寿,不仅是亲戚来贺,甚至十里八箱皆人人来送礼,于是文箐姐弟因为身世及经历缘故,再次成了关注的焦点。
正文第215章花房“幽会”
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文箐一来沈家,得了于氏喜欢,于是常侍其身边,倒把些其他人晾到一旁。这其他人自是有沈颛。姜氏虽然也高兴,文箐能得太夫人喜爱,那只能越发说明自己当初眼光好,坚决让周夫人同意了这桩婚事了。可是,她好不容易寻了借口将文箐接来,自然是希望文箐多与自己相处好,更希望儿子与文箐相处好。
于是,初二日一早,文箐被华婧招呼着,道是今天兄弟姐妹们去踏青。文箐也不太清楚这些事,她以为是三月三,踏青节。不过表姐邀约,自然是欣然应允。
只是,却找不到文简了。华婧道:“唉呀,方才颛弟还邀表弟去花房,怕是在那儿了吧。”这句话,也逗起了文箐的好奇心。
说花房那是说得有些雅,其实呢,远看就像后来的菜农弄得简易菜圃。沈家院子左侧有一菜园子,菜园子靠墙处,建了个小屋子,其后却是连通了一土围子,即四周用泥土围成,上面盖了厚厚的稻草,主要一点就是里面不透气不露光,于是形成了小温室效应,但是这么一来,也就是黑不隆咚的一个地方。
幸好现下天气渐转暖,听华婧说,沈颛十分尽心地打里这个花房,每日里皆要转上几次,见文箐小心地迈脚,便又道:“放心,那里面不闭气儿,我弟时常就掀开那稻草让里面透透气儿。”在她嘴里,弟弟就是一个非常有担当的男儿,当着文箐的面,不着痕迹地说尽了弟弟的好话。
文箐听得直点头,只”嗯嗯”地应几声。随她进了那小屋,甫一到里头,决面上有些潮热,鼻端立时充满了一种类似暖房的潮湿气流散发出来的,那种夹杂泥土与湿气,还有草味的混合味道。发现这小屋里面地面打扫得真是干净,屋子里绿意盎然,架上竟是摆着好些盆兰草,生机勃勃,比自己房里养的那盆,看起来有生趣得多了。唉,有一个爱花的主人,花都长得精神许多。
屋里只悬了一盏灯,暗暗的,照得一个身影正蹲在地上。
那身影听到动静,便”豁”地抬起头来,正是沈颛。只是他起身有些猛,一时便眼前有些发黑,待睁眼能看清时,一见到文箐,便又紧张起来,起了身,瞄了她一眼,便不敢再看,只望向华婧,叫了一声:“大姐……”
华婧笑道:“今日姆妈还说让咱们去踏青,四下寻你不着,结果你倒好,躲在这里打理你的兰花。我说,你那兰花能有表妹好看?竟把家里客人都晾着,躲到这里来了。”
沈颛支支吾吾地,手足有些无措,低着头望着脚边的兰花。
华婧恨不得将自己的两片嘴唇取代了弟弟的那两片,嘴笨,实在是不讨喜好。生怕表妹不喜,右转过头去,对文箐道:“颛弟打从送了你兰花,听说表妹十分喜欢,于是越发地精心打理这些了,谁都舍不得给。你瞧,这架上的这些,便寻思着哪日送给表妹呢。”
明明是因为沈颛自己是个花痴,华婧却愣是给说成了弟弟这般,皆是因为文箐好花,他才这般尽心尽意。
文箐听得有些发悚,这要全送给自己,养死了怎么办?就屋里那一盆,已经让自己十分小心了。自己不在家,便让嘉禾打理,她亦是紧张不已,生怕小姐不在,养死了,可对不起沈家。魏氏作寿,沈颛送了些过来给魏氏,当时看着好,只是事后一待客人散尽,便发愁怎么料理。幸好周正与周叙各挑了两盆回屋,周同挑了一盆,其他的,几个女孩便说分了,可养花这事,实在是要精心才是。文筜的那盆,听说从常熟回来,就已经半败至死了。所以,文箐此时瞧着沈颛一脸期望地看着自己,便道了谢:“多谢表哥,表哥是个雅人……”
沈颛脸红,便又低下头,声若蚊吶:“表妹,无须客气,我……”
华婧环视一圈,“咦,小表弟不在这里啊,我且出去寻来。表妹若是喜欢这花,不如多瞧会儿。颛弟,你平日里总说这些花如何如何,不如同表妹详细说道说道。”
文箐没想到华婧来这一招,怎么男女之防,在这时倒没人想这个?还是说,沈家巴不得自己与沈颛早日成亲?一想这个,她头疼。光是站着,面面相歔也是个事儿。她指向与小屋连通的土围子,里面黑溜溜的,问道:“表哥,那里面又是甚么?”
沈颛脸色越发红,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是些花苗。”过了一会儿,方才抬头,取了灯,道:“表妹要不要去瞧一眼?”
如果说,真把沈颛看作是未来夫君的话,那应该这是二人的幽会,可是哪个约会又是约在这么一股潮湿的泥地氛围中?
里面果然是些花苗,文箐粗略一看,倒没甚么多大兴趣,只是角落处,发现一大片韭菜,道:“咦,这就是昨儿个吃的吗?家里还种这些?”
沈颛不知表妹这般惊讶是何意,以为是花与菜种在一处,不伦不类,解释道:“是,是姆妈……”
这种对话太不利落了,如嗓子得了严重炎症,故而说话无法一口气说完,如此一来,憋气。文箐转了一圈,道:“表哥,咱们出去吧。舅姆说去踏青,你去不去?”
沈颛听到这话,也大呼一口气,明明自己比她年长,可是在她面前,总觉得有些羞怯,或者说有些放不开手脚,于是越想表达出来,或者说越想表现自己的好,便越是表现不出来。这样,几次过后,他越发胆小,并不太敢与文箐私下里往来。
平日里,听她与曾祖母聊天,那些事,自己闻所未闻,表妹这一肚子的奇闻怪论,常让他好奇,想接近她。可是在此同时,又深深地自惭形秽,发现自己似甚么都不懂,配不上她。
他是左右矛盾,不知该拿表妹如何办。
同样,文箐对于这个长相十分俊秀的小正太也不知该如何办。她见过文质彬彬的文筵,与他也能聊得几句;也与小黑子那般直性情的人无话不谈;偏偏是眼前的表哥,她不知到底如何,才能毫无隔阂地交流。也许是因为婚约在那儿,所以才这般束手束脚,摆不正位置。
出来后,沈颛吹了灯,小心带上小屋的门,一转身,瞧见正看向地头发呆的文箐。表妹没有马上扭头就走,这让他心里有几分高兴。可顺着她眼光看去,并没有发现到甚么,不禁有些疑惑。而文箐被他一盯,也忍不住侧头瞧他一眼,却瞧见了他发顶有几丝蛛丝,正好她站在坡上,清楚地瞧到有只蜘蛛正在往他后脑勺爬去。忙道了声:“表哥,你弯下腰,低个头来,那上面有蛛儿……”
沈颛连后面的那句话都没听到,早就顺地屈膝弯腰低头了,只是双手却是捏得死紧,不吭声。
文箐略一近身,发这男孩不知为何有些发抖,难道他怕蜘蛛?她手指儿一弹,便将那只蜘蛛弹落在地,瞧着他竟是脸色发白,轻声哄道:“这蛛儿不是狼蛛,无毒呢,便是这蛛丝亦是好东西,有了伤口还能止血。便是爬到了身上,倒也不打紧的……”
她这番轻言细语,却有胆大过人,可沈颛仍是被那蜘蛛吓了一跳。他向来爱洁,日日清扫花房,不过是这两天工夫因为文箐姐弟来家,一时便没进花房,哪里会想到竟有蜘蛛窜上顶棚?还落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脸上先白,此时便是红云一片,道:“表,表妹。咱们回屋,换衣衫吧。”
文精一低头,才瞧见自己裙角亦沾了点泥土,或许便是看韭菜转身之际碰到哪个盆了。方要道谢,却一抬头,见到了小玉正站在院墙根下与人说话,待逆光细瞧,却是沈周带着文简在阳光下,笑得明晃晃。
沈周正在换牙,说话不是一点半点地漏风,只听他道:“大锅,花庭来了。”
文箐先是一愣,文简却立马奔过来牵姐姐的手道:“姐,三舅姆家全来了,揖儿小表弟也来了,快走,快走,表姐在找你呢。”
文箐这才晓得方才沈州说的意思,原来是沈吴氏带着一家人返苏州给于氏拜寿来了。她瞧到自己鞋上也沾了泥,只赶紧低头回屋去换衣,哪里再顾得上沈颛,也庆幸弟弟出现得及时。小玉十分机敏地上前来,扶了她道:“三舅奶奶家的表小姐,方才晓得四小姐在花房,差点儿就赶过来。大表小姐拉住她了,现下正陪着太夫人聊天呢。”
文箐点了个头,轻声道:“大表姐以为文简陪着表哥在花房,才带了我进去。回周家,可莫……”
她话未完,小玉已接口道:“小姐,我不是那长舌妇,这些分寸,大小姐在家时都与我说得的。”
文箐心里叹一口气。要是小月或者嘉禾在自己身边多好啊。虽然小玉说了她自己嘴严,可真怕大姐文筼要是让她一五一十地交待,不是就也不妥啊?
她这边还没发愁了,华嫣已从于氏屋里出来了,由华婧陪着,急不可待地在院子侧门口堵着她了,瞧到后面低头的沈颛,似乎有些了然,拉了文箐的另一只胳膊,甩开了小玉,方才一脸诡笑地低声道:“嘿嘿,箐妹,你好自在啊。”
文箐提着裙子,露出鞋上的泥,作势要踏到她脚上去,威吓道:“要不,也让你享享这份自在?”
华嫣松手,闪开了去,嘴里求饶道:“箐妹,踩不得,我可是鞋没多带一双,弄脏不得。箐妹,我这是欢喜呢。”然后又关切地问了一句:“你脚伤这么快就痊愈了?我还担心得紧,让杨婆子寻了药膏于你。”
文箐收回了脚,十分诚意弟谢了她,免不得就问及她那脚崴伤恢复得如何了,又与她提及了杨婆子。
华婧见她俩姐妹相处,比自己与文箐相处时可要是亲密得多,一时好似自己在一旁,倒是多了个人一般,便寻了个借口先走了。
华嫣陪她回屋,小声道:“唉,这个杨婆子,差点儿也要来苏州了,我是好一阵劝阻啊。”
文箐一边换鞋,一边讶异地道:“她来苏州作甚?”
“说是要来看你啦。她替咱们卖药膏,可是没少赚,自然得感激你这个恩人呢。”华嫣望着表妹新换的那双鞋,好似就是自己上一次让李诚带回去的那双,十分高兴,道:“这鞋可适脚?”
文箐点点头,站起来走了几步给她瞧:“太合适了。不大不小,十分跟脚舒适。”见华嫣满脸喜色,便道:“表姐,莫非又有喜事?还是说,这春节你又赚了不少?”
正文 第216章 惆怅
今年春节,药膏生意兴隆。华嫣与文箐细细交代了赚取数额,并又带来了几千贯钞与文箐。文箐替她高兴,如此一来,三舅姆一家每年的生活费基本上靠药膏就可以解决了。
说着说着,也说起了烦心事,华嫣免不得就吐起苦水来。李诚去杭州,文箐当日特意让他提醒三舅姆:小刘掌柜好赌,春节曾与邓知弦他们聚众赌博,似乎外面有欠债,希望表姐与三舅姆多提防。
于是,沈吴氏便心生烦恼。她也明白文箐让李诚待话的目的,不过是需得小心刘进取贪没柜上的钱财,可偏偏她对这些外务一窍不通。又不是立马遣了刘进取,总是得寻个借口;再说最烦心的还是得重新物色掌柜。
华嫣说到这里,直叹气,免不得就抱怨祖母当日遣了原来的掌柜,结果人家自己开了个小杂货店了,偏偏自己店里如今连带着伙计都好多是新人。
这事儿,文箐也听李诚说过,曾特意让他去寻过原掌柜的。那人倒是十分通情里,也没多抱怨,一口保证步对外人提及那铺子是周夫人名下的。
华嫣发愁地道:“表妹,你说,就是有个借口要遣刘进取,只怕亦不合适。到时他到你们家,将铺子的缘由抖露出来,不是又让大姑姆的名声受损吗?”
刘进取想谋夺现下这间铺子到他自己名下,要是沈家赶走他,确实担心他会怀恨在心,进而报复。将铺子说出来,好不容易才为周夫人正了名声……
文箐安慰华嫣道:“这事也急不得,且放一放吧,只是你大可以让吴家大郎在店里多长个心眼,那日我归家时,曾与他说起过,只现下不知铺子理情形到底如何?”
华嫣叹道:“现下铺子里可冷清了。织互急要钱,春节我将手头上的余钱又希数交由刘进取还债去了。如今瞧着那些欠人的外债,就如同一座大山,搬得一年,才只得个小坑洞,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还完那些债。可怜我弟弟……”她说着说着便流起眼泪来。
文箐哄道:“车道山前必有陆。咱们现在都平平安安的,便是福气。”她在心理算计了一下文简的财产,全部折现,或许也将将能还了沈氏的大部份债,可是,她虽有心想拿文简名下的家产去还债,但周家是断然不容许的,当然,三舅姆沈吴氏也铁定不会同意她这般做。
华嫣听到她这想法,立刻急道:“箐妹,你可莫这般。若是让你们周家那边晓得,届时……”她越想越害怕文箐这么拿定主意,便道:“你若是变卖简弟名下的产业来替我家还债,这让我家以何颜面容于世,万莫如此。”
文箐点了个头,见她仍然不信,便恨不得赌咒发誓向她表明自己肯定不会挪用周家的产业的。关键是,虽在文简名下,可现在所有的一分一厘皆由三叔家掌控着。自己哪里能动得了?
文箐姐妹谈性甚浓,不知不觉中忘了时间,等到华婧找来时却是告知今日踏青取敲了。她见两个姐妹谈得十分投机,便也在一旁听着,却是半点儿也听不明白。这让华婧有一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于是,没话寻话,问起了沈肇,到底怎么一回事。
沈肇自从被文箐救醒后,慢慢恢复,如今从外表来说,除了头上有道疤,外人也看不到以外,只是比原来更沉默了。此次,他也跟来了,显然,在其奶妈赵氏与沈老太太的拉锯战中,赵氏获胜了。
华婧一问,华嫣则是作轻描淡写状,道:“祖母说那是父亲落在外面的骨血,终归是要认回的、说完,低下头去。
铃铛抱了小楫儿过来,文箐去逗他,问道:“文简喜欢小表弟,怎么没跟在你身边了?”
铃铛道;”大爷在教撰少爷如何装裱,表少爷便也去听了。”沈贞吉善装裱,文箐也是才知道。
华婧听完堂妹说及沈肇的始末,她又确认一句,道:“那个虞氏真的没了?如此,倒是少了麻烦?”
她作为一个待嫁的女子,不像沈老太太关心的是钱财,而是在意外室是否还健在。
同样的话,从姜氏嘴里吐出来,她对堂弟妹沈吴氏道:“要依我瞧,现下你也只能想宽些,毕竟虞氏没了,省了好些事儿。”
沈吴氏悲悲戚戚,二堂嫂齐氏小声对姜氏道了句:“我瞧,这事儿,要说源头,就是在经商一事上。若是三堂弟与咱们一般,又哪里会出得这些事来……”
姜氏很认同弟妹这话,不过在沈吴氏面前,却是半点儿也没表现出来,听到沈吴氏说给华庭找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秀才为师,便道:“且过些日子,等讨债的风声没那么紧了,便让华庭到我们家来吧。有他大伯在,也无需再请先生了。”
沈吴氏连声道谢,听到姜氏在一旁道:莫让华庭再经商了。沈吴是抹着眼泪,抬头瞧向两位嫂子,惆怅道:“那家中那些债又何时能清偿得了?”
这话一说出,姜氏与齐氏也没办法。姜氏叹口气道:“家翁虽为族长,只是这一年多来,为着这些债务,也没少被族人说三道四。”
沈澄为族长,原来沈家的义庄产出如今全用来还债,于是,族中费用,便分到各家各户,以前是被养得习惯了,突然这般,免不得有所抱怨,然后开始指责沈澄,挑剔其办事中的瑕疵。
就算沈澄这么帮衬,可地里那点产出,真正是杯水车薪,如今沈贞吉两兄弟连自家的大部分田地都卖了,给堂弟还债,不得不说是十分重情义的了,也算是回了当年沈博吉对长房这边的照顾之情。
说到这些钱财的事,沈吴氏免不得就提到文箐帮了大忙,道是这个春节,一个来月,便赚了两万贯钞的事。她说这事,不过是想在大嫂子面前夸赞文箐能干,可是一说得兴奋,浑然忘了大嫂二嫂是不喜商人的。沈贞吉沈恒吉两兄弟生活过得超然,对这些钱财之物看得极为淡然,故而没有半点儿经营意识,联带着家里姜氏与齐氏也不太看得起商人,以其为贪利之徒。
姜氏十分喜文箐,尤其是文箐在自己面前十分乖巧,常常问自己一些世俗人情上的事,让她过足了教导的瘾。而且文箐越是依赖她,便越发有成就感,很是欣然。
文箐归家途中卖药膏,她认为那是为了路费,不得不如此,所以也没多想。可是归家了,仍做这些生意,便觉得有些膈应。当然,那时候她也顾不上多想这些,听得沈吴氏夸赞文箐,她还是十分高兴的。再一次说自己挑媳的眼光不错。
小楫儿尿湿了裤子,华嫣忙着回屋,同铃铛回屋给他换裤子。华婧便与文箐二人边走边聊。沈家一棵老梅树,枝大花盛,如今虽过了季,只是华婧仍赞不绝口,热情地邀请表妹去瞧瞧。
到得廊下,却无意中瞥见沈肇,一个人,孤伶伶地蹲在墙跟下,双手抱膝,闭着眼,流着泪,初春的阳光那点子热度还敌不过风中的冰凉,光线落在他小小的脸上,脚下的影子缩城一小黑团。
华婧有些懊恼的道:“你说,这孩子不是存心给人找难受吗?好好地,不呆在屋里,却偏跑这处来,让人见着了,真个是……”她回头瞧着表妹似乎在发呆,便叹口气道:“咱家是不可能立妾的,没想到三叔竟在外面……唉……”她没说下去,毕竟三叔是长辈,而且已故去,说不得。
文箐也不知为何,见不得沈肇这模样,只觉得心中很是沉重。
她对华婧道:“表姐,我去瞧一眼,大舅姆那儿,你先去,过会儿我找了文简便马上过去。”
华婧劝道:“你管他做甚?冻病了?也是活该!”
文箐轻轻一笑,道:“他不过是个孩子,便是路边野猫野狗,我弟弟也经常想捡了归家,偏家中没法养,于是常扔些吃食于它们。”
华婧便陪她走了过去。沈肇听到了脚步声,很警醒地抬起头,见得她们,立时便起身,只是蹲久了,脚麻,于是反倒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又一骨碌爬起来。
华婧问了句:“你怎么在这里?你奶妈呢?”
沈老太太在屋里训斥赵氏,原因不过是沈肇小声与赵氏提及,自己想吃西北的蜂窝包子。赵氏想讨好沈家人,便说晚上可以去厨房帮厨。偏沈老太太说她丢人现眼,把沈肇赶了出来,训斥赵氏走路不端不正,不像正经人家的娘子……
沈肇新到一个地方,没处可去,于是寻了这个角落呆着,没想到,竟被文箐逮到。
他不认识华婧,不知该称呼她什么。不过就算晓得,他也不会叫。他见着了文箐,倒是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略有些感激,低下头去,华婧问他话,他也不吭声。华婧便没好气地道:“好没规矩,难道是个哑巴不成?”
这话一说出来后,沈肇头虽没抬,只是那双眼睛立时如刀一般,偷偷地刺在华婧的裙子下端。
文箐瞧着他比当日见面时,明显瘦多了,原来是个圆呼呼的小脸,如今一病下巴也有些尖了,小嘴唇抿得死紧,方才跌倒,袍子下面便沾了些尘,她瞧了一眼旁边的小玉。
小玉立时就上前,准备帮沈肇拍灰尘,只是她这边才抬手,那边沈肇却是往旁边一闪,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倒,他自己满脸通红,只是嘴抿得更紧了,小手握紧了于背后,满眼防备状。
文箐柔声道:“不是打你,只是你袍子下端脏了,小玉只是帮你拍干净而已。”
沈肇听到这话,才略微放松些。可是,他退后几步,却是突然一跪,然后很快地给文箐瞌了三个头,起身也不拍袍子,就跑了。
他这动作十分突然,文箐都没来得及去拉住他。
华婧纳闷地道:“他这是作甚?给咱们磕头,不是折咱们的寿妈?”她自然是不晓得当初在杭州发生的事。她只认为三叔这个私生子实在是很怪异,从此没有一点好感,到了姜氏面前,只是说得更离奇。
正文 第217章 孩子心性
文简兴高彩烈地回来,一个劲儿向姐姐夸耀自己今日随着大舅所学到的,比如甚么画片,手卷,又是甚么砑光等等,他现学现卖,说得手舞足蹈,文箐是根本没听明白。只是弟弟这般高兴,也给她驱走了心中的惆怅。
文简说沈撰很笨,大舅都生气了,他还没学会,需要自己在一旁提点。然后提到了沈颛,也只词组带过。说大表哥只顾自己在那儿洗画,都不招呼自己,活该他也挨训了。
文箐听着弟弟有头无脑地说一些话,也约略了解沈贞吉不在自己面前的是另一副样子,可以说是一个严父。他外表看上去似乎十分随和,内里却是严谨认真的人,在他作画、装裱等活计时,那是半点儿不马虎的,要求十分的严苛。沈撰年幼,不过是见着父亲与哥哥在做这项活计便也动了心思,想玩一玩,哪里想到,他一说要学,沈贞吉便立时严格要求,可沈撰不是个坐得住的人,顽皮好动,装裱可是讲求细心。于是,沈贞吉一教再教,屡教,可沈撰仍是不时犯些意想不到的错,差点儿将一幅画毁了。于是,沈贞吉发怒,将小儿子赶出了书房。
沈贞吉喜大儿子,觉得他那般,便是听话、孝顺,但凡大人说的什么话,在沈颛那边都是言听计从,从来没有半句疑问的。可沈撰却大不一样,时不时地闯些小祸,害得家中上下都训斥他几句。两兄弟对比鲜明。
事实上,在小一辈中,沈颛以懂事听话出名,不过他平时更喜调弄兰花,或者一个心思钻到棋盘中;而堂弟沈周更喜字画一些,似乎是受两个长辈沈贞吉与沈恒吉的爱好遗全了。只是家中,沈颛即是嫡长孙,打小受到的关注也多,故而很是得沈老太夫人于氏的喜爱。沈颛言词不多,太夫人极喜这个性,道是这个曾孙十分沉稳内敛。
文箐带着文简去给于氏请安,在门口碰到了一个女子,后来才晓得,按辈份来说,文箐该称她表姐,不过是沈家族人罢了。可这人,行路风风火火,一反沈家人的小脚,一双天足迈出门坎,文箐还好奇呢,却听得这人快嘴快舌地笑道:“啊呀,这就是令颛弟念念不忘的表妹啊,差点儿没认出来。”
她身后跟着的是华婧,忙替文箐介绍道:“这是族中的姗姐。”文箐那时还没听明白是”三”还是”珊”呢,只忙着行礼,道:“表姐好。”见她发型,是个妇人的低髻,插着一只木钗,衣着倒是十分整洁。想来是二月份回娘家,恰逢太夫人生日,于是过来拜贺。
华姗上上下下打量着文箐,对华婧笑道:“几年不见,如今文箐倒是出落成一个真正美人儿。颛弟长得俊秀,你们二人若是站到一处,可不正是天造地设一双。华婧,你这弟妹,可是把你我都比得没法见人了。”
华婧其实长得也十分漂亮,只是她向来习惯低头垂首,于是有了一枝曲梅的婉约气质,却少了一股玉立之态。
华婧很高兴别人夸文箐,尤其还夸了弟弟,稍微矜持一下,笑道:“我这表妹,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你可莫要眼红……”
华姗佯怒,假”哼”了一声,道:“你如今倒是得意了。当日,文箐那句话,谁个晓得是对小牛说的,还是对你弟说的,又或者是对我那小堂弟说的呢。”
小牛儿,是沈周的小名。说及此陈年旧事,便是六年多前,文箐被周夫人带回沈家探亲,结果那时的本尊活泼好动异常,见沈家有人娶亲,几个孩子包括沈颛、沈周、还有华姗的弟弟等人再一块玩着,小”文箐”那时便说自己要做新娘子,”要嫁于你”,只这句话却不知是对谁讲的。姜氏听了,动了心思,虽然文箐是妾室所生不是周夫人亲生,却已养在她名下,旁人也说不得。周?br /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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