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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13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后的周珑,叫了一声”小姐”,忙着去给她戴帷帽。

    可是这些落在孙豪里,他以为开始文简叫的姐就是周珑,因为当日在船上,文简好几次说漏了嘴,说文箐时老说成了”姐”,比如,我姐会陪我踢球,我姐会陪我练桩子……

    于是印象中,孙豪以为文箐必有个大姐,而且还是个活泼的,可是匆匆瞧得一眼周珑,却是羞答答的一位俏美女,一见到外人,只低了头去,再不瞧他人。

    孙豪平素虽十分豪爽,可是见得人家小姐,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只瞄一眼也不敢多瞧,松开了文简的手,便要拉文箐的胳膊,到一旁说话。

    文箐却是侧身一躲,让他扑了个空。文简再次跑到外头看马去了。

    孙豪知他向来不与人亲近,便不好意思地桡了桡头,道:“唉,又忘了,不能拽你。”

    文签才上楼,文箮与吕氏也紧接着下楼来了,见得文箐同孙豪他们在门口处说话,便走向州珑身边,将后背侧对着文箐这边,小声问那是何人?

    这厢,孙豪近身压低了嗓音问文箐,道;”那是令姐?”

    文箐看向店中方向,见到文箮与吕氏与周珑现在一块,他们二人都在忙着戴帷帽,点了个头,道:“嗯,是堂姐,年长的是长辈,是我家……”

    孙豪性子急,不等她说完,便小声打趣道:“好啊,我与你当日同行许久,你也不说与我知,亏我还把你当妹婿。”

    店里伙计见到他身边的少年,却是马上就跑过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少东家!”

    文箐有些吃惊地靠着他,这又是何人?

    孙豪瞧在眼里,忙替二人介绍道:“庆弟,这是江家大少爷,单名一个涛字,也是我家,呃,亲戚。”又转过头对那少年道:“这就是方才我托你帮我打听寻找的庆弟。没想到竟在你家铺子里遇上了。”

    文箐忙行礼,叫一声:“江大哥。”结果那少年却急忙道:“使不得,你与表叔以兄弟论,那我还该叫你一声长辈。”

    文箐一愣,这,自己还要可以藉孙豪的名头长人家一辈?

    孙豪大手一挥,道:“别这么婆婆妈妈,在外头还计较这些。你叫我表叔,我都脸红,你我可是同年呢。”

    那少年依然坚持,可是孙豪却不听他说了,只问道:“庆弟,你说你是周家人,又说祖父做过翰林,编过大典,我这一通好爪啊。幸亏我家也在朝中做事,知晓一些,说来咱们家还真有渊源。

    文箐以为他要谈先年的那笔未了的姻缘,心想,难道他也晓得了?其实,就自己无意中提过的祖父编过《永乐大典》,又姓周,以孙家的权势,倒也好猜,只要一寻思,便能推到周叙兄弟身上。

    她有些脸红,心虚地别头去,瞧到街上有人不时地看着这边的高头大马。苏州到处都是河,故舟多马车稀少,而这边是供骑乘的马,那就更少见了,于是引得路人边走边瞧。

    孙豪这话篓子可是打开了,就一个劲儿地说不停。他归了家后,家人大喜,他因为不记得以前的事,先时还有几分拘谨,可是慢慢地,想得些事,竟也隐约记起来一点,可是再多地也想不出来了。只是年底与春节事多,忙得顾不上,家里人也不放。如今是好不容易趁家人放松,没太管顾他,于是又贼心不死,急着出门来寻文箐他们。

    他先到苏州,打听周姓人家。倒是好找,只是一上门,周家新换的门房却说家里人皆奔丧去了,另外,没有”庆少爷”这么一个人。有时就是那么阴错阳差,他要是去了周叙那个院子,或许就不一样了。

    徐家与郑家是姻亲,而徐家与江家谢再也刚联姻,说起来,郑家是孙豪外祖母家,于是这么着,沾亲带故地,孙豪在苏州没有落脚处,自然就找到了这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江家。江涛与徐妍定亲,对徐家的外祖家周家有所了解,更何况是魏氏刚办了寿宴。

    孙家虽然被革职,可谁晓得,这钱赎了罪后,会不会就再起复?江涛自然是要讨好孙家,于是乐意陪着他寻人。听孙豪讲得周家有叫”文庆”的少爷,很是纳闷,可是听得”文简”这名号,却似曾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正要领他去周家,却不能空手上门,于是到铺子里头来拿几样物事。’

    没想到,就是在门口,孙豪一下马,撇见了琴行门口的文简。文简便带着他来找姐姐了。

    孙豪约略讲完这个过程,文箐听他说的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虽然没晕倒,可也有点迷糊,见得江涛在一旁,便瞄他一眼,这就是徐妍的未婚夫?

    此人似乎和自己无关,可是,他若知周家底细,这样一来,自己这这身分,就彻底曝光了。小黑子过会儿要是晓得自己骗了他,又会如何?文箐不免有些紧张起来。怎么就这么巧,早知不听文箮的话,不来江家铺子。

    江家大少爷亦在一侧仔细打量了文箐。自己印象中,周家人口中真没有叫”庆少爷”的,难道是小名?他因为与徐妍定婚约,而徐妍又是周叙的外孙女,便免不得也对周家了解一下。他拿不定主意,这周家庆少爷莫非是同族而已?可是小黑子提到的庆兄弟父母去世,又有姨娘,那还能是哪家?他揣测不定,又看一眼店里的几个女眷,招了伙计到一旁打听。

    吕氏听孙豪大声说得江家与徐家的姻亲关系,也明白过来,便有些羞恼地瞧着侄女儿文箮,小声道:“你说这是江家铺子?怎么带我们来这?这下好了,人家还以为我们贪便宜了。”

    “我……”文箮不过是怕买到掺假的银饰,听表姐说,江家的首饰铺子做得最好,价钱也最公道,故而来的。哪里会想到自己就上街一次便遇到表姐的未婚夫?上次元宵节里想瞧,还没瞧清,如今倒是好了,碰个正着。

    若不是孙家少爷大声嚷嚷这是江家大少爷,他肯定是不认得的。本来想着他也认识自己,就此蒙混过去,没想到孙家少爷又说起这姻亲有关系,这下子,避无可避了。

    江家大少爷也从自家伙计嘴里没得到答案,这姻亲关系又不敢乱认,有几分犹疑,终上前来确认道:“不知,这位庆郎,可事周家哪房?说起来,现下左庶子大人,还是在下外祖父。故而……”

    文箐听得这话,知他不晓自己的事,便道:“那是在下伯祖父,如此一来,你我倒是一辈的。”

    江家大少爷见他随答了,却没说出哪一房来,平辈的,如果是周叙的孙子,自己也就亲眼见过文筵,其他还真的不曾眛面。他还想再问清,可是孙豪那边却叫道:“唉呀,我就说了,大家年龄相差不多,你非叫我表叔,如今好了,我庆弟与你攀兄弟,我与他倒是隔了一辈了。”

    明明是他占了便宜,可是他说出来的语气,却好似被人抢了甚么似的。引得周珑他们也都瞧向这边来。

    文箐闻言,发现他归家了,还是原来自己所见的那个脾气,半点儿不懂遮掩,直来直去。不禁也从心里迸出了笑。”孙表叔?”叫完后,别过脸乐得嘴儿都半歪。

    江涛这下确认是姻亲了,见小黑子与文箐仍然立在门口,便热情地道:“表叔,还是进来讲吧。既然都是亲戚,倒也不要紧。这铺子自有后院可歇息,可以边喝茶边聊。”

    孙豪店看向文箐,问道:“要不进去坐会儿?我好久没见庆弟,着实有好多话要聊。”

    文箐叫了文简过来,牵着他的手,瞧到吕氏面上有不安神色,而周珑与文箮都低着头。

    吕氏本来想走,赶紧出门的,没想到江涛倒是这么开口留客了。这姻亲见面,虽说无妨,可是毕竟文箮与周珑都没定亲,又怕人说闲话。一时便是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她又不认识江涛。于是吕氏有些左右为难,好不别扭,低声道:“多谢江少爷,今日有事,多有不便,不叨攘了。”

    文箐也知道她怕惹出麻烦,毕竟这事儿要再闹出点甚么事来,最终自己肯定也要担责,她可不想再次在长房那边留下不良印象。于是对孙豪道:“今日奔丧才归家,家中还有要事,耽搁不得……”这个时候,她要拒了孙豪,于情于理上都有所亏欠,可是要是继续交谈下去,又要连累他人。

    江涛也不好再挽留,只小声交带伙计,贵客所购物事,一应皆不要会帐。可是他想送这人情,偏这边早付了钱。

    吕氏扶着帷帽,走出门来,对文箐说:“箐儿,既是故人,与你有恩,四下寻你,到得家门口,莫若请了归家再叙。”

    若是其他人,或许会客套一句:“今日或是不便,不如我明日再登门拜访。”孙豪是直性子,急脾气,听闻这句,自然高兴,他是不懂客气的人,也不等文箐邀请自己,便对江涛大声道:“那我不去你家了,我且同庆弟一道。我与庆弟分开了一月有余,可是想念得紧。”

    他说完,只冲江涛做了一个礼,便告辞出门。看着自己的马,便道:“庆弟,你们坐船?要不然,你说了住址,我骑了马过去。”说这话时,一双眼箐却是盯着文箐很紧,其实是见着文箐,生怕又丢了一般,再得寻一回。他这次能寻回家,发现一切都有些陌生感,不适应,回想起来自己受伤记事后的这段日子,也只有同庆弟在一块的两个月,才是十分畅意自在。此时,遇得文箐,自然便流露出这种情怀。

    文箐说地址时,孙豪正从小厮手里接了缰绳,听后,挽在手里的缰绳末端便随手抽上马背,道:“那门房为何诓我!”

    文箐不知他所说为何,还没接话,江涛在一旁道;”我送表叔过去吧。”

    孙豪本来期盼庆弟说与自己一同走,可是只见他瞧了眼在前面低头走的吕氏,他终于也还是察觉到庆弟或许有不便,既然文箐说是长辈,他亦有所顾忌,便冲江涛道:“也好。有劳涛兄弟。”

    于是文箐他门坐船走水路,孙豪牵着马走街巷。文简喜欢马,十分想骑一回,文箐忙制止他,小声道:“这般可是不妥,且归家再让黑子哥哥带你骑。”好说歹说,把他劝回上船去。

    一到船上,文箮立刻问四妹,道:“那人就是当初从南昌府一路送四妹到杭州的?”

    文箮听到文箐的肯定答复后道:“我还以为孙家人个个都长得肥头大耳,一脸凶蛮,十分粗野呢。瞧着,还挺瘦的啊,也不高……”

    这孩子,听故事听多了,以为但凡武将出生的,个个都孔武有力。只是小黑子被饿了一年多,就是原来是个胖小子只怕全身肥肉也给新陈代谢得一乾二净了。文箐瞧着河面上的水,随着船行,涟漪一波一波地荡向岸边。他的心情,也十分不平静,如同被搅乱的水面。

    吕氏亦听说文箐由人护送归家的事,不过她现下没心情想这些,只是担忧:如此一来,自己带着侄女逛街一事瞒不过去了。寻思着如何向魏氏交差。

    周珑小声道:“小嫂子不是买了这些素鸡么?这倒是好借口。”

    吕氏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最关键一个问题摆在文箐眼前:归家后,要不要马上就告诉孙豪自己不是男儿?

    正文 第212章 防微杜渐

    去奔丧,结果却又上街购物。这事儿,要是在家中传开来,肯定没好果子吃。

    故而,越是临近到家,所有人越是紧张。尤其是始作俑者文箮,她生怕祖母魏氏要训自己一番,于是喋喋不休地说些后悔的话。她这般,只会让其他人跟着也紧张起来。

    文箐换回女装,听她不停地唠叨,本来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被她说得七零八乱,心烦意躁。往常以为文箮是个沉得住气的,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旦遇到与切身利益相关的问题时,难免都惊慌失措,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又能有几个?

    文箮腿软地下了船,幸亏有丫环搀扶,要不然可能真又要象魏氏一般摔倒。没想到的是,才上岸,就有周家下人过来。来人之一,却有嘉禾。

    嘉禾一见文箐,十分激动,连叫几声”小姐”。说是老夫人催你们快归家。只是她见文箐好好儿地穿着女装,便小声道:“老夫人特意交代了,还是穿男童装。”

    原来孙豪他们比文箐早到周宅,江涛陪着他找去了周叙宅子,魏氏虽躺下来了,可家中大小事务照样把持着不放手,雷氏认为此事重大,不敢隐瞒,一一说与魏氏听。

    文箮紧张地问起祖母既是晓得此事,可生气了?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想知道。

    魏氏当然生气了,可她生得是文箐的气。她不喜孙家,可孙家人现下找上门来,还是自家准外孙女婿陪同,又道是街头遇到了”庆少爷”。庆少爷,如今家中的几个女人,个个都晓得那是指文箐。

    魏氏躺在床上,恼火地道:“她就没一天消停的时候,总是给我们惹麻烦。好好地去趟常熟,一没在我们眼皮底下看着,就溜了出去。这到底是野猫还是……”后面的话终于没说下去。

    雷氏在一旁劝道:“有弟妹在,想来无事。再说,她们也不是在街头遇到,孙家人既是有心寻人,也终归是会找上门来的……”

    雷氏不劝还好,这一说道吕氏,魏氏骂不得这个儿媳,只好拿文箐作伐:“你弟妹那么个听话没主意的人,哪会想到上街?一定是她怂恿的,她向来主意大,都是被沈氏给宠得没了章法。”

    周玫因为魏氏摔倒,闻讯亦赶来家,这回倒真的是侍疾了。她在一旁着急地道:“文箐就是个闯祸精,我上回来就说了,孙家那小子送她归家,肯定没安好心眼……”

    孙家的”坏心眼”,难道能预料到一年后,孙豪失踪会遇到文箐,从而算计周家吗?

    所以说,人在气恼时,说的话多是没道理的。

    周玫这人不是来出好主意的,她只是担心这事不要影响到自家女儿的亲事。“如今,文箐竟与一个陌生男人同船共宿这么长时间,这事儿要传出去,沈家就算不在意,咱们家侄女文筼文箮可怎么是好?就是我家妍儿,这事要传到江家耳里,那还了得?哎呀,姆妈,我早说……”

    她想起来,就后怕,越发地说三道四,没完没了地指责起文箐来,最后一句则是:“终归她就是贱妓所生的……”

    魏氏发了火,见得嘉禾。原来这十多天被她侍候得舒爽的,此时亦是把气发在她身上,厉声则背起来。幸好有雷氏在,打发她出来,赶紧到外面候文箐姐弟快归家。

    雷氏叹气,她十分不满周玫所言,却不能替文箐说半句话开脱。徐氏是贱妓,那也是徐家人,周玫这么肆意诋毁,却忘了这祸端本来就是他们家。她听不下去了,出了门。

    文筼跟在母亲后面,道:“那现下怎么办?哥哥陪着他在厅里候着呢。”原本以为文箐因为嘉禾侍候的缘故,会得祖母喜欢。哪里想到,姑妈一来,只挑刺,便是这般。嘉禾也做得妥妥当当的,让魏氏有了好感,偏偏是孙豪在这关头找来。

    雷氏看着女儿,想想她若是与一个陌生少年共济一舟达两个月余,这事要传出去,名声可不就毁了么?文箐呢?沈家倒是知晓她的苦处,没多指责。可是如今孙家再次找上门来,要是传扬开来,这就头痛了。

    孙家不怎么样,周家再不乐意与之往来,孙豪如今寻上门来,又是文箐姐弟的恩人,当着江家的面,总不能赶人吧?人家既要见文箐姐弟,除了男女有别这个不能提出来的理由以外,一时之间真没有其他理由来推卸,便也只能让他们见上一见了,希望见了一面后,周家晾着他,孙豪立马走人。雷氏这么想,也这么让人去交待文箐。

    魏氏寻思着孙豪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来找文箐,男女有别,文箐在孙豪既是男童打扮,于是便让她见客时,也还是继续作男童。当然说这事时,语气可不是这般温柔,自然是恼怒地交代,全周家名声。

    文箐还想今日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坦率地向孙豪讲清。如今可真正是:一朝撒谎,数朝费心维持谎言。

    文坚听到小黑子哥哥果然来了,不是骗自己的。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着急往伯祖父那边跑过去。见姐姐被自己落在后头,于是便停下来催促道:“姐,快点!黑子哥哥等着咱们呢。”

    这种无忧无虑单纯的快乐,好生令人羡慕。

    嘉禾扶着文箐,又被她推开:“脚伤已大好,我自己快走几步也不打紧。”可终究是疼,这么急赶走,相形之下,还是能发现她行走有些不稳。嘉禾紧张地跟在她后头,听到小姐在提醒少爷:“叫哥,莫叫姐。”

    文简吐了一个舌尖,点了下头,过了一会儿又不解地问道:“咱们都归家了,为什么姐姐还要穿这样啊?”

    想当初,文箐换成男装,对弟弟的解释是出门在外,女孩容易被人拐卖为借口哄了他,如今轮到他疑惑了。

    周叙已于昨日归家,可是他作为长辈,自是不会接待孙豪,先时只让大儿子周荣还有文筵去招呼。周荣话少,与江涛说得几句话后,过一会儿只道有事,就让儿子陪同,自己出去了。厅里,只余三个同龄少年在聊天,其他下人都被雷氏打发干净了。

    周家对孙豪的这个态度,要是换成其他人或许会敏感地意识到:不热情。可孙豪大咧咧,只为了能找到庆弟的家而高兴,半点儿不作他想,只是十分兴奋地与文筵讲起自己与庆兄弟三人如何一路卖药膏赚钱寻家的。

    文筵本来因为各种关于孙家的谣言而对他没好印象,此时也不过是免为其难地陪同。只是奈何孙豪这人性情豪爽,讲故事讲得眉飞色舞,比起文箐三言两语,那是详细、动听得多。

    连江涛也为这个”庆少爷”所吸引。早先院到孙豪,不过是为了讨好徐家,听他提及的庆少爷,是一个十分有情意会照顾人的少年,以为是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可是街头相遇,却发现是一个十岁小孩。这落差,是很大的,以为是孙豪言过其实。现下听孙豪讲故事讲得十分详尽,这让他大为震撼:没想到那位个头指到自己肩头的小男孩,出生在周家这么崇尚功名的富贵家庭,却那么懂得经营。他作为商人,自是对”庆少爷”十分有好感了。

    此时,江涛对庆少爷身分也想落实,于是小心向文筵打厅庆少爷到底是族兄还是堂兄弟。

    文筵自然道是堂兄弟,一想反正江涛对自己叔父那边不熟,便含糊地道了句:“不是族兄,乃是我叔祖父的孙子。”

    他这话说得不多,介绍不详尽,可江涛是个机灵的,综合孙豪讲的一些事,应证了江涛的猜想:父母皆亡,那不是因为姨娘为妓而闹出官非的周鸿吗?如此说来,庆少爷是周鸿的儿子?

    彼时江涛还没完全了解到周鸿只一儿一女,故而当时也没多想其他。

    他这推测,孙豪亦由周叙的兄弟是周复,得知庆弟必是周鸿的子嗣。周鸿的事,曾在朝中官员中轰动一时。以致于现在官员娶妾也小心翼翼的。

    孙豪想到庆弟提及自己姨娘并不是如世人所说是娼妓出身,而是被人拐卖才沦落为歌妓一事。庆弟要想为姨娘洗清冤名,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左庶子的伯祖父吗?彻查此事屏返应该也有可能,为何不见他提及?不过这毕竟是周家的家事,他插手不得。

    他再粗心,只但凡想到的事,自己关心了,便也不会轻易放下来。想了一想,只认为庆弟在周家必是日子难过,要不然,怎么没人给他主张这事?

    文箐与文简到得厅里的时候,正是孙豪讲到在山里遇到赵家人的那一节。

    文筵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文箐懂得榨油?她哪里学来的?这个故事,文箐可没在家里讲过。

    孙豪正好坐在厅里右边椅子上总结道:“故此,庆弟这般聪敏的,我也只得这一个。真正是让我心服口服,恨不得他成了我家人,先时我……”

    这话听得文筵心头一紧,急急忙忙地道:“使不得!我兄弟已有婚约了。”

    孙豪笑道:“唉呀!你这番表情同庆弟当日一模一样。我彼时亦说让庆弟作我妹婿,结果庆弟那番推辞,小小年纪就定了婚约,害我这舅兄也当不成。幸好,幸好,咱们算来还是亲戚……”

    文筵听到这里,松一口气。只是对着孙豪这人,听其言词,发现其人十分真如其名,只是太过于豪放、言语不忌。自己真正是吃不消。说得两三句,就要被他所言吓得差点儿出一身冷汗。真如母亲所言:赶紧打发走方是正事。

    文简推门,叫一声”黑子哥!”欣喜地跑进来。文箐戳了他后背一下,他忙改口道:“孙、孙……”可后面的称呼他一时实在叫不出来,只觉得这般叫了,黑子哥便不是自己的黑子哥了。

    孙豪一见到他们,立时站了起来,几步就跨上去,不顾文简反对愣是抱起来,高兴地道:“步要叫我孙猴子就行了,就黑子哥最好!”又冲文筵解释道:“庆弟是活神仙,能掐会算。当日我不记得我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偏庆弟硬说我姓孙,最是合适。结果我找到了家,果然姓孙。你说,他该不会是看了钦天监的甚么书吧,这般神。”

    他说到这个时,文箐也想到了当日他不记得姓氏,自己随口笑话他就是一个孙猴子,如今倒真正是应了这个姓。那时,因为讲到了《西游记》,他认为文箐是贬损他,还抵死不从这个姓。如今,在孙四少爷与孙猴子的称呼间,他却宁愿选孙猴子。

    江涛看向文箐,笑道:“要不然,庆弟也帮我算一回?”

    于是厅里一团笑声。文筵帮她回了这句:“我都没去过钦天监,她这么小,要想去,只怕改日得托孙少爷的福。”

    这话让孙豪冷了下来。自己一家人如今爵位没了,不过是庶人一个。文箐父亲革职、身死,好歹说来伯祖父仍在朝中为官,似乎自己与他称兄道弟,真正是高攀了。

    粗心的人,有时细心起来,也是挺细致的。文筵的那句话,正是触动了孙豪的那根神经,没了喜色,只有落寞。

    这番神色,恰好落在文箐眼里,心中叹口气。

    文简方才也随着众人笑了。可是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为何这次见了黑子哥哥,却不能叫哥哥了,姐姐说应该叫表叔。他被黑子抱在怀里,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抬头看向黑子哥哥的眼睛道:“黑子哥哥,你怎么成了我表叔了?”

    现下这称谓确实是乱,文筵因为徐妍的关系,与江涛是同辈,而徐妍的姑妈却是嫁到了郑家,成了孙豪的表嫂。于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孙家竟是同周家成了姻亲关系,而孙豪明明比文筵只长一岁不到,却要成了周家众小孩以及江涛的表叔。

    文简认为,表叔是长辈,是管自己的人,不是与自己能完一块的,故而不乐意这么叫。

    黑子被他问得地也是一愣,要与他解释,却是解释不清。文筵也是叫不出这个”表叔”,才唤”孙少爷”,另一个既是想冷着他,便不想与他攀这个关系,因为旧事而故意生份──周孙两家当年结亲不成,如今在两家眼里有点”槛”

    他这厢是这么想的,可周家拒了孙家提亲,令孙家没面子,这事自然是孙豪所不知的。只是孙家打听他的”庆弟”竟有可能事周叙家人时,原先说要厚谢的,也改了主意,不让他上门。

    孙豪是甚么个性?那就是顺毛驴。越不是让他干的,他偏越是与你对着干。家人不许,他便偷偷溜出来寻”庆弟”聊天了。在孙家的这些日子,发现与庆弟所谈的一些事相左。种种不习惯,不自然,于是让他深切体会到,在家,远没有与庆弟在一块时的自在。

    孙豪有话要同庆兄弟讲,几次示意,偏偏文筵不动分毫。文筵确实事故意的,因为母亲与祖母交待,为了文箐日后名声,不能让他们二人单独相处。

    孙豪便道:晚饭后要与庆弟促膝相谈。

    这话是把文筵吓得大惊失色,一时差点儿就直接再次说:“使不得。”他好歹也是陪在祖父跟前与人打过些交道,没有太失态,仓促间只寻得个并不高明的借口,道:“近日我家兄弟身子不适,祖母不放心,只让他早些歇息。孙少爷既然来了,又是我家恩人,不妨在这里多注几日,明日仍可再叙。”

    他说的这些话,却是没有半点诚意,不过是阻拦这二人”私会”。

    “哦,哦,我正要问呢,方才建庆弟走路时,下盘有些不稳,原来是有恙在身。庆弟,你瞧我,我虽然瘦了,可是这些日子我可是大吃大喝,如今只一月,便涨了五六斤不止。你……”他越说越没正形,可是偏偏这些话在他自己看来,那是一片关心。虽然今夜不能与兄弟一聊,有些失意,只马上又高兴地道:“那明日我可得与庆弟好好聊一聊。”

    他这边是兄弟情深,依依不舍,把文筵给紧张得有如见贵客还过于,严防死守,好不心累。

    更累的是另有其人,文箐是两面煎熬:既不能违了周家人的意,又对孙豪这份情份有所亏欠。

    当日萍水相逢,起先,文箐打的主意,不过是借他名义好趁早离开赵氏,顺道可以”游玩”归家,而自己对他虽有照顾,那也不过是相互利用。在路途中,对他防备重重,渐至坦露一些心事:他闯祸,自己帮着善后;自己被人欺负,他自认有责,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今日这般重聚,在自己而言,是故人再会,当喜相逢。奈何身分所限,自己既不是真男儿,又不是在五百年后,一个”避嫌”,一句”男女有别”,本来只是友情的事,竟被一干人等,搞成了”防微杜渐”的局面。

    她瞧着小黑子咧着嘴喜不自胜地快乐,这样单纯直爽的人,却被周家人因为成见,又因为自己之故,而视若害虫猛兽,急驱之,只期老死不相往来。

    嘉禾晚饭时候,侍候完魏氏,听人说小姐方才给魏氏请安。又被训了。于是急着返回,在外头楸着小姐屋里灯也没亮一盏,不知人在屋里歇下了还是去找姑小姐去了。门是虚掩的,推门进屋,屋里有些暗,隐约见小姐一人趴在桌上,忙点了灯,才发现地上散落好些纸张。

    文箐听得响动,慢慢地支起身子,十分没精神地道:“你回来了啊。”

    “小姐,吃过饭了没?我现下到厨房去提来?”嘉禾体贴地问道。

    文箐小声说:“今日实在没胃口,方才小月提了食盒来,我打发她走了。”说完,她叹了一口气,自己又弯身去捡地上的纸。

    嘉禾弯腰道:“小姐,我来。”两三下就捡起了纸张,不经意里瞧到最上面一张画的不过是一艘小船,河岸似乎烟笼云锁,别的甚么也没有。

    文箐眼睛没瞧他处,直愣愣地盯着灯。这新换的屋子,不知哪处有漏风,灯火便一跳一跳地。影子于是也晃动不安。”小婶子她们可有挨训?”

    嘉禾摇了摇头,道:“没有。老夫人晚饭倒是吃得多些,因为少奶奶带回来的素鸡,还夸二小姐与少奶奶有心。方才离开时,听得大姑奶奶亦在夸那素鱼实在是香……”

    文箐苦笑了一声,有一滴泪滑落。

    方才魏氏训她,周玫说她像某人,让她打小可要紧记甚么是妇道,莫在外面招惹是非,否则不仅是闹到沈家不好听,更莫要连累众姐妹。

    文箐当时一言不发,双手掐紧了帕子,若是力大,或许能让众人听到”嘶啦”的撕裂声。

    今日种种,皆突显了去岁两个月的自由与快乐。

    正文 第213章 盼客走

    周珑终是不放心侄女儿,一待吃了饭,就紧赶着过来陪文箐聊天。文箐却是没兴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今日遇到这些事,只越发让她生出去意,恨不得现下就能搬出这宅子,离长房远远的,离三婶四婶亦远远过,自己关起门过日子。

    自由,如此珍贵,千金难易。

    周珑担心,纸包不住火,文箐的真实情况早晚会被孙豪打听到。她问文箐:“孙家少爷哪日走?”

    文箐摇摇头。孙豪好心来寻自己,没想到自己这厢却巴望着他快走,跟送瘟神似的。

    周珑叹口气,发现自己坐在这里许久,未曾见得文简,又忍不住问道:“文简与他亲近,会不会说漏了嘴?”

    “要是他说漏了嘴,倒也好。我懒得再装下去了。”文箐发愁地道,瞧着嘉禾在洗毛笔,墨在水里澜开来了:一支笔,染尽一盆水。

    江涛先走了,孙豪留了下来,同周家男人们一起用了晚饭,周叙待他为上宾,让孙豪受宠若惊。

    这些,自是多亏文筵。他是个厚道之人,在祖父面前没有说半点儿孙豪不妥的话,反而是说孙豪对四妹真正是义薄云天,其人性格豪迈不拘,并非一个纨绔子弟模样。

    其实,他这是见了失忆后的孙豪,才是这般模样,若是放在几年以前见面,孙豪十足便是一名纨绔子弟,甚至有些横行霸道。

    由是,周叙对孙豪的印象有所改善,晚饭过后,吩咐文筵请贵客到小书房。结果这一聊,一直聊到二更天,周叙发现孙豪果然不似其兄长孙杰,孙豪比较能听得话进去,周叙讲甚么,孙豪都点头认可,这无形中,让周叙更乐意与他多讲话。这么聊着聊着,周叙认为孙豪身上恶习倒是甚少,只瞧现下的衣裳模样,与寻常家的少年也差不多。

    孙豪在稀里胡涂下就被周叙给”审核”个底朝天,他自己犹不知,只把故事讲得风生水起,十分曲折。

    从文箐嘴里说出来的那些个故事里,孙豪是她的恩人;可是在孙豪讲出来的故事中,庆弟是他的福星,是他的恩人,若是没有庆弟,他现在仍在江西某个地界漂着,不知自己姓名。所以他开口每讲几句话,便又感谢起庆弟来。

    他这般感激文箐,周叙听在耳里,频频点头,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孙豪这少年,懂得有恩必报。他对孙豪变生了几分欢喜。

    可是有好感是一回事,要帮孙家复爵,却是难事。尤其他现下在家守制,想来想去,也只有三儿媳吕氏的堂兄吕熊,在兵部任给事中,或许能在兵部说得些话,递个折子,然后自己在见机在黄上面前说个晴。

    次日,文筵偷偷地把文箐叫到小书房,让她与孙豪好好聊一聊。当然,他在一旁抄书。

    孙豪抱怨,不过他进了家门后,正好是在闹着给孙杰复爵而将赎金的事。各房生怕自家多掏了钱,故而家中皆是算计。孙豪在这种氛围中,很实觉得没有与庆弟在一块搬自在。

    经过这一讲,文箐也了解到,明代若有人犯了罪,可以用钱来赎。孙家因为贪污而被革职,故而退还赃款,并且将所犯条例对应多少赎金,一一交完了赎金后,朝廷再酌情启用。

    当然,有些条例上规定,犯事后被革职,并且永不再启用的官员除外。

    文箐劝他想开点:“既然都已交赎金,你家复爵也只是早晚的事。”

    孙豪叹口气,道:“是啊,故而我来苏州寻促织。”

    文箐一愣,要“促织”作甚?

    然后方才想起来,这促织便是蛐蛐。

    宣宗好斗蛐蛐,故而内侍头其所好,进献此物。上行下效,皇帝喜欢这个,于是民间斗蛐蛐也十分盛行,就是苏州城,也有专门半条街在卖这个,斗这个的。一只蛐蛐动辄便是价值上万钱。

    文箐听他讲解个中原委,只觉得这事儿,要是放在一个皇帝身上,真有点儿”玩物”的感觉。不仅是她这么想,就是周叙,当年在宣宗为皇太孙时,他亦上言规劝玩此物甚是不妥,结果不得宣宗喜。

    孙家有孙家的为难,文箐见孙豪讲这些事时亦是愁眉不展,可是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又哪里帮得上他?朝廷的事,对于她一个升斗小民来说,实在是有若天地之别。

    幸而孙豪这人情绪是来得快,去得亦是极快。与庆弟说了自己心里的不高兴之后,立时又找了别的话题。他对文箐道:“现下你在家也无事,莫不如我便来教你骑马如何?”

    这骑马一事,文箐倒是有兴趣。奈何是孙豪他现下有心想指教一二,文箐却是没胆子学。不是怕墬马,而是魏氏这边生怕她传出什么不利于周家名声的话来,更何况是骑马了。

    她只好借口脚伤,走动不便,这次是不能学了。

    孙豪有些失望。骑马技巧,是他失忆后也不曾忘记的本领。一归家,牵了马,便跨到鞍上,驾驭自如。他还想着在庆弟面前一露身手,惊他一惊,没想到庆弟却是不能学。

    文箐不能学,文简可是巴望着能坐到马鞍上去,文签亦如是,文筹与文笈更是急切地想上马玩儿。孙豪没想到,这话题一出,顷刻间便围上一群小”知己”,于是一时之间,他竟成了孩子王。

    文筵在一旁,却不让诸弟到鞍上去,他是生怕哪个孩子一不小心,若有个万一,跌断了腿脚,便是乐极生悲。

    孩子们的热情便是你越禁止他越狂热。故而一堆孩子不能学骑马,便只好围着孙豪与马儿吵吵闹闹。

    孙豪道:“唉,骑马这事,我十岁时便开始跨上马鞍了。也就是文签现下这个年纪。”

    文签很羡慕地看向他,孙豪更加得意,于是越发摆显,说起马技来,滔滔不绝。

    文箐在一旁听了,生怕他煽动得周家小男孩个个都想骑马,便打断他的话道:“我们家是以诗书为重,家中诸人不善骑,却是以研习四书五经为乐。黑子哥,你日后要从军,终究还是得多习字,能看明白兵书也是桩好事。”

    一想到上次写的信里,那狗爬的字一般,实在是拿不出手啊。文箐免不得就要点醒他。

    孙豪只呵呵地乐,挠挠头,道:“庆弟说的有理,为兄……只是实在是一拿起书便瞌睡。”

    这事儿,自然惹得周家院里其他男孩个个笑话他,终于晓得这个生得十分不错的孙家少爷,原来读书很差呢。

    文筵的确是一个好大哥。见家里连文签都无心向学,便向祖父讨了个假,与一众兄弟陪着孙豪玩。孩子想骑马,只是太危险,周叙不同意。

    孙豪急着展示自己的马技,于是一再保证,不出事儿。只抱了文简他们在鞍上,不让马跑起来。缓缓而行,旁边又有下人扶妥,自然不会栽倒下来。

    周叙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让文筵要格外多照顾好兄弟,又让周荣多找个下人来去照应。

    院里终究不便骑马,只好到了户外,寻得一块无人的荒地。文箐在文筵的照顾下,也不得不陪同一起去。采取了折衷的办法,牵了马慢慢地走着,孙豪骑在马背上,怀里护着孩子,让他们体验着马背上的颠簸。

    文箐对于这个骑马,她是会的,前一世,好几次十一放假,都是去的坝上草原游玩。骑马是件苦差使,颠簸不堪不说,尤其是刚学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容易蹭破大腿皮。

    但凡上马的孩子,个个都是喜笑颜开,大声叫着,闹着,比前些日子放焰火时还要开心。

    文简认为这马慢慢走,就同老牛一般,没什么劲,于是央着孙豪:“黑子哥,要不,你骑着马,让它跑起来,我想看着马背上的长毛立起来的样子。”他一时不记得马鬃怎磨说,便用”长毛”来取代了。

    文箐听得自是抿嘴而笑。

    孙豪对于文简这个要求,自然是欣然应允。就是没人提,他也早想在周家面前显露一手。于是他上了马,缰绳一抖,双腿一夹,让马?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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