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了一个寒颤,又恼又怒地回自家屋里,哭了闹了之后,也只能洗把面,继续。
邓氏因为邓知弦一事,再有刘氏的警告,还有李氏的刻薄,都让她再次明白,自己也唯有靠周同才会使别人瞧得息自己。只想着自己不出头闹分家的事,于是窝在自己屋里,除却必要的应酬,便一心一意打理起周同的饮食,收敛了酸醋,服侍得周同无微不于。有心想放下一切,与周同好好过日子,再不理会李氏,免得那她再挑刺,在姨娘面前告自己的状。
世事难料,套句话来说,“树欲静,风不止。”不过隔了两日光景,却有些事逼着她,不得不低头,反而求到李氏屋。
正文191 周腾夫妇夜话
李氏被刘太姨娘给训了,回到屋里,却见儿子在哭,命人四处去寻韦氏。而韦氏,终被程氏供出来是在文箐屋里。这让李氏大为不解:韦氏在文箐屋里那么久又是在作甚?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现下最大的气愤还是邓氏那边惹出来的事。于是对余氏道:“待会儿,你且给文箐姐弟送了去年腊月的月例。免得被人嚼舌根。再有,去阁楼里把这些年的旧帐本全翻出来。”
余氏早就劝过李氏要给文箐姐弟也发月例,偏李氏当日在气头上不听劝,如今从刘氏屋里归来,便说这事,显然是被姨娘训了。她点了下头,忙着去开箱,取出钱来,却又想到帐本的事,不知李氏这是唱的哪出,颇为不解地问道:“那些帐本都不是今年的,乃是太姨娘管的。三奶奶找那些打算作甚用?”她这话其实是提醒李氏要有所顾忌。
偏李氏没听出,只一根筋地想着要查帐,对她言道:“你四爷这几年的花销全部列出来,我倒是要瞧瞧:四弟在姨娘手里,花去多少钱”
余氏这下晓得三奶奶的意图了,有些不安地提醒道:“那不是太姨娘管的帐吗?咱们现下拿来,合适吗?”
李氏一瞪眼道:“有甚么不合适的?正是她管的帐,我们便一摸黑,甚么也不晓得,才有必要查一查。反正钥匙咱们有,今晚便抱了出来。”
余氏觉得三奶奶翻旧帐,想抓三爷的把柄,连带着要抓刘氏的痛脚。查出甚么来,又有甚么用呢?既是花了钱,能买回来的物事记在册上,到时分家时也计在财物上了;那些在外花销出去的酒饭或者其他钱,难道还想追回不成?
她觉得没必要,只是李氏听不下劝,刘氏说她的痛脚,她如今没处可发泄。刘氏既然说周同是为了这个家花销的,是应该的,指责不得,偏她就一直只持怀疑,没去想过要查帐。如今她亦打定主意,寻思着必须有个数,周同到底花了多少钱出去,买回来的物事到底值多少钱。下次如若刘氏再这么说自己,也好回敬一句。
到了夜里,她得了闲,正在翻帐本,周腾回屋了。她正翻得起劲,也没顾得上停下手来,只吩咐余氏给周腾倒洗脚水。周腾打发余氏出去,便坐在那里,道:“如今你倒是真端起奶奶的架子来了。这屋里,有我没我,都不要紧了?”
李氏一听这话,便陪了笑脸,忙停下来,蹲下去给周腾洗了脚,擦净了后,叫了余氏来端走洗脚水,方才要为他宽衣。可是,她绝没想到,先前的困顿,会因为今夜而变得豁然开朗。
哄得周腾亦开了心,他看着桌上一撂帐本,终于也问出心里想问的话来:“这是哪来的帐?”
李氏随意找了个借口道:“今年开始学着打理家务,只觉好些事要循一些定例,姨娘身子又不适,妾身哪好事事都去烦她。这不,把早些年二嫂以及姨娘记的帐都拿出来翻一翻,学一学。”
周腾觉得妻子开窍了,道:“二嫂管帐确实有一手。便是如今,在铺子里,我也不敢全改了去。好的你便学些,能得个五六成便也足了。”
李氏那也只是借口,没想到周腾却真把这当回事了,于是也只应付性地道了一声“嗯”。
周腾却在她给自己脱完衣衫转身之际,一把拽住了她,摸了摸她圆润的手。李氏欣喜地会意,当下也不再管帐本了,径直上床。温存一番后,李氏意由未尽,撒了些娇,得了周腾的几个诺,越发得了乖,趁势与周腾说了家里的一些安排,十分小心地提及周同屋里的事。
周腾是极反感邓家,对于周同帮着邓氏娘家的事,其实他也大多清楚,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自己亦在情面上帮过李氏,说来,兄弟二人都是半斤八两。只是李家也算争气,偏邓家那是个没有餍足的。他也与周同隐约提过,不能再帮下去,否则日后麻烦惹上身,别把周家连累进去了。周同也算听话,真个不现管邓家的事。现下听邓氏提及,便道:“四弟晓得分寸,早就不愿插手邓家事了。四弟妹又不掌家,钱财如今都从你手头上过,她便是想给邓家,也没有。你想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儿女身上。文筜要是有文箐一半,我也知足了,便是文笈,也不如文简,他可是还得了巡抚大人的赞誉呢。”
一提这事,邓氏没了底气。先前她一直不信邪,自家女儿会不如文箐,可是如今,却不得不想,是不是文箐姐弟命里实在太有“贵人”相助了?在外头有人相助,送钱送物的,可在家里,明明一众孩子,偏文简就入了巡抚大人眼,连带着文箐水涨船高。如今上上下下,没人再挑文箐的错处了,好似恨不得把他们姐弟供起来一般。邓氏看不惯,可也没奈何,只恨自家儿女不争气。“妾身也是苦恼,怎么同是周家的种,偏偏文笈就不开窍呢?”
这话周腾不爱听,自己同周鸿是同一个种,可是自己却是不爱书的,一见八股文便头痛,晓得自己要在仕途上出人头地那是白日做梦,于是只把心思放在家业上。文笈是自己的种,文简是二哥的种,这可不能混为一谈。
邓氏这么说,他先年很深重的卑微感又漫上来。几十年来,一直被二哥不仅是从嫡庶身份上压着,而且在学业上也赶不上二哥。自己排序居中,不得父亲与姨娘喜爱。昔年想偷个懒不成,因为紧跟着又有弟弟周同在后面撵着。唯独自己没考个秀才,只是庶人身份,去年又连带周同摔断腿,把弟弟的前途也一手毁了。为此,姨娘没少训自己,如今这事,横亘在自己与弟弟之间,成了说不得的话题。他一心想谋家业,偏长房伯父十分瞧他不入眼,道是周家乃进士门第,翰林之家,怎么能一身铜臭味?他觉得自己的半辈子,就是接受长辈沉重训导的辛酸路。
他不信邪,有朝一日,他必定会将现下的家业壮大若干倍……故而,这些年,他心里有此执念,二嫂把着大多产业不放手,到了外地仍然打理掌管理着,到得自己头上却是些无关紧要的。自己在归州放下脸面来,讨要了一回,没得个好,反被二哥二嫂所忌,认为自己贪谋家业。他日后才反省过来,当日一心想实现抱负,确实鲁莽了,以为人人都会象自己,只为壮大家业着想,人心终究隔肚破,各有各的考量。二哥没了之后,他越发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自己若是一肩扛了这重任,再是让人轻忽不得,无人敢说当年自己读书不好了。作得一个员外,也不赖,至少出门众人也都奉迎。
李氏不知自家男人心里所想,不过她将邓氏想分家,却要自管产业一事说出来。周腾本来困意倦倦的,一下子却没了睡意,睁大眼,道:“那她想如何?让四弟经营?他不是这个料。这家本来就不该分,你好好地同她说这些作甚?”
李氏叹口气道:“只可惜,三郎您的一番好意,人家不领情。妾身今日去她屋里好意说事,却被她气了一肚子。为此,姨娘还偏帮她。依妾身看,姨娘这些年,私房也不少,来日这些哪有你我的份?”
提到姨娘的偏心,周腾心里难过,自认为自己好似不是她亲生的,甚至于昔年老夫人庞氏在世时,对自己的照顾也好过于姨娘对自己现下的照顾。近三十年来的日子,他也不想了姨娘的那点子关爱了,而他对姨娘,也不过是对着长者的孝敬罢了。可是有些事,虽说是不想,可是毕竟听说没自己的半点儿份,还是心寒与不甘。不过嘴上却说:“那能有多少?给了四弟,也不是外人。”
知夫莫若妻,李氏也知他若是真不在意,定会先开口训诫女人,会道:你又打甚么歪主意了?这事你且莫管,要有闲功夫,不如……
于是,李氏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妾身只是有些不甘,三郎您同四弟都是她亲生的,莫说一碗水端平,可是她让四弟吃肉,总得让咱们多少也沾点儿汤,大面上过得去吧。可是我们坐在桌上,见得那肉与汤,只闻着香,却动不得箸,咽一下口水还怕声响过大,扰了别人吃的兴头……”
她这比方说得实在生动,周腾长久被刘氏忽视的感觉便再加强化了。于是也没多想,就来了一句:“那能如何?终归她是姨娘,长者要赐给哪个,我们也只能由着她的意。”
李氏再一步进言,道:“这事妾身也不过说说。只是妾身寻思,来日分家,她也定会偏帮四弟一些。眼下不趁大伯父在家时行事,便难得有公道。只她一句话说出来,硬是把好的那些地划去多半部分与四弟,三郎您敢不顾母子情面,驳了回去?”
她这假设,却让周腾想到,姨娘确实有这个可能。记得小时候,自己同四弟在姨娘屋里吃一顿饭,结果姨娘愣是将大个的鸡腿与翅中全给弟弟,只留给自己那鸡爪子。那是他有记忆后,吃过的最痛苦的一顿饭,从此便晓得了自己不如弟弟讨喜。于是他只到庞氏面前讨好,到二哥面前说些好话,偏二哥一心只为功名,自己得不了他的意……后来,倒是二哥与四弟志同道合,好似只有他们是兄弟,独自己一个人是外人。
李氏知晓自家男人不愿分家,可是她现下也不直言,只继续吹风怂恿:“妾身说这些话也是有凭据的,并非随口妄言。您这些年,只管外帐,姨娘管的这家中的花销想来您是半点没瞧过吧?”
周腾一下子坐起身来,差点儿便要穿外衣,察觉自己只听李氏一言便如此失态,于是略稳了一稳情绪,按捺住心头的焦急,问道:“难道你是查……有甚不妥?”
李氏见他未斥责自己,而是询问,便也大了胆,道:“我还真不是故意查的,不过是见着几笔支出实在是大了些,浑不象家里的日常支出,才留了个心眼。结果细瞧,全是给四弟支出的。这才看了一本帐,这几年……”
周腾打断她道:“你不用说了。明日我自己翻一翻便晓得了。四弟花钱购那些物事,大多还是同我说过的,反正这些物事四弟也没藏私,都记在册上的。你查这些,要是四弟晓得,那还了得。这事,我心里有数,帐本明日我抱前院去。”
李氏还想自己细细翻些证据呢,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倒是让周腾亲自来插手了。不满也不好提出来,只道:“妾身也只是心疼三郎。他们只晓得花钱,哪里晓得挣钱的苦。这些年,二哥二嫂不在家,这外头哪一件事不是三郎你打理?费心费力却没得哪一个的好……”
她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十分动情,又作势摸了一下周腾的腰际,想到了周同那一身的肉,连做衣衫都要多费一片布,而周腾却是前年做的衫子如今穿在身上,却有些宽绰。“三郎,您瞧,四弟也不过比你小一岁多,可在外人看来,哪个不以为您比他大上七八岁?妾身只恨自己帮不上太多忙,才让三郎这般受苦。甚么时候,让他们也操心受累,尝尝这份苦,才能领会得三郎今日的辛劳。”
周腾被妻子这么一说,也觉身边就这一个人才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自己是胖是瘦,也只有她最关切,平日里有个头痛风寒,李氏虽大惊小怪,可是却让人觉得窝心。而姨娘?他有理由相信,昔年没有庞氏在,若自己害一场病,但凡那日四弟也不适,必是没人管顾自己的,姨娘只会为四弟落泪,四弟吃完了药,才会端来给自己。“我晓得你的心思。且容我再想想,分家这事体颇大,轻忽不得。多少富贵家,一旦分了家,便败落了。”
紧接着,他却困不着觉了。心事重重,一会儿想到周家现有的产业,一会儿又想到沈家退回来的两个铺子如何才能换到自己手中来……左右思量,欲求得一个良策,偏是心不静寻不得法子,于是越思越难过,如此这般,到了四更天,神思恍然,终见周公。只是天光的时候,他又再次惊醒了——一个梦。
梦是,便是分了家后,四弟过得顺风顺水,吟风颂月泛舟太湖;文箐姐弟也长大成|人,同自己来讨要铺子……
醒来,他很失落。
可是他又是不信:四弟会经营好?
这般揣测着,他又想到了李氏出的主意,寻思着若是四弟碰了壁,家中便晓得自己的不易了。
既有了主意,他便早早地起来,急急地唤来余春,开始关起门来,合计帐簿与产业,再次把册上的财物一一落实。
正文192 案屏与笔筒之疑
话说当日下午,邓知弦从姐姐屋里出来。又去外院客房拿了自己的行李。张氏见他亦拿一个包袱心下有些好奇,最后揣定是从严氏那边得来的。
邓知弦被姐姐驱赶,这是首次,心里很气愤,提起物事便要往大门外走,只急得丁氏跟后头道:“舅爷,您还是去向四爷告辞一声吧。”
他听得这话,冲动也少,瞧了眼手里的物事,合计了一下,最后是进到周同在外院的房里,将严氏那边给自己的礼物便直接转送给周同。”姐夫,这是昨儿个在外头给你寻的一两样物事,朋友送我的,我拿来亦无用,寻思着,应是和姐夫心意的。”
他嘴头说得极好听,只是心理却是算计开来:拿这些物事出去卖,换得的钱,不如直接送到姐夫面前。要入了他的眼,嘿嘿……
周同正躺在床上,冬天窗户糊得严实,光线不是那么强,于是在帐纱之下,床下的光线更是黯淡。郭良忙着将旁边的座灯全部点亮了,于是映得周同一张脸,有些暗黄。
他从内弟手上接了一个布缠着条形物事,知这必是一折扇。可是用布缠着,而不用一个扇套,未免太小家子了,心中不以为意,只是碍于内弟的面子,便信手拆开来。
只是这一拆开来,立马就收了轻忽之态──象牙骨架,下坠蜜结迦南,未展开,已显气派。他掂了掂,手感极好,扇坠微动,赞道:“不错,这个甚是珍贵。只是这般物事,怎么也没个扇套的?可惜呀可惜,如此雅物,落入俗人之手,竟是如此糟蹋。”
邓知弦伸长了脖子,讨好地道:“姐夫,扇骨架我亦是瞧过了,倒是没有划伤过,想来事不影响价钱的。”
周同一听他这话,张口闭口不离钱,好歹也读过几年书。怎的就这般俗呢。也不说他了,欲侧身凑到灯上,差一点儿挤着痛腿,于是邓知弦又体贴地挪了一下灯。周同细瞧了眼扇骨上雕刻的梅花,逸趣横生,端的是好心思,雕琢细腻,梅花栩栩如生,更是胜过南京有名的庆云馆。偏自己在南京多时,也没觅得一把这么好的,只是内弟竟这般好运气?不由好奇地问道:“弦弟,这扇子,是哪个朋友送于你的?倒是出手颇为大方。”
“也不能说是送的,是拿这个顶了几亩地的债。呵呵,我也不知道这一换是赚了还是亏了,正好请姐夫帮忙掌眼呢。”邓知弦此时却否认了是人家送给自己的了,也不再说是要孝敬姐夫的,只带着笑让姐夫打开扇子把玩。”姐夫既说这扇子好,不知可否给小弟弟讲讲,这画扇的是不是名家啊?我瞧着那落款,甚是不熟。差点儿当个寻常物事打发了,幸好友姐夫在。”
周同见他卖关子,心想自己还真大意了,这般在他面前夸赞,定要自己多掏钱了。心里暗叹口气,左手大拇指与食指一拧,扇面应声打开,扇骨之间滑溜合上,无半点滞手之感。可是周同一瞧到扇面上的画与落款,”唰”地一声欲合上,却因为右手抖得厉害,没合上,只好用左手握了,小心地和严实了。肃然问道:“这扇子究竟从何得来?弦弟,你可老实与我说来!”
邓知弦初始以为姐夫心疼钱,可是瞧着姊夫神色越来越严肃,双眸直射过来好似要盯穿自己一般,他心里有些发毛,忐忑地问道:“怎么,不妥么?我瞧这扇子挺好的,就这扇坠也是难得的,是不是咱们用了逾制了?姐夫,你可别吓我。”
周同见他就是不直接回复自己,很是气恼,道:“你用便是逾制。别废话,这扇子你打哪买来的!”
邓知弦生怕自己一说出表外甥周定旺等人,姐夫便晓得自己又赌钱了,于是耍起赖来,支支唔唔道:“记不得了。”
邓知弦虽然哈着腰,却是俯视姿态对着姐夫,这使得周同想发火,却欠了居高临下的气势。偏偏对于内弟,是打不得,骂也不能骂得过眼,终究要给他留些情面,一听他道”记不得了”,就晓得他这是信口雌黄,睁眼说瞎话,于是越发气得说不出话来,末了,佯怒道:“顶几亩地?我按捺地价给你钱便是了,只是,你且得说与我听,这倒底打哪处得来的?”见邓知弦仍是磨磨蹭蹭,便扇子往床边一仍,斥道:“算了,你不说,我也不为难你了。莫要拿我眼前来招摇,快快拿走!”
邓知弦一下子便急了,这到手的钱怎么能让它飞了呢。讪笑道:“姐夫,莫着急。其实,说来,还就是你们这族里……哎,我这不想说,不过是人家怕你找他算账,这般好物事,竟是给了我,而没给你,我,我这不也为难嘛。”
周同一听他这话,寻思着内弟前几年跟在自己身边,却是同严氏那一房的子侄玩得好,如此,也只能是他们那家人了。”是定旺还是定祥那里得来的?”周同见他不说老实话,便再次逼问道,”你若是不说,待会我就派郭良去问来,倒底哪个押给你的!”
邓知弦知道再也遮掩不住了,便道:“扇子是定旺那得来的,那个案屏则是定祥……”
周同把扇子床床里一放,道:“案屏,你把那个也拿过来,我瞧瞧!”
邓知弦见姐夫竟然要收了自己的扇子,心里便有些急,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手上捧着案屏递于姐夫,眼里却瞧着床内侧的扇子,那扇子可是比按平贵多了。
周同见他这德性在自己面前半点也不收敛的,只觉内弟是无药可救了。不客气地道:“放心,我何曾抢过你的物事?哪次没给钱了?”
这话说得很直白,邓知弦面上有些搁不住,讨好地道:“姐夫说的哪里话,只要姐夫能看得上眼,小弟便很是欢喜了。”
周同接了案屏,一边打量,一边故意地道:“那好。这些我都得上眼,就多谢弦弟厚礼了。”看了这案屏雕工不错,只是漆质似乎略差了一点,可惜,雕的是美人关荷图,置于男人的案桌上,显得有点儿过于重女色了,小意了点儿。这若是放在女人书桌上,若许甚是不错。只是,家里如今没了二嫂,还真得无女人看书。他寻思着这物事要是收下了,好似也只能放起来,可惜呀,可惜。
“这……”邓知弦一下子就哑住了。难道姐夫赖账?他差一点儿脱口而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姐夫怎么能食言呢?”
周同招呼了郭良到床前,吩咐道:“你去找韦管家支八百贯钞。就说是我吩咐的,买了件重要物事。”郭良察其头,发现三爷说这话时,神色十分凝重,较以前买过哪样玩物都要慎重得多。甚是不解,不过是一把扇子而已。却也半点儿没提问,只应一声”是”,即刻去领钱。
邓知弦便马上哈腰感谢姐夫,说了一堆子奉承话。把案屏从姐夫手里接过来,放在桌上。
这时,文筹带着文简过来给父亲请安,见到舅舅在,欢呼一声,便跑过去缠着邓知弦。邓知弦立刻抱起了外甥,在怀里左右晃动着:“啊,文筹又长个了,告诉舅舅,现在能吃多少碗了?”他对这个外甥的感情,却是比自个女儿丹儿还要深。一边摆弄一边道:“舅舅昨个给你买的九连环会玩不?”
文筹从他怀里下来,不满意地冲舅舅叫道:“简弟早教我玩了。舅舅,你买来得太迟了。”
邓知弦也注意到文简在一旁,此时他也随着文筹叫了一声”舅舅”,就要行礼,被邓知弦拉住,有要讨好抱他一下,不想,文简却是径直挣脱开来。邓知弦有些没有面子,只道了句!:”文简还是怕生得很啊。”
文简却是离他远远地,瞪着他。文筹见弟弟不喜自家舅舅,碰他一下,低声道:“我舅舅同你打招呼,你作甚不回答?”
文简身子一拧,挣开文筹的手,却无意中看到桌子上的案屏,便径直走过去,作上椅子,趴在桌沿上,手指划过那荷叶。看得甚是很仔细。然后,回头对文筹道:“我姐姐有一个,同这个一模一样的!”
邓知弦见他居然不理会自己,此时竟然说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在家里,纳自己送给姐夫的岂不是不值钱了?于是笑话他:“哦?你家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那正好配成一对啊。文简,你不会是在说大话吧,这物事,雕起来,怎么也不会雕一样出来……”他这性子,是没管人家是小辈,他一个大男人竟同一个小孩子一般计较起来。
文筹说让他找出来,放一处,一瞧就晓得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样了。
文简低头,直直盯着案屏,头也不回地道:“就是一样的!在岳州的家里……”他说完,好似想到了伤心事,便闷闷不乐地溜下椅子,对着周同道:“三叔,我回屋了。”
周同彼时正打开扇子,双眼似乎留在画面上,只是神思已飘远了。听得文简一声唤,方才醒过神来,点了点头。
邓知弦同外甥玩了一会儿,恰好郭良很快知了钱回来,将八百贯钞弟于他。邓知弦很是高兴,没想到这物事才到自己手上,就能马上脱手换得现钞。他也不在多耽搁,提了钱便告辞,脚步匆匆,生怕姐夫反悔一般。
文简一脸郁色地回到自己屋里,见姐姐又再看陈妈写的那些纸,等了一会儿,见姐姐只是在发呆,便问道:“姐,岳州的家里那些物事在哪呢?陈妈怎么没给咱们带回来?”
文箐见他突然想起岳州的那些箱笼来,以为他要找甚么好玩的,他的心思还在周宅的人事上转悠,好多事,陈妈写得语焉不详,让他很事费劲地猜测,又怕猜错了,心里落下成见。此时也只随口道了句:“陈妈自然是带了回来了。你的物事一样也没落下呢。”
文简张望了一下屋里,道:“常熟的那屋里没有,这屋里亦没有。那在哪呢?”
文箐亦想着催了三婶,这事却一直没办下,她心里愈感很不好,提过一次,两次,不好老提。李氏说上次返苏州作寿,带的物事太多,那些箱笼且等开祠堂过后,一起运过来,让她稍安勿躁。”你可是需要找哪个物事?”
“姐,你以前在归州买的案屏呢?那个木头人,头上戴的钗子是不是一朵梅花?”
文箐听他说木头人,才想到事案屏上的美女头像,没想到文简还记得这般清楚,便道:“文简真是好记性。是梅花不错。你怎么想起这事来了?”
文简便提了三叔屋里一个,同姊姊以前一模一样。文简问他道:“你可是看清楚了?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呢,匠工不一样,那雕出来的在如何也只能相像而已。”
文简恨不得把那物事抱过来,偏那是三叔屋里的,自己动不得。见姐姐不信,便斩钉截铁地道:“就是一样的!那个荷花,我方才还摸过,是十二芯。咱们家的,不也是?就是那个莲蓬,有六个眼;最大的那片荷叶边,有三个弯角,还有……”
文简一一将细部特征说了出来,文箐也没想到他记得这么仔细。他说的芯,就是花蕊,匠工在雕时,甚是细致,竟雕出了蕊珠十二粒出来。
文箐是越听越惊讶,仅是听闻简描述,就觉得三叔屋里的案屏实在是像自己在归州买的那个。难道是真的是天下无独有偶?可是,在他脑海里,突然又想到上次提到的笔筒,连文筜都说一只大鸟的笔筒,只是没说下去了。
文箐揉了一下眉心,可惜自己出不去,若不然,还可以去给三叔请个安,趁机就能眼见为实,如今只能在这里凭空臆测。”文简,你去找一下五姐姐,瞧她现下有没有空?”
文简点了头,听话地出去寻文筜了。
文箐宁愿自己是想多了,可是后来从文筜嘴里再次证实,那个笔筒如今在长房二伯母的儿子,即三哥文签屋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真是无独有偶?古人也有批量收工生产一说?若不是,怎么自己家的物事,竟是分散到周家其他人屋里?
正文193 文简偷书
原先在岳州的箱笼到底如何。文箐是有些担心,他不认为长房伯母,以及三婶四婶他们会分了自己的箱笼,可是为什么,这些物事,分散于他们手里?她想不太明白。
就是想不明白,愁也没用。倒事文简心心念念着以前的物事,说姐姐给自己买的陶马,到时一定要找出来。这话听到文箐耳里,很是伤感,连自己都忘了当初在归州有给他买过玩具了。文简这么小,却记得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一个小物事,会保存十分妥贴,很是重情。
只是当晚,文筹来找文箐说那个案屏的事,非让她找出来让她看看。文箐只说现下游三婶收着一时取不出来,这才让他消停。不过他却又告起状来,道是文简不理自家舅舅,有些失礼。
文箐哄着他,说那是文简怕生。给他塞了两块点心,打发他走了,方才拉着文简,耐心地询问,为何对客人失礼。
文简低着头,小声道:“他家舅舅不是好人。”
文箐大惊失色:他一个小孩子家,怎么会说这等话来?”你这是打哪里听来的?不要听人胡言,便也跟在后头乱说。他是你堂兄的亲舅舅,对我们来说,也是亲戚,是长辈。”
文简十分不高兴地,立马就回了嘴:“他才不是我舅呢!!他是贼!他还赌,还……”
屋里没其他人,除了嘉禾在倒洗脸水,可文箐仍是吓着摀住她的嘴,阻止他说下去,小声提醒:“你莫嚷,同姐姐小声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文简见姐姐这般紧张,也吓了一跳,自己揉了一下鼻子与嘴,苦着脸,喘着气道:“他舅好赌,贪玩,不读书,人人都晓得,大哥都说了,让我们不要与他多来往。”
原来是文筵怕弟弟学坏了,举坏例子,便不小心地说漏了嘴,将邓知弦说了出来,虽是一句,但因为亲戚。各小孩都记得甚是鲜明。只是,这话要落在大人耳里,必然会引起一场是非。文箐道:“大哥教的,有些事情你晓得了,也不要声张。不能乱说人是贼,这名声太坏了,抓贼逮赃,没证据就不能乱说……”
文简听着姐姐教导,一会儿认为很有道理,一会儿又听胡涂了,关于邓知弦是贼,却不是他听来的,可是要说起来,他是真记不太清楚了。”我不记得了。反正我记得,他是贼!这不是听人说的,我就是晓得……”
“好了,好了,我晓得了。这事你同其他哥哥们说过吗?”文箐担忧地问道。
文简摇了摇头,委屈地要掉眼泪。
文箐都不知道他是在哪里见过邓知弦的,对他竟是有如此差的印象,最后终于想起来,定是前年十月老太爷去世,文简守灵,能见过他。
彼时,文简也不过三岁多一点,刚会记事呢。隔了一年,果然记不得前因后果了,可是记得这个人坏。
文箐从他小嘴里是问不出具体原因了,只想日后定要找陈管事打听个明白。于是对弟弟说:“今日这话千万莫要说出去,尤其是对四叔一家,不要提半个字。”
文箐点点头,抹了一下泪,懂事地道:“我只说与姐姐听。”
文箐交代弟弟:“日后见了那人,该做的规矩一定要做到了,不要当着人的面耍脸了。”说完,她自己也晓得是为难文简了,果然见他又抿紧了双唇,面上有些不解与难过之态。
文箐也不管他到底能不能做到了。本来,她自己也难做到将情绪掩饰得风轻云淡,否则就不会与三婶发生那次冲突了。
正月十一,天蒙蒙亮,躺在床上欲起身,就听到雀儿在叫个不停。文箐心里暗叹一声:这鸟儿因为魏氏过寿,都飞到隔壁院里去抢食去了,才清静了两个早上,今儿又闹开了。
只是,嘉禾来给她将新袍子穿上时,眉间有些得意,欣喜地道:“小姐,今日屋头上来了只喜鹊呢,喳喳喳地说个不停,我本来想赶,可是一想,它呆的时间越长,好是越多呢。”
文箐没想到身边还有这么一个迷信的家伙,于是便打趣她:“人家鸟儿开part──鸟儿聚会,你凑甚么热闹啊?还懂得鸟语,晓得喜鹊说甚了?”方才一高兴,差点把party便说了出来。一想到这,又思念起前世的事来,方才笑得十分灿烂,一下子便没了精神头儿。
“小姐,真的,肯定有喜事。”嘉禾正低头给她找来袜子,要替她穿衣,文简却自己动起手来,不习惯由她伺候自己。
文箐看了一下伤脚,已好得七七八八的,她穿好了,还是习惯地穿上棉拖:“咱们足不出户,能有什么喜事?”一抬头,见嘉禾因自己的语气不太好,让他以为自己生气了,一副十足谨慎样,这倒是让文箐过意不去了,忙道:“我这里你不用侍候了,你去叫醒文简,我还有事着急让他忙呢。”
不过嘉禾说的喜鹊登枝,家中必有喜是来,对于文箐来说,还真应验了,而且不是一件两件。
文箐禁足而困在屋里,明明晓得苏州家里有一个大藏书楼,自己却是去不得。他一想到分家在即,寻思着自己也需要多了解自己分家在古代的事项,以前从裘讼师那里了解到的,又怕不全。能怎么办?只是嘉禾不识字,也不可能去拿书,最后只把念头又动到文简身上。
先是让文简去打听,家里有没有《大明律》。这事,文简十分顺利地便从大哥文筵嘴里晓得,果然如周夫人所言,不仅有《大明律》,还有其详细批注,做批注的便是周复。
文简很兴奋地把这些事说与姐姐听,但凡姐姐让他做的,他则是一定做到。而文箐也是毫不吝啬自己对他的夸赞。听后大喜,末了,又再给弟弟交代一个新”任务”:你带嘉禾去帮我把书找出来,可好?不要让大哥还有文筵他们看到。”
她写了”大明律”三个字,文简只认得一个”大”:“原来这叫’明律’啊,我晓得了。”他细细看了又看。最后将小字条仔细地收好。或许他真得是识得了这字,只是让他写出来,那是万不可能的。文箐只能让他从字形上去与那些书比较,只要同这三个字一模一样的书。这点,文简还是明白的,对于自己这新差使,他是非常兴奋的。
藏书楼在前院的西侧,是专门辟出来的一个院子,连着大书房一起,搁往日是,正是周同与一干朋友偶尔聚会之所在,地方甚是宽敞轩亮。文筵兄弟爱读书,祖母过寿,这几日家中客人多,便暂时都到二房这边来。否则,平日里周同若不在,这藏书楼不仅是锁上了,便是院门都是死锁了。
一大早,文简兴冲冲地跑去,她听姐姐说,这事不能让大哥晓得,于是居然也晓得先只是与文诞套近乎,得知《大明律》就藏在二楼正中间的书架上,便想开溜。可是文筵却兴致很高地拉着他,非要教会他被一首诗不可。文简心不在焉地背着,寻思着,大哥守在一层当眼处,自己要是想出门,把书抱了在胸前,他就能看到了,有些发愁;万一找到了书,怎么才能让大哥离开呢?
这,转机则是出现在嘉禾身上。
嘉禾随了他去,先时不敢进院子,只是左等右等,不见少爷出来,很是担心,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院门口,探头张望。
文笈老大不情愿地一早被姆妈喊了起床,驱了过来看书,让他多在大哥面前表现。还没过正月十五呢,本来属于逍遥的日子,却又要拿起书本来,他只是开蒙而已,真没有读书的兴头。
余氏却笑着提醒他:“长房大少爷亦在呢,笈少爷不是要向他请教学问上的事,这不正好么?”
文笈听明白余氏是在帮自己,躲了姆妈的数落,便一步三晃地出得家门,这大早上的,冷得很,人也懒了,没乐子可玩,雪也没了,啾啾天,盼着再下一场。懒懒散散地晃着晃着,快进到书房那边的院门口时,就见得一个女人在门口张望。一时就来了好奇,捅了一下身边的书僮──韦家大小子:“你去,瞧瞧是甚么人,怎么跑这来了?”
嘉禾听得身后动静,回头看到文笈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便有些忐忑。
文笈倒是明白人,想来是简弟在里头,他找来了。可是他还没开口,却有人先说话了。
韦家大小子如今十三四岁了,比他大弟可是胆大些,因他大弟着了风寒,不能来侍候笈少爷,于是他得了祖父的便,不用去庄上了,跟在文笈身边,很是兴奋。周家的规矩,倒是没学会,仍是庄上野孩子性格。于是一见得嘉禾这脸,吓一跳,他开始大声取笑,拿嘉禾的外貌说事了,甚么黑芝麻掉进炭灰里,又是甚么长霉的谷子撒在黑泥里……
文笈年小,只觉得他说话时的姿态十分可笑,被逗得哈哈大笑,立马又引来了文签的伴当,他正在院里清扫,此时亦停下手头上的活计,招呼了其他人,对着嘉禾那张脸,也是吃吃地笑。”听说她是咱们家中最丑的,说是苏州下人里当数她第一,你让她过来,我瞧瞧,到底有多吓人?”
韦家小子同其母,有些小心眼,却不是聪明的,极易被人唆使。可嘉禾只在门口,硬是不进来,便欲拉了嘉禾进去,让众人围观。偏嘉禾抱紧了院门,他们是死活拉不动。韦家小子自觉失了面子,越发缠上了。
文笈烦了,说:“我让妳进去,你就得给我进去!”这是作主子说的话,嘉禾不得不听,于是很不安地呕到院里来。耳边那些非善意的笑声,嘉禾只能低头,装做不闻,其实眼泪都差点儿落下来了。
这外头说话声越来越大,惊动了文筵和文签他们,文简可顾不上,只马上就窜上楼去,然后开始找起来。可是他打听到的地方却左右也没寻到,只好扩大地方一一找起来。
文筵从屋里走出来,见到外头的情形──彼时,因为嘉禾低头,其他人见不到她的脸,韦家小子被唆使着,做一恶少状,伸手去抬嘉禾的下巴。
这自然是闹着玩的,可是落在文筵眼里,他是个十分正经的人,于是皱眉,咳了一声,喝道:“你们这是做甚?”目光扫过韦家小子,便落在堂弟文笈身上。
文笈很怕这个大哥,有些胆怯回道:“大哥,没,没甚么……”最后,还是老实地说道:“就是,这,这个丑女,竟然跑到咱们这院里来了。”
文筵见到韦家小子收回手也缩到文笈身边,斥道:“你好歹也跟在四弟面前念了些书,怎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0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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