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有点钱,若是没了下人呢?”
她这话听到文箐耳里,让她不禁刮目相看,这个二姐,也不过十二岁,却真正是居安思危,会算计会过日子啊。
文筠天真地道:“家里怎么会没下人?花钱雇便是了,一个婆子一月也用不了几十贯钞。”她这话讲出来,显然是根本没想过二姐话里的逻辑,只认家中是必有钱有。
文筼听到这里,再也没忍住,只淡淡地道:“祖母说的话,定是为了我们着想,咱们照办便是了。既是要节俭,能省一文便是一文,莫要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今日同几个姐妹这般闲扯之际,文箐总算明白了,长房与二房果然在家用上花销明显不同。长房在伯祖母的教导下,全体都是居家持俭,甚至于有些过份节俭,省着抠着过日子;而二房的生活开销自己目前根本不清楚,只是自己才归家一日仅从屋里炭火来看,那可是至少两个炉子烧着,里外间都有。再说,以前母亲周夫人在世时,便提前要维护官体,要端着官架了过日子,所以她本人也及家中下人,个个俱以为有钱便可,粗重活计雇人做了便是,也不会象长房这般挨冻抱着被子来挺过冬天,尤其是三叔一家,更是从来没想过钱财一事。
虽然她现在还不明白是何原因造成两房人家隔着半个院子,却是在持家上有着明显不同,但也不得不坦白地讲,长房在节俭这个教育思想上,文箐得赞一声,好传统。
大姐说话,其他人都不争了,不过好似有些不痛快了。文箐小声对文筠道:“六妹,其实生火也简单,改日我教你。”
文筠很是感激地看着她,又带了些惊奇,道:“四姐,你会生火啊?我只会划火镰子,还容易伤着手,吓怕了。”
文箐轻轻地点点头,转向二姐文箮打听道:“那个,纺纱可难吗?”
文筜闲得有些发冷,坐在椅子,屁股便如长了刺一般,时不时地抖一下腿,挪一挪身子,好象那般便能把寒冷抖开去。此时她尖着耳朵听到四姐在问二姐,插嘴道:“四姐没见过纺织?共实纺纱亦好学,就是在那里摇啊摇啊,无聊得很。只是织布就难了……我瞧着那经线与纬线,还有那个木档子叫什么来着,咣当咣当的,吱吱嘎嘎的,吵死了。”
文箮怕她吓坏了文箐,忙安慰道:“也没那么难,不过是需得些耐性,能坐得住才是。只是现下你们都用不着织布,瞧你这般瘦哪来那么大力气。再说,祖母也不是让咱们真去做这个,只是要晓得如何织出来布。”
文箐听到这里,暗松一口气。要是样子工程,那自己还好点,纸上谈兵好说。
文筠抱着个小暖炉,先时在厅里自己不好让人加炭,这大半天过去,此时觉得自己都快感觉不到有甚么热气了。悄悄地问文筜道:“你手炉还有热气吗?”
文筜摇摇头,道:“我哪敢在厅里当着伯祖母面加火啊,都变冷了呢。”
文箮还是听到五妹六妹的话,好似她们在自己这受了冷遇,更认为自己招待不周,过意不去,脸上有些发热,便催着那生火的丫环再去夹些炭火来,给各位姐妹的暖炉都换上新的。
文箐看在眼里,因了炉火之事,众小姐妹虽然不会太介意,可终究是年龄大一些的懂事早的姐姐们略微会觉得失了面子,毕竟不是亲姐妹,再加上二房是来串门。
文笒年幼,没多想,只道:“你们都抱了暖炉,也冷不到哪里去。我大姐二姐,还有我,脚后跟都长了冻疮了呢。去岁那么冷,你们哪个不长冻疮的,今年可是好过多了……”
文筠与文筜便没了话,只是越发不想来长房这边,尽管这边人多热闹,有得话聊,可是规矩亦是更多,拘束得很,不如自己院里舒服自在。
文箐笑道:“倒也不是十分冷。炉火马上旺起来了。三位姐姐,可同我说说京里的一些事?比如方才说到的孙伯爵府里的那些人与事,难不成他家人个个都张狂无法无天?”
文笒没有半点心机,在这个问题上,她立时充当了新闻官角色,道:“四妹,你今日说孙豪的事,我还以为是我听岔了呢。那孙豪,也不是个好的。反正外头都说是纨绔子弟,大字不识几个,浑人一个,不讲道理,见着喜爱的便抢,常常无事生非……总之,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不好得很。”
文箐满脸讶异地道:“真这般?我见得他的时候,倒是可怜得紧,脚上亦是伤,为人亦是很好的,对我与文简都照顾周到,很好说话的。虽然偶尔冲动了些,可并不是个坏人,心眼很实在的,同我与弟弟差不多。”
文笒十分不屑地道:“哼,你不都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你瞧,等他一归家,想起以前的事后,定又是原来那个样子了。他家给他求亲,是我姐认识的一个朋友,结果人家不乐意,他们一家便放话要胁,吓得人家不敢出门,都不来我们家串门了。是不是,大姐?”
文筼不否认,只对妹妹道:“祖父说过,不要在背后学舌,多话总是不好,你怎么屡教不改,小心哪日吃亏。”
文笒不以为然,只对孙家的人很是愤闷,恼道:“他敢做,还不让人说几句么?再说,这也同咱们有关系,四妹妹都差点儿被他骗了,这日后要是真同咱们家来往,你说烦不烦?我这是同四妹交待清楚呢。”
其实,她毕竟年幼,关心这些大事的精力有限,故而好多事是她所不晓得的,也有些事,却是大姐文筼晓得不愿提及的。
文箐想了解外头的一些关于孙家的传闻,便也点了个头。道:“大姐放心,咱们姐妹关起门来说话,既无外人,自不会传出闲话的。三姐姐同我讲这些,也是为我好。”
文笒道:“正是,我是让三妹认清这个人呢,小心与他来往。”文筼也就没话了。
文箮却小声又道出一件事来:“同他还有何来往?早年祖父都拒了他们家的求亲,姑姑都没嫁到他们家去,这不等于打了他们脸面么?我瞧着,他归家后,要是闹明白这些故事,也不会有脸来了……”
文箐这会子是真吃惊了,文箮说的姑姑,那是长房的女儿周玫,没想到还有这个渊源,不禁十分好奇起来,道:“玫姑妈?那不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文筼这时点了一下头,略说得几句。文箐隐约明白这中间的原委。
原来是昔年,彼时还是成祖帝在位时,伯祖父随了皇太孙作侍讲,也就是当今皇上,一起在南京。孙家提过结姻这事。伯祖父忌他祖上孙岩私怨而杀人,后来打听细末,方知这一家子都重武轻文,实在怕女儿嫁去,没得个好归宿,便道与人有姻。正好徐家亦求亲,便立马同意徐家的婚事了。
文箐哭笑不得,原来孙周两家早有嫌隙了。可是,她更关心的是:应城伯处次到底又是犯下甚么罪,竟然被革职了。
一个伯爵被革职查办下狱,这在京城是大事,只文笒年小,所知有限,断断续说出来,便是孙家欺良家女子为妾,平时上朝也不应卯,总之常常挨罚。
倒是文筼年已近及笄,懂得甚多,却是个极慎言的人。文箐好一阵求,她才方开口说出自己听到的一些事。
孙家仗势欺良家女子为妾,这只是一条,后来事发,孙家着意补偿,倒也隐瞒了下去。上朝应卯,皇上却是国轻责罚,毕竟一年到头,缺卯的达五百人之多。主要犯的事,却是孙家于去负领旨到南直隶,凤阳诸县郡去烙马,结果贪污,大肆收贿。
文箐突然想到反贪最厉害的便是朱元璋,凡逮贪官,必剥皮。这么说来,宣宗皇帝只下令收监,对孙家来说真是法外开恩了,太过于容情了。文笒也是这么道:“故而,你瞧,孙家此次再也莫想起复了。哼,活该。让他贪污几百两白银前些日子,那个太监袁绮,贪没,最后可是斩回京,游街然后斩了的”
文箐听得心脏狂跳,想到自己屋里有小黑子孙豪从郑家送来的万贯钞,折合起来,就是白银一百两啊,这……她忐忑地问道:“就几百两?”
文筼没想到她这般注意钱财细节,刨根究底,不过仍是谨慎地道:“盱眙与江都知县呈供,计二百多两吧。”
文箐没了话再说。倒是文笒愤愤不平地道:“那谁晓得到底有多少,听人道,那些牧场主定要巴结于他,谁个晓得有没有暗里送?哦,四妹,我想起来了,听说定献王办丧事,他受朝廷之命去祭拜,竟在成者索贿呢。”
文箐觉得有些事,竟是真个关联起来,绕来绕去,终究又同成都连在一块了,还是周家的一个故人。
她想:自己同小黑子当时一路真的情同手足,相互照应,谁会想到,如今还各有恩怨与牵扯。这友谊,要断了么?
她这边心事重重,有些事只觉得世事难测,无法由己掌控。家族,友情,两相冲突,最主要是周家十分不认同孙家,一口一个那厮乃粗鄙武人,不足与之为伍。
外面有婆子进来向文筼禀道:老太爷那边有事,欲请四小姐前去。
文箐闻言,立时心神不安:怎么?伯祖父找自己何事?
正文166 未婚夫沈颛
文箐心里七上八下的,问婆子怎么只让自己一个人去?到底有何事?
那婆子是长房的,文箐倒是见过,好似专门侍候周魏氏的,姓崔。此时她欲言又止,要笑不笑,眉间带着一些文箐当时没能领会到的意味。只道是好事,四小姐去了便晓得。
文箐疑惑之极,小西扶她起身,崔氏则在外头招来一身强力壮的妇人来,背了文箐过去。文箐也晓得这是长房对自己的好意,既是伯祖母安排过来的人,也不好推却,顺从地趴在那妇人背上。
周叙在外厅,那婆子欲待推门而入时,文箐由着小西搀扶着跟在后头,便听得里面隐隐有笑声,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听得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说:“颛儿,还不快向伯祖父道谢”于是,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多谢伯祖父指……”那一个“教”字却是卡在嗓子眼里了,因为,他见到文箐挪进来了。
文箐进得厅里,发现这里比方才的花厅要暖和得多。长房本来下人少,没料到这厅里侍候周叙的下人竟也不在,出不知去做甚了,连周荣亦不在。
周叙已换了一身暗青新道袍,脸上气色明显比昨日要强,笑容可掬的对着一个少年,赞道:“来日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同时亦见得文箐进来,便柔声道:“箐儿,来,来,快来见过你大舅与大表哥”
大舅?这就是沈恒吉?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面容清俊,下巴上留了些胡须,也不太长,不过两三寸,显然也是日日打理过的。要说特别突出的,便是一双眼十分醒目。文箐一见,就想到“如来佛眼”,她不知这般叫甚么名,同丹凤眼又有所不同,就是上双眼皮十分明显的张开,眼长而大,由着他注视,就好比一种慈悲之感油然则生。
这样的一双眼,旁边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倒是继承得更加明显,他瞪大眼的时候,双眼皮痕迹犹在,一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脸却是比文箐还先红,慌得原本手上捏着的棋子便松脱,掉到了地上。于是他本人越发窘迫起来,谁曾料到,那棋子竟然滴溜溜地倒是转到了文箐脚跟前。这下,他哪里好再去拾那颗棋,只把头低下去,反倒是象个娇羞的少女一般情态。
文箐拖着伤脚,慢慢挪过去,正缓缓给大舅沈恒吉行礼。亦没料到棋子滚到自己脚下来,害得她差点儿连日常请安的那句话都结巴了一下。小西趁弯腰行礼的时候,迅速地将棋子捡起来。
沈恒吉失了往日的沉稳,按捺不住,起身,自觉失态,又看一眼周叙,道:“这,这,没想到,几年不见,箐儿竟这么大了……”
既说是大表哥,那想来沈颛了,文箐亦含笑对沈颛行礼请安:“大表哥,日安。”
沈颛脸红透脖子,手脚不听指挥,他在窘迫中起身,结果动作大了,脚碰到了椅子腿,发出一阵“吱嘎”的声音,于是恨不得有条地缝一般,头更是不敢抬。越是想说话,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张嘴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来,只“表”字出口后,便一个劲儿是“表,表,表……”其他字再也发不出来声。心里越发急,可是憋得脖子都粗了,这舌头就是打结,后面的词也不知是跑丢了还是全然就被吞了,反正是急得连声音都没了……
沈恒吉没想到儿子平时木讷,可见到表妹、未来的妻子,竟这般失态,催着儿子道:“你表妹问候你,你也不回话?真是失礼。”说完又有几分歉意地看向文箐与周叙。“这孩子,平日太内敛,没见过甚世面……”
文箐本来是想大大方方地打量他的,没想到遇到一个这么害羞的人,要不是自己方才在开门听得他那一句话说得十分畅快,此时一定认为他是个十分口吃的。只觉心里好笑,又有些失落:这样的人,是将来的依靠吗?
周叙先是喜沈颛,不过绝大部分是客套,只是见他眼下言行失矩,微有些失望,没想到沈家的人这般不经事体。可是吧,周叙这人极信命,好研相术与命理这些,见得那棋子滚落的一条线,只觉这是天定。此时笑道:“颛儿,甚好。”
简单二字,却让沈颛觉得从半窒息状态中解脱出来,呼吸顺畅了些,终于抬起头。其实这人长得真不错,面如玉,眉长眼大鼻挺嘴润,虽还没长开来,却是小帅哥一枚。奈何太紧张了,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何见得表妹就嗓子里吐不出字来,如今只憋得鼻子好似亦出了汗来,试着再张嘴,还是发不出声来……
正在这尴尬之下,便听到门又开了,周荣抱了文简来。
文简因为去岁在苏州,见过沈恒吉,只是表哥却是第一次见得。这下,很是听话地给大舅磕头请安,举止严守礼仪,连旁边的周叙看得亦是点头。沈恒吉拉着他坐下,左右打量,又是一番夸赞。
文箐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能见到有口头婚约的未来表哥,还在纳闷,周叙是个守礼极讲规矩的人,怎么把自个儿叫来了。此时耳旁听得沈恒吉对文简的话,方才明白缘故。是大舅着急,原来沈家以为他们二人被拐这几个月没了影踪,没想到居然能找到杭州,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周家沈家心里都深有感触。那日要同周同一道去杭州,又怕人说嫌话,加上沈家老祖宗气喘病发作,便只等着外甥到得苏州再来见面。
至于带沈颛过来的意思,瞧这情形,只怕不是今日,也是过几日周魏氏大寿到时是一定要来见面的。沈家的想法是,彼时周家来客较多,周家亦是无暇顾及其他,便今日借探望之名,来同周叙再次敲定文箐与沈颛婚事的了。
这些,文箐当然不知,她也不晓得古代之亲事还可以让男女见上一面,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当年阿素小绿结婚,文箐向陈嫂打听,结果被她打趣,再也不敢多提这些,没想到这才不过一年,就轮到自己面对这些了。虽然离成亲,还有好些年。只是这事,就这么悬在那,以前是晓得,可没见到人,就当没这回事。如今人是活生生在面前,却是避不得也,终有一天要面对。逃避再不是办法,总得要了解沈颛这人到底如何。这是这第一次印象,文箐想着他不过是一个不经事的小男孩,同自己的心理年龄,差出十来岁了。这般寻思,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无奈之极。
这人是见过了,文箐却是更增加了一份怅然。却听得伯祖父道:“箐儿,方才你送来的砚,我同你大舅见得,实是吃惊不已。今日也不用讲那些礼,你且坐下来说说这砚是何来历?”
文箐走拢过去,才发现那棋枰上的棋子没布多少,显然是才开盘不久,不过是双方在布局,她还没得来看清何模样,周荣已收走了,小西手里的棋子都没顾得上放回去。砚已于桌摆着,砚盒已打开。看来方才肯定是赏过了。
文箐坐下来,简而言之,将事情说了一下。这回,在大舅面前,有沈颛在,她自然不会象方才同周魏氏一起说故事了,而是只讲赏砚评砚的事,十分谨慎地将小黑子只一带而过,半点儿不敢多说。
周叙感慨道:“你也真是好运。没想到寻常人不能得的叶家砚,倒是落到你了这。实在是罕物,罕物啊。”
沈恒吉这人善画,在苏州亦是出了名的,于文房四宝上面亦有些钻研,只怕较周叙与周同更为喜好这些。亦是叹道:“如今龙尾观石难求,何况是叶家制的。说起来,不止是运气,更是箐儿具得一双慧眼,能识出这门道来。”
文箐哪里敢担当这个“慧眼”这一词,谦逊地道:“大舅过誉,实在是狂妄无知,我连那铭文都没认全……哪里想到一番胡言,竟赚了这方砚。”
文简在一旁揭露,道:“那店里还有几方呢,店家让姐姐挑,姐姐说买不起,不敢看……”
文箐急得想去堵他的嘴,文简总是恨不得在旁人面前说尽姐姐如何如何厉害。于是只好苦笑道,“那,看了只会心存贪念。箐儿不敢多想,人家送得这砚,已是惶恐。”
这话却是极得周叙与沈恒吉的心。周叙捻着胡子点头,沈恒吉听得满心欢喜,如此知足的人,定是不会嫌弃颛儿老实厚道的。先时家中诸人闻听刘四喜讲其故事,便以为文箐太过于聪敏,过于锋芒,人人捧之,便有了骄纵,没想到她这般谦逊,自家儿子必是不及,不过要真是能成为儿媳,定是自家福份。
其实,也没谈多久,一个是快到饭点了,另一个文箐终究是女人,在这外厅仍是不便,了解得事情始末后,周叙便打发她走了。文箐还想同她说说小黑子孙豪的事,想着他在朝为官,试探一下他的看法。奈何眼下时机不对,如今孙豪送的礼,倒是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实是烫手得恨。只恨当时为何不狠心推拒了郑家的下人,另外一则,她也终究是藏了“皮袍下的小”,不过是为自己谋一个退路。现下归家,才晓得孙家不被周家所容,于是两难起来,那礼收下,倒成了万不该的事。
归了家,有了陈妈夫妇之事,她才有些醒悟过来,古代真不是自己任意妄为的地方,别说是改变历史,就是想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想活得自在一些,都是拼尽了力气,连累他人,日夜难安,过得何其艰难?而眼下以她这点单薄之力,要去与家族作对,那实在是无异于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正文167 沈颛送花
文箐才回到文箮屋里,这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没想到她们竟已得了消息,除了文筼不露声色,其他几个都含着笑看着文箐,似要从她脸上看出花来一般。
文箐心里才痛哭呢,三座大山压头上——
先是陈妈夫妻的名声问题至关重要,拖不得太;
而孙豪的大礼烫手异常,时日一久总会暴露出来自己藏有“不义”“私财”;
还得加上这婚约之事。在其他人看起来不错的婚事,只她一个人却是觉得头痛不已,如何欢乐得起来?只可怜自己先时在归州还有阿素陪着说心里话,彼时自己打趣她,谈她未来夫婿的事,没想到平空出来一个祈五郎,匆匆嫁人,那可真是干净利落。而自己的婚事,悬在那里,慢慢熬着,也不知到了哪时,会熬出什么结果来,还不如快刀一下。今日,说心事的人皆不在身边,只余了一干小女孩在眼前,看着自己吃吃地笑着,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文笒笑道:“四妹,沈家大表哥长得很是好看,去岁时,我们听外头有婆子说同姆妈说起来,甚么丰神俊秀,眉目传神的……唉,反正词多了。”
文筠在一旁喜滋滋地道大表哥着实俊俏,比家里各位哥哥还要好看,最后还来一句:“五姐姐还想偷偷地去瞧呢,不过伯祖父那谁也不敢去……”然后又无奈地叹口气。
文筜本来也在凑热闹起哄,此时听得别人不停地夸赞,心道四姐人人夸,自己还可以接受,怎么又来一个男的,也得人人都说好的?而且六妹竟然在四姐面前揭发自己的意图,恼怒起来:“莫只说我一个,三姐不也想去吗?你们都说如何如何好,又不曾亲眼见过,不过是听说罢了。”埋怨完六妹,然后又求证一般地问道,“四姐,你方才见得,大表哥可是真俊秀吗?”
这话,连文箮听得都脸红,瞧见四妹进屋后垂头不语,并没有那种见了娘舅家的欢快模样,便误以四妹害羞了,忙阻止道:“五妹”
文筠那边犹自反驳五姐道:“我怎么没见过。大表哥家去年有个亲戚没了,彼时我正在外祖母家做寿呢。归家时,我爹路过那儿,便带了我与弟弟一起去了沈家,就见着大表哥了。”
文筜认为这好事怎么就被她给撞到了,只肆意为难起来:“见着又如何?不过是远远瞧一眼罢了。”
“哼,我就晓得你不服气。我爹常去四姐姐的舅舅那儿,晓得颛表哥还有很多事呢。我爹书案上那盆兰花,就是颛表哥送的,外面都买不到呢,他养的兰花特别好看……”文筠亦是容不得别人轻看的,立时便要例证自己晓得最多,好似如此,便荣耀加身。
小孩子就是这般,凡自己比别人多晓得一点,便沾沾自喜,文筠亦如此。
而文筜则是那个总被人当作甚么都不懂的,于是时常憋屈,时常发难,又时常总被人打击的小强式的人物。此时,她见妹妹哼自己,亦回哼道:“哼,你得意甚么?那是四姐的大表哥,是四姐要嫁的人,又不是你亲表哥,亦不是你要嫁的……”
这话说得十分过份,文筠生气了,小胖脸气得嘟嘟的更圆,手指头伸出来也不知冻的还是胖的,总之,大有要争执下去的劲头。
文筼文箮也怕再生风波,忙劝了二人。
文箐没料到一个小小的男孩沈颛,虽然在自己眼里也确实是好看,想来日后不比电影学院里的帅哥差,只是现今那小模样还没长开呢,她们倒是“追星”起来,明代男人的色相也真重要——闺房里女人评,连考取功名中个进士排名也要在朝堂上被人品评。唉,男人长得不好看,连功品都捞不上,白辛苦一场;可要是男人长得好看了,也是麻烦,瞧这些小女孩,便开始闹上了。
文箐被她们吵得头痛,小孩子只关心这些简单的事,不过她倒是晓得了沈颛两件事了——
一是棋痴,这是打沈华庭表哥那儿听来的,原来他下棋还是大哥教的。只瞧今日大舅沈贞吉能让沈颛去陪周叙下棋,这便足见棋艺肯定是有的。要说下棋的人,智商上应该是不差的,所以沈颛应该不会傻。
二是由文筠嘴里晓得沈颛还是个花痴,好种兰花。兰花喻意为隐士,这倒是与沈家的家风十分相符。
曾听阿素与陈妈提及到周夫人的往事中,沈家人从前朝元代开始,就是旺族,到了元末明初,渐式微,不问政事,只归隐田园。而自己曾外祖倒是任了户部给事,也没做多久便致仕大量开荒买地置铺子,再后来外祖父本来是个小九品官,专管批签茶引的,后来可能是见得内里有贪腐,便离了职,反而一意从商起来。而大舅那一房,同曾外祖父为同母兄弟,却是半点不问功名,屡有举荐,只拒不入官。到了沈澄那一代,也就是沈颛祖父,在永乐年间中了举,且与周家开始深交。周家亦曾推荐,沈家却执意不为官。到了大舅他们这一辈,倒是中了秀才之后再不问功名,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无力,可也不是躬耕于农,也算得上只问闲情逸致不求功名利禄的文人雅士了。
文箐听得两个妹妹吵,只在心里品味着“兰花”二字,想象着那小男孩日后可能的模样,只觉漫长煎火。纵是如何恬淡雅致,终得吃五谷杂粮,“人间烟火”犹燃。
午饭在长房吃的,不过男在外院,女在内院,而且是小孩一桌,大人一桌,严格区分来。文箐吃得不香,只应付过去。在吃饭的当儿,方才听到伯祖母在同三婶交代什么,隐约听得沈贞吉下午要回苏州——明日,是大年夜了。
文箐才回到院里没多久,想着心事,该如何讨好目前最大的boss——周叙这个伯祖父。只有得了他的欢喜,让他在意自己,自己的一些事才能办成。今次说到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沈家父子在,反正周叙倒是笑脸盈盈,对着文箐十分优容,言词里亦是流露出满意。文箐想着要如何才能趁热打铁,进一步巩固这良好印象。
还没起出个头绪来,就有三婶李氏上门来,文筜紧随其后,一个婆子费力地搬了用布罩着的甚么物事,脸上笑得似开了花一般。一跨进门,文筜没等她姆妈开口,便叽叽喳喳如鸟雀一般嚷开了:“四姐姐,这是颛表哥送给你的快来瞧瞧,好看不?”
她倒好,这下子很亲热地叫起“颛表哥”来了,再不是“你大表哥”。要是沈颛听得,定是十分高兴,不过是答允给一盆兰花,便收买了她。如今问四姐姐,“好看不?”那口吻俨然好似那花是她的,希翼得到对方的夸赞。
婆子进了屋,把物事轻轻放于地上,方才解开那布套,露出一盆兰花来。
文筜却是忆经开始琢磨放哪处。“这个也不能放屋里这桌上吧,太占地方了。”
文箐也发觉,这房里缺一角几。突然想到旁边正房里有一个,便道:“若不然,把那边一个角几搬来?”
文筜立时指挥婆子搬了角几过来,然后她自己凑过去,欲挪动那盆兰花。奈何那盆上还立着太湖石呢,很是沉重,她哪里挪得动,最后便是一个劲儿地叫着婆子挪左边些,又嚷着往右边挪一些。李氏只道:“这大冷的天,把花运过来,你大舅可真是费了些心思。”
文筜没明白,只道:“不就是放车上运过来的吗?”
李氏坐在椅子上,慢慢解开包袱来,道:“这兰花最是怕冻,你说这大雪天,带出来,容易么?”文筜释然,道:“哦,难怪颛表哥这么小心了。”
文箐由着小西扶自己走拢过去。其实说这是一盆兰花,倒不如说是兰花盆景。一块镂空的太湖石,也不知是天然形成的一个月弯牙的洞,还是后来打磨的,关键是这侧瞧着是弯半月挂枝头,转过一面则是满月盈空于楼角。山石角处便是一枝带小花苞的兰花。
文筜当自家宝贝一样给四姐介绍道:“方才有些风吹动,这叶儿就摆啊摆的,甚是好看。四姐,你瞧,我吹口气。”也不待文箐回应,便凑近些,鼓着腮帮子吹,靠得太近,连茎杆都吹动了,她不好意思,退后两步,找准了叶片高度,再次鼓了劲吹去。于是兰花叶儿开始飘动一下,渐而缓缓地慢慢停下来。似水,投了湖石,激起涟漪,荡开了去,最后风平浪静。
这兰花叶形极好,细长地舒展开来,青翠欲滴,置于室内,似是见得柔竹,隐隐有某种风骨,文箐一时感觉说不出那种意味来,后来才想到一个词为:凌空婀娜之姿。
李氏见女儿鼓腮帮子吹气很不雅,看完花后亦是训了一句,莫要再有这般举止了。
箐没想到这个急性子的文筜,对于美的认识,却是比常人要敏感,能抓住风吹叶动那一瞬间的动态美感来。“这是甚么兰花?”
文筜笑道:“四姐姐终于不晓得了吧?这个是四季兰呢,颛表哥说他养的叫玉雪含娇。说是应这冬景的。过春节了,正好有些香气,又是白色,咱们家守制也不过份。”
文箐点点头,这名要是沈颛那小脑瓜想出来的,倒也难为他了。不过上一世,她爸倒是养过一盆青山玉泉,也是很漂亮的。她小声问道:“你不是没见过大表哥吗?”
文筜瞟了眼姆妈,悄声对文箐道:“吃过饭后,我听得姆妈去让人找郭良陪大舅,于是我偷偷地跟了过去,便瞧见了。颛表哥长得真是好看得紧,我听他同郭良说怎么养兰花的。我跳出去,吓他一大跳。呵呵。”说到最后,她自己又回忆当时吓得沈颛红了脸时的样子,便忍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
三婶李氏听完,直皱眉,斥了她一句。文筜扁嘴,不吭声了。文箐忙夸五妹机灵,很是活泼可爱,这性子率直天真,其实也讨人喜欢。
李氏见文箐拍起女儿的马屁来,有几分欢喜,也乐得捧起其他人来,笑道:“你大舅倒是真重情,这过年了还急急赶来看你,大雪天,村里路不好走,定是天没亮出来了。”她看着文箐有些吃惊的表情,便道,“我替你回礼重一些便是了。”
对于她来说,可能还人情,就在于礼物的贵重。
文箐听这话,便道:“那要不然,这花还是放厅里去吧,大家都能赏得。”
李氏摇头道:“这可要不得,先不说这是沈家专门送于你的,只说这天气,厅里冷得紧,你这屋里火盆是烧着的,暖和,这花可是冻不得。开花了,到时大家来赏一回便是了。”
文箐见三婶这话说得爽快,自己倒是不好推辞了,说真的,如果说是沈颛专门送于自己的,还真是不好往外推,毕竟这照料花还得她亲自来,要不然多浪费人家的这份心意,不是?
接着,门又被敲了,小西开门,后面是余氏肩上背一个包袱,手提了两食盒,道:“三奶奶,东西都提来了。”看四小姐愣愣的表情,便道:“四小姐,这是舅爷家送来的呢。”
文箐才恍然大悟过来,忙让她放桌上便是了。想到收礼不能藏私,也没去打开来看,只对着三婶谨慎地道:“三婶,这是吃的?要不大家分了吧。”
李氏笑道:“你大舅姆真是用心,每家都有呢。这是给你们的,她竟是晓得文简爱吃芋头,这一食盒里全是芋头做的各样点心。”说着,看向余氏,余氏忙将那芋头点心的食盒指了一下。至于另一盒,李氏笑而不言。
文箐也疑惑另一食盒里是甚么,不过她不会傻得当场问出来。她没想到沈家人对自己姐弟倒真是这般上心了,弟弟爱吃芋头,若不是去年得知,便是前几日从华庭那儿打听到。感动还是有的。没想到自己这一归家,倒真是牵动不少人的关注,让别人跟着操劳,心里不由得一暖。
文筜当着姆面,递过一封未封口的信,道:“哦,颛表哥让我把这信交于你,说怎么照料兰花的法子那上面都写了。”
文箐瞧李氏一眼,见她没有讥笑也没有质疑,迟疑地接了过去,然后故作随意地就往食盒上一搁。沈颛倒也心细,送花还附带送“教材”来指导养花的,只是他想没想过:送给对方,人家爱不爱养花?
李氏在一旁抿着嘴笑道:“你表哥倒是记性好。说你五年多前去沈家,极喜欢花,如今听你归家了,忙送了过来。我瞧,这般,甚好……”
又是“甚好”二字,文箐也不知为啥,便听得脸红,失了往日伶俐的口齿,磨磨叽叽地才说道:“小时候贪玩而已,当不得真。”其实她心里在想:为甚么自己没有这身子原来的记忆,结果处处被动,都是人家无意中说及一点,自己便牢记。幸好是头受伤了,要是腿伤了,哪能说记不得先前的事了?
“这话可不是这般说的。你同颛侄儿的事,可是小时候就说定了的,这可得当真才行。”李氏见她有羞意,作为长辈,生怕她要是生气,便让自己下不了台,也不敢多打趣她,道:“过了春节,你脚伤好些,我让余氏陪你去给沈家拜年吧。今日,你同文简去送一下你大舅,难为他这么赶过来。你这次要不去送,也说不过去。只日后定是不妥了。”
文箐没想到三婶这会儿这般开通。虽然她自己是不乐意过早谈婚论嫁的,只是毕竟不是嫁一个十足的坏人,要是多与沈家来往,便多了解些沈颛,对她而言,是没奈何中的一点希望。当下感激地道:“多谢三婶如此费心。箐儿自听三婶安排。”
她这回态度十分恭谨,李氏立时只觉得自己十分有成就感,侄女同自己还是亲近起来了。便笑呵呵地道:“你放心,如今二哥二嫂不在了,这些事,便是该三婶来安排的。咱们家虽是要行规矩懂礼知进退,传不得闲话,不过你去拜见舅家,旁人自是说不得。今次你伯祖母方才同我道,日后但凡该见的还是得见,只是私下里却需得避嫌,让我提醒点你。我晓得你是个明事理的,断不会做出别的事体来。”
文箐听得很不是滋味。所谓的正当见面,总之大人许可了,那就是光明正大,大人没同意的,那便是私相往来。而周夫人不在了,自己与弟弟想去哪儿串门,不能作主了,只能听命于人了。
唉。见与不见,自己还有些犯怵呢,想想一个小男孩,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就觉得从稚嫩到成熟是好漫长的一个成长过程,谁想得到这棵小树有没有歪掉?自己去拜访,便是去检查?感谢天,感谢地,幸亏有周夫人这层关系在,于是在外人面前还可以说是表亲之间的来往,有了见面检视的机会。
文箐叹气,不幸中的万幸,沈颛今日看来,不知来日是不是真能让自己可靠,但至少底子来说,现在文箐没感到有病根,至于其他的,只要有见面机会,到时多观察吧。真要是歪脖子树,那是轮不到自己去咔嚓的,可是自己这根“藤”,哪怕是将亲戚之间的脸面撕破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会去缠病树歪脖树。
正文168 赏花几日观叶经年
沈颛心不在焉地陪着文简与文筹聊天、玩十二巧板,分出一只耳朵来,听着父亲与躺在罗汉床上的周同在谈话,说的正是表妹赏砚的事。
周同这些年同父亲在苏州住下来后,同沈贞吉沈恒吉兄弟常有来往,三人关系十分要好,加上姻亲之故,便更是通家之好,并不见外。听得沈贞吉说侄女胡诌能诌得一块砚,便乐得合不拢嘴儿,他圆脸一笑起来,更是显得年轻,本来一脸憔悴状,如今听了故事后,倒是精神焕发。初始听沈贞吉夸赞文箐的话,还略带些谦虚地客套一下,随后他自己亦说将上起来,提到文箐的一些事,比如说文箐小小年纪便已经在归州学帐,岳州当家的事,一口一个我家大侄女如何如何贤慧聪颖。
沈颛是越听越难过,越自卑,今日怎么就出丑了呢?先是棋子,后是椅子,然后是自己竟然好端端地便失声了。到得现在,也不知为何,只觉说话都困难起来了,周同每说到一件事,还看他一眼,他就脸上越发更热一些,每到周同提问的时候,只晓得应一声“嗯,好”,再无别的。
周同笑道:“颛侄儿这是怎的啦?莫不是见了你表妹,发现不如原来的胖嘟嘟模样,不可爱了?”
沈颛只羞得直摇头,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挺,挺,好的……”还是结巴的。
结果文筹在一旁道了句:“颛表哥,你咬舌头了?”
沈颛上颌便重重地落到了下齿上,真个是咬到了舌头,而且是咬得不清,嘴里有股血味,甜、咸;舌头是痛楚不堪。
文简也吃惊了一下:表哥也太笨了,不仅是说话不利落,还自己咬自己舌头。
沈贞吉没想到自家大儿子今日这般腼腆,只道他木讷不通世事。
周同瞧在眼里,突然想到了若干年自己在街头同他现在这模样也差不多,不知所措,便笑道:“原来颛侄儿不是不满意啊?那便是高兴得不知说甚么为好了。我家大侄女是个伶俐的,你…?br /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9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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