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那边莫要耽搁了,原来是在备礼啊。”
李氏立起身来,整了整衣袍,又顺手抚了一下头顶的圆低髻,见韦氏已给文箧系好了斗篷,道:“哟,四弟妹来催了。那,箐儿,咱们这就走吧。”
文箐亦招呼着弟弟,生怕他着了寒,让小西也给他取了个斗篷过来,准备出发。
邓氏一见她们谈得挺热闹的,自己一来,人家便不说话了。不知先时她们又谈的甚么?有些后悔没听丁氏的劝,早些过来。很是关切地问文箐道:“箐儿,今晨听筠儿说你脚都流血了,昨儿下午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昨夜你四叔摔伤了,这不,你六妹老记挂着你,讨得些药过来。”丁氏递给小西一包物事。
李氏瞟了瞟邓氏,抱起文箧,道:“箐儿脚还流血?不是让郭董氏背着你的吗?”
“四叔摔伤了?可伤得重?”文箐很惊讶。她收到邓氏的药,很是受宠若惊,三婶四婶这一个两个都这么关心起自己来了,实在不适应。“多谢三婶四婶,不过是昨日磨破了些皮。这药,还真是有劳四婶与六妹费心了,下午回来,我定然马上用了。”抬眼细看一眼邓氏,两眼袋明显,面色有几分憔悴,并未过多地用脂膏遮盖,这么一眼瞧过去,便让人立时察觉她昨夜未曾歇息好。
邓氏那边听得文箐问候周同,亦瞥了眼李氏,叹口气道:“你四叔啊,那腿本来好得八成的,如今是再次……唉,不说这些了。你这里,小西照顾得可妥?有甚不满意的,与三婶说说。”
文箐对小西自是满意的,忙道:“小西行事很是麻利,三婶教得甚好,只是我这般用了她,六妹那边则是多有不便,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本来想夸几句小西,多谢四婶,可顾虑到三婶在,立时不敢再多话了。
邓氏挤着笑对文箐道:“你满意便好。若是她有不好的,那我便差了丁娘子过来……”又对小西强调了一句,“且好生侍候好你四小姐,莫要让我同你四爷担心。”
李氏听得这些话,很不对劲,只想着这是邓氏当着文箐的面给自己难堪。这么说来,自己家里有两个婆子一个丫环,倒是没让出来一个。便道:“小西这般机灵,咱们家里如今找了这么久,也只找得这一个。文筜想送雨涵,这不,箐儿都瞧出来,小西要比雨涵好……若不然,箐儿,你如今看中哪个,是余娘子还是韦娘子,你尽管说。”
文箐被她们二人架在当中,委实难受。笑道:“多谢两位婶婶。我啊,是喜新厌旧的,这个,三婶不是说正替我选人么?我就等着这新来的,只需能打水洗衣便可。那些个规矩啊,既在家里,且陪着我一道向三婶同四婶学便是了。”
她如今也算是晓得了,陈妈是一时半会儿不能马上归来,阿静挺着大肚子,莫说婶子们不同意,只自己亦不好意思她让过来服侍自己姐弟二人。故而,总得要找个人服侍才行,否则这个话题会天天闹下去。可惜,三婶四婶手下的人,自己是选哪一个都不合适,总会得罪另一个,不如找新人。
李氏见她这般会做人,便也不难为她,道:“莫急,余氏已去找了。常德城里的亦会在下午赶了过来,到时且挑一个合意的与你。”
邓氏没占着便宜,奈何自己又不当家作不得主。这时便道:“你这脚啊,我看亦是行不得路,让郭氏来背你去长房那边?”
李氏一瞧她在自己面前作起主来,便道:“这事,四弟妹放心好了。文箧我抱着,韦氏,你帮四小姐捧些礼盒,让婆子背了她过去便是了。郭氏可得在厨房忙,如今可是抽不出来……”
文箐再笨,也能察觉到两个婶婶这暗来暗去的较劲,这时哪个的好处也不敢要了,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慢慢走便是了……”
邓氏先“撤兵”,道了句:“既有三嫂照应,那我就不操心了。文筠还在姨娘那处等我呢。”说完,径直出门了。李氏让婆子背了文箐。
文箐推却不得,未曾料到这伤脚到得家里,竟让自己成了累赘,而且成了人们的话题。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颇不得安宁。她只招了小西过去,让她单独将那锦锻包裹之物捧好。
她想着心事,烦恼不堪,情不自禁叹口气。
李氏在旁边闻得,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问道:“箐儿,这是怎么了?”
文箐没想到自己情绪一时不慎外露了,正好见得小西捧着礼盒,想到了先时的一个话题,急中生智,道:“今日,幸得三婶这般悉心指点。只是,虑及送给伯祖父的礼有些单薄,我寻思着,且找样物事相配才行。这不,三婶方才一提醒,我才想到有一物倒是实在合适不过了。”
李氏听得她说得这般郑重,又瞧了眼小西手里的物事,没看出来是甚么,亦好奇地问道:“哦?甚么物事?”
文箐却抬眼瞧了一眼李氏,然后面带忧郁,道:“便是案上的两件小物事,想来是在岳州那些箱笼里。当日……我还同姨娘在清点行李,自然样样物事都列入单子。昨日我问起陈妈,生怕她当日返乡时漏了,结果她倒是好,把我当日列的单子全数交了给我……既说她贪没,我总该去核对一下。唉……”她又重重地叹口气来。
李氏听得问这话,一声“哎呀”拖得如唱戏一般:“哎呀,你不说这些,我倒是差点儿忙忘了。先时二哥二嫂灵柩迎回来,闹哄哄的,哪里还想到这些,当时放在这院里,后来便直接搬到库里了。如今这般想来,倒是三婶疏忽了。箐儿,放心,那些箱笼,在库里锁着呢。待会儿,我便让韦氏替你找来。”
文箐见她半点儿没有说马上就抬过来的话,心里一凉。淡淡地笑道:“这个,家里人手少,就莫劳烦大家了。反正现下屋里空着也空着,我且慢慢归整……”
李氏瞧了她一眼双脚,道:“箐儿,这个莫要急在此一时,过得正月,搬回苏州,那些箱笼我一准便着人搬了回去,到时你脚伤也好了,身边亦有丫环帮忙了。眼下,你打开箱子,过几天又得装进去,匆忙间,莫要再丢了哪样……”
文箐见她这般说,才晓得自己竟是误会她了。一时脸红起来。或许是因为先时在归州见得三叔,又听得陈嫂的几句话,如今一归家,身边连个能让自己问话的人都没有,两眼一摸黑,便一直对家中诸人多防备。一听说甚么都要入公帐,立时也有些小心眼小算计。
她伏在婆子背上笑道:“那劳烦三婶了,有一笔筒与案屏,需得取出来,我且选一样,送于伯祖父,表表孝心。再有,箱里有几本书,我这闲得无聊权且拿来打发时间……”
李氏抱得文箧手上吃力,把他往上抱了抱,喘口气道:“原来箐儿是要看书,这个,且到了苏州,只怕你可瞧不过来呢。你说的那案屏甚么的,我让韦氏稍后替你取来。”
文筜听得说到笔筒,便插嘴道:“四姐,你说的那个笔筒,是不是一只大鸟的?”
文箐笑道:“大鸟?那是鹰……”话未完,她亦察觉不对,文筜怎会见得自己那个笔筒?想来不是一件。
李氏呶嘴朝女儿示意前方,道:“快,去扶你太姨娘去。”
正文163 长房持家之“道”
二太姨娘刘氏由着邓氏与一个婆子扶着,再有文筠跟在一侧,脸上带了些笑,说话声音低低的,这时亦见得文箐她们走拢过来,便对李氏道:“日后啊,这院里下雪,莫要让婆子闲着,这该打扫的就需打扫干净,那些草垫子,也莫要等到雪停了才去找来。象这等子事,早该在下雪前就备妥了。如今你既掌着这一大家子,唉……”最后一声叹气,大为失望之意。
李氏有些恼恨地看一眼邓氏,若说未雨绸缪,二人都有份,都不曾关照好下人,没留意男人们穿的鞋。不过她现下理家,自是回不得嘴,只恭敬地道一声:“是,媳妇晓得了。下次自是会提前铺好。”
文箐听得糊涂,也插不得嘴儿。只觉得二太姨娘说话时,鼻子塞得厉害,加上苏州话,自己差点儿听不太分明。看来,二太姨娘这伤寒颇重啊,今日并未见好啊。
二太姨娘指着洒扫婆子训道:“你们也是落雪了不出屋门,难道不晓得要把檐前都清扫干净吗?且罚你们二人一个月工钱。”
其实,那大半夜里,谁个会在扫地啊?又没发疯。婆子也不多辩解,是态度极好地认错,听得只罚一个月工钱,便松了口气。
文箐这次听明白了,原来是迁怒呢,小儿子摔伤了腿,总得找个替罪羊。
李氏靠近邓氏,轻声说了一句:“四弟妹,四弟下次出门时,可是最好同我说一声,我也好让人清道,不是?”
邓氏气得咬牙,瞠目而视,却不能当着姨娘面发作,只忍得她一身暗伤。
这条路上,雪早就扫清了,又铺了锯木屑儿,文筹要拉了文简跑去前面找大哥他们玩,却被二太姨娘喝止:“筹儿,跑不得也……慢慢走,莫要摔了跤儿……”
文筹一见得文简,浑然忘了昨日挨的训以及今早姆嘱咐,只转身顽皮地耍了一个鬼脸,冲二太姨娘刘氏道:“太姨娘,是你们行得慢了,我同简弟可是走得稳呢。摔不着……”一边说,还一边做出要摔倒的样子。只看得邓氏心跟着忽快忽慢的,骂道:“你再不听话,让你爹再打好好敲打你”
文筹听得这话,再不敢顽皮了,蔫了下来,暗里伸手给文简看自己手掌的伤情。文简小小的心里,便记下了一桩事:时常笑得很可亲的四叔,亦是会打人的。
长房两个伯母及伯祖母周魏氏,亦未料到,文箐居然带了礼物过来。
二太姨娘刘氏给周魏氏行了礼时,周魏氏瞟她一眼,道:“不是说你身子不适么?”不等二太姨娘回话,便对着下人道,“你们也没个眼力见的,二姨娘这是带着病呢,快给看座。”
刘氏只道自己站着便是了。周魏氏眼皮夹了一下,道:“二弟既看重你,如今他虽不在了,我可是不敢轻慢了你。如今,你家周腾也算是你们二房作主的了,你带病来我这边,我怎能那般不通人情……”
她说话声音并不大,只是屋子里的人大多都听得一清二楚。文箐细瞧,无意中发现周魏氏不说话的时候,两嘴角是往下溜。这样的人,想来平素严谨的时候多,极少笑,故而面上总是很端庄,让人一见就有距离感。再反瞧二姐文笒,则是嘴角总是翘翘的,没说话,嘴形已上弯,给人感觉就是这人很可亲。真正是相由心生。她暗里决定日后回屋多练习,务必要让嘴角向上弯成小月儿。
刘氏被周魏氏说得满脸通红,只得道声谢就了座。“多谢大夫人关切。妾好几日没来给大夫人请安了,昨日闻得箐儿姐弟归家,一时精气神好些。”
周魏氏见她态度十分谦恭,也没什么可挑剔的,道:“甚么请安不请安,我可是受不起。如今家里全是孩子,这要是过了病气也不太好,你也需得早早把身子养好,方才好过年。”
二太姨娘只点头道:“是。”
周魏氏又瞧了一眼三太姨娘,见她低眉顺气地,可也足足高了旁边人小半个头,屋子里也唯有她最高,那一头黑发盘的圆髻实是壮观得很,只觉得自己要看她便有些细力地抬脖子,嫌她碍眼,指了边角一个座与她。睃巡过屋子里所有女人们后,周魏氏清了一下嗓子,慢慢地道:“这人啦,若是老生病,要么是早年吃过太多的苦,身子虚了,比如我家老爷;也有那些没吃过苦的人,一遇变天便头痛脑热的下不来床,这就是娇气。你们瞧,我打京城回来,到如今也没请过一回医吃过一剂药,还是当年做的活多……”说到这里时,文箐发现她已对着儿媳叹口气,“唉,你们几个啊,倒是真正一点苦也未曾吃得。”
雷氏在一旁,只点头应是。
可是她接下来一句,却是让文箐听得心惊。周魏氏说的是:“也只有箐儿,倒是吃了些苦头,来日定是个有福的。”
这话一出,文箐好似就与其他人隔了出去一般。她哪里好担当这个“福气”,这种“青眼”还是莫要说出来的好。忙道:“伯祖母过誉,箐儿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周魏氏这次语气倒是比昨天要亲热得多,道:“你这归家的景况,倒是同探亲一般,竟是费得这些礼来,也难为你家舅姆了。我呢,也承她的情,改日替我多谢她。”最后这一句,也不知是对儿媳说的,还是对文箐说的。
二伯母彭氏欢喜地让人接下礼,见得小西捧着的锦匣时,很慎重地看了一眼,听小西说是四小姐送给伯祖父的,她便回头确认一下:“箐儿,这是送你伯祖父的?”
文箐起身,回道:“是,二伯母。这一方砚,先时人家送与我,我拿着无甚用处,便借花献佛,想讨伯祖父开心……”
她说得好似十分直接,半点不带隐晦的。长房大儿媳周雷氏听得这话,又认真打量了她一眼,瞧她谈吐,比自家大女儿文筼尤为稳重,端的是昔年沈氏风度再现。心中暗叹口气。
周魏氏却没听清她说的“先时人家送与我”这句,原以为不过是送些日常小礼罢了,听得二儿媳问得郑重,便上了心,让她捧过来。粗粗一看,只瞧得还有锦套包裹,便皱了一下眉道:“想昔外祖父亦是读书人,到得你三舅掌家,竟真正是商人习性了。文笒她姆妈,你瞧,这砚明明有匣子,竟还用这等上好的锦缎来包裹。这般,便是家有几十贯,也会被败光了。且把这锦缎收妥了,日后做鞋或是其他,亦是可以用到。”
当年周晖,也就是文箐曾祖父,即周叙他爹,去世得早,于是蒙周成之祖父照顾,顺带着帮他亦早早寻了一门亲事。周魏氏这人,称得上周叙的糟糠之妻,出生于一个极其贫穷的人家,并不识得字。如今跟在周叙身边,耳濡目染四十来年,也只是嘴上讲的一些话带了些官夫人的味道,只内里,还是那种穷人的眼光来评判周遭事物。毕竟这“糟糠”更多的只在意于饥饱问题,而缺了些文人儒士的雅趣,也见不得家里女人有这些意识。她持家,同周复的原配夫人庞氏那是完全不一样。周复比周叙小三岁多,可是因着某些缘故,却比周叙早成亲,于是庞氏便在周家当起了家,直至魏氏进门。庞氏家中大富,受不得大嫂那般节俭,后来分了家,二人各管自己那一房。只这么多年来,魏氏便一直认为有钱人家的女儿,太大手大脚了,庞氏如此,其儿媳沈氏亦如此。
文箐听得她这些话,再想到陈妈在信里提到,长房伯祖母持家极其节俭,只是没想到节俭到这种地步,竟把包裹匣子的那一点锦缎都要加以再利用?可是,那匣子亦是需要保养的,就这么露在天光之下?只觉得让魏氏赏砚,真有点牛嚼牡丹的感觉。
大伯母雷氏却是懂得一些雅致情趣的,自是认为没了锦缎不妥,便提醒了魏氏一句:“母亲,我瞧这个匣子有缎子包着,也好,倒是省得磕了。”
魏氏却不认同,一本正经地冲道:“小心些,哪里会磕着。怎么连你也跟着那起子人学着败家来。若真怕磕了,找一块旧布头便是了,何至于如此奢侈,用这般好的锦缎……”说完,又感叹了几句世风日下,世人开始不知节俭起来。
李氏逮此机会,想一出心中恶气。邓氏有在姨娘面前告自己一状,难不成便不会了吗?借机道:“伯母说得甚是。方才弟妹还提及,要把我们院里建上曲廊,侄媳亦是觉得大奢招人眼……”
魏氏立马严厉地看向邓氏,教训道:“要建早便建了,你二嫂当年在的时候,便没有这么办。怎么到了你们这,就想着这一出了?难道真想让老爷被人再参上一本?真是不懂事,不省心的”
邓氏在李氏说话的时候,得想用自己的裹脚布堵了她的嘴。二房这边的事,怎么能拿到长房这边来说?实在是过份了。此时忙着认错,解释道:“伯母,事出有由。实是因文筠她爹昨夜在院里摔伤了,侄媳才想到若是上面有所遮盖,便没了雪,也不至于……”
魏氏听得周同再次摔伤,也紧张起来:“又摔得了?摔得要紧不?我说,你们怎么这般不小心?都那么多下人照顾,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人也帮不上忙的?就没人照顾好他?这一年里,摔几回,难不成文筠她爹同这院子相冲?改日去找人来瞧瞧……”
随后便又怨怪起来,昔年那院子不盖建那般大,隐隐怪起沈氏,也就是周夫人,当年也是大手大脚。
文箐听得心里添堵,想着母亲周夫人还为长房盖的这个四合院子,要不然,只怕这边亦同自家那边一样光景。
雷氏与彭氏亦替周夫人说得些好话,劝了家姑。
三小姐文笒同周荣很相似,容长脸蛋,个子却不太高,立在魏氏身侧。此时见得祖母这手头上的砚,觉得那匣子甚是好看,一边帮着打开来,一边道:“祖母,这个匣子不是观音菩萨吗?雕得可真好看。大姐,你说,是不是?”
文筼快要及笄了,脸形已慢慢长开来,同文笒亦有几分相似,只是面容上多些恬淡,没有文笒那般活泼,文箐打量她时,觉得她似乎有些喜怒不形于色,大多时候低眉顺目的,眼睛从不四处张望。此时听得妹妹问自己话,瞧得一眼,略点了点头,应了妹妹一声:“嗯。”
雷氏对自己小女儿道:“你可莫要乱碰乱动,莫要磕了砚,那可是你四妹孝敬你祖父的心意。”
魏氏素来喜文笒,并不认为她举止有不妥,对儿媳道:“让她瞧瞧又如何?她倒是眼睛尖,一眼就瞧得这雕工了。”可是对于砚是半点儿也不懂行,只赶紧让旁边的婆子收了,“送与咱们老爷瞧瞧侄孙女的心意。”对着文箐笑道:“难为你这般有心了。伯祖母托个大,只提醒你一句,日后你可莫要学了你三舅姆这般。”
文箐没想到三舅姆在长房这边倒成了一个不会持家的反面教材人物,忙解释道:“这个砚,不是三舅姆送的。”
魏氏讶道:“不是你三舅姆送的?那你从何得来?”
文箐若是没见陈妈前,还没打定主意送长房这等物事,只是她思量了一晚上,要想能让陈妈回来,还得有求于长房,得他们发话才是。故而只求自己姐弟亦能得了伯祖父喜欢才好,到时也求情。她今日一大早,决定送这方砚,并且如实交待清楚一些事,免得在这干女人面前,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有一点胆气的“小女娃”。“回伯祖母,砚是歙县一位文房四宝店家所赠。”
周魏氏听得这话,本来微有丝笑的脸庞,便格外严肃起来。方要说话,却听得自家孙女已经开口了。
文箮因为随了姆妈彭氏在苏州经营家业,在魏氏面前便不如文笒那般讨喜。毕竟比文笒大一些,想得亦是多一些,看得一两眼后,好奇地问道:“四姐,那人怎么会送你这个啊?”
她这问题,自然是众人皆关心的。一时,文箐被一屋子女着所关注。
“这,我也不太明白,现下讲起来也觉得稀里糊涂。店家就让我说说,那砚有甚么异于寻常的,后来我讲得几句,他便硬是说我与那砚有缘,非送到我客栈里。我推却不过,只好带回来了。”文箐简单说了两句前因后果。
魏氏听了,眉间仍是不展,道:“无功不受禄。这无缘无故的,怎么能受了他的赠送。”
文箐低头认错,道,“伯祖母说的甚是。我也觉得受之有愧,无以为赠。一时夸口,说要作一联送与他家。当时那位送我归家的大哥便也托口道,日后找一翰林给他写一联。”
雷氏听到这里,笑道:“有你伯祖父在家,还用得着去求他人吗?”
文箐欣喜地看向大伯母,小心在问道:“可以么?侄女先时并未想到这些。”
魏氏听了,却皱了一下眉,问道:“总不是你先时说过认识甚么翰林进士,人家才送你的砚吧?若是如此,这砚收不得……”
文箐一愣,忙抬头辩解道:“没有,没有。伯祖母,这个轻重我晓得,那样的话便成了咱们收贿勒诈人家了。我连咱们家住哪里都不曾告诉于他,我……”
魏氏点了一下头,道:“好了,好了,我自是信你。你且细细讲这事说来,到底如何便得了这砚?那日遇见裘讼师后,不是说他要送你归家吗?怎的又换了人?”
文箐见她问得极其慎重,也不敢轻忽这个问题,忙将遇到小黑子的始末说与她们听。方才讲到小黑子受了那些苦,众人皆感叹,打断了文箐继续讲下去。
周魏氏感慨尤其深,说说说着,便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李氏,道:“想昔年,打水洗衣,这些事,早年我哪一件不是亲力亲为。如今,且瞧瞧,个个都要人侍候,家里下人一大堆,哪里来那多活计?一个两个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日后嫁人,莫说纺纱织布,便是侍奉家姑洗漱,只怕屡屡犯错。”
她这话说得一人女人都低着头,文笒亦是不敢撒娇,垂了手在旁躬身聆听状。周魏氏叹口气,道:“咱们宅子里,养着一干子下人吃闲话不说,这在外头看来,我们周宅可是奢糜不堪……幸好不是在京城,否则御史早就参上一本了……”
李氏头低垂得厉害,这时小声道:“伯母教训得是。待过了春节,我再打发些走……”心里却寻思着,到时过了正月,长房已经去到北京了。
她打的这算盘,周魏氏却是心知肚明,故而并没放过她,道:“你赓哥二嫂持家最是节俭,不是我自夸。这点你是万万不如她的。本来你既然同我们分家了,我自是管不得,说得多了,也讨人嫌。奈何这家中血脉同支,昔年二弟与老爷被先帝称为‘二苏’再世。故而,你们若是在行为上有失检点,居家奢糜,到得朝上,那便成了老爷的不是了。”
李氏与邓氏还有姨女娘只一个劲儿点头。
魏氏这才让文箐继续讲下去,听到小黑子卖药膏时,便道:“这般说来,今送给大家的礼,倒是你自个儿挣来的?”
和盘托出,是她的一个策略。当下点点头,道:“有些是,也有些是三舅姆买的。”
魏氏叮嘱道:“你已过得七岁,如今渐年长,可莫要再抛头露面。否则日后蜚短流长,人言可畏。”
文箐只道:“谨记伯祖母教导。”
“你明白伯祖母心意便是好的。只是,一路护送你的那位小郎,是哪里人士?你既归家了,咱们也得去拜访一下致谢。总不能失了礼数。箐儿不懂,你们两个作婶子的也该帮着操持才是。”最后这句,魏氏是说与李氏与邓氏听的。
文箐一听,急忙解释道:“都怨侄孙女,还未来得及与两位婶婶说此事呢。想着这是年节,要去到南京,也得过了年才是。”见魏氏盯着自己,便道,“当日,在富阳,我才晓得他是应城伯府的人,只娘舅家如今倒是在杭州。”
魏氏听得,愕道:“应城伯?”然后看向大儿媳雷氏,“是那个应城伯?这……”
雷氏也是十分诧异,侄女竟然同应城伯家的人处到一块了。文笒惊道:“应城伯?就是去岁被皇上革了爵位的那个?”
正文164 应城伯可不是好人
二房的人离京有好些年了,如今提起应城伯来,只是觉得门第过高,早年在京时,从来没有与之打过交道,而文箐竟然认识应城伯家的人,并且由之照顾护送一事,二房李氏与邓氏以及太姨娘们自是吃惊。
可应城伯被削爵入狱的事,满朝皆知,北京城甚至是南直隶都是传得沸沸扬扬,李氏与邓氏她们在后院亦有所耳闻。只是周家去岁变故甚多,无人去管这些罢了。
而长房除了周赓一家在苏州外,其他诸人身在北京,却是好多年前就与应城伯打过交道,耳闻不少应城伯府家的一些人与事。
故而,听得文箐提及孙杰大名时,各人神情却是诸多变化,但大多数人都一潜台词是:怎么会是孙家的人?
甚至连默不作声的文筼亦是惊讶失态,道:“怎的竟是他?”一语出,忙捂了嘴,脸红低头。
魏氏得了雷氏肯定后,面上神情十分不屑,之后一反先时的感激状,质疑道:“箐儿未听错?果真是应城伯家的人?不会是别家孙姓人氏?”
文箐文箐心想这应城伯是个具体爵名,世袭的,总不会有两家都叫应城伯吧?她如实道:“他彼时记不得先前的事,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得了。只是到得富阳,巧遇他娘舅家的表兄,方才知晓自个儿身份。我听得他道,是凤阳的应城伯。还说及去年有些官司缠身,其他侄孙女便是不晓得。”
魏氏表情十分嫌弃,嘴角更是往下拉,道:“何止是些官司,那可是数罪并罚,去岁此时,都已下狱了,本来当斩,皇上仁厚,顾念其先祖功勋,饶了他性命,只关押在锦衣卫狱里,爵位都被革了。箐儿,你还小,不懂这高门贵第里的一些人,看似富贵无边,不过是享着先祖的恩荫,只是这等武人,却是没有半点学识,行事更是无视律法规矩……尤其是这孙家,那更是张狂不已,代代如此,打他先祖孙岩始,只不过仗着当年随太祖建功立业,得了爵位,那可不是个好讲道理的,武夫之家哪里懂得礼教……日后,莫要再与之往来。”
魏氏这话,就是直白地说:应城伯不是一个好人,那一家也没个好人。
文箐听得惊讶,魏氏这般全盘否定孙家,言辞激烈,实难想象。自家祖父与伯祖父都是温润谦恭守礼之人,而孙家是武将之家,粗人性情,于礼法上定然难以约束,这样的两家,正是文武将才相互看不对眼?“多谢伯祖母提醒。侄孙女打从晓得他是伯候家中人,亦有疏远之意。”
她说完这知,忙将从富阳到杭州由着郑家照顾的事也说了出来,并一再强调自己连舅姆家亦未曾告诉郑家人,就是因为思及人家门第高,自己有些不敢高攀。
魏氏赞许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倒是精乖,懂得不高攀。”
可是,小黑子孙豪却是晓得自己家与三舅姆家的,要是他专程来访,如何?她有些头痛,想了一想,还是想试探一下伯祖母的反应。“伯祖母,只是我瞧着孙豪此人未及弱冠,行事虽有些鲁直,可为人甚是急公好义,一路对我姐弟二人照顾有加,极尽一个兄长之能,与之相处颇有些‘兄弟之谊’。这日后,他若寻上门来……”
彭氏见侄女仍在为孙豪说好话,便提醒道:“箐儿,彼时你为男童装扮,眼下你为女子,怎可与外男相往来?还是不见得好……”
这话一出,文箐哑然。
文笒在一旁揭露真相一般道:“四姐妹,你可莫要被骗了。你不晓得,这个孙豪,实是可恶得紧……”
她还未举出例子来,便被她姐文筼暗示所制止了,连着雷氏亦微瞪了她一言。雷氏语重心长地道:“箐儿,这孙家是非多,你伯祖母说得没错,昔年第一代应城伯,在成祖帝时,便因为私怨,竟然椎杀了千户。这可是杀人犯法的事,可孙家却是做得出来。按律当斩,成祖顾念情分,只削了其爵,没让他偿命,便让他去了交趾,后来随了英国公立了些战功,竟又复了爵……孙家人死性不改,屡屡犯事,只去年,你瞧,便再次丢了爵位锒铛入狱……”
文箐没想到孙家这个爵位竟然曾早就有过一次革免,又起复,如今再革职查办,还能再起复吗?没个战事,就没功业,怎么复爵?想想孙豪还说要去立功给自家姨娘到皇帝面前申冤澄清清白,看来他一家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是要没落了……
她这边沉思着,魏氏以为她无法接受,便道:“箐儿,伯祖母一则是了为你名声计,二则提醒你,这交友往来,也需得分清善恶。那个甚么来着,性……”
雷氏小声提醒“性相近宜结交”。
“嗯,性相近且结交。咱们是书香门第,可不要同那粗鄙武人常相往来。也不是人人都如你二姑父一般,明理懂是非。孙家子弟,向来纨绔,名声在外。昔年,那个方被革职的应诚伯年少张狂,便是于行在(南京),亦时常纵马横行街头,为害于民,相扰颇不安宁。其他诸多事宜,也不一一出你说道。总之,此孙家万不可往来。”
她说的二姑父是文箐父亲的同胞大姑姑周珍,在女子排行中,比长房周玫小一些。
文箐听其话是全盘否定了孙家没一个好人,个个好似恶贯满盈,骄y奢躁得很。有心想说一声:孙家人口众多,想来也是有好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兴许孙豪便是个好的呢?不过她再傻,也晓得,在这当口下,这些话是绝对不能说将出来的。
她现在犯愁的是,方才她听了李氏谈人情往来的话,还想着是不是将孙豪送自己的那大笔钱财说将出来。正犹豫不决,哪里想到伯祖母这边先是感激护送自己的小黑子,想要结交,可一待听得是孙家人,立时便有避之犹恐不及的态度。若她此时再将孙豪的大礼说出来,又会如何?
魏氏坐得久了,有些累,需要去出恭,便打发孙女们先回屋,让文箐随了孙女去玩乐。文筠还想着要听故事,便邀众姐妹到自个屋里去聊。
文箐担心弟弟文简同文筹他们在外头可否玩疯了,莫要出甚么事。文筼小声安慰道:“四妹莫要担心,有我大哥看着呢,定是无事的。”这话一出来,文箐有心打发小西去瞧一眼的心思也只好打消了。
文筠与其父母所居为西厢,与他们紧邻住着的小叔周正,只因周正夫妻已返京,故而没人住。文筠的卧房也是一明一暗两间隔开来,只一进门,立时就能晓得这是闺房,倒不是说甚么雅致精巧,反倒是十分简朴,粗粗扫一圈,实无过多装饰。桌椅床铺也无花哨,只是应付日常起居。屋里十分洁净,一张半新不旧的桌子擦得锃亮,想来是后又用柚油新漆过,上面放了一个小高瓶,插了一枝梅。这所以说是闺房,便是桌边最明显的莫过于屋里外间正摆着一张绣架,架上的绣件明显还没完工。屋角还放着一个类似于圆米字形的木架子,上面缠了麻绳,木头看起来,年头有些远了,刷过的柚油早就没了光泽,反显出年深日久的木头黑色出来。
文箐当时不知那是甚么,也没好多问。倒是文筠瞧了一眼,便苦着脸道:“二姐,你近日又用纺车了?”
文箐听了,脸红,汗颜不已。这才明白那就是纺车,心想自己也只听过,似乎在哪本书上见过一个图,却完全没什么印象了,现在见得实物,总算是见了这个“新”事物了。真正是稀奇,原来就是这么个木架与绳架的结合,竟也能纺纱,比起后世的机器化纺纱车间来,实是太简陋了,故而觉得古人也真是神奇,自己也是有所认识了:小小物件生活必不可缺了。
文笒道了句:“嗯,前些日子,发觉我那帐子一侧好似坏了,麻纱又不够,只好将麻取了些纺成纱,昨日方忙完。这物事也一时没归置,便摆在屋里了。”
文箐装作不经意地扫一下绣架上的图样,是“八仙祝寿”,绣得甚是不错,人物一眼便能辩认分明,很是传神,绣色亦是多彩,绣艺来说文箐不知她这般年纪在苏州是不是出彩的,只是自己却十分羞愧——针脚比自己强了不知到哪里去了,真正是没法同她比高低,对比太悬殊了。
她对这个的认识,主要来源于阿静,却是学得半懂不懂,要说欣赏的话,还真没到那个艺术欣赏水平。赞道:“二姐,这是给伯祖母备的寿礼么?很是好看啊,绣得真好,这八真正是各个都仙骨风态,栩栩如生。”
文箮谦虚地道:“四妹真是会说话,有大姐在,我更是不敢自居一个‘好’字。待会儿,你且去瞧瞧大姐绣的那松下仙鹤嬉乐,便可知了。”
文笒见二姐根本没提自己,噘了嘴道:“二姐,那个我也绣了,你怎只说大姐?”
大姐文筼小小地打了她一下,道:“你二姐谦逊,也只有你倒是唯恐别人不知自己那点微末本事,这要在外人面前,岂不是露了丑,幸好是咱们姐们在一起话家常。”
文笒小小地辩解道:“这不是四妹么?都是自家人……”
文箐惊奇地道:“啊,三姐不是同我差不多大嘛,竟也是有一手好绣艺?那,改日我请几位姐姐多多指点了。”
文筜在一旁,好似受了冷落,便道:“四姐,那针线功夫,你以前不曾学过?”
文箐小小地脸红了一下,道:“学是想学,我手拙,要说绣活,那连一点皮毛都谈不上,便是缝衣都缝得极不好。”
文筜终于发出了四姐的短处了,心里也不知为何,一下子似是轻松了些,用一种无可奈何口气叹道:“那你可有得学了……”
文箐不解地看向她,不会这个,便很重要么?
正文165 周孙家或有嫌隙
可文筜没留意到四姐的满脸疑问,因为她的注意力已转到炉子上了,抱怨道:“唉呀,二姐,这都落雪了,你屋里跟冰窖似的,同外面一般冷,怎么就不生个火来。二伯母怎的也舍得你手冻肿了。”
文箮淡淡一笑,道:“你穿得亦不少啊,怎么这般怕冷。这白天我们不是在厅里,便是到大姐屋里。我这屋里若是没人亦烧着火,岂不太费炭了?不过,你既说冷,我可不能冻着你了,要不然,社母又该训我了。我现下就让下人来生上一盆火,倒也快。”
文筜道身边便有雨涵和小西可做这些事。
文箐在一旁听得,却觉得她此举甚是不妥。这加炭加火一事,定是要告知二伯母,然后伯租母那边定也会晓得……自己是二房那边的,今日到得长房这边,且要随了这边规矩才是,亦会忙示意她勿要自作主张。
文筼看在眼里,立时吩咐了身边的丫环快去夹些烧好的炭火来。
文筠却由这炉子的事,想到了一个话题,好奇地问了句:“二姐,二伯母与伯祖母真的要让咱们去学如何生火吗?我只担心我没学会,倒时烧了房……”
文箮点了点头,还没说话,便有性急的五妹文筜认为六妹这话太傻,瞟她一眼,道:“这还要问二姐,我都晓得,肯定要学的。你别想偷懒。今日伯祖母都说了:咱们个个要学了如何持家。”
文笒发愁地道:“我也怕生火,在北京时便偷懒没学。祖母如今要立规矩,又有四妹在这,我瞧着这次只怕是躲不过了。”
文箐暗自庆幸火自己是会生的,唉,周夫人定然没料到自己归家会同伯祖母处在一起,想先时她可反对去自己去烧火,尤其是陈妈他们,更是认为官家小姐需得体面些。可周夫人为官家内室,那魏氏却在京城为官,显饶外派官员是要比亦官更加体面些。
文筜说冷,她是极认同的,这屋子确实冷,觉得方才在厅里就觉得有些冷,比不得在自己那边院子暖和,当时还瞧了眼,果然是炭火盆子没那么多。如今到了文筠屋里,只觉得比厅里还冷,想着桌子下有一炭盆,可并不见上面的水壶热气。
文筜叹口气,道:“我就闹不明白,这生火是下人的事,咱们何必硬要学。雇个生火婆子便是了。”
文筼听完她的话,眉毛一挑,却也没说甚么,低头继续看着文箮的绣件。
只有文箮提出异议:“那是现下家中有?br /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9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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