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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90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面前透着一股子得意劲儿,好象唯有她家男人对她如珠似宝的。可惜,待她见了二哥对着徐姨娘的情意,那才叫琴瑟合鸣呢。后来如何呢?一想到她来求问自己,自己不经意里透出一句:“四弟妹啊,我瞧你这脸形,怎么同徐姨娘有那么三四分相似啊……”她到如今,都觉得自己当年那句话太高明了。

    余氏见李氏脸色微霁,心里便也安稳了些,问道:“三奶奶,可让厨房再备些饭菜来?”

    李氏想到今日这顿还真是没吃下几口,可是此时也不乐意再吃,便打发余氏去吃饭。她在房里,继续算计着文箐送出来的礼。从礼上来看,倒也不算太贵,合计起来也不过三百来贯。只是自己一家五口人,不管大件或小件,倒是个个都有,未曾落下哪个来。只看这份礼,她倒是挑不出错。心里也对沈家三娘子暗赞一声。

    寻思着两位太姨娘那边的礼应该差不多,再加上邓氏那边的,她合计着,文箐这一出手,只怕也得一千多贯。长房那边呢?若是都同自己这份差不多,那便得二千贯钞不止了。

    二千贯钞,对于周家来说,送个节礼,不多,但亦不算轻的;只是对于沈家此时来说,绝不是个小数目了。她寻思着,这沈家若是借文箐的手来,送这些礼,到底是甚么意思?

    左思右想,琢磨不透。突然忆起太姨娘那边说是郭董氏与小西送过去的,那自然是各家有些甚么,郭董氏最清楚。想着明日需得把郭氏叫来问话才是。

    她这边心里算着小帐,手上拿着文箐送的胭脂盒,瞧着确实不错,也难怪文筜欢喜成那个样子。她正要拿了去找文筜,却突然听到外边雨涵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失措地道:“不好了,三奶奶,三爷与四爷,方才……”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你们三爷与四爷怎么啦?”李氏虽训着雨涵,可是她自己也没按捺不住慌张,只觉得心脏又要跳出来一般。

    “四爷摔倒了,腿好象又断了……三爷去扶,亦倒了……”雨涵说得没头没尾,把个事情说得颠三倒四,李氏听得心惊肉跳,一把抓住她,问道:“人呢?现在人在何处?”

    雨涵跑得鼻尖上冒汗,道:“在外院呢?”

    李氏忙放开她,套上木屐便要往外走。雨涵忙叫道:“三奶奶,伞”

    李氏嫌她罗嗦,道:“什么伞?不过是小雪粒,又不是落刀子。你打着灯笼便是了。”

    到了前院,只听到周腾在说:“医生还不知甚么时候来呢?你们就让你们四爷这么痛着?我养你们是做甚么的?快想个法子才是……”

    李氏方掀了厚闹帘进去,周腾以为是个婆子进来,头也没回地骂道:“让你去烫壶梅酒,慢吞吞地到得这光景才拿……”转身瞧见李氏,便道,“你过来作甚?”

    李氏一进去便瞧到他身侧有污迹,看来方才倒在地上,沾了雪。也没人想着给他换了。再偷眼瞧得床上高高隆起,周同一个人躺在床上再盖着被子,那体形仍是没遮住。“妾身一听四弟与你摔了一跤,自是过来瞧一眼。四弟这摔得可厉害?”

    她一边说,一边走近周腾,发现外衫那片污迹处仍有些湿。心疼地小声问候:“可摔着哪处了?身上都湿了……”

    周腾没心思顾这个,顺着李氏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侧,满脸愁容道:“只湿得这点子没甚在紧的。只四弟,这次又是我连累他,摔得伤腿怕是……”

    李氏听得他没摔伤,瞧见余氏与韦氏皆在,便责备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傻愣着,见着三爷这外衫都湿了,也没人想着回屋去取一件来?快去”

    余氏见机地立马便出门。

    李氏这才问重点:“怎么就摔着了?不是有郭良跟着吗?人呢?”

    “哪个晓得他哪去了?”周腾急切地在屋子里转着,这时有些后悔不该将四弟以前的那个小厮遣走。

    “我打发郭良去点事了。”周同躺在床上面色发白,腿是抽着痛,见三哥三嫂都关心自己,便吸了口气,忍着痛道:“三哥,你且坐下来,莫要急。嘶……反正这落雪天,我这腿本来也犯痛,如今不过是痛得稍微重一些罢了。只是幸好三哥没摔着,若不然,咱们家里两兄弟可都是带伤了……”

    周腾听在耳里,很是愧疚,见他说完便咬着牙,小胖脸都痛得变了形,越发着急。他只恨自己没办法,便对韦氏吼道:“你,快去厨房催一下。不是说有药可让四弟能困过去吗?到底煎好没有这活生生地忍着痛,不把人痛晕啊。四弟,你且忍着点,这就去端药来……”

    韦氏吓了一跳,忙应了一声,急着出去了。

    李氏见他发了火,又开始紧张医生怎么还不来,便端了杯水递于他,道:“这事,急也没用啊。眼下又不是在苏州城里,这村里去找医生,也是个难的……”

    周腾瞪眼道了句:“四弟这般了,我能不急吗?”把水接过去,要喂四弟,却见四弟摆手,他便自己对着杯子猛灌,后悔地道:“方才我若走稳了,也不致于连累你这般,我摔一下,倒也没甚,只你……”

    原来周腾同韦管家还有余春聊着外务,周同过来拉三哥喝酒,他们兄弟二人聊了些话后,周腾觉得困了,要回房。周同仍在因为与李氏闹气,自觉不好归屋,又怕三哥担心,便一同往后院走。周腾自是走在前边,下台阶时,才迈第一步,便一滑。人在这种紧急性的遇险情况下,会有一种本能的急救反应,就是伸手往旁边捞,自然就抓了周同。

    周同不留神,本来这一落雪,伤腿就疼痛,再加上穿着高屐,被他这一把抓住后,再加上周腾的体重与他自身的惯性,站立不稳,身子连晃了几下,腿亦是踉跄着没站住。

    而周腾本来是差不多站稳了,奈何四弟体重过大,其倾姿一时扭转不了,反到是压向自己。他本能地反应就是要侧身避过好去扶四弟。

    结果周同这一倒下去,冲劲大,周腾闪开后,周同竟倒向了台阶一侧,人象倒栽葱一般就栽了下去,伤腿则是直直地磕在石台阶边缘上。

    后面才出门的是韦管家与余春,两人一个关门一个提着灯笼照明,见得主子滑跤,惊得把灯笼往地上一扔,忙去扶。却都是没拉住。见得周同倒下后,又急着去扶。奈何周同体重太大,头朝下,身子朝上,韦大管家年迈,余春与周腾忙着扶上半身,周同那伤腿与石台阶接触的那个点,便等于起到了杠杆的那个支点,可想而知,这下子承受了大半个体重。就听到周同一直唤着:“唉哟,唉哟,莫动我,我那腿,腿……”

    慌乱中,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他抬进屋里,周同只叫痛,到了椅子上,只道腿动不得了。周腾心里暗道:坏了四弟的腿再次被自己给弄折了……

    李氏听得这过程,因吃惊而张开的嘴半天没合拢过来,这是遇到什么邪星了?怎么的两次都这般巧?

    她正暗自怪天怪地的时候,却听到门帘子一动,邓氏叫开来:“四郎,四郎,你摔得可厉害这过年过节的,要有个好歹,让妾身如何安心啊?”一边说,一边哭着扑了进来。

    周同离开后,她本来也正在屋里生着周同的气困不着,却听得丁氏赶回来说四爷摔了,韦大管家与余春都急着出去找医生了,只怕是很严重。她初时不信,后来越坐越不安宁,赶过来时,才听得婆子们都在说此事。这才急了。

    周同见她脸上全是焦虑,自然是十分担心自己,一时也忘了同她生气了。疼得抽着气,道:“你莫要慌,摔的不过是原来那条腿,又不是新伤……”

    她话未完,邓氏已叫道:“那伤腿不是还没好妥吗?怎的又摔伤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啊?我且瞧瞧……”一瞧周同脸色疼得发白,便要掀被子。

    周腾忙向四弟妹道歉,道都是自个儿的错。而周同当着兄嫂的面,哪里会同意让她看伤腿。只赶着她走,回屋照顾孩子。

    邓氏却道他仍是生自己的气,哪里肯走,可旁边周腾见医生还要来的,屋里都是孩子没人管,可莫要再出事了,便同时也将李氏赶回屋,只道女人在这里哭哭啼啼很是心烦。

    这时,鲍氏煎了土药过来,周同吃下去,邓氏与李氏被赶将出来,留了韦氏与鲍氏听差。丁氏与余氏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们走,雨涵打着灯笼。

    李氏出来,看了一下院子,对余氏道:“这雪都停了。你快让他们去把院里几条路扫清了,尤其是台阶上千万扫净了。院子路上,且将那些炉灰木屑铺上,若是再不够,多编些稻草垫子。”

    她对余氏交代完,又转头对身侧抹着泪的邓氏一脸为难地道:“唉,四弟妹,你瞧,这些人,怎么就没个眼力见,哪一条都要我这当家的来吩咐。只这一条,今日事多,没交待了,就出事了……”

    邓氏不认为她这是道歉,直抱怨道:“这房子,哪里有苏州的好,早就该将各院子修了曲廊。落雨落雪的,走动都不便,若是顶上有个遮盖,今日又哪里会滑倒?”

    李氏一听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修曲廊,四个院子前后连起来,那得多长?有律令不说,便是这费用,那木工与油漆就得多少?四弟一家只晓得花钱,却从不管钱从何而来。自己要是不理家,自己亦可以尽情败钱,且看这家里还能余得些甚么?“四弟妹,不当家是不知柴米油盐贵。这曲廊,莫说长房伯父不同意,太招人眼了,只怕到时被有心人参上一本,伯母那边谁个去担这个责?再有,这钱呢?谁出?”

    邓氏没想到三嫂这般不客气地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周同摔倒了,还不都是因为三哥?如今听得这话,想着儿子挨打就是她在后头说文笈才引来的,若没有她多话,儿子不会挨打,周同不会与自己吵架,就不会出门,更不会再次摔断腿了。而且……“三嫂,你这话是甚么意思?要修,自是公帐上出,难道说是我家四郎摔伤了,便是我家出?再说,还没分家呢,谁个会有私房钱财来?我又不管家也不管营生,三嫂同我说钱?”

    李氏被她的话气煞了:“我就没指望着四弟妹能拿出甚么钱财来。从来只有四弟从公帐上取的,没见公帐上有进项的。甚么时候四弟能将那些玩意儿变为现钱,我瞧这修曲廊的费用也早够了。有钱,谁不乐意享受?”

    打人不打脸,揭话不揭短。邓氏见李氏提起周同花钱的事来,亦是气短。这会子,更是没好气起来,也开始揭疮疤,道:“三嫂,你得想想,我家四郎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昔日若不是三哥……”

    李氏听得她旧话要重提,站那儿不往前走了,这会儿说话不是往常的那般长音了,而是又快又急地道:“昔日?昔日怎的啦?又不是你三哥推将四弟下去的,那楼要修,也是四弟提出来的,谁个料到没修妥?你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我亦有气。还不是你,你不明情况,当时就急着嚎叫甚么?好端端地竟被说成那是手足相残,作哥哥的推了弟弟……这让三郎委屈,喊冤都没处去喊”

    邓氏面红耳赤,回击道:“三嫂,你说话也要摸着胸口才是。若那日三哥不去找四郎,何至如此?我家四郎若不是为了拉住三哥,又怎么会掉下来?难不成还赖他自个儿要往下跳?这次又是这般,三哥要不滑倒,不拉四郎,又怎么会是四郎腿再断了?难不成我家四郎作为弟弟,便是活该?”

    丁氏与余氏两人一瞧,两主子都撕破脸面这般吵下去,一些陈年旧事都要翻将出来,到时闹得掀翻整个宅子,那还了得?二人相互一对眼,一人劝一个,强拉着自家主母各回各屋。

    正文161 收的礼要充入公中?

    小孩的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文简这一大早起来,见得地上厚厚一层雪,直叫“好”待听得小西道自己的那箱衣物还未被洗掉,忙让她去取了自己的靴子来,开门到屋后那个不小的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又叫又跳的:“过年了,过年了”好似要施展腿脚,踹了两下院里的石榴树,树上的雪“簌簌”而下,落得他满头满脖子白莹莹。

    小西心里着实担心他可别象四爷似的,也摔一跤,只跟在他后头追着跑,求着简少爷在靴底绑上小草鞋。文简嫌不自在,自是不乐意。

    文箐见他闹得欢,也怕乐极生悲,便叫住他:“至少在靴底绑上两根草绳,这般不会滑倒,也不累赘。姐姐待会出门,亦这般。”

    文简方才妥协地接受这个法子,一待小西给他缠好草绳,疯叫着几声又跑了两圈,便没了兴致,垂头丧气地跺了脚上的雪与泥,在檐下,见得朔风吹动一侧房檐上的雪,裹起一片浮白来,叹道:“唉,真没意思……”

    文箐问道:“你这又是寻思甚么呢?”

    文简很没精神地道:“唉,去年打雪仗,还有栓子哥哥,豆子和黑子,还有曾家的,今年只我一个……”

    真难为他,小小年纪,也懂得伤春悲秋,追思往日,言语中几分落寞,听得文箐心酸。哄道:“不就是打雪仗嘛,这有何难?过会到得伯祖母那边,自然是又有文笈文筹,还有大哥二哥他们,一大堆人陪你玩,也不少呢。届时你打输了,可不许哭闹。”

    “输了便输了,我才不会哭呢。打不过我跑进屋里便是了。”文简听了,一时又充满期望地问道,“那咱们甚么时候过去啊?”

    “怎么也要吃过早饭吧……”

    因为下雪,这早饭便各自在各屋里吃。文箐大大地松一口气,甩开腮帮子,狠狠地喝完两碗多粥,又吃了四个半米糕。边吃边劝文简,米糕松软香甜可口易消化,比年糕好,带得他亦吃了三个半米糕。

    小西瞧得,心内大惊:四小姐这食量可不小啊,原来昨日在厅里没吃饱……

    只是,轮到要出门前,文箐痛苦了:如今脚是真个穿鞋都痛了,这靴子也不轻。小西在旁边发愁地道:“我还是去叫郭董氏来背四小姐吧。”

    一提到郭董氏,文箐有些不乐意了。自己本来还想着要信任她,没想到她倒是守口如瓶,陈妈那般求她,可她竟是在自己面前连半个字也不曾透露。“小西姐,四婶让你来服侍我们,那她身边只丁娘子一个了?我听郭娘子说丁娘子是六妹的奶妈,那位侍候四婶的怎么没见到?”

    小西正在琢磨着如何让四小姐能穿上靴子,若不然穿个棉拖过去,长房老太太定要怪罪的。听得文箐问话,便放下靴子来,道:“哦,四小姐是说郭陈氏?她家姊妹又生了三胞胎,前几天告假,来不得。”

    都姓郭?不会是郭董氏的妯娌吧?文箐过份敏感地问出来,小西一笑,道:“不是,不是。郭陈氏还是邻村的呢。所以有时一叫郭娘子容易叫混,故而大家都叫郭陈氏为郭大娘子,或者大郭氏,也叫郭陈氏。”

    文箐心想,唉,古代女人一嫁人,连个名字都省了,要区分,加娘家姓。这要是夫家姓娘家姓都一样了,还真只能按年龄大小排序了。这七郎八娘的,一直排下去,一不小心,就叫混了。

    这边说着话,文箐瞧着外面的雪地,可是不敢再踩木屐,家里下人有限,自己莫要给婶子们添麻烦了。一狠心,穿上了靴子,轻轻落脚,慢慢“移”动,总算是能“走”了。然后开始发愁,且得找人来帮忙才是,要不桌上的礼物怎么搬到长房那边去?

    李氏自己抱了文箧,带着文筜,又让韦氏叫了洒扫院子的那两个婆子,说是来帮文箐“送礼”的。一进屋便满脸带笑地道:“箐儿,婶母可是要谢谢你。昨送的,婶母见了,那是样样儿都欢喜。”

    文箐还以为她今天见自己定是有些不痛快的,没想到,三婶竟然是“大人大量”,也不问自己陈事,她不提,自己更不会提这事了。于是,亦笑着道:“三婶若是喜欢了,那我自然更是高兴了。先时还担心那些不过是些小物件,只恐拿不出手。”

    “有甚么拿不出手的?都是家里人,你与你三舅姆怎的对着我们都这般见外了?你归家还送甚么礼?倒是我们作婶子的,不收则是不领情,这要收了倒又很是厚颜了……”李氏说归说,眼珠了却在屋里转了几转,只见得一个大箱子在外头,旁边堆了些小件的,看来还有两个大箱子在卧房里了。她走到桌边,问道:“这些,都是送给你伯祖母那边的?你三舅姆出手倒真是大方啊,准备得这么多。”

    “是啊,我此次倒是给她家里添了些麻烦,好在三舅姆很是欢喜。”文箐笑着点头,也不多解释。

    李氏抱着文箧坐到桌边,韦氏在一旁忙着给文箧解开小斗篷来,文箐这才瞧清这个最小的弟弟。其实长得很可爱的,可以说得上是珠圆玉润,在文筜他们三姐弟中,样貌上最讨喜。只是明明有近四岁了,却比去年的文简显得还要矮,这般大了,竟然抱上抱下,李氏爱若珍宝状。想着郭董氏曾说,箧少爷被道士说此子缘浅,看来是说寿不长;又说医生曾救过几次,长得这般大也不容易。文箐看他样子,真没看出来他得的甚么病。只是一想到,若他身体强健,而自己姐弟真是发生意外没归家或者当时船难时就没了性命,那就是文箧继承自己这一房了。她虽对文箧没意见,不过因此事,也不由得多看几眼。

    “文箧弟弟,可要吃点心?文简,去,给小弟取些来……”文箐细瞧得三婶眼泡微肿,眼底有一两缕血丝,面上抹了厚厚一层脂膏,看来昨夜没歇息好啊。见李氏带笑来自己屋里,好似昨夜之事不曾发生,她也乐得借此修复关系,至少表面上,应该是婶侄众人和睦,其乐融融,莫要有闲话。

    “箐儿,这点心,你不是送了些与我们吗?我屋里有呢,你们自个儿留着吃吧。”李氏客套地道。

    要讨好她,莫如讨好她最宠爱的人。文箐见她只着意关注小儿子,此时自然要把握机会,笑道:“三婶,这点心,放久了只会越来越硬,还是趁软乎的时候,吃进肚里的好。小弟乐意吃,这是给我面子呢,我倒是极高兴的……”

    小西从柜上端了一盒下来,文简却自有主张:“不要,不要这个,要那莲蓉的香。小弟不喜欢花香的。”

    李氏听得这话,觉得文简这般小,倒是对文箧用了心,很是高兴,对小儿子道:“来,快谢谢你六哥哥。”

    文简已捏了一块递于他,文箧接了过去,张嘴了咬一小口,说话声音细细地:“多谢六哥。好吃……”

    李氏吩咐韦氏带了文简同文箧到一旁。文箐见文筜似乎亦有些眼热,便让小西取了玫瑰糕来,李氏瞧女儿半点不客气,便嗔道:“你才吃过早饭呢。你四姐让你吃,你也不晓得客气一下。幸亏是家里人,这要在外头……”

    文箐搞不清她今日过来,是真的要陪自己去长房那边,还是弥补昨日下午未曾来自己屋里这回子事。也只好虚与委蛇,笑道:“五妹同我不见外,这才叫姐妹。要见外,相互都客气,哪里谈得上手足情深。我倒是极喜五妹这般直率的……”

    她这话说得倒也是真心,李氏先还认为她是堵自己,可一见她表情真正是姐妹情深状,也不由得怨自己多心了。

    文筜一边吃,一边关注着桌上的礼盒,暗地里同自家的礼盒比对在小,昨日受了训,今日也不敢贸然去翻开来。

    李氏腾出手来,坐那儿,喝了一口水,便好似随手翻开了桌上的礼盒。文箐听得她道:“唉呀,你昨日送的那茶,你舅姆打哪里买的?今日一早,给你三叔沏了一杯,他倒是连着说了三声不错。你若还有,不如给你大伯二伯那边送去些,他们是喜茶的,还有你伯祖父那边……”

    “谢三婶提醒。”文箐听得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把一路上买的,都全数奉献出来了,三舅母也对自己交待了人情往来的事,故而亦添补了些。只这茶,实是量少,却是不能每一样各家都送到。且又担心各家以后合计起来,哪家送的值钱哪家送的便宜了,最后是自己这个送礼的给别人定了高下,让人以为自己讨好了哪家,轻忽了谁家,留了话柄。而三叔在归州就一个劲儿问茶的事,自己才以为他喜茶,将大半茶都送与他,四叔那边反而只送得两样,各小半斤。到得长房这边,茶叶还余得四五样,各半斤多,也不好按各个小家来分着送,故而看起来,一包一包,不少,份量却是不重。

    李氏看了几样,发现同送自家的差不多。“啊呀,我说这些,你是不是觉得三婶太唠叨了?”

    文箐仍是带着微笑,道:“哪里,三婶这般细细提点,我自是感激不尽的。哪会嫌烦,只巴望着三婶多同我讲些,我这正发愁着长房伯母们都喜欢些甚么呢?您这一来,我倒是可以向三婶取些经。”

    李氏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想起昨日文箐说的:“日后分了家,我这头记了帐,三婶过一目。”这取经?俗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心里一惊,热度便有些降了下来,道:“其实倒也没甚么忌讳的。我瞧着,这些倒是甚好。你三舅姆,在人情往来上真是费了心思。”

    文筜这会子,亦是十分好奇,有了四姐的许可,她翻得光明正大。“四姐,这砚,要送给谁的啊?”

    李氏听得女儿这话,亦看过去,是文房?她祖上亦是读书人家,后来家道落败,到了她父亲那一辈,连秀才亦未考中,到她而言,她亦只勉强略读了女书。可这砚,想来不是最次的那种,她拿不准,只估摸着,怎么也要一百多贯以上?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也是你三舅姆备置的?可是要送与你伯祖父的?还是要送给你小叔的?”

    文箐由着小西扶了走过去,那正是当日在歙县买的两块,砚原准备送给大舅与二舅的。那日在杭州自己清点装箱时,去给沈肇瞧病离开了,然后让表姐帮忙放的。昨日发现竟然装到给自家的这边箱子里头来了,便搁到一旁,想来是陈妈他们清点时又给放到这堆来了。这个,怎么今早竟然忘了收起来了?

    她想扯个理由,后来一想,终究还是说实话。“啊,这个,这个只怕是我昨日拿错了。这应该是要送给大舅他们的,他们一家都喜书画。”她生怕这送给周家的与沈家的有差异,到时引起了别的争论,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忙问道,“三婶,伯祖父与小叔亦喜欢这些?”

    “读书人都喜这个吧,我也说不准。不过你四叔年初倒是送了一方砚与长房小叔,同你伯祖父赏过一次。”李氏略提了一两句。

    文箐心思一动。这是陈妈没说的。陈妈信里只说了家中诸人日常的一些习性,以及将岳州带回来的物事列了厚厚一叠单子。

    “四叔亦喜欢砚啊?”文箐想借机打听一下,没话找话问。

    “你四叔,但凡稀奇的都喜欢,可是没少花钱。为此,你伯祖父还说过……”李氏说到这里,意识到这是侄女儿,不能在文简面说这般说周同的不足,便收了口。

    文箐也不继续追问。这时,洒扫的婆子过来问要搬甚么物事,韦娘子便将文箧递回李氏怀里。

    李氏咐咐道:“韦娘子,快,帮四小姐把这砚收起来,放妥了,莫要混进来了,送错礼了。”又对文箐道:“箐儿,给你大舅他们要送的礼,都备在哪了?且放到一起,日后莫要再漏了。”

    “还是三婶想得周到。待脚好后,只怕已是明年春节了,想来是要同弟弟去大舅那边请安一趟。”文箐当时没多想,从身上摸出钥匙来,递给小西,让她去开里面靠边上的箱子。韦氏端了砚盒,跟了进去。

    “哦,是了,你打杭州来,那必然过些日子要去拜见你大舅的。”李氏听了,也觉得理所当然,可是一想到,沈吴氏竟然连文箐去沈家的礼都备妥了,那置自己周家这边于何地?一时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又暗怨沈吴氏明明都家败了还打肿脸充胖子,这要传出去,难不成自己倒成了那不懂礼的了?略有些不悦地道:“你三舅姆对你倒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连这个都替你备妥了。你若去,我亦不会让你空手而去,总也得备一两样象样的与你带去了。”

    文箐听这话,好似说三舅姆照顾自己过了头,生怕产生误会,忙道:“三舅姆对我与弟弟确实照顾周到,只是这些礼,不过是我年幼,唯恐在礼节上对诸位亲友怠慢了,当时拿不定主意,请她帮忙斟酌。如今既有三婶这般大力提点,我自是放心得很……”

    文箐的意思是想说清这礼是自己送的,不过是请三舅姆提个建议罢了。可李氏现在根深蒂固的想法则是文箐从杭州归来,带的这些礼那自是沈老三那一房打点的。又哪里会想到这大部分都是文箐自己挣来的?故而,她心里仍有些芥蒂,道:“箐儿,咱们周家倒还不至于拿外人的来充当自己的门面送礼的。我也不是怨怪你舅姆,她想来定是好心。只是呢,她这般谨慎,确实有些伤人。难不成你们姐弟归家,日后探房亲友,我还能克扣赠礼不成?这人情往来,支出都有由帐的,绝对是不敢轻慢的,否则说将出去,亲戚哪个不笑话的?”

    文箐没管她这长篇大论,而是抓住自己关注的核心:“三婶,我才归家,年幼不经事,昔日母亲教导,亦未曾之说及这些,不懂家里这人情往来的规矩。听您这意思是说,那个,若我去拜见大舅二舅,所携礼物也从公帐中出?这,妥吗?”

    李氏想着她先前夸口说管过家,原来也不过如此。一下子只觉得心里一轻,倒是不计较别的了,笑了出来:“家中人情往来,自是从公帐中。否则咱们每人也不过一百来贯钞的月例,哪里够?毕竟又没分家,这一大家子,进出自然都走公帐。故而,日后但凡有人情往来,这收的礼,也自是放入库房的。”

    文箐听到这里,果真是不分家,各房不得敛私财。这般,好似各房都轻松了,只是,当家作主的那个,权力可就大了。不知当年母亲周夫人天天对着这些,烦不烦?

    等等,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自己这次带回来的,全要充公?还有,先时在岳州的那些箱笼,不算太值钱,可加起来,怎么也值一万贯钞以上啊,更何况还有三位过世的长辈的遗物?对了,还有自己在归州的那些个笔雕与书呢……

    这,三婶过来,最后这话只是不经意的提醒,还是特地说及?自己屋里的那两箱物事,毕竟是小黑子留下的,自己只觉无功不受禄,哪会轻易动得的?只那钱钞,如果万一有急需,动了日后还能补回来,可是小黑子备的那些个礼,动了,若是日后买不着了,岂不是……

    文箐一下子为难起来了。她现下才发现果然大家庭的水深水浅自己完全不知情,一脚踩进来,不是陷进泥坑里就是被呛喘息不得。本来想借此机会,向李氏提出,归还陈嫂从岳州带回来的箱笼。这下子,不仅不好主动提,只怕手头上这两箱物事,亦是难保。她不是个守财奴,可这两箱,一个原因是太贵重不好收所以不想动;另一个原因则是担心万一山穷水尽之时这便是自己的倚仗……

    若是这些,也要充入公中?她很不乐意。总得想个法子才是。

    正文162 夹缝中难做人

    邓氏一宿未眠,昏昏沉沉起来,训了文筹几句,文筠姐弟二人才晓得昨夜爹摔伤了。文筹很内疚,认为是自己的缘故,文筠十分担心爹的腿,问道:“我这便去瞧瞧爹。”文筹亦道去向爹认错。

    邓氏见得儿女这会子这般懂事,又酸又涩,只抱了文筹掉泪,文筠便扭头要去外院,丁氏过来道三爷方回屋去了。邓氏这才牵了儿女一起去看周同。周同是五更过后方才得了一个医生的诊治,给开了些麻沸散,让他疼得厉害时,吃一些。周腾很恼火,这里离苏州远,接骨的医生倒是难寻。瞧得周同的腿肿得如水桶似的,更是自责不已,也不回屋,只在旁边勉强歇息了。

    邓氏带着儿女去的时候,周同方睡下没多久,迷迷糊糊地似听得儿子小声抽泣,睁眼才发现女儿亦在落泪。文筹是个极会看眼色的,立时哭着认错,周同熬了一夜,十分疲惫,嗓子半嘶哑地哄道:“无事,爹过几日便好了。”又瞧了眼邓氏,道,“快带他们回屋去吧。”

    邓氏含着泪,欲言又上,有心想认个错,只是碍于儿女在身边。周同哪里顾得上她,只摆手,她立时以为那是嫌弃。

    丁氏在一旁劝她道:“四爷这是要歇息了,想来痛了一晚,没力气说话。”

    邓氏这时方才十分懊悔,昨日不该一时冲动与周同闹翻。如今瞧得他面色发青,也晓得是痛得紧,她这会儿心里又恨不得是痛在自个儿身上,眼巴巴地瞧一眼自家男人,只好带了文筠姐弟出门。

    直到吃饭时,方才听得说请来的正骨医生来瞧了,道是原来折断的骨头未愈,这会儿倒是错位了,驳正位置,兴许会是一件好事,养得好,倒有可能比原来还好些。

    丁氏道:“四奶奶,四爷这倒是在祸得福,真个是菩萨保佑,阿弥陀佛。”说完,合什对天一拜。

    邓氏这才心安些。文筠却偷偷地又跑了出去,过不多久,回来时,手里拿了包药,递给邓氏道:“姆妈,四姐姐脚亦伤了,我同爹说了,三叔让医生开来的药。”

    邓氏听得糊涂:“到底是你爹让开的,还是你三叔给开的?”

    文筠觉得这是一回事啊,当时三叔也在场。“爹与三叔都说要开些药。请的是常德什么济铺子的,反正带了药过来,便让我带给四姐姐。”

    丁氏生怕邓氏心里又不好受,这些小事再追究,只会让她自己更难过。便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四奶奶,既是前院开出来的药,想来是不便让四小姐同医生见面呢。这药在咱们这,正好可以送过去。方才,我瞧着,三奶奶好似去了四小姐那边……”

    邓氏发脾气,道:“管她呢。我不去,又如何?难不成我这个长辈倒要去给小辈的请安不成?”

    丁氏一番劝解,邓氏最后只带了文筠姐弟去给二太姨娘请安。丁氏在心中叹口气,人都没了,更何况还没影的事,人人都遮掩还来不及,四奶奶这般在意,苦的又是谁呢?可惜,这话在丁氏肚里已经翻来滚去,却是说不得。

    且说,文箐听得李氏说及人情往来进出都要入公帐,顿时心里一紧,她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全都送出去了,结果呢?有些难受。也不知三婶这回是真无意呢,还是来敲打自己的,可惜陈妈与阿静不在,自己是真个儿不懂得这些。这就是一个后世的人穿到古代去,完全不知内里习俗规矩的无所适从;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可家庭中稍一不慎,就牵扯出计较来,她日后是不停地加深这个体会了。

    “多谢三婶这般提醒了。只我不晓得这些规矩,如今这些物事也未入公中,便自作主张……这个,三婶,请勿见怪。若不然,我这便一一报备于三婶?”文箐试探性地问道,面上十足惴惴不安的神色。

    李氏没料到她将自己一军。前两日,沈华庭亦已备了礼前来,周同去时亦带足了礼,如今沈家再次备礼来,显然是专门赠于外甥的,或者是帮外甥见长辈的礼,自己哪里好收公中?只如此一来,那些箱子里到底是甚么,也真是不晓得了。而自己想打听箱子中的内情,一则好奇,二则实是想知晓沈家如今到底一个什么状况。她心里没谱,不管如何,沈家对文箐这般礼遇,自己也是不该轻忽于沈家的。“这倒无妨。既是你送大家的礼,自是由你打发,他三舅姆那处,三婶自会加以厚礼。”

    文箐听得这句,略松口气。那日后,若是不分家,人情往来,自己要送甚么,收了甚么,岂不真正是没有了?难怪古人说不能私相授受,原来是防了暗中敛财?一旦败露,果真是名声不好了。她这回,十分后悔在杭州没有坚持让舅姆保管这些,如今,带了回来,倒成了一桩麻烦了。“啊,我还以为我犯了家规,吓一跳。幸好三婶不追究。如此,日后若是与三位舅舅家的人情往来,只怕还得劳烦三婶打点。”

    李氏见她果然机灵,自己只不过提一句,人家已想到日后还礼的事了一点就透,说话真是不用多绕弯,此时亦脸上带些笑,将平时教导女儿的一些话,直接说了出来:“你若真犯了家规,那也是三婶先该领罚。你放心,今次你三舅姆这般厚礼于你,改日要还赠她家时,三婶务必办得妥妥的,人情帐上,咱们周家定不会占他们沈家的便宜。”

    文箐吃了一惊,道:“这来来往往,都有人情帐?可是人家送多少,咱们便也要回多少?”

    李氏点一下头,叹口气道:“可不是嘛。箐儿,昨说管家管帐,那也只是一则,我今日同你说叨说叨。但凡哪次家中办些事儿,迎来送往的,莫说几百来户,少说也有得几十户。一年里,来往自是不少,要没个帐哪能行?今日张三来礼多少,昨日打发李四家喜事礼单上有几样,这些可都轻忽不得。送轻了,人家自是会不高兴。若是你喜张三家,你回礼送得重些,可人家李四送来的同张三一般,若是咱们回送得不如张三家的,这要是二人晓得,便有高下之计较。又有人家送来得轻的,若是我们这边回得重礼,也会让对方头痛的。人家可能是量力而出,咱们若是觉得宽松,多加他几份,改日他哪里有能力来回这个礼……”

    “礼尚往来”,果然是要视其轻重回礼。唉,文箐前世哪里做过这些事?彼时姐妹之间过生日也不过是随兴而备,谁也不计较钱多钱少,然后至于长辈们之间的来往,好似也没听妈妈说起过如何。周夫人在世时,也还未曾提及这些琐碎小事,可自己这第一回送礼,便上了这堂课。细细一想,若是周家来日送重礼了,三舅姆那边回赠不起,岂不是这“礼”亦成了一种负累?

    李氏见她听得极投入,便觉她此时特听话,全然无昨日莽撞之态,一时说得兴致高昂,向来好为人师,此刻便滔滔不绝起来:“再比如呢,你伯祖母这回要大寿,先是文筼她舅家若是来送礼,而后文箮大舅若是闻讯过来亦是送礼。这时,回礼便是需得谨慎了,否则一个差池,便是不仅得罪亲戚,更是容易使得你大伯母……你瞧,这当家可是不容易?”

    她举的例子或许不恰当,但直接明了,同她这人的性子倒是十分相似。文箐亦是听得十分明白了,看来,这人情往来的学问倒是挺大的,难怪当家亦是为难。这会儿,她对这个三婶的反感倒是降低了不少,听她讲这些为人处世的小细节,倒是有些收获。“三婶说得极是,箐儿谨记。家事繁琐,三婶多有劳累了。”

    李氏面上有些得色,道:“论及这些,我可不如二嫂当年。这些,也还是二嫂往日的指导,我这临时当家,也不过是姨娘身子不适,才硬着头皮上马。故而日日小心,时时需得谨慎。咱们家人口虽不算太多,可这亲戚之间的走动,却是半点儿马虎不得,我娘家,你四婶娘家,你母亲舅家,仅这些亲戚那更是……”

    她话未说完,却听得门外有动静——邓氏过来了。一进门,见得李氏与文箐相谈甚的样子,脸上便一僵,不过瞬间马上又是笑脸:“三嫂在这啊。我说呢,姨娘那边等你们久不至,只担心去长房伯母那?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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