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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34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一遇大雨雪天,出行是不利。比不得曾家的村子近。”

    文箐心想,自己也不经常去那地头,既然是雇的人去种,一年也只需让人去过几回,耽搁一两日也无甚大关系,可是不想买曾家那几亩地。买了亦才几亩,仍是需另买他处,岂不是两头兼顾,更是烦人。便道:“咱们也比不是曾家的地,他们家都需得半日车程。再说他们村里也没有这多地卖 出,还是买了这处吧。”

    周夫人此时却把文箐叫了过去,听得她说完,便道:“你阿素姐,想来是今年要成亲,只等祈家伯母选好日子定下来,你陈妈是想拖到年底才放人。这嫁妆咱们家自是不能薄待了她。”

    文箐认真地道:“自然。阿素同我便似亲姐妹一般。母亲,届时是再多送些压箱钱?还是多置办几样值钱一些的物事?”

    周夫人叹口气道:“小绿,咱们事后送了她房子,没想到,轮到,阿素……唉……这要是前年,哪里需计较,如今咱们落难,日日算计钱财,连阿素的妆赀也拿不出手了。”

    文箐听得亦忧伤不已。又想到陈管事说的这些地,也需花得三千多贯钞,想着帐上有钱,便道:“要不然,咱们把这买了来的一半地,便划到阿素姐的嫁妆里?或是再找上十来亩地,买来于她?”

    周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女儿,道:“我亦有此打算。没想到,咱母女俩都想到一块去了。再说,咱们在岳州,也是权且住上几年罢了,且等你们长大,还是需得到苏州认祖归宗才是。”说到后面一句,又想到女儿既要嫁给自家侄儿,儿子总不能流落在岳州,要不然便是这两姐弟,少了联系,没了照顾,岂不是更让人忧心牵挂?

    文箐觉得那是将来的事,眼前只能走一步一看一步,哪里还想甚么日后。她顺着周夫人的意,道:“母亲既然如此为阿素姐安排,我想她定是感激的。我这就去知会陈管事,让他写契时,其中一半的地,便直接落阿素的名就是了。”

    周夫人却道:“你也休得如此着急。这地还没定下来,且待陈管事把那地再细细打听好了,要写契时,再说此时。万一这地没买下来,你这冒冒失失地说了此事,岂不是自打耳光?你当家的人,办事定要沉稳些才是。”

    文箐被周夫人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不当这处,也觉得有些冒失了,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头认错。

    此章涉及明代土地知识甚多。

    一是关于地的分级;

    二是官员所拥有田产的免赋权限,级别不同,所免田地数量不一,甚至奴仆数量都有所要求。而去世的官员,其家属所免赋只能管三年。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留言,也可以查阅史料。这个本人收集挺全,只是不想再发出来,毕竟是小说,不好写得过深过多这类知识。抛砖引个玉先。

    三是涉及到田赋,此章只提一个头罢了。日后会有更多的。

    前传114 买地(二)

    文箐想当然地以为这地既然一个愿买,一个愿卖 ,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契,也不过两天功夫的事。可是等到真正办下来的时候,已是开春到处耕牛的季节了。这中间发生的事,不能一言尽之。

    那日同陈管事交待完毕,他自是去乡下同主家协商交易。只是过得三四日,归家却直摇头,对了文箐道:“小姐,这次这事只怕没办好……”

    文箐奇道:“难不成主家反悔不成?不卖 了?”

    陈管事道:“那倒不是。只是这地此前转过两次手,过两年便是正好十年一次的入册期。此前的赋税却因为田主来回更易,故此赋税一项一直都未缴赋……”

    文箐听得不清不楚,什么十年一次入册期?税赋不都是一年交一次吗?怎的能拖得这般久?

    原来明代的土地登记入鱼鳞册,正是十年统计更新一次,故而也是十年调查一次各块土地税赋缴纳情况。而此地中间几易其主,最早便是通过“飞名诡寄”等手段,使得赋税一下未曾交赋。渐至后来几个事主都发现该问题后,便都心着找下一任来接棒。眼瞅着十年入册期到了,这次的田主也着急出售。周家要是接了,便得将所有的税负承担过来。

    文箐道:“等等,陈伯,你说的那些个什么手段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管事便又进一步解释道:太祖时期,田地变更,都只能在一图境界内交易,跨图交易或者更换土都不是不容许的。可是实际生活中哪里能没有这样的需要?比如二都的张家娶了五都的李氏,三都刘氏嫁给了四都陈氏,嫁妆里要都有田地的话,便是连这个也不好满足。后来便有人钻空子,一都的人跑到十都去买地,买完地之后,只是仍寄名在十都的人手里。这样要是诚信一直在,挂在十都人手里的赋税一直会由一都人来缴纳,可这中间要是一都的人后来转手卖 于七都的人手里,七都的却不再缴纳赋税,导致土地早不在十都人手里,而十都人却欠下了不少赋税。

    文箐听得并懂不懂。陈管事此时也顾不得上了,总之就是一句,这地有赋税未缴清的问题,这还只是问题其一;其二则是请了个形家去看了地,那几十亩地风水并不好,不适宜盖房子。倒是看中了旁边另一块地,只是人家亦晓得有形家看了地,是个好地基,于是抬价为一亩需得千多贯钞。

    在文箐的意识里,她也是极少想到古代盖房是一定要请风水师相看地形的,要不然肯定是不动工的,自己倒是忽略这点。曾经还以为曾家大嫂是信迷信,如今看来却是家家户户都是必须遵守的。周家流年不利,自己总不能说:不用看风水了,想建便建吧。多少在心理上,大家住得很不舒服,日后免不了添堵,会有不少话题。所以花点儿,选个风水宝地,也是好的。“那千贯一亩,在岳州这地界贵吗?”

    陈管事道:“这也是我办事不小心,请形家看风水,没想到被那家人看到,幸好特地一再嘱咐了形家勿要露了口风,只是若人家有了觉察,也请个形家去看看,怕是涨到二千贯不止。”

    文箐听完,默默算了一笔帐,这笔花销太大了,出乎预算之外的。当家果真是苦差事,总是意外支出层出不穷,就是再多备用现金也难支。“那要是买了下来,这不到一亩的地,花得二千贯,再加上买砖请工匠,建上两进院子,这一些花销还不得近万贯了?便是一个小院子,只怕也得四五千贯钞还不止了。”

    陈管事见小姐发愁,道:“我听阿素她娘道,小姐若是在岳州买房安家的话,三间房的小院子,倒也只需得五千贯钞。如此下来,便在买的地旁,选个不凶的方位建个农舍,并不作住家用,只作围仓同农户雇工短住即可。”

    文箐想想,也只能如此。便道:“只是眼下岳州卖 房的实在少……看来咱们也只能再赁房子了,还得在曾家这里耗上一阵子了。唉……算了,这房子的事先不想,地的问题还是主要的。陈伯,那这个赋税有办法解决吗?”

    “这赋税未缴一事,也是得天回到城里我才打听到,还未曾与主家说些事。适才我托了人去衙门查了册子,只是这赋税咱们自是不能再缴的。”

    文箐想想若要真是自己去买,哪里晓得这样的事?只怕就是直接一个活活的“冤大头”,幸亏有陈管事这般办事得力的人,周家要缺了他,可是实实不行啊。在自叹倒霉之余,不免心里公了口气。“陈伯,这赋税一年得缴多少啊?”

    “岳州这里比苏州来说,要好得多,一亩上等地一季也不过二斗。”

    “难不成苏州比这里还贵很多不成?”文箐心想,不都说这是国税吗?难不成各地还不一样?

    “相较起来,不是高一点。苏浙等地,官田一亩则需得一石不止。”

    文箐听到这里,嘴巴张得大大的,惊疑地道:“怎的这般高?不是……可我听得,一亩也也不过收得两三石米,这岂不是要缴了一半了?”

    陈管事点点头道:“便是太祖建国时,便这般了。只有特例青田县,因诚意伯之故,才得以亩税几升罢了。除了灾荒免税的,这在全国也是最低的。”

    文箐听得他慢慢说些陈年旧事,没想到这赋税一事,扯到了开国之初太祖同张士诚的交战来了。朱元璋开国后,便记恨张士诚故里苏杭等地人氏昔年支持张氏,故此税赋极重,远高于全国他地。而青田县,则是太祖挂念刘伯温之故,才得以幸免不受如此重税。形容起来,这赋税真是此地因一人而千人居天上,彼地因一人而十万民众处于地底。

    陈管事最后又怕小姐忧心此事,只道是看打听结果,另外再找田主看知由单(也叫税由),或者找农来税票,看看到底积欠了多少,能追补回来不曾。再不济,或者卖 主不降价,大不了不买了。

    文箐听得头大,关于这一系列的知识,自己完全不懂,临时听的陈管事灌进来的知识,虽然也晓得个大概,但要串起来,一时半会儿想有个什么主意能对付过去,说真的,那真是高看自己了,自己不是神,哪里就全能得如此厉害?她心底有自知之明,只能放着此时,慢慢一步一步来。

    原本因为买地的高兴心情,一时受了沉重打击。想到周夫人对自己讲的,自己确实是沉稳不足,所幸身边还能有人为自己把关。要是自己突然孤身一人落在世上,独自一人在外闯荡,真能好好生存下去?也许早饿得皮包骨头,或者一不小心变碰到明代的哪个“雷”区,掩盖于黄土之下呢。这样想来,不免一时灰了心,没了斗志。

    怏怏地回了房。见到阿素正全神贯注地在绣一件抹胸。此女子先时还羞羞答答的,没想到祈家派了媒婆过来谈过婚约后,她如今倒是把这些嫁妆物事做得有板有眼地,眉眼之间也掩饰不了春意。

    文箐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明白她是何时看上了祈五郎的?想当初为个葡萄还埋怨人家是来蹭吃的,莫不是那时便是古人的一种含羞带嗔?想来这二人见面也只得一次两次啊,连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无,难不成古人真是“一见钟情”?这么讲求眼缘?

    唉,古代人的婚姻,看来容易满足啊。想自己,曾经可是听妈妈说这个道那个,真是挑来拣去,可惜最后挑中的人,她却无缘了,自己落到这里来了。

    阿素见小姐在那边长吁短叹,关切地问道:“小姐,这是为了何事发愁?”

    文箐不想给她喜悦的心情上添上一笔愁绪,心想陈管事都不多与陈妈说这事,陈妈也不与女儿讲这些烦心事,自己何必把不快乐的事讲出来,图增另一个人忧心。道:“唉呀,见你如今这一钱一线地缝这些个,不免挂念起阿静来了。想着想着,便想到豆子与黑漆了。也不知他们到哪里了?黑漆要是被他族人收为养子的话,是不是也有个娘疼,比在咱们家好些?”

    阿素被她这么一说,也想到了阿静的好,平日里做这个,只要有她在,自是热闹些。如今自己定了亲,下厨由阿姆来,自己只需照顾姨娘,成日里便只好摸些针线活,也不能跟着小姐随意笑闹了。婚约一定,便觉得不再如从前那般轻松了。想得甚多,只是这话亦说不得,只接着话题道:“黑漆是认祖归宗,这至少是件好事。他那房既然是族亲,因为要绝户,才收养了他,那便是过继,届时家里的财产便是由他来继承的。这同义子还是有所不同的,小姐无须为这个忧心叹气。”

    文箐道:“听你这么说来,这养子同继子还真不一般了?”

    阿素笑笑道:“那自然。养子再多,也不能同过继的宗氏子侄争家产的。他族亲是绝户,既然要过继了他。他又无生身父母在世,同那些个生父母而去给人家当过继子的又不同。想来定会把他当亲生儿子养的。”

    文箐听得这般复杂,心底又有事,也没了谈兴,只是顺口这么一说,打发时间与忧愁罢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一说,倒反而真正牵挂黑漆不已。自己好歹是二十多岁的心藏在这个小身子里,知晓未来的一些事,并且有一大家子人围着自己转,既没有打骂也无怨恼,如此多的关爱,同那孤苦伶仃的黑漆寄人篱下,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如此思考,有那个最惨的黑漆在那边作参照,文箐不由又有了些精神。比不得前世,但一定比黑漆幸福。人家都还要过日子,自己的日子也必然得接着过才是。土地一事,既有陈管事操劳,自己又何必忧心不已?成与不成,不如放开点儿心胸?

    于是,她冲阿素一展颜道:“是啊,是啊,我还真是多虑了。想来大家都会好的。不是?”说完,又调皮地冲阿素挤眉弄眼,道,“嗯,文简同姨娘学字也有些时辰了,该我找姨娘学琴的时候了。你也一同?还是继续你的嫁妆活计?”

    阿素被她取笑,半羞半恼地放下活计,便假装要去掐她。文箐一边逃一边笑:“我也是怕你在这里缝得久了,眼睛受不了。让你歇息片刻。要不然,祈家姐夫来迎娶时,到家里只怕是个鸡眼瞎……呵呵……姐姐,我错了……饶了我吧……”

    此章涉及到赋税,以及朱元璋时期的土地绑缚农民,造成农民完全基本不能流动,只能囿守该都图耕种。彼时异地购置田地的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总之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按了葫芦又起瓢。

    粗略提了一下明代时的大致亩产。另外,关于税赋,一年两次,分为夏税与秋税。所缴物事有所不同。

    至于赋税的缴纳,一般是类似于催缴单一样发一个易知由单也就是税由,完税的发农业税票。而土地官方面积,则是清丈归户单,除了证明土地所有权属与大小以外,也依此缴税。

    前传 115 地契

    文箐在自我安慰过后,想着好歹周家不象街头那些流浪汉,总还是有些钱在手头。自己只是被接二连三的事,给整得有些焦虑了。她这头把这事埋在心底,只静听必陈管事的消息。

    但是过两日得来的消息并不好,因为此事牵连极广,文箐想着现下周家可不想惹麻烦,去趟这趟浑水,道“既如此,那地还是算了吧。”

    如此折腾,倒是祈五郎那边说的地是个准定的,只是去一次也需得两日,在这种境况下,想着不过多一日罢了。因此前祈五郎言下之意是要是周家不便照管田地,祈家伯母可以农忙季节安排管事去帮忙照应。这亲事才定,周家便有求于人,总觉得不是那般滋味。周夫人同陈嫂都觉不妥,陈管事也迟疑不决。

    文箐被这田地给整得有些头大,道:“管它呢。既然都是结亲了,他们家说的话咱们当便宜话便是了,大不了花点儿再雇一个帮着看管地便是了。要再找,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都是七零八落的不至一亩两亩的散地,咱们又照应不过来。要依我看,便买了吧。这都开春了。”

    周夫人见自家女儿说得极为坚决,便让陈管事自己拿主意。

    陈管事也想到了开春了,要再去寻些地,只怕又拖个十来天,这地要翻耕,稻种要育苗,到时来不及了,反而误了一季收成。于是带了钱钞,同祈五郎去了一趟常德府。

    回来后,道地不错,那块风水亦好,以后亦可以建房子。交了定金,连旱地一同,买下了五十来亩,价格比岳州府每亩便宜二十来贯钞。

    “甚好只是到时办地契时,还请陈伯将地契分成两份,每份均分就成。母亲交待,另有用处。”

    陈管事本来还想问为何,只是小姐既然说是周夫人吩咐,便自是答允,再不多嘴。“届时定记得如此。只是地契还得明日我带了钱去将付后,才能办得下来。”

    文箐听得此事终于可以顺利收尾,心头松了一口气,递过去一张纸,道:“陈伯,帮我算算,是不是这么一笔帐?”

    陈管事接过去看完,如果此前觉得小姐拿主意是有夫人在后面撑着,可能得了夫人提醒与主意,但这会儿他只能说小瞧了自家小姐的能耐。

    众人说,难不成这纸里写的什么帐目不成?确实,这是一笔田地收支预算,上面清楚的明示:

    “人食口粮:大人一日二升,小儿一日一升,一家五口大三口小,一月需得四石米。一年下来便是五十石大米。

    产粮:水田一年亩按产五石稻,碾成大米为四石。现在买的二十亩水田,全部种稻,还余得三十石大米。

    旱地:种麦,种菜,油菜,养鸡。

    打算:故可将八亩种棉。在岳州或常德府亦可以纺棉绩布。

    所缺人手:棉农,纺棉女工。”

    陈管事激动地道:“小姐,这个是你算出来的?”

    文箐点头道:“那些个数字,我也只是听你们日常提及,只得做了一个粗略算法。也不知算得对不对。咱们家不象岳州府的人,不爱吃面。故此我想得旱地不如种麦,听得一年也至少能产三石不止。还能有大量麦秆,可以卖 。这样能省下水田可以多植棉。不过今年种棉,还要到处找人,只怕一时找不到。也就不用勉强,今年还是先种粮,看看咱们一年能产多少粮食,明年再安排。这样,也能一步一步来,稳妥些。”

    陈管事点头,认真地道:“小姐这安排极妥。至于小的细节,这个我拿去再好好合计后,回复小姐。”

    文箐得了他的认可,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真正是做了一次策划,而且还算成功。不过想着事还没成,还是不要大肆宣扬,便道:“正是。陈伯帮忙再瞧瞧。我有许多不懂,故此费尽了力也只能做到这般粗略程度。且先不要与母亲道来,要不丢丑了。”

    陈管事觉得小姐此时又恢复成小儿女害羞模样,不禁也觉得可乐。笑笑,便自行去安排了。

    等过了五日,陈管事再次回来,便道:“小姐,今次这事办得倒是极顺利。地契亦办了下来。且外头如今不少流浪的,急着找事做。我想着这工人小姐同夫人也不好叫过来挑,便自行选了几个雇农。如今买了些木头,让他们在地头上搭了草棚,又购置了些农具,这几日就让他们忙着翻耕呢。今年也不用给他们分粮,只需付得些工钱,给些吃食便行。从明年才需得按佃分租。”

    文箐这时也想起来,道:“唉呀,我竟然忘了,那日算的田地出产,这要是佃农,他们不也要按四六分嘛,只是这样一来,水田面积只怕也刚刚够啊。哪里还有地方种棉。”说完,又不好意思地道,“嘿,一时忘记了。先按陈伯这么安排吧。大不了今年收成好的话,明年再买些来便是了。”

    陈嫂在旁边亦跟着发笑,道:“这些事,莫说小姐,便是我,亦经常丢三落四,周到之处,只怕还不及小姐十之一二呢。”

    文箐得了陈嫂安慰,道:“陈妈你又哄我。”转头对陈管事道,“我想来,这帮工人要是给他们工钱,只怕不不如分给他们米呢。要是一个月给出一百贯钞,便是雇上五六个壮口,那可不得了,一下子半年的工钱就把手上的积攒花光了。看来,这种地也没有什么赚头啊。难怪母亲一早就道买田地以咱们现在的能力无需多买,原来是这个占着大笔钱啊。”

    陈管事道:“小姐勿要急。这些事我自是会料理。工人亦要不得一百贯钞,我已同他们讲好了。只是如果届时我再在城里贩布,少得在在那边找个小管事出来,还是需得每个月花点儿小钱便是了。”

    “是啊,是啊,咱们家幸亏有陈伯。陈伯你实在太英明了!”文箐忙送高帽。

    陈管事便是平素办事得利,得了周夫人肯定,也没有这么直白,这会儿一下子老脸有些微红,只是他面色并不白,倒是不大显。

    文箐对着陈嫂扬了扬红色的地契,道:“嗯,这个可是我们日后的口粮所在,我可得看清了。”

    其实那地契具体内容如下:

    “某都某里某人,为因购房筹钱,情愿将自己受分田一段,计税?亩。东西至某人田,南北至某处。托中引就某宅,三面言议,实值时价若干两,其人即日交足,其田听从买主掌管,召佃收祖。至造册之日,除割收户当差,不得刁蹬勒贴赎回等情。其田的系已分物业,与叔伯兄弟无干,亦不曾典挂外人财物不明等事。如有此情,卖 主承当,不干买主之事,所买所卖 皆是二家情愿,不得反悔。今欲有凭,立契存照。

    卖 主具名

    中人具名

    日期”

    文箐看着这上面“都、里”,不禁感慨,幸亏现在不是真正的开国时期,要不然田地都不许“跨都图”交易。上次听到陈管事提及这个,才晓得原来明代的最基层单位是“里”而不是后来的“村”,里老,里甲,便是最低的基层管理人员了。

    文箐问阿素:“我记得上次你不是说,我们在北京落的户籍,是坊吗?也就是说城里是按坊、厢来说?乡下是按都、里?那咱们在苏州的田地又如何?这一个都,一个里怎么算的啊?”

    阿素见小姐打破沙锅问到底,道:“小姐还记得这般清楚。只是咱们在苏州的地,却并不是在苏州厢区,而是在常熟县,仅就常熟且便分了十二都四百九十图,图下又分十甲,每甲均田三百三十七亩。至于小姐的说的里长啊,那亦是一百来户中选出十个里老,为首之人则是里长。在所有里长中,缴赋税粮最多的,便为粮长了。”

    文箐恍然大悟道:“哦。是这般啊。这下我心里也有数了。要不然下次去乡下看地,要是遇到里长,我还不晓得那是个什么老爷呢……”

    阿素扑哧笑出声来,小姐说得好似有真有那么一回事一般,道“你要是看着那乡下土财主,你便叫他一声员外就行了,他们哪里能称呼老爷的。”

    文箐吐吐舌头,心里想自己哪里晓得古代的一些称呼,总怕用错了。要是不经意里,突然对一个老人家按以前的习惯叫出一声什么“大爷”来,岂不是落下大笑话了。既来之,总得摸清这里面的一些道道才是。免得总踩雷,丢人现眼。

    地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的便是房子一事了。总不能老与曾家挤做一堆,虽说自家在后院开了门,但前院后院来来往往的,生活里便免不了磕磕碰碰,难免曾家的人不掺合进来。另外,文箐最主要的是觉得这样没了隐私,曾家大嫂是个好管闲事的,当家主母做久了,什么都想操心,常常在弟媳这里,也是一副主事人模样,甚至还常常挂及后院周家的事。比如周家居然睡炕,觉得当官的人家居然不睡床,有失礼仪;又道周家给阿素定亲,居然定的是一个落魄的做小生意的,而且还是个无父无母无亲生兄弟的人,却拒了自己介绍的人;周家居然还象北蛮子,岳州府的人都不吃的面食,周家居然能吃得香……总之,周家的事,曾家必然十分关注。

    虽然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关心,但对于周夫人来说亦不适应,自己生活每日被别人作话题嚼舌根,又怕关于周大人的一些事被他们打听到,所以听文箐道要买房,便也是着急着离开这里。

    只是买房不如买地,买地不合适了,可以换着种别的,房子,考量的因素太多了。所以倒也不是说想买就能买到的。

    陈管事却是眼下无力操心这房子的事,因为春耕忙上了,这第一年的收成,自是万分当心。所以日日便泡在常德乡下地里。连栓子都鲜少见到自家爹,偶尔回来一次,也是晚上到得家里,歇一晚,次日办得一些事,便又走了。

    文箐看着文简,心想他一下去离开两个小伙伴,如今只能跟着栓子一起玩,又因为全家担心同曾家孩子多在一起,会多一些口角,所以这两个男孩过得很是寂寞。文箐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文简本来胆小,要是再由一群女人抚养长大,将来那性子会不会绵软太多了,少了男子汉气慨了?

    唉,一件事忙完,总会有另一件事要操心。当家,真累……文箐感叹。

    116 周夫人离世

    文箐算的关于田地的一笔帐,虽然了了几笔,不过周夫人事后听得陈嫂说及此事,却是格外欣慰。又想女儿终究对苏州原来的产业不甚了解,哪里晓得棉花种植与纺织的事。便道:“这棉农一事,要是岳州实在不好找,你家大福也未尝种过地,不如你让他这两日写信于苏州,让他们派一两人过来便是了。”

    陈嫂应着“是”。

    周夫人想着陈管事最近忙得厉害,不由得也在口头上表示感激:“此事也幸亏有你家大福在,哪日我一走,有你们在,箐儿简儿都不会吃太多苦。只是你们跟着受累了。”

    陈嫂生怕周夫人提到死的事,也不知为何,周夫人的一直没有太大好转,能下地走几步已经算是万幸了,夜间每每咳嗽惊醒陈嫂,甚是不安。“夫人说哪里话。这还是夫人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教导。搁二十年前,可不是个傻子。不过,夫人,奴婢是真正挺感激你当时帮我选的他。跟夫人身边近三十年,便是有了依靠,何尝再吃过苦,受过累?如今大福所做都是份内之事,反正我们一家子对夫人老爷那是不变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想到当年你们成亲时,可不就是一个呆,一个傻,两人倒是凑成一对,也配。这么多年来,你们也活得快活就成。只是如今我这身子骨却让你累得也瘦了,大福如今里外都要忙乎。也幸得有祈五郎相助,阿素这门亲,也算是好的。”周夫人似乎越来越沉缅于抚今追昔。

    陈嫂感激地道:“这都是托夫人的福。”

    周夫人摆摆手道:“我今日找你说话,倒不是说这些。最近几日来,我夜里连连作梦,梦到三弟面有凄色,这让我心底不安。如今离苏州千里远,通个音信也得一个来月,便是有事要问其他兄长,也是无能为力。不知家中到底又有甚么事?你且留意,苏州那处要是有信,可不得再同你家小姐哄骗于我。”

    陈嫂想着上次因为公文之事而瞒了夫人,如今再次被她提及,心里实实过意不去,便道万不敢。

    周夫人说得几句,又没了精神。只是临睡前,仍然念念不忘让她同文箐说棉农的事。

    文箐听得陈嫂道原来沈家在苏州及湖州都有种植棉花,更有开设一两个作坊纺棉织布,想着这问题便也不是难事了。一时高兴。把手头上的钱盘算来算算去,买地及耕地各项支出花了近五千贯钞,如今手头还有一万来贯钞,可地里的产出却还得等上半年。这半年便是光吃食也得四五千贯钞,总得拿这笔钱生钱才是。她又不晓得如今岳州的行情,周夫人亦不同意她去上街了解这些个,陈管事如今忙得脚不着地的,这些事也只能拖着了。

    这一拖,便拖到了三月。陈管事稍微把地里的活计安排完,便又开始打听房源了事,倒也算是顺利,到了三月底,终于找到了一处房。价格倒是需得五千贯钞。文箐心想,买了这房子,也好,手里还能五千贯钞应急用。于是便也忙着搬家。

    新房子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带了一个很大院子,只是没有院墙,便是用竹篱笆围成而已民。离这边云溪码头较远,需得两个时辰车程不止,却是离岳阳楼那边近些,地理位置十分不错。陈管事怕家里一下子钱全掏完真如小姐所说,有个大急可就没法子筹钱了,同原来的房主又说了好一通好话,最后倒是先付了四千贯钞,还有一千贯钞约定到年底再付,息钱为一百贯。

    曾婶听得周家买了房,倒是二话没说,便让家里儿子帮着给周家帮忙。倒是曾家大嫂十分挽留,听得周家房子具体所在,便也打听。最后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回来便同陈嫂道:“唉呀,陈家娘子,不是我说啊,你那房子买的贵不说,只怕那房子不吉利啊。听得人道,那房子早几年亦曾赁给一户人家,只是那户人家却死了两个在那里,实实是凶屋啊。”

    这话让陈嫂又想到当日在归州的刘氏之言,虽然对房子算是“凶屋”有点介意,但是想过人家曾也对自家老爷这样评说,一时也没了好气,道:“曾家大嫂这是在咒我们吗?哪家房子不曾死过人?生老病死,总是有的。”

    曾家大嫂又说得几句那屋子如何不好,又道不如再在弟妹这后院住上些日子再找找房子。陈嫂却借口忙着要搬家,把她赶了出去。只是心里也存了一个大疙瘩。一等陈管事回来,忙着让他去道士先做了法事,再搬家。

    房子才搬完,陈管事又忙着乡下地头看育秧的事。

    文箐很是兴奋地巡视完院子,同陈嫂道:“适才察看,只有西边一处篱笆有些松动,需得再修修才是。”转头看着偌大的院子,道:“此处甚好。这么大空地,只是也浪费了。倒是也可以同曾家一般,开出一片空地来,养几盆花来。”

    陈嫂乐得看小姐如此欢喜,倒是栓子说了句很实际的话,道:“要同曾家一般,怎的不是种菜?我看种菜亦好,天天能吃新鲜的,也不用上街去买了。”

    文箐乐得捧腹大笑,冲阿素挤眉弄眼道:“唉呀,栓子哥比我还会划算,这要是日后交里经营,看来陈伯后继有人了。”

    陈嫂很是得意自己的儿子说得这般话,只是嘴里却道:“小姐,他也便只知道吃,哪里晓得小姐养花却是怡情养性的事。这不是那个甚么……牛吃牡丹吗?”

    陈嫂好不容易拽一句文,文箐自是不去笑话她。只是这既然动了心思,一整顿时收拾好家里,便说干就干。

    留着陈嫂在院子里翻一块地,准备在院里种几行菜。阿素亦坐在院子里,陪着姨娘聊天,周夫人睡在门前躺椅上,晒着太阳,听着文箐同栓子与文简背《论语》。这样的日子似乎十实安详宁静。

    此时,曾婶家的男人却陪了两人到得院门口,透过篱笆身院内指指点点。文箐抬头一看,怎么是李诚同上次沈家的刘四喜?再一看,刘四喜着了孝服?这……

    此时院子里的人也都看到了,陈嫂叫了一声:“李诚”便忙迎了上去,边走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家里怎么了?舅夫人那里?”

    刘四喜走到院子里,对着周夫人便跪下来磕头道:“姑奶奶……我家,我家爷……遇难了……”一边说,一边泣不成声。

    周夫人听得这句,显然是被雷轰了没醒过来,瞪着眼问道:“你说甚么?三弟如何了?你且细细说来……你这是为谁戴的孝?家里……”

    李诚在旁边扶了刘四喜,道:“夫人,三舅老爷没了……”

    周夫人这里仿佛才听明白,道:“你说谁?三舅老爷?三弟?怎么没了?咳……你们这是说的甚么?三弟不是下西洋,怎的……咳……”她自己一边说着一边咳着,等她亦明白自己嘴里的话的意思时,便突然晕厥过去了。

    陈嫂大叫一声:“夫人”险险扶不稳晕过去的夫人,又忙着叫阿素快过来帮忙。文箐一下子也慌了,也急忙跑过去帮忙,文简吓得大哭起来,一边叫着“母亲”一边也要赶过去,栓子忙拉住他,他仍然挣扎着。姨娘亦惊得立起来,手足无措,跟着后头,一边走一边嘴里念着:“怎会这般?怎会这般……”

    陈嫂冲李诚吼一声:“还愣在那里干甚么?快出门去找医生来啊?”

    李诚亦慌了手脚,新搬到的这处地方,他哪里晓得医生在哪里?此时曾家男人倒是拉了他一同出去了。刘四喜亦没想到如此,一副罪该万死状,瘫坐在那儿。

    周夫人没过多主,就醒来了,只是不停吐血。显然此次打击完全出乎所有人意外,她一脸死白,枯枝般的手抓了陈嫂道:“李诚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三弟没了?怎的没了?这要如何是好啊……呜呜……”

    陈嫂亦哭泣不已,阿素一边抹泪,一边忙着扶了姨娘坐下来。文箐哄着哭成一团的弟弟:“别哭了,你再哭,母亲哭得更伤心……母亲伤心了,你需得去哄着她开心才是,哪里还能再哭啼啼的让母亲担心?”她自己亦没意识到,自己说这番话时,亦在掉泪。

    等缓过劲来,众人才问刘四喜,这是甚么时候的事?刘四喜也从语无伦次地状态中缓过神来,一点一滴地同众人细说。原来是正月底,已有此消息了。当时沈家众人仍存疑,后来又有一人道是在吕宋附近见得沉船,虽不知到底是哪家,不过经由第一家的话,显然第二个船家的话是证实了有此事。

    且不说沈家所有人沉浸在悲伤中,可是当时下西洋是举债经营,一时沈氏本来赊欠货物的人家,闻讯皆赶来找沈家讨债。更有原来共筹货物,托沈家帮忙售卖 的人家,亦都赶来要债。

    沈家无奈,只得先是将所有田地都抵押了出去,可是铺子里的货也被这些人瓜分尽,债务仍然未曾清偿,只能把铺子转手,又把房子贱 价卖 了。一时便家财没了。沈三夫人亦是受此打击,卧病在床。李诚赶到的家的时候,正是债主们闹完的时候。

    周夫人一边听,一边咳,血却是不停地吐。如果说自家手足去世的打击沉重得无以复加,那么家财全没了,这是雪上加霜。周夫人这一病不起。医生来了,开了些药,只吩咐:“快点准备后事吧。这血是止不住了。”

    急得陈嫂跪下来给医生磕头,道:“请救救我家夫人,我来生作牛作马亦报答医生大恩大德。”

    医生唬得讨了诊费,连方子也不开了,便跑了。

    文箐亦不死心,又催着李诚去再找几个医生来,只是有医生也开了方子,摇头而去。想来,这也只是延几天的命罢了。

    周夫人亦知自己大事不妙,反而低声劝陈嫂道:“你们无需再费事了。我这几日来,已知后日无多。上年本来以为要去了,这些日子也算是赚得的。只是我这一走,却放心不下你们……咳……你们且听好了……”

    接着便是断断续续地交待后事。先是说,既然沈家已经没有家,此前的嫁妆铺子便再交由沈家打理,另外一个铺子是自己当初私房钱买下来的,原本是要给文箐的,如今却是不能了。便是三家铺子,三位舅爷家里各分得一个。

    听得李诚道苏州周府里亦为三舅爷沉船,想来曾经托付三舅爷售卖 的货物也没了,如此蒙受的损失只怕到时要算帐,也只能是自家这房吃亏了。加上此前因为老爷官非而卖 掉的北京的产业不是花费光了便是被人卷逃了,想来,苏州的周家家产,自己这一房是无望了。周夫人断断续续道:“大福,阿兰,如今小姐同少爷,还有姨娘只能拜托你们照顾了。当初我临时起意在岳州安家,谁料得,如今只怕真的只能在岳州住下去了。我与老爷的灵柩一事,你们少爷还小,便在此地找个地方葬了吧。”

    陈嫂哭道:“夫人,不要再说了。少爷和小姐定会风光再回苏州的。夫人,勿要担心……”

    陈管事只点头应允,道是自己一定竭尽全力。

    周夫人又对李诚道:“办完我的后事,你……还是回苏州侍疾吧。也休得多耽搁。”

    周夫人将待关于阿素的事:“可惜,阿素的喜酒我吃不上了。这喜事,且在百日内,办了吧。免得再为我守孝,又耽搁三年……到时,五郎乐意,只怕祈家伯母……也不乐意了……只是没料到事情这般……仓促,只能办得简单些了……”

    最后只招呼着文箐同文简上去。先是仔细仔细地摸了文简头,几句交待后,便让陈管事抱了哭闹的文简上去。独独留下文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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