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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32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二郎三郎便住到了周家腾出来的房里。

    这住得近了,曾家长房里的人自然眼瞅着周家的人如何过日子,难免心里不嘀咕,不比较。比如晓得周家一天居然三顿不止,而且每日至少四个菜,再观自己在三房这里呆着,却是一天才两三个菜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周家人会做菜,便是简单一个菜也能在那个小厨房里炒出花样来。不止一次,阿素她们在做饭时,便有曾家女人上来围观,本来厨房就小,再多来几个人,便周转不开来,阿素好不烦恼。暗地里同阿静道:曾家长房住在乡下,却怎的都这般厚脸皮,不识趣。每每不想与她们聊天时,可她们却一个个兴致极高,暗示几次自己有事不能搭理,可人家听不明白,这真正是摆不脱的牛皮糖一般。

    既然同在一个院子里,时日一长,曾家长房的媳妇们一方面认为周家生活奢侈,另一方又私下里认为三房婶婶同堂妯娌待自己有亏,要不然怎的做出来的饭菜那般难吃?尤其是曾家三娘子便同王氏干上了一架,每天见面便要吵上一回,闹得曾家大嫂也头痛。最后没法子,长房与三房分开来吃,各做各的。

    曾婶大舒一口气,心想终于可以不用这么侍候长房的一干人等了。只是他们分开来做,周家厨房便也免不了被曾家长房“借用”一下,两下……

    阿素这边看曾家的热闹,可是无意中,感觉自家柴房的炭锐减得厉害,有所疑心,但没有证据,也不好说,毕竟柴房不好上锁,便暗自做了个记号。可是待几日后,发现确实不是自家取的,可也不好去曾家房里看看,炭又没做什么记号。。

    最让人郁闷的是到了正月十五,杀的一只鸡,连翅根算是四个“鸡腿”了,一般其他几个小孩都是不吃,让于少爷吃,可是邪门的是:上午放的鸡,到得晚上上桌的时候,居然少了一个。阿素把家中男孩盘查了一遍,谁都说自己未曾偷食。陈嫂见她盘问这些小事,开始以为是狗 或者哪里的猫进了厨房给偷吃了。

    可是紧接着,阿素发现自家的米酒也就少爷小姐吃得一点儿,怎的突然就少了大半?又盘查了一遍,自家孩子都极守规矩,只能怀疑到曾家人头上。阿素便也生气地又将炭火的事说出来,陈嫂便也听了个明白,只看向曾家人所住的房子,摆摆手让阿素万万不要声张,这没证据的事,一旦说出来,那这还怎么住下去啊?毕竟现在住的是曾家人的房子,总得留几分薄面与他家。

    文箐听阿素着恼地说这些小事,觉得也太鸡零狗 碎了些,可是没现场逮着,也不能让拿人家怎办,这事连说都说不出口。让她去找曾婶二媳妇王氏打听一下曾家几个媳妇是不是都好贪便宜。结果王氏那边还真说出来个事,道是曾家的二娘子便是这个毛病,以前也是,一不注意就来自家便顺手牵羊一些小物件。阿素道:“莫不是咱们厨房还要上锁不成?”

    陈嫂虽然很嫌恶曾家长房的人,可这事还真是不能摊开来说,便道:炭火便全部往卧房里搬,至于木柴,只能打成捆,在上面写张纸,明示哪天取的多少。这样曾家人看着周家人过日子也是有数的,他们也不好再下手。

    至于厨房,曾家人做饭挤做一堆,自是不便,也不能锁,只能将这些白糖啊,料米酒啊,等等全都搬到房里去,不放在外面了。外面挂着的都是能数得数出来的。

    栓子被姐姐盘查,觉得自己受了冤枉,便有心想洗清这事。带了豆子与黑漆,不声不响地经常没事就偷偷地盯着厨房几眼。终于有天被他发现曾家长房二娘子进了厨房,便“噌”地告诉了阿嫂。

    陈嫂听得,二话不说,放下手头的事,便跑了过去,见曾家正在翻柜子里的物事,计上心来,在门外大声喊道:“唉呀呀,厨房里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边喊一边推开门,捂着胸口对着里面的人道:“唉呀,吓我一跳,这不是曾家二娘子嘛?适才我见厨房门开了条缝,还以为哪来只野狗 呢?毕竟最近厨房哪里丢这丢那的,以为是哪里的野猫来偷食呢,正让我家男人到处查看哪里有洞呢。原来是你啊。这都不是做饭的时辰,你也在这忙啊?”

    曾家二娘子被她发现,虽然也没拿了什么物事,自是心虚,脸色发红,但听到被骂做野狗 ,有些上气,可是这话又接不得,只是讪讪地道:“是啊,只是我家孩子饿了,便想借你家厨房一用。没想到让婶子误会了。”

    可是陈嫂的话,却惊动了后院的人,都跑到厨房门口来看发生什么事了。阿素装模作样问道:“娘,野猫在哪呢?最近老到咱家厨房来闹,逮住了剥了它的皮才是!”

    陈嫂骂她道:“休得胡言。这是曾家二娘子呢,可不是外面的野猫。”

    阿素忙作赔礼,道:“唉呀,曾家二娘子的皮自是剥不得的。我错了,给二娘子赔个不是。”

    这母女俩唱作俱佳,把个曾家二娘了羞得满脸通红,真正是咬碎了牙往肚里吞。嘴里只道:“没有野猫啊,我只在厨房想忙点吃的给我家馋嘴孩子。”

    可是阿素不放过她,见她身边放着食盒,便要去取了打开来看,道:“我既错了,光嘴上说赔礼实是过意不去,不如我来给帮二娘子一起给你家小郎做些吃的?”

    曾家二娘子自是紧张,食盒是用来装周家物事的,这要打开来,自家并没放食材呢,便要走过去,伸开来双手来,客气道:“无事,无事,我家都是粗人,吃的自不如你们家的o精细,我自己来。”

    陈嫂在一旁拉住她道:“你看我家女儿不懂事,既然她认个错,你便原谅她罢。且让她做来,也算是她的心意。”一边朝阿素作眼色。

    曾家二娘子急得不成,便向门口自家三弟妹求助,奈何三娘子同她最近也因为小孩有些口角,素日里也闲她贪便宜,开始时自是看热闹,怕把自己扯进去。此时虽然是相帮,毕竟都是曾家人,曾家的丑事也不说在外人面前说来,只是奈何周家小姐却站在门正中间,她也过去不得。

    阿素得了机会,打开食盒却发现果然没食材,便把盖子重重地往厨案上一放,道:“曾家二娘子这是准备做什么菜式啊?我想帮你做,可是没有食材啊。”

    文箐装做一脸天真样,一边冲曾家三娘子笑,一边似是无意地叹道:“唉呀,我见书上写的那个什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唉呀了不得啊,曾家二娘子不会是神仙下凡啊,这不拿材料便能做出吃食来,也真是了得啊。”

    曾家二娘子听得这话,血便上冲头脑,满脸涨得红一阵白一阵,一时想不到说什么话才好。

    陈嫂放开她,扭身对文箐道:“小姐你真是会说笑。我看曾家二娘子是一时着急,便忘了食材吧。”

    曾家二娘子得了这个台阶,忙顺着爬下来:“是啊,是啊。适才只着急,这头便记不得事,忘了,忘了。”说完,便急着去把食盒给盖上,好象那是一块遮羞布一般。

    栓子在门外道:“哎,原来不是外头的野猫偷吃啊。还以为这次抓住了偷吃的,要不然我和豆子还被我娘当成偷吃了呢。”

    文箐冲他笑道:“是啊,不过这厨房还是得看紧些好。虽然曾家嫂子们一时不便,也常要借用咱们的厨房,可是一定要记得离开时,关好门窗才是,要不然谁个会天天守在这里逮猫狗 啊,要不然用完厨房挂上锁?”

    曾家三娘子觉得这会儿丢人万分,十分赧颜,忙托口有事走了。她这才走,曾婶家的王氏过来道:“听说你们逮到了偷吃的野猫呢?在哪呢?在哪呢?”一边说着,一边凑了个头到厨房门口看热闹。

    曾家二娘子恨恨地看看堂妯娌,没想到今日栽了个大跟头。

    陈嫂走出来道:“唉呀,看错了。适才差点儿把你们家二娘子当野猫了。阿素,快给二娘子取点吃的,算是赔个礼。下回可不要疏忽了。这野猫没逮到,还得守好厨房才是。”

    曾家二娘子哪里肯接,只提了食盒,低头便匆匆往外走。阿素冲她背影喊道:“唉呀,二嫂子,别急着回去取食材啊。要不,我待会儿将吃食给你家小郎送过去?”

    文箐觉得阿素真是被这事憋坏了,平时不坏的人,这会子真是一张嘴极损人。

    前传108 文简漏口风

    对于文箐来说,这事开始是有些愤怒的,只是听得曾婶来替侄媳道歉时,谈到一般人家过日子如何艰辛之后,便也沉默了。

    而此事对于栓子来说,则是一个自己做了一件大人没做到的事,觉得雪了耻,自己再不用受母亲与姐姐的盘查了,最主要是觉得自己小大人了,能保护好周家的财产了。于是,越发的象一个孩子王。

    曾家大嫂觉得媳妇丢了自家的脸,把曾家二娘子狠狠地骂了一顿,扬言要是再死性不改,便要休了她去。

    这话也不知到底是如何一个过程传到周家人耳里了,文箐后来想起来,便只能猜测是由王氏闲话家常说起的。但在大人知道了,也只是想着便是家姑的一种威胁话语而已,但是在孩子耳里,听来却不是这般。至少,在小小的文简耳朵里听来,却是有些惶恐。

    初始,他并不知道什么是“休妻”,不过问了栓子后,便知道是要让曾家二娘子离开曾家,要真休了的话,便是不能住一起了。文简听了郁郁不乐,于是又问是不是同“离婚”一样?栓子哪里知道这个事,自是答不出来。

    文简毕竟年幼,是个有心事还不懂得控制的人,这样,去给周夫人请晚安时,亦带了这情绪。

    周夫人见他不高兴,便问他何事。

    文简却不讲,只低头道要去问自家姐姐。文箐彼时也是一个不注意,着了凉,正发着烧躺自个床上呢。

    周夫人心想这孩子待他再亲,却是同自个儿姐姐更亲,。便多少有些想法。心里暗叹血脉之亲果然不假,只是仍然好奇他有何时只能同文箐说,却不同自己讲的,以前也不曾这样。莫非在外头听到什么传言了?便有心追问道:“母亲问不得么?你姐现在可是正迷糊的时候,她要是答不上来,到时也定是得母亲告诉你。”

    文简见此时陈嫂正好端了东西出门,这才道:“陈伯说不让我同母亲讲此事。”

    周夫人更生好奇,心想陈大福在周家这么多年,向来是为自己着想的,应该不会生反骨才是。只是患难见真情,难不成这次回苏州周府又发生什么事,才有了别样想法?又想到上次陈管事好似是无意中问自己是不是打算在岳州这地界置产,就更生纳闷了。

    文简见周夫人脸色沉重,又没让自己走,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当是母亲生自己的气,立时也不再敢说话。直到听到母亲再次问自己:“你同母亲说说,你陈伯有何事要瞒着母亲了?”

    文简老实地小声道:“母亲,姨娘会离开我们吗?”

    周夫人一愣,这么小的孩子如今经历得多了事,也懂得这些了?难不成真是有什么事自己不知道的?自己对徐姨娘并没有半点苛责,如今又没了老爷,此话从何谈起?可仔细看自家儿子,却是很担心自己的回答的样子,忙肯定地道:“自是不会离开咱们!姨娘还得等箐儿长大,将来好享福呢。”顿了一顿,又问道:“简儿,你从哪里听到姨娘的事?”

    文简小小年纪,却知道生母是姨娘,如今姨娘生病,自是舍不得她离开自己。此时听得周夫人告诉自己不会后,似是松了口气,道:“小狗 死的时候……三叔家的大哥说的姨娘以后不算咱们周家的人了。我……我后来问陈伯,陈伯又说不是,还不让我回来说……我……”

    周夫人听文简这些无头脑的话,却是十分肯定苏州发生了些事,而这事陈大福肯定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真的同姨娘有关?可是老太爷早就接受了姨娘,应该不是老太爷说的要赶走姨娘,难不成是小孩子打闹时说的?

    她心潮翻滚,咳了几下,文简平时见姐姐一般都是给母亲端水,现下姐姐不在,有样学样,便自己也爬上炕来,端了炕几上的水。小手第一次端,却也算是四平八稳,递于周夫人。

    周夫人见得他这般小也如此懂事,深感孩子是一天天长大,总有一天会知道所有的一切事,现在却也懂得孝敬,适才不平静的心,顿时又稍觉安慰。接了过去,却只是摸了一下他的头,道:“好儿子,母亲没白养你。快去玩吧。”

    正好陈嫂端了汤药进来,见少爷正从炕上爬下来,笑道:“少爷可仔细脚下啊,等陈妈来抱你下来。”

    文简已趴着跳了下来,道:“我自己行的。”可是并没了离开,接下来一句便是:“母亲,那大哥为何要捉弄我?他说姨娘是朝廷给判离的,我问他,他便象休妻一般。适才我问栓子哥,他亦不晓得。母亲,是么?”

    周夫人才平息了气息,听得这话,似是一个炸雷,落在了身边,把耳朵给炸聋了,眼炸瞎了。脸色乍然如死灰,身子发僵,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只看着文简急急地道:“你说的是‘判离’?你大哥说甚么了?”

    文简从来没见母亲这般厉害的神色,被周夫人一脸严肃的样子给吓得,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便吞吞吐吐地道:“我……我……”

    陈嫂却是清楚地听得少爷方才的话,心道:天要亡我!关于姨娘的事,众人都瞒着夫人,只想着等夫人身体好了些,回了苏州再说此事。没想到千防万防,甚至以前同小绿还是刘娘子都作过交待,没从她们嘴里漏出来这事,却是被自家少爷隔了这么久,把事给捅了出来。这下子……

    她忙着要把少爷送了出去,免得继续问下去,少爷把甚至事都说出来,到时夫人……

    可是一转身,却见周夫人早咳作一团,忙掏了帕子给夫人擦拭,却发现最近不吐血的症状方减,今日猛增。便吓得手哆嗦,忙对着少爷道:“少爷,快去找人请医生来。”

    文简早被周夫人吐血状吓得脚哆嗦,忙跑到隔壁去找姐姐同姨娘去。

    周夫人却一把拽住陈嫂,咳得断断续续地问道:“阿兰,你……咳咳……你可有事……咳咳……瞒着我?”

    陈嫂还要强作掩饰道:“夫人,真的无事。”

    周夫人只摇头道:“阿兰,你我……咳……相处多年,咳咳……我还不知你吗?”只死死地盯着她候着答案。

    陈嫂这时也知这事是瞒不过周夫人了,便立马跪了下来道:“夫人勿急。我,我也是担心夫人,彼时夫人病在床上,就是晓得了,也……”

    这时,阿素听得文简急急地喊着要找医生,以为夫人这边发生大事了,已经掀帘过来,见得母亲跪下说姨娘的事,便暗想,完了,小姐说的瞒一时,这一时只怕到止为止了。

    陈嫂正说到公文上姨娘被判离的事,见女儿进来,便斥道:“还傻站着做甚么?快让你爹去请医生来!”

    阿素心里一慌,便答应着往外走。

    周夫人却叫住她,只是面朝陈嫂道:“也不用叫医生来了……我的病就是……这般了……一时死不了……可是好的话,也难……延命了……”

    周夫人这话,带点儿赌气,可是更多的是灰心,没了斗志,似乎一下子,精力被抽光了。

    陈嫂听得心里大恸,这本来是好好的日子,突然又发生这样的事,岂不是折腾人吗?

    文箐因为前日里有些伤寒,怕传染给了周夫人,这两日请安便减少了。此时在隔壁盘问得文简说到刚才发生的事,一时也急了,不由得怪了弟弟一句:“不是说好了要瞒着母亲,不要说这事吗?你这次真是漏口见了。你这个……”后面的话看着弟弟犯错误低头认罪的样子,一伸手,发现他满脸是泪,只觉这孩子也真不容易。他哪里懂得,瞒了这么久也实属不易了,自己这也是迁怒。后面责备话再也讲不下去,只得哄他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姐姐也错了,不该这般说你……”

    可文简的泪却如大雨中的屋檐水,滴落不停,一时也止不下来,哭道:“姐姐,我怕……我怕……”

    他怕什么呢?无非是怕姨娘离开自己了,怕母亲一生气吐那么多血,没了母亲,没了姨娘……

    文箐想着想着,一时又感伤起来,跟着他掉眼泪。听到门外阿素的声音,便十分担心周夫人的身体,只得起来拉了文简去给周夫人赔罪。

    等她过去时,周夫人已晓得全部的事了,包括公文中提到的另外的一些事,是文箐从小绿嘴里得不到的。陈嫂仍是请罪模样,正在自责不已。一见小姐进来,便如得了救星一般。

    文箐这回亦是老老实实跪在炕前的毡子上,同陈嫂所言一模一样,道是当时见母亲身体十分不好,所以不想给母亲新增负担。

    周夫人看她一眼,只觉得女儿当家了,可是又突然她一当家便离自己远了……如今是合着所有的人瞒了自己这一件事,日后呢?自己这一病还不定什么时候,自是管不了家中事,姨娘的神智越发好起来了……自己想着教养了她这么长时间,说不定日后真见着他们亲生母子疼爱过于自己,那时……一时想法纷至沓来……

    前传109 心底之事(谈心)

    如果说老太爷病逝,周夫人小绿一行到达前已有准备所以打击看来不重的话,那么关于公文早就下达,而且是直接传至苏州周府的,这事用个词来形容,却是比“雪上加霜”还要厉害。

    不能不说从周大人被讦告开始,已经有过想法可能姨娘会被如此对待,但彼时周大人尚在世。后来他一去世,姨娘疯了,说不清周夫人当时是悲伤过度,或者操持不过不,忘了此事,还是说周大人的死让她亦害怕不愿再多想此事。

    到底是哪种情况,文箐不知。不过此时瞒着周夫人同姨娘,却是她当时提出的主意,如今事发了,她一时也没了辙,只能听天由命。家看来是她在当,可实际上还是周夫人说了算,只能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再作商量。

    而另一个事者,徐姨娘,文箐不知如何同她开口。文简跑到自己房里来说此事,幸亏姨娘在给文简他们屋里,教黑漆他们写字,要不然……

    文箐越想越头大。心里也格外不安。

    陈嫂服侍周夫人躺下,想着要不是少爷同栓子说什么“休妻”“离婚”的话题,哪里有这桩意外发生?便狠狠地揪了自家儿子好一顿数落。栓子喊冤:“又不是我说的。自是曾家娃儿同少爷说话提及的,我……”

    陈管事见妻子管教儿子,不好插嘴,心想这事少爷在苏州问过自己,那时自己以为少爷不懂事随口一句,没想到却是个记心这般好的。当时要是回答了,只怕也就没今天这件事了。

    陈嫂教训完自家儿子,便同自家男人埋怨:“你说,这事谁想到少爷隔了这般久,还记挂这件事?”并没等陈管事接话,又叹道,“唉……少爷这次……想来姨娘还是他生母,他不记挂这事也难……”

    陈管事张了张嘴,也不好与妻子说实话,只闷头不接话茬。直到陈嫂问道:“你说,这次大雪曾家的房子塌了,你上次提到老房子,会不会亦会塌了?”

    曾家长房的屋子塌了,当时陈管事还同她提及周家在乡下的老房子,老管家住在那,他还曾带了少爷去看过,担心万一分家时周夫人同少爷都在岳州的话,到时苏州不能分得一样,便动了心思。让老管家只将他住的三间房子修缮了,特意拆东墙补西墙,把另外几间房子干脆弄得破破败败的。这样让三房四房看不上,兴许能让少爷得了那块宅基地也好,到时回了苏州也有个安身之处。只是这事却没同夫人或者小姐提及一句,就怕自己这用心不良,虽然也是为了少爷小姐着想,但想到这毕竟不光彩,怕说出来让人有了芥蒂。

    此时妻子提了这话,便回了一句:“兴许吧。”也没了谈话兴致。

    可是陈嫂却思想活泛起来,同周夫人一样,亦想到上次他提过在岳州置产的事,便怀疑起来,紧张地着问道:“你说,你上次同夫人提什么置产的事,是不是有别的想法了?”又紧接着一句,“你是料定了姨娘的事一说出来,夫人可能就不回去了……这……”

    陈大福看自家妻子一眼,唉,真是睡过同一张床的人,有事也瞒不过她。便点了点头,没好气地道:“那也得看夫人打算……”

    陈嫂便絮絮叨叨地同他说到苏州以前日子,又嫌岳州不如苏州繁华,在这里置产的话不如苏州,就是北京也不如。末了,又道:“唉,可是在这里只怕真要呆长了……也不知何时能返苏州了……我们还好些,李诚他们一家只怕……”

    陈管事闷头不吭声,对于妻子说的这些事,不是不曾想过,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周夫人受了这次打击,虽说次日起来,面色便如平日相较起来无明显异常,可是敏感的文箐还是觉察出来,有些不同。

    过了三日,周夫人叫她拿了帐本过去,道是让她念念最近几个月的帐。晓得帐面上的有多少钱后,吩咐陈嫂把贩布的钱钞单独备出来,又叫来陈管事,道:“如今春节既过,大雪再下,只怕也少些了。你上回提到的置产一事,不如就找找吧。只是既要吃穿,自是离不开田地,便先打听一下田地的事。至于房子,只怕钱是不够的,先还是赁吧。”

    陈管事见她未曾明说是否日后将在岳州置产,不过看来这第一步迈出了,只怕苏州一年半载是回不去了。便忙着出去找牙人了。

    周夫人一边让陈管事去置产,另一边却是拉了陈嫂,道:“春节,祈五郎来拜年,我听说了。我见他似是对阿素有意,你同我也略讲过一两句,彼时我未曾同意,也是想着别远嫁他乡,到时你们母女倒只怕见一面都难。如今思来想去,儿女,都是要长大的。大了,成了家,嫁了人,自是不由爹娘了。嫁的近也好远也好,只要夫家待她好便是了。你让李诚再试探试探他,看他意下究竟如何一个打算。只是,此我见你家大福对他人品还是赞赏的,要真成了一家人,也是好事……”

    说到后面,已经是语重心长了。陈嫂听得只连连点头,半点不敢违抗周夫人的意。可是她出门之时,周夫人又叫住她,道了句:“有日我听得箐儿同阿素姐俩谈话,没想到说的便是闺房之事。阿素的婚事,虽是父母作主,不过你,也问她一句,可否愿意。要不乐意,咱们再找。”

    陈嫂也明白夫人说的话是指哪桩,那次是因为小绿嫁人的事,结果自家女儿同小姐在那谈日后成亲的事,自己同夫人在门外却是听得明白,当时自己亦吃惊小姐那般年纪,说的却是:“……选夫婿,那也是女人同男人过一辈子的事,总得自己乐意才是。要不然生拉成一对,捆绑到一处,过不得日子,岂不是两个人都受罪?若是女人,退到夫家,本来就是外人一个,再同夫君相处不来,那在夫家还如何呆得下去?”

    正是这番话,才让周夫人当时动了退亲的心思,担心万一自家侄子要是并不十分乐意娶,而自家女儿也不乐意嫁给对方,可如何是好?这话在周夫人心里生了根,如今到得阿素这一头来,便又想起了女儿的话,再想到自己一生,觉得十分在理。

    且不说这边陈嫂如何安慰周夫人,单说周家要在岳州置产这事,周家所有的人便在下午晓得了这事。

    阿素正同文箐在厨房小声说这事呢,却听到外面豆子道:“小姐,小姐!我娘让你来请您快去劝劝姨娘……”

    文箐一愕,姨娘最近发病的时间并不多是两天才一次,这明显是好了。莫不是今晚又发作了?道:“何事?姨娘不适了?”

    豆子摇头道:“适才黑漆儿同少爷在屋里玩,姨娘来了。后来……后来也不知说甚么了,就是姨娘问黑漆一些话,然后……反正我也不晓得……”

    文箐心想糟了,这只怕又是横生枝节了。只得让阿素别操心,且先忙晚饭,自己去瞧瞧。才踏进门,便听得里间姨娘在哭泣。忙进去,瞧到的并不是姨娘发疯症状,反而是阿静手足无措的正试图安慰姨娘。“阿静,姨娘这是怎的了?”

    阿静一见小姐,仿佛见了活菩萨一般,忙道:“小姐,姨娘晓得了……非要收拾行礼……”

    姨娘这时亦望着自己女儿,象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问道:“箐儿,简儿他说的可是真的?姨娘要怎么活啊?没了老爷,再离了你们,我……我在这里亦连累你们,我……”

    文箐听得这样,头痛不已。本来发烧过后,身体没复元,这会儿事情都赶一块儿了,周夫人那边还没完全搞定,病情加重,这边姨娘又闹腾上了,真是不安生。“姨娘,你难道舍得离开我和弟弟?母亲都不回苏州了,便是为了咱们一家能在一起。你这要收拾行礼,离开我们你能到哪里去?岂不是负了母亲的心意?”

    阿静忙点头道:“正是。小姐都晓得这个。姨娘你要这样,岂不是拂了夫人的心意,伤了夫人与小姐的心,便是离了少爷,你又哪里放得下?夫人都发话要在岳州买地了,自是不想回苏州听闲话……”

    文箐打断她道:“姨娘,你且别伤心了。这事既这样,眼下又改不得。只要咱们不回苏州,便当作不知此事就得。如今咱们既是一家人,自是住一起,吃一起,日子一起过。谁也分开不得咱们。”

    姨娘听得女儿的话,却是越发的伤心,哭得更是厉害。把隔壁的周夫人同陈嫂都惊动了。陈嫂过来劝道:“姨娘,你如今这般伤心,岂不知夫人更是伤心。夫人这么多年对你可一直是姐妹相待,半点儿不敢让你受委屈。你要这般离去,岂对得起夫人的心意?夫人特特让我带句话来给你:当日老爷既然迎了你,不是没想过这些事。你既进了周家门,自是周家的人。实在不行,咱们同儿女只要在一块,不回苏州就是了。关起来门,自是不必理会那什么文书。”

    姨娘听得她好一阵劝,哭劲也下去了,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双目发红,道:“我……我这就过去见夫人……”

    结果到了周夫人床边,二人对坐,尽是无语凝噎。陈嫂同阿静二人,一人借口去换壶热水过来,另一个则道回房取件披风来,相继离去。

    周夫人擦了一下泪,开口道:“这些年,我误了你。若是我早日离去,箐儿也自是于你处承欢。虽说当时不得已,把她放我身边,让我也得了有儿女的欢乐。我这一生自是感激你。这个位置,当年老太爷之意,没让你来坐,我也有愧。只是那时我亦拖着,一方面是我舍不得箐儿,另一方面变是总想着还你清白之身后,也好体面办这事。谁料到……”

    周夫人说的这些话,自是缘于自己生不出儿女,却占着正室之外,当年求去之心亦有过,奈何老太爷不同意,道是虽然朝廷有律令“四十不出可休离”,但是她是老夫人所选之儿媳,戴过丧尽过孝,坚决不能休,更不能让位于姨娘。再加上姨娘既然不能认祖归宗,此事只能拖着。没想到一拖,拖到最后仍然是不了了之,如今公文下来,却是判离。周夫人想想,心里苦笑:老爷都同大家“死别”了,如今还让姨娘同老爷来场“生离”,又算哪桩呢?

    徐姨娘亦悲伤,千错万错,既不是老爷的错,更不是夫人的错,错的唯有自己的命。要不是夫人做正室,换做他人,只怕日子更是煎熬。此时听得夫人这番话,只怕自己伤着了夫人的心了。急着道:“夫人……”

    周夫人却咳了一下,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接着道:“如今既然老爷都去了,判离又如何?人都不在了,早就算是离了。你孤身一人,又能到哪里去?你要这一走,只怕我背后安生不得,还不是会被人指着戳着脊梁骨,说我容不得人?这要老爷晓得我不能顾你周全,我x后有何颜面去见老爷……你且别急,听我把话讲完。你真要走,看来文箐同文简也得跟着走了……只是苦是他们二人舍不得你我二人中取舍一人,岂不是伤了他们的心?”

    徐姨娘觉得自己只注重自己的一点小心,只觉心伤,哪里会想过夫人的处境亦是万分艰难,此是周夫人的一番,让她更是无地自容了,自己总是不如夫人,实是难以为正室。想老爷被人讦告的时候,自己不是没想过要离开,那时老爷道:“此时我定要争上一争,要保体你我才是。不能给你夫人身份,我已有愧,你要再离了我,叫我如何自处?”后来沉船,也想离开过,可是老爷病中,哪里离得了?如今听得公文都下来了,她是认为自己是个累赘,自是想着要离去才是,这样周夫人也好带了儿女返家。

    周夫人见她已动摇了走的念头,又接着道:“你要真让他们留我身边,我这身子是保不齐哪天就走了……箐儿简儿都大了,慢慢晓事了。你要此时离开,到时又让他们如何想?有你在他们身边,便是我真下去见老爷,我也安心,也能对老爷说得一两句,要不然,我也……你且答应我,这离开的想法万万要不得,只要在岳州,便不用多想,先一同在岳州住下来罢。”

    徐姨娘这时泣不成声,这时也只有点头应允的话。周夫人见她应允了,方才松了口气,却是一阵咳,觉得嗓子里有物事上涌,堵得慌,忙抬手紧紧地用手帕捂住嘴……

    前传110 筹划

    周夫人同姨娘的谈话过后,姨娘是不走了。只是,从此之后,姨娘却是真正的足不出户了,院门更是没迈出过,甚至连曾家的人都极少能见得她的身影。不过,在心底里总是唯恐这样与儿女相处的日子不知道哪天就没了,于是越发地珍惜起来。

    又因同文箐住得是里外间,所以相处时间也多了,文箐却觉得她无时无刻不盯着自己同文简,这哪里成?自己干任何事都有人盯着,同阿素也说不得悄悄话,这种“紧迫盯人”的感觉让她也坐立不起来,奈何她又病着,一不小心又再疯得厉害可如何是好?对着周夫人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对着姨娘,她却是个话不多的人,于是文箐说起话来更是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周就让她伤心了。这样下来,真正是辛苦不已。奈何又不能放任她不管,否则她再要不说话,只怕真正会“自闭”起来,真是害怕时日一长,她会想不开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这事伤脑筋,却不是一时能解决得了的,只能慢慢开导才行。再加上文箐现在正同陈管事他们算帐,筹划着如何置产,准备花费多少。看看帐面上,加上贩布的钱钞,却是几万贯,只是贩布的钱是动不得的,还得把布的成本钱返给苏州铺子才是。于是,算来算去,这帐面上也只有一万来贯钞。这还得多亏陈管事运的布,要不然只怕也就不到一万贯钞了。

    彼时,棉布在宣宗时期,正是刚刚开始生产没多久,江南还是大量生产丝绸,所以棉布还比较贵。周家却是雇了很多人种棉花,所以便有三个铺子经营棉布。明初时,梭布售价为四五十贯钞,即半两白银,稀布为二十贯钞左右。不过买的人较多,尤其是年底过年,陈管事拿的花样也好。于是一匹梭布直接在苏杭等地收货价三十多贯钞,在苏杭可能售价为四十贯行卖 ,一旦运到外地,尤其是北地,比如北京,则需得五十贯以上的零售价。

    这些也是当初小绿他们带布回来,文箐向阿素打听的价格。于是偷偷地算了一笔,在岳州零卖 的价是一匹五十五贯,行货卖 为五十三贯。五六百匹布,净赚近万贯钞。

    文箐看着帐本,问陈管事:“母亲名下的三个铺子现在外面还欠多少钱没付清呢?”

    陈管事道:“加我们这次带过来的布是未付货款,听铺子管事的道,现在合计欠了三千多匹之多。”

    文箐一听,一算,每匹按四十贯成本算,怎么也要十万贯钞不止。光是这三个铺子便是欠了这么多外债,这月月所得,便只能去还本了。这样,哪里能靠得上苏州的铺子能有盈利照顾岳州的周家?“怎的赊下如此多外债了?”

    陈管事想着此前小姐毕竟不理事,突然一下子接触到欠钱的事,必然紧张,便安慰道:“小姐,这都是舅爷下西洋从铺子里带去了大量的丝绸,我们用棉布同人家换,每月还一些,才积欠下来的。再过得一年半载的,便自然能还清了。小姐也无需担心则个。”

    文箐这才想起那个下西洋的舅舅来。心想果然是负债经营,一不小心,就……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很不吉利。她又认真地看看帐本,心想现在周家每月花费已经能控制在七百贯钞左右了,也真是不容易。想想自己对苏州的产业完全一摸黑,又不知帐面每个月盈利如何。便试探性地问了问陈管事。

    没想到陈管事真不亏大管家,上次在家奔丧,却也了解个清楚了,所以说起来自是清晰。见小姐仍然有隐忧之色,便道:“去年寒冷,想来去年年底棉花应是卖 得不错,我算了算,三个铺子去年也能挣上二万贯钞。”

    文箐想着帐上除了卖 布的盈利,将银子也折算一下,笼拱也只有几千贯钞了。这要是再买地,那周家的日子,可真的只能过得紧巴巴地。而且地买了,却也只能一年收回来一两次钱。可是家中都是弱小,周夫人那个病只能往里搭钱,要是有个万一,哪里筹钱去?想想觉得实在无力。

    阿素在旁边见得小姐那种茫然无助的表情,奈何自己帮不上忙。便提醒了一下:“小姐,我记得去年小绿回家后,郭三郎不是从山里收来的皮毛都运过来了,年底卖 的钱不在这个帐本上。”

    文箐经她这么一说,也才想起来。李诚教会了几个猎户如何制皮后,周家从归州走得急,那些皮毛后来是郭三郎回了归州帮着收的,在十二月的时候便托人送了过来,李诚在年底便在岳州给卖 了。没想到冬天大雪,价格卖 得十分好,大大的赚了一笔。“是不在这帐上。只是母亲道这毛皮的本钱只怕是郭家垫付的,故此不让动那二千来贯钞。可是郭三郎信中道是李诚原来存放的,我亦问过李诚,他说虽然是原来付了一些,便也不会有那许多。想来是郭三郎多少垫付。”

    阿素也不好说话了。郭三郎不知从哪里筹的钱,想来是感念周家给小绿买房,所以……

    文箐却想到这些布款既然是要还债的,那想来苏州那边也着急,要不然原来的旧债未了,岳州这边难不成又让他们添一大笔新债不成?总得有人尽快回苏州去才是。她提出这事来,陈管事主动请缨道:“要不然,我去一趟?再从苏州带些物事过来?”

    “不好你走了,咱们谁去买地?总得有人来张罗……”文箐非常直截了当地一口否绝。

    只是他这主意是个好主意,陈管事眼光好,选货自然能挑中易卖 的,可是他这一走,岳州这边如何办?上次他带了文简回苏州,家里没了他就好象船没有桨手一样实在难以划得动。让李诚在这边置产,李诚对这些极不熟悉,文箐也实在不放心。只是自己年龄也小,便是要出门去办这事,与周夫人开玩笑地说过一回,结果立马就被阻止了:“你现在还是一个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事。如今这帐,也只是让你看看,其他事情自有陈大福与李诚他们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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