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皇后(伊人版) 作者:rouwenwu
淡的喜悦,小右按刀在手,有点搞不准是攻击还是请安——裴若尘一看就不是寻常男子,俊朗温润,眉宇中藏着淡淡的修养和贵气,普通的大户人家,自然不能出这样的公子。
伊人顿了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小右道:“这是小右,我朋友。”
能在这样的境况中仍然关心阿雪的人,伊人认之为友。
裴若尘和气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极平易近人。
然后,伊人又指了指裴若尘,道:“裴若尘,也是我朋友。”
他们都是她的朋友,在她心中,可没有贵贱之分。
小右却没有伊人那般从容,他“啊”地一声跳了起来,惊呼道:“是京城第一公子,丞相公子,当今驸马,小裴大人?!”
伊人倒没料到裴若尘的名气那么大。
裴若尘又是微微一笑。
(六十六)剑神(上)
第二更
笑眯眯:今天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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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若尘又是微微一笑,眼波温浅若玉,让人不由得想与他亲近。
小右则呵呵地傻笑了几下,请了一安,准备退到一边。
可是就在退下去的时候,伊人突然拉住他,转过身,背对着裴若尘,压低声音道:“小右,你把这个,拿到前面的茅屋去。”
她塞给他的,正是偷来的虎符。
小右抬头看了看她,第一次,在这个懒洋洋的伊人脸上,发现了认真的痕迹。
裴若尘似乎看见了这一幕,又似乎没看见这一幕,神色如初,也没有追问,只是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她在防他。
从什么时候起,这样一个白纸般的女孩,也学会防备了。
“伊人,”等她重新转过身,裴若尘轻声道:“已经没必要了。”
伊人愣了愣,“什么没必要?”
“这个虎符,没必要了。”裴若尘到底看见了,“我来这里等你,便是想阻止你将虎符拿过去,已经有人来救贺兰雪了,炎寒也在趁机突围。如果你此刻将虎符拿过去,不仅毫无意义,还会陷贺兰将军于不利——无论是他‘借’的,还是你‘拿’的,朝廷都会追究贺兰将军的责任。”
“怎么……”伊人眨眨眼,有点不明白。
“难道你不明白了,一切都在贺兰雪的掌握之中。”裴若尘叹声道:“他一早就那排了后着——凤九先生请了一人,只要有那人在,任何围攻都是徒劳。也因此,贺兰雪才敢放任容后,将自己陷入险境。”
“请了谁?”伊人还是没相通来龙去脉,只是听说贺兰雪没危险,炎寒也突围了,心情一松,顺口问道。
“剑神,陆川。”裴若尘回答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睛里,异芒顿闪。
这四个字的魔力,海内皆准。
被称为人神的存在。
多年前,曾一人一剑,守住峡山关口,十万大军,踯躅不发,最后只能打道回府。
传说,他已成剑。
传说,他无可摧毁。
传说,他已经是一个传说。
可是,现在,他却出现了,为了贺兰雪出现了?
这个消息,远比贺兰雪逃出重围,更加震人心魄。
如果陆川要杀一个人,将无人可挡,无法可施。
如果,他听命与贺兰雪……
后果,更是不可设想。
伊人却对这个名字没有多大的感触,只是在裴若尘提起剑神的时候,她想起西门吹雪。
天朝版的西门吹雪?她有点好奇了。
只是,伊人还未将自己的好奇表现出来,裴若尘的神色突然一凛,下意识地挡在伊人身前,沉声道:“他来了。”
(六十七)剑神(中)
第三更。
裴若尘话音匍落,伊人顿觉一阵飞沙走石。绥远本是一个容易起风的地方,可是来势如此汹涌的风沙,并不多见。
沙迷了伊人的眼。
她用拳头揉了揉眼睛,等手拿开时,面前的景象已然一变。
不知在什么时候,前面突然潮涌一般冒出了一堆黑衣人,凛神持兵,站成三排,挡在裴若尘之前。
而最前面,树梢巅,也出现了一人。
明明艳阳高照,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人时,伊人只觉得世界陡然一凉,连心底都寒了。
那人玄衣耀眼,整个人都似被剑光笼罩,光辉灿烂,让人不敢直视。
他就像一束光。
剑光。
剑光无形,人亦无形。
挡在裴若尘身前的三队人马,虽然站得笔直而坚定,额头,均已沁汗。
这是一场必输的战局。
他们站着,只是因为他们是裴家的死士,即便死,也必须死在公子的前面。
而树梢那人,不动不语,鬼魅般沉静,雕塑般没有生气。
这样的静峙,让所有人心中都浮出一种恐惧,不知自己对面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来自九幽的魂魔。
时间,也许只过了一刻。
风沙已停,从树梢飘落的枯叶,尚未落地。
可是,也许已经过了整整一世。
生与死的煎熬,远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伊人转了转头:小右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整个人如筛子般抖个不停,站在她右前方的裴若尘风度好许多,还算镇静,只是全身的紧绷,仿佛一触即发。
除了浓重的呼吸声,伊人再也听不到其它声响。
越来越压抑的气氛,喘不过气来的气氛。
伊人觉得憋闷。
又是片刻。
树梢上的人,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树梢下的人,依然以静制静着。
伊人终于按捺不住。
她突然往前走去。
裴若尘一惊,本打算拉她,伊人已经越过了他,伸手推开排在前面的三队黑衣人,让出一条路来。
她屁颠屁颠地走到最前面,走到树下,走到那人的脚下。
然后,她仰起头,很友好地问道:“你好,请问你是陆川吗?”
身后传来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那些本就绷紧神经的死士们,已经濒临崩溃,见状,纷纷拔剑在手,为即将来临的屠杀,做最后枉然的准备。
而他们看伊人的眼光,已经如看一个死人了。
裴若尘脸色突变,几乎想马上跃到伊人身边,却被小右眼疾手快地拉住。
“小裴大人,”小右颤颤巍巍地喊道:“别去。”
前面也奔出两人,将裴若尘困在后面,不让他冒险。
然而,他们预料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伊人仰着脸,面上带笑,友好而亲切,人畜无害的模样。
树上的人,则略略低了低——其实他低头的样子,别人根本无法看清,他身上的剑光太浓,只能从光影的浮动,来推测他的动作。
“我是陆川。”许久许久,就在所有人都被死亡的阴影煎熬得生不如死之时,一个冷冽得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这样回答。
(六十八)剑神(下)
第四更啊第四更,今儿没了,明儿起早
“我是陆川。”许久许久,就在所有人都被死亡的阴影煎熬得生不如死之时,一个冷冽得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这样回答。
伊人闻言,眯眯一笑:“那你是人,对不对?”
除却了所有的传说和光环,陆川,也不过是一个人吧。
“你多大了?是哪里人氏,家里还有其它人么?可成亲了?”不等陆川回答,伊人又一口气地问出许多。
她难得好奇。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现场浮出一片抽气声。
可是那透人心扉的恐惧,也在伊人的一连串问声中,略略缓解不少。
面前也不过是一个血肉之躯而已。
这样的认知,让他们从绝望中,突然燃起了信心,中间那排死士,已经拉弓上弩,其余人更是跃跃欲试。
陆川还是维持原状,既没有抓狂,也没有理她,仿佛她方才说的话,只是风过耳畔,了然无声。
伊人也不觉沮丧,还是不依不饶地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一副不等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
裴若尘哭笑不得,在旁边暗暗着急,为伊人捏一把汗。
也在这时,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长长的呼啸声,啸声凄厉空灵。陆川终于动了,在呼啸声响起的同时,玄衣微浮,那万年冰山般的身躯,陡然上拔,驻足在毫无着力点的半空中。
就像用直升飞机吊着的一般。
这样匪夷所思的轻功,立刻让那些刚刚升起的自信心再次消弭于无形。
即使陆川是人,他也绝对绝对,不是凡人!
只是,陆川似乎无意去攻击他们,玄色的身影顿了顿,便箭一般射向呼啸声的来处。
伊人见他要走,忍不住“哎”了声。
她挺想知道答案的。
只是余音袅袅,那声‘哎’还未散尽,陆川已如鹰隼般俯冲下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伊人的衣领,将她提到空中,转眼,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空中唯留下一个闪了闪,便消失不见的小黑点。
烟雾袅袅。
大家死里逃生,在确定陆川真的已经离开后,不禁全身虚弱,队形也没有刚才那么严谨了。
有几人跑到裴若尘身边,担忧道:“公子,丞相正担心你。丞相让属下问公子,为什么要私自行动,离开大队?”
裴若尘没有解释,只是盯着伊人消失的方向看了半响,然后低声道:“我们回去吧,希望父亲那边没有遭遇陆川。”
陆川太可怕。
即使什么都没做,便已经让裴家钢筋铁骨般的死士队伍,丧失了一半战斗力。
“小裴公子……”眼见所有人都要离开,小右有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手里拽着伊人留给他的虎符,有点不知所措。
裴若尘也注意到他,想了想,道:“你回贺兰将军那吧,请转告将军,裴家万事只为朝廷,请将军明鉴。”
说完,裴若尘拂了拂衣袍,向裴临浦所在的地方漫步而去。
(六十九)放手(1)
第一章
伊人又是一番腾云驾雾,寒风刮在脸上,撕碎一般疼。
等他们终于落地时,伊人捂着双颊,好一阵哆嗦。
这时候,她听到陆川冷淡地对一人说:“这女人很多话,你帮我杀了她。”
“你怎么自己不杀?”对方浅浅地笑问。声音很好听,像溪水河畔的淙淙流水。
“我不杀女人和小孩。”陆川漠然道:“凤九,你的废话也很多。”
那个被称为凤九的男子也不恼,仍然只是清浅的笑笑,慢慢地转向伊人。
伊人初时只看到一个单薄高挑的侧影,头发带着浅灰,拢在右肩上。
等他转过头,伊人才看清楚:一个长相干净得有点柔弱的青年,五官很淡,像江南远景外的一副水墨画,工笔勾勒,再浸水晕染,意境绵绵而生。
“女人,你怎么惹陆先生生气了?”他笑得很温和,问话也很温和。
“我就是问他是哪里人,可曾娶亲。”伊人眨着眼,挺无辜地回答道:“他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好了……”
凤九睁大眼睛看了她半响,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一笑便咳嗽,却还是喘着气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
“剑神陆川啊。”伊人下意识地走到凤九旁边,正打算顺手去拍他的背。
凤九咳嗽地很厉害,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难受的痕迹,仍然很夸张地笑,但是咳嗽声一阵紧一阵,本来苍白的脸色一下子绯红起来。
可是伊人并没有挨到凤九的身体,便被陆川用剑柄挡了回去。
只见玄衣微动,陆川已经闪到了凤九的身后,用那只拿惯长剑的手,抚着他的背,有节律地拍了拍,然后板着脸问:“明知道自己不能激动,有什么好笑的?”
他生气时的表情和平时无异,终究是一脸严肃,没表情。
凤九还是笑,但是咳嗽好了许多,脸上的红潮渐退。
伊人发现,凤九的情况和柳色有点像,但是柳色的脸上,没有凤九的温和与怡人。
他们是极其不同的两人。
伊人又发现,原来陆川的长相真的很好看,如果在战斗中能看清他的面容,许多人会减少一半畏惧之心,虽然冷冰冰的,可是五官竟出奇地精致,像冰雕的艺术品。
和他站在一起,凤九显得那么平庸无奇。
再然后,伊人还发现,那么一个周身杀伐之气的男人,对凤九竟然挺关心。
伊人吞了吞口水,“厄”了声。
凤九终于回复常态,陆川也不露痕迹地缩回手,冷冰冰地站在一旁。
“说真的,你也该成亲了。”凤九朝陆川笑笑,然后赶在陆川杀人之前,和颜悦色地问伊人:“哎,你叫什么?”
“伊人。”伊人老老实实地回答。
凤九脸上的笑容顿时敛起,很慎重地问:“是逍遥王府的伊人?”
“是。”伊人点头,道:“你知道阿雪现在在哪里,对吧?”
(七十)放手(2)
第二更
凤九脸上的笑容顿时敛起,很慎重地问:“是逍遥王府的伊人?”
“是。”伊人点头,道:“你知道阿雪现在在哪里,对吧?”
“王爷命我一定要找到你。”凤九笑笑,“我带你去见他。”
“他没事了?”伊人一阵雀跃。
“有我在,他怎么会出事。”凤九颇自信地宽慰道。
被冷落的陆川‘哼’了一下,冷淡道:“我只帮贺兰雪这一次,下次他出事,你不用来找我了。”
说完,他真的二话不说,一转身便不见。
凤九无奈地看了看已然没有痕迹的天空,轻声自语:“还是这样的性格,难怪世人都不懂他。”
然后,他转过头,仍然很温和地看着伊人,“你为什么要问他娶亲没有,难道?”
他的眼中划过戏谑。
“不是。”伊人很认真地摇头,解释道:“好像太多人都怕他,我就是想让别人不要那么怕他而已。”
凤九愣了愣,旋即低声附和道:“是啊,太多人怕他,其实,陆川有什么可怕的呢?”
顿了顿,凤九又转开话题,“走吧,王爷和易剑他们离这里不远,我们过去。”
“易剑也来了?”伊人心中顿安,跟着凤九,朝南边的一片树林走去。
他们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易剑手下的人,见到凤九,他们恭敬地点头行礼,一面派人飞快地通知林子里的易剑。
不多一会,伊人便见到易剑从林子深处疾步走出,他先是焦急地说了声,“凤先生,为什么王爷还是没醒?”眼光一扫,便看到了伊人。
易剑的脸上露出久违的欣喜,“王妃,你没事吧?”
伊人摇头。
“见到王妃真是太好了,刚才王爷苏醒的时候,还问起娘娘你——只怪我当初顾着找凤先生,没有顾及王妃娘娘。”易剑一脸抱歉,双手抓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好了,”凤九好笑地打断他的表演,催促道:“我们先去看看王爷。”
“好,凤先生赶紧去敲敲王爷吧——刚才王爷一直在说胡话,不知道是不是解药有问题。”易剑重新担忧起来。
“解药是没有问题,但是他服用忘忧草已经有一定时间了,并不能马上清除药效,现在正是他最难过的时候,可能从前所有不好的记忆都会回来,甚至会忘记一些——虽然称不上全部失忆,有些他不愿意记得的东西,也许就真的不再记得了。”凤九淡淡解释完,又忍不住抱怨道:“王爷太任性了,明知我们不能那么快赶到,却还是喝了容后给的东西。”
“那是因为他对凤先生有信心。”易剑连忙替自家王爷解围。
凤九笑笑,摇头轻道:“你不用替他掩饰,我愿意出山效忠于王爷,自然知晓他。虽然可恼,这恰恰也是我欣赏王爷的一点。”
易剑嘿嘿地傻笑数声,不再多语。
(七十一)放手(3)
第三更
易剑嘿嘿地傻笑数声,不再多语。
凤先生可是王爷三顾茅庐请出山的,而且凤九与剑神陆川的渊源,也非同小可。他与王爷的关系,与其说上下属关系,不如说亦师亦友。很多时候,都是王爷对凤九的话言听计从。
所以,这上上下下,对凤九都极其恭敬,更不用说易剑了。
伊人却没有那种意识,她自顾自地朝里面走去:前面深林里,早已搭建了一座临时的行辕,不仅守卫森严,行辕外,甚至置上了瑶琴香炉,茶水正煮至微沸,茶香四溢。
她一直走到行辕前,侍卫并没有阻拦她——一方面,他们当初在暗处保护时见过她,另一方面,能安然走到这里的人,必然是自己人。
伊人掀开了帘子,于是,便看到了贺兰雪。
贺兰雪静静地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张半新的虎皮,颜色斑驳,与贺兰雪静谧的容颜相映相衬,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她走了进去,贺兰雪的手从虎皮下露了出来,垂在榻旁,伊人下意识地想将他的手塞进去,便如许多早晨,她半睡半醒中,贺兰雪走进房门,为她腋好被角那般。
直到她牵着他的手,方知,他的手竟如此冰冷。
贺兰雪微微动了动,好像在遭遇很可怕的事情,唇微张,逸出浅浅的呻吟。
伊人眨眨眼,握住他的手,便没有再松开了。
已被贺兰雪握紧。
易剑与凤九走到了行辕前,见到里面的境况,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伊人则轻轻地弯下腰,细细地打量着噩梦中的贺兰雪,仿佛要看透他的梦境,看透他所有的不愉快与纷扰。
他们隔得很近。
贺兰雪已然被梦困扰着。
他的额头几乎沁出了汗冷汗,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恐惧,不如说痛苦——是站在悬崖边进退不得的痛苦。
伊人的呼吸一阵一阵打在贺兰雪的鼻尖上,他的低语,也断断续续地传到了她耳边。
“那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大哥……”他轻唤,眉头皱起,“你放了他们,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想要。”
伊人有点不明了地眨眨眼,她长长的睫毛扫在了他的皮肤上。
贺兰雪的唇色有点发白,吐气间,有股好闻的兰香。
他拉着她的手,突然又收了回去,压在胸前,身体侧翻,用一种极端保护的蜷缩姿态,沉睡。
伊人被他突然的动作带了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跌到了贺兰雪身上,想了想,自己累了,天下也太平了,伊人遂不再客气,忽忽地踢掉了脚下的鞋,一只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扳着贺兰雪的肩膀,也爬到了床榻上。
就这样躺在他旁边,面对着他,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又略略挪了挪屁股,伊人合上眼,很快睡着了。
(七十二)放手(4)
第四更
行辕外,茶香更浓,凤九与易剑对桌而坐,凤九端起茶壶,拈起盖子,将第一泡的残水缓缓倒却,又满满地斟上第二壶,静候片刻,为易剑将面前的杯子满上,茶水溢了出来,不多不少,刚好让茶香将杯子洗遍。
水汽蔓延,他的身影在氤氲中说不出地优雅缱绻。
易剑侧身端坐,双手捧起茶杯,一口饮尽,再毕恭毕敬地放了下来。
凤九微微一笑,重新为他满上一杯,浅灰色的长发垂将下来,他的表情在发丝后若隐若现。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故意将炎寒放走了?”凤九轻问。
易剑本就憋了很久,闻言自然要不吐不快:“是,我知道凤先生这样做,自然有凤先生的理由,可是炎寒现在是天朝的第一号公敌,即使他那边也有援兵,但是,我们有陆先生,本可以将他生擒来……”
“陆川从不生擒男子,他只会杀了他。”凤九笑道:“而且,炎寒保护了王爷,不是吗?”
易剑哽了哽,没有答话。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为什么要先困住那只鹬呢?”凤九又说了一句,端起自己的茶,浅浅地啜了一口,将剩下的倒掉,复又斟满。
易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凤九,本来就是一个不亚于陆川的传奇。易剑只有佩服的份。
江湖中人,可以不知道朝廷,却知道凤庄。
凤庄与流园,是武林中的圣地。
流园本是一个小国度,人口虽然不足十万,但是隐于深山,国民个个尚武,是一个超然世外的地方。
而凤庄,真的只是一个庄园而已,面积不大,人口亦不多。
凤家的人,大都都是聪明绝顶的,
庄主凤一俨然一副武林盟主的模样。风二则自创了海刹派,垄断漕运。凤三是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子,嫁入了以乐义好施着称的孟家。风四因为少女时的一场情殇,遁入空门,也是僧界的后起之秀,凤五也在僧门,是少林百年来最优秀的俗家弟子,凤六沉迷诗书,后通过科举,以榜眼之高,成为天朝的侍郎。
而凤七,据说是凤家三姐妹中最美的女子,已立志终身不嫁,专心打理家族生意,是一个让两湖两水所有大商贾都心服口服的商业奇才。
凤九的上面没有凤八,凤九凤八本是一胎同胞,有一天,凤八被发现咬死在襁褓中,而躺在他身边的凤九挥舞着小手,满嘴血腥。
庄主当然没舍得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已认定他是妖孽转世,遂将他软禁在石屋里,直至凤九十八岁,世人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后来,他不知为何逃出去了,并以无双智谋,闻名天下。
庄主终于承认了他与凤庄的关系,但是凤九却从未借助过凤家的任何力量,也从未亲口承认自己是凤庄的人。
而凤九的名气,渐渐地,与凤庄不遑相让。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肯全心全意为王爷效力,易剑暗觉庆幸,又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大凡在顶端的人,都是寂寞的吧。
他们都寂寞,所以更懂得珍惜的可贵。
(七十三)放手(5)
伊人睡得很沉很沉,连日来的劳累和缺眠,早已让她疲倦不堪。
睡梦中的她,不知道贺兰雪已经醒来。
贺兰雪的眼睛缓缓睁开,伊人放大的睡眼就这样毫不朕兆地出现在他面前,不知为何,他没有一点惊奇之态,只是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轻然一笑,本随便放在身侧的手臂伸展过去,搁放在伊人的腰上,不松不紧,刚刚搂着她,亦不扰她梦境。
伊人吮了吮嘴唇,许是因为真的很累,她睡得一点都不安静,呼噜声一阵一阵的,像拱在草垛里的小猪那般。
贺兰雪本想继续看她睡觉,可心中竟有一种奇怪的欲望:想和她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
只要听到她的声音,方才的梦靥,便能烟消云散。
他舍不得她睡,他要看到她的眼睛,听到她的声音——出于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
“伊人。”又等了片刻,贺兰雪终于很不道德地凑到她耳畔,轻声唤了声。
他的气息让她的耳朵有些许发痒。
伊人抬起手,迷迷糊糊地在耳朵边挥了挥,想赶走讨厌的苍蝇。
贺兰雪笑了笑,提高声音,“伊人!”
伊人于是醒了,心不甘情不愿地醒了。
眼皮挣扎了半天,才提了起来,睫毛却兀自耷拉着,眼神迷迷蒙蒙的。
见到贺兰雪,她咕噜了声,“你醒了?”然后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贺兰雪怔了怔。
他原以为伊人见到他是会开心的,毕竟,她会求炎寒救他。
可是伊人此时的平静,让贺兰雪有点犹豫了。
面前的背影,小小弱弱的,似乎伸手就能全部握于手心,又什么都把握不了。
他不敢再叫她。
伊人重新睡着了,这一次,没有再打呼噜,确睡得极其香甜,呼吸均匀,仿佛天下一直都太平着。
贺兰雪发了一会呆,就要自己坐起来,他刚动了动,伊人一骨碌地抢先坐起。
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可是嘴唇轻抿,很坚决似的。
“伊人……”贺兰雪彻底糊涂了。
伊人看了他一眼,然后翻身下床,摸索着找鞋。
“怎么了?”伊人种种怪异的行为,让贺兰雪有点不知所措了。
初时醒来,见到伊人,贺兰雪心中是满满的安宁,仿佛有什么实实在在的被握在手心里一般。
那种存在感,可以安慰一切。
然而转瞬间,他又不确定了。
不确定伊人是在自己手心里的。
伊人终于找到了鞋,毛手毛脚地穿上,正打算往前走,可能因为动作太大,还未起步,只听‘啪’的一声,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五体投地,双手很艺术地往前趴着。
“不要难过。”贺兰雪正打算去扶她,伊人的声音,从地底闷闷地传来,“我走了。”
没头没脑的两句话。毫不相干。
可是贺兰雪却懂了。
她劝他不要为容秀的事情难过。
她说她也要走了。
“为什么?”贺兰雪的声音突然沙哑,方才还灵动的眼神忽而黯淡,他沉沉地问:“你也要离开我?”
(七十四)放手(6)
“为什么?”贺兰雪的声音突然沙哑,方才还灵动的眼神忽而黯淡,他沉沉地问:“你也要离开我?”
伊人趴在地上,既不爬起来,也不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伊人终于歪歪斜斜地站起身,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伊人!”贺兰雪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声音有点急。
那是从未有过的状态。
伊人转过身,很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责难或者愠怒,只是平静,淡淡的,没有杂质,像一碧如洗的天空。
贺兰雪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为他担心,为他奔走,那么懒的人,还为他几夜没有睡好。
他却早已布置好一切。流放,是为了躲开浪峰,喝药,是在知道凤九会来的前提下。他什么都有后着,他什么都成竹于胸。
也许容秀的选择终究还是伤了他,可是在此之前,难道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吗?
易剑必是奉了他的命,方去接凤九的。而凤九,便是他给自己留下的退路。
除非容秀当场杀了他,除非她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他一个痛快。
否则,他绝对不会死,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像一个笑话般活着。
而在这种种算计里,伊人算什么?
她对他不离不弃,可是到头来,他并不需要她。
乃至去找贺兰钦的行为,都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已。
伊人也不觉委屈,更不会生气,只是觉得自个儿挺多余的。
不知道为何,她在意这种多余的感觉。
两人目光相对,其实什么都没说,但已经什么都说了。
甚至于连自己都说不出的东西,也一并说了。
眼睛,永远是最不可思议的窗口。
贺兰雪的嘴唇动了动,却无一言可发。
伊人复又转回身,朝门口摇摇晃晃地走去。
等她终于到帐帘边时,贺兰雪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再次开口,“留下来。”
“留下来,我会珍惜你。”他说。
无比真诚。
真诚得连贺兰雪自己都不可抑制地发颤,心中有种温情脉脉的东西涌出来,淹得他不能呼吸。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而是停住脚步,伸手挠了挠头。
“忘忧草没有让我忘记任何东西,却让我彻彻底底地经历了一次从前的种种,我看到了濒死的母后,看到了父王站在城墙边盯着我的眼神,看到了大哥那晚放在我脖子上的匕首,看到了小容,也看到了那碗粥——可是心却很平静,平静得像长壳一样。”贺兰雪盯着伊人的背影,继续道:“伊人,你想将我一个人留在壳里吗?”
伊人终于没有再挠头了,而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眼望天道:“贺兰钦让我告诉你,小容皇后在他那呢。”
说完,她是真的走了出去。
没有迟疑,没有留恋,就像她做其它事情一样——这是一件极其极其平常的事情。而且,也本该如此。
这棵树,不需要她的施肥,已然茁壮。
茁壮得遮天蔽地,树影森森,没有她的角落。
(七十五)放手(7)
从今天开始,r因为有点私事,只能一天一更了。好在之前的长评还完了,也不算耍赖,汗。
贺兰雪稍一恍惚,伊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行辕外,凤九正极专心地把玩着杯底残留的茶叶,看着薄薄的叶子卷了起来,萎缩下去,他又用手指将它展开,自得其乐。
易剑站在旁边,并不插嘴,而是小心地观察四周的安全。
裴临浦在陆川来时及时退走,现在隐身何处,易剑也不知。
所以,他不得不小心。
听到脚步声,凤九抬起头来,看见伊人,他微微一笑,问了声,“娘娘,王爷醒了吗?”
“厄,醒了。”伊人老实地回答,脚步未停。
凤九略觉奇怪,又问了一句:“娘娘可是要去哪里?”
伊人的脚步立马顿住了。
是啊,要去哪里呢?
她看了看凤九,又看了看周围,一脸茫然:目之所及,全是陌生的人与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景象。
曾一度,她以为这里是有她的玫瑰的,而现在,只觉空茫。
去哪里?
“如今世事叵测,即便娘娘与王爷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也不用急着离开,娘娘还是与我们在一起安全许多。”凤九虽然搞不清状况,但是直觉也知道,她与贺兰雪之间一定有什么没达到共识。
凤九本来也不甚了解伊人,此刻见她表现,以为是小女子的撒娇耍赖。
伊人捏着手指,低头思忖着。
似乎被凤九说动了。
凤九略略放下心了,又示意易剑进去,询问贺兰雪事情的始末。
然伊人其实并没有想凤九的话,她决定离开时,便没有一刻想要再留下,没有一丝一毫勉强留下的意图。
她只是在想——该何去何从?
最后的最后,她想起十一,想起嫁到了丐帮,似乎能养得起她的十一。
伊人重新雀跃起来,脚步重新迈了出去,很有活力的样子。
生活,果然处处转机啊。
伊人从不知绝望两字怎么写。
凤九本暗自庆幸,哪知伊人重新向外走去,他又阻止不得,只能奇怪地看着伊人摇摇晃晃的背影,一边等着易剑从行辕里出来。
“凤先生,快进去,王爷吐血了。”过了没多会,易剑匆匆忙忙地从行辕里走了出来,急声叫道。
凤九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其它,连忙疾步向行辕走去。
到里面一看,贺兰雪正扶着床榻喘气,地上有一滩暗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王爷……”凤九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搭他的脉搏。
“她走了吗?”贺兰雪没有询问自己的情况,而是焦急地问起伊人。
“属下这就将娘娘追回来。”易剑愣了愣,然后简单地行了一礼,毅然道:“就算是用强的,也会将娘娘留下。”
贺兰雪没有再说话,他已经虚弱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易剑担忧地看了自家王爷惨白的脸,又用目光请示了一下凤九,这才出去。
凤九的眉头越锁越紧,待易剑出了门,他沉下脸,那双温和含笑的眼睛,变得无比犀利,满是责难,他盯着贺兰雪问:“王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七十六)尘缘(1)
凤九的眉头越锁越紧,待易剑出了门,他沉下脸,那双温和含笑的眼睛,变得无比犀利,满是责难,他盯着贺兰雪问:“王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兰雪勉强一笑,喘息许久,才轻声叹道:“被你发现了。”
凤九久久地盯着他,眼中的愠怒,渐渐转为平静。
“你本不必这么做。”凤九浅声道:“那些不想记得的,忘记就好,何必要用猛药,宁愿伤害自己,也要记得那么清楚。”
食用忘忧草,即使不至于失忆,那些不愿意记得的事情,也应该会忘记。
但是贺兰雪什么都不曾忘记。
因为他在第一次苏醒的时候,自己服药了——那药的副作用极大,这也是凤九迟迟不肯给他服用的原因,轻则吐血,重则伤及肺腑。这样做太冒险太没有必要,也对自己太不负责任。
“为什么要难为自己记得那些事情。”凤九又道:“能忘记,不知是多少人的梦想。”
“我不能忘。”贺兰雪垂下眼眸,清淡而坚定地说:“很多事情,我对它是有责任的,如果逃避了,也是逃避自己的责任。凤先生,让你为难,很抱歉。”
凤九微微叹了声。
半晌,才低声交代道:“最近不要动气,也不要与人交战,精心休养半月,我再看能否找到草药将其毒性化解。”
“先生费心了。”贺兰雪点点头,脸色愈显苍白。
“刚才……”等了一会,凤九又想起那个奇怪的伊人,淡淡问:“娘娘可是因为容后的事情,与你生气了?”
贺兰雪摇了摇头,苦笑道:“她不是会生气的人——只是我让她失望了。”
贺兰雪的声音尚未落下,易剑手下的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见到贺兰雪,顿拜在地,“王爷,易大人被裴丞相困住了!”
裴若尘折回到裴临浦身边时,裴临浦早已黑着脸,几近愤怒了。
“为什么要去拦住虎符?”他沉声问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儿子,“你可知道,一旦我们拿到虎符,就能向陛下证明贺兰钦有心帮贺兰雪,贺兰钦倒台,夏侯便再无敌手,裴家的地位,才能永固——”
裴若尘并不辩解,只是敛眉束手,恭谨地立于一侧。
“难道是因为那个丫头?”裴临浦眉毛一轩,刚刚压抑下去的怒火,再次翻腾起来:“你因为她与悠公主闹得如此不愉快,这一次,甚至为她放弃了打击贺兰钦的机会,你……就算年轻人一怒冲冠为红颜,好歹对方也应该是个红颜吧!”顿了顿,裴临浦又莫名地加了一句:“如果她是息夫人那样惊才绝艳的绝色佳人,哪怕你放弃江山,也是值得的。可是,伊人又算什么东西?!”
(七十七)尘缘(2)
顿了顿,裴临浦又莫名地加了一句:“如果她是息夫人那样惊才绝艳的绝色佳人,哪怕你放弃江山,也是值得的。可是,伊人又算什么东西?!”
裴若尘抬起头,有点惊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对于父亲背叛息夫人的种种传言,裴若尘听了许多,但他从来不敢亲问父亲事情的始末,裴临浦也从未提起过。
在裴家,‘息夫人’三个字便如禁令一样,根本无人提及。
只是没想到,父亲会在这种情况下,在此时、此刻,用这样轻描淡写的姿态,提起这个名字。
而当他提起她的时候,他的语气与态度,也不像裴若尘以为的那么客观冷静。
他几乎是崇敬她的。
作为世人公认的‘息氏叛徒’,裴临浦竟然是崇敬被自己背叛的主子的。
裴若尘心中一动,仿佛知道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裴临浦也似乎发觉自己的失言,沉默了一会,然后整肃容色,很认真地问:“若尘,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丫头?”
裴若尘淡淡抬眸,淡淡回答,“是,但情况并不是父亲所想的那样。”
“哦?”裴临浦到底是做丞相的素质,只因为面对自己的儿子,所以才格外暴躁一些。他并不是听不进别人说话的人。
懒散皇后(伊人版)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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