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皇后(伊人版) 作者:rouwenwu
贺兰雪没有答话,药效越来越厉害,他脸白得像只鬼,全身虚脱。
只是一股内力在此强撑着,所以迟迟没有倒下。
“容秀,你杀了我吧。”最后的最后,他只是吃力地说了一句,“不要让我生不如死。”
他明白贺兰淳的手段,贺兰淳所谓的解散,当然不是将他的属下全部遣散回家,而是彻彻底底地消灭。
以贺兰雪的性格,追随他的人因为他而遭遇不测,而他还要跪在凶手的脚下俯首帖耳、行尸走肉,这远比死,更让他觉得痛及肺腑。
“但凡你还念着以前的一点情意,就杀了我,现在!”他高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力气越来越不支,容秀却只是安静地站在他面前,漠然地望着他,丝毫没有想答复的样子。
贺兰雪的模样,却已狼狈之极,他的牺牲与选择,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可笑。
可笑而幼稚,他就是这场滑稽戏的主角。
他们对面而立,对面而望。
最最漫长的片刻间。
然后,响起了贺兰雪的笑声。
贺兰雪终于意识到自己担任的角色,眸里痛极惘极,可是脸上却是越来越大的笑容,笑声虚弱而强韧,那么深刻的自嘲,宛如剜着自己的刀子。
声声见血。
容秀的眼中划过不舍与愧疚,很快,又变成漠视。
女人变起来的时候,远比男人更彻底,更无情。也许是一瞬间的事情,于是红颜白骨了。
“救他。”一直揪着炎寒不放的伊人,忽然开口道:“带他离开。”
她不能让贺兰雪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容秀面前。
她甚至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贺兰雪,那个在被发配流放时都可以保持风姿楚楚的绝世人物,不应该,不应该站在这里,被一个不懂得感恩的女人,如此糟蹋!
炎寒闻讯,朝屋下做了一个手势,人影倏然而动,便要攻入屋去。
伊人松开了手,扒拉着趴在屋顶上,继续看着里面的情形。
炎寒发觉自己手臂一松,歪头去看伊人,然后突然意识到,伊人会在第一时间抓住自己,并不是因为受到了刺激,而是,她担心他会离开,她担心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帮贺兰雪。
她对贺兰雪如此尽心尽力——炎寒摸了摸鼻子,几乎有点嫉妒了。
(五十五)初谋(8)
变故,发生在任何人都始料不及的一刹那。
就在炎寒命人破门而入的时候,伊人只觉眼睛一花,她诧异地回顾,然后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刀戟森严,隐藏在树后丛里的人们,剑刃被日光照耀着,反射出刺目的白光,映疼了伊人的眼。
炎寒也在同时发现了状况,在瞬间的震惊后,他很快恢复常态,伏身低声道:“没想到天朝还有这样一支军队。”
准确地说,不是军队,而是一群蹑足潜行的死士,每个人都能极好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内力之高,匪夷所思。
这群队伍,正是上次围剿容秀,让贺兰雪破阵而入的队伍。
可是以他们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上次贺兰雪能够只身突破他们,不能不说侥幸。
炎寒并不是身居深宫的皇帝,他已然戎马数年,征伐四方,只一眼,便能从他们的组织,他们的内息,他们的列队中看出其中的实力。
可是,要召回自己的人,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门被闯入。
屋里的人,同时转过身,面向着踏进门口的几位不速之客。
这次随炎寒来的人并不多,那位老者尚留在客栈——他并不赞同此次行动,自然不想多管。炎寒身边还有一名随身侍卫,其余四位,则于昨晚守在这里,此刻,则奉命冲进屋里,站在容秀与贺兰雪面前。
“你们又是谁?”贺兰雪几乎气若游丝了,他全身的重量都落在撑在桌沿的双手上。
脸色惨白,唇几已无色。
他原以为这四人是来帮容秀的,可是容秀也在同时问了同一句话,“你们是谁?”
容秀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朝贺兰雪的方向退了一步。
清美的容貌,因为惊慌与愕然,花容失色。
在陡遇情况时,她还是会靠向贺兰雪——贺兰雪已经保护她太多次,她已习惯。
贺兰雪立即意识到面前四位是不属于任何一方的神秘人物,几乎想也不想,便要伸手将容秀护到自己身后,可是右手刚刚挪起来,便因为气力不稳,整个人朝前跌去。
他重新将手放到桌面上,人半伏着,眸子里又是一阵自嘲。
她何需他的保护?
他已自身难保了,还能保护谁呢?
可能是因为方才剧烈的动作,被贺兰雪强压已久的忘忧草药效,忽然铺天盖地袭来。
他一阵晕眩。
努力撑着的手臂,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真的会全部忘记吗?
贺兰雪已经无法去追究面前四人的来历,只是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想到一个让他无比沮丧也无比困惑的问题。
他可曾懂过容秀,可曾懂过大哥,可曾懂过二哥,可曾懂过裴若尘,可曾懂过易剑,可曾懂过身边的任何一人?
他原以为自己明白他们想要的,原以为自己是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
原来不是。
贺兰雪无以伦比的自信,终于,在种种不确定与怀疑中,崩溃坍塌。
他握紧记忆的手,却发现手中空无一人,他们都是那么复杂难测的存在。
除了伊人……
除了伊人!
伊人没心没肺的笑,竟莫名地成为他脑海里最后的影像,然后,彻底陷入永夜。
(五十六)初谋(9)
第二更。为长评加更。
“来不及了,必须马上挟持容秀。”见贺兰雪倒下,炎寒当机立断,向伊人低声吩咐一句‘呆在这里’,然后跃身飞下。
炎寒的威信,在于他从不舍弃自己的属下,即便只是炎宫最普通的四个侍卫,他也必须亲自带他们回去。
而他的贴身侍卫,则按照他的指令继续呆在屋顶,保护伊人。
伊人本想跟着跳下去,却被那侍卫压住身体,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周的刀剑随着炎寒的出现顿时涌动起来,包围圈开始迅速缩小,炎寒跨入屋里时,外面已经变成了一个铁桶。
刀尖所向,皆是一点。
“先不管贺兰雪,控制容后。”炎寒对四位属下简洁地吩咐了一句,然后推开窗户,坦然地看着外面逼近的人影,朗声问:“不知来者是谁?”
容秀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闻声而动的侍卫抓住双臂,哑|岤同时被点。
门外,一华衣男子排众而出,负手站在众人前面,身姿笔挺,站得四平八稳,一副稳重可靠的模样。
炎寒注目望去:那人的年纪看上去大概四十来岁,神情沉静而睿智,是久经风浪、心境洞明之人方有的沉稳。而且保养得极好,眉眼清朗,依稀很能看到年轻时的俊秀。
他心念一动,然后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唤道:“裴临浦,裴丞相?”
对方果然默认,也并没有多吃惊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在裴临浦的眼中,面前的炎寒显然也是陌生的,虽然炎国最近很不安分,可是两国之间,毕竟已经有二十年不相往来,所以,虽然他们一个贵为天子,一个贵为丞相,竟也是对面不识。
不过,关于对方的传闻,他们已经从探子口中听说过太多,几乎各人手里,都有对方的模拟画像。
只是,一旦风云相会,那又是另一个模样了。
炎寒的容貌,深深地触动了裴临浦——不仅仅是因为那份属于荒漠的英俊与霸气,也不仅仅因为炎寒身处困境仍然谈笑自若的风仪。
“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裴临浦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如果没猜错,你应该是炎子昊的儿子吧?”
“你见过我父王?”炎寒微微一怔,随即又是一脸了然。
裴临浦从前是息夫人的跟班,息夫人又与炎寒的父亲炎子昊有一段说不清理还乱的关系。
他知道炎子昊,并不稀奇。
“昊帝前年驾崩之后,老夫本想拜祭他,却因为朝事繁多,一直未能成行,不可不谓之遗憾也。”裴临浦轻摇头,兀自感叹道。
“那还不简单。”炎寒轻松一笑,曼声道:“寡人抓你回炎国,到时候,裴大人便可以拜祭先帝了。”
“你绝不可能闯出这里的包围,因为此阵法,乃息夫人传下的阵法。当年,息夫人便是靠它留下了你父王,自此二十年不再涉足天朝。如今,它也会同样留住你,如果天朝俘虏了陛下你,也希望我们能延续上一代的承诺:陛下有生之年,不得再踏足天朝。”裴临浦并不恼,只是看着炎寒,温雅含笑,缓缓道。
(五十七)初谋(10)
“你错了,上次父王被阵法所困后,便回国潜心研习它,在多年前,父王已经破解了此阵,想用它来困住我,除非裴大人又在其上加了八十一种变化。”炎寒微微一笑,然后身体往旁侧了侧:恰好让裴临浦看见屋里的容秀。
容秀口不能言,只能求助地望着裴临浦。
裴临浦却并不惊奇,他早已知道容秀在屋里,只是不能确认贺兰雪此刻的情况,所以一直忌惮着。
“如果不介意,不如让贵国的皇后代丞相去拜祭先王?”炎寒重新挡住容秀,面向裴临浦,淡淡问。
这句话,便是很直白的威胁了。
如若他们顾及容后的安全,自然会放他们离开。
当然,若是他们不在乎容秀的安危,便少不了一场九死一生的血战。
裴临浦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皱眉沉吟着,仿佛在权衡中。
如果是其它人,他也许会做主将他们放了,可是炎寒不是其他人,而是如今天朝的第一号大敌。
天朝今年连续遭灾,国力虚弱,如果炎国再次趁虚而入,恐怕会极其吃力。
而现在,他有机会擒住炎寒,有机会化解这泼天灾难——区区一个皇后,真的值得他们放弃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在裴临浦沉默之时,炎寒虽然仍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心中已暗叫不好。
看来,贺兰淳并没有让裴临浦下什么军令状,也许贺兰淳的原话只是:见机行事。
他不曾强调过自己皇后的安危,因而,裴临浦才敢如此大胆地犹豫,犹豫着堂堂国母的生死。
念及此,炎寒倒有点同情容秀了,不禁回头看了看她。
容秀脸色苍白,远比方才面对贺兰雪时更加白得像只鬼。
他暗叹:也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人啊。
裴临浦的踌躇,已经影射了贺兰淳的冷漠,贺兰淳的取舍。
炎寒能明白,难道容秀不明白么?
果然,在短暂的沉默后,裴临浦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如果陛下执意将我们的皇后娘娘请回去,天朝礼仪之邦,也将邀请陛下留在天朝多住一段时日了。”
他已选择了弃子。
弃了容秀。
炎寒虽已猜到结局,闻言还是有点吃惊,问:“这么大的事,难道丞相都不需要请示天朝皇帝吗?”
裴临浦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能将陛下请回去是天朝的荣幸,我相信天朝皇帝同样会欢迎阁下的。”
炎寒苦笑了一下,随即出手如电,外面的人正以为他要突袭,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的手已经放了下来。
容秀的|岤道被解。
“算了,你也没有什么价值,我平生本来就讨厌欺负弱女子——当然了,能放倒逍遥王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弱女子。”炎寒不理会容秀的诧异与狼狈,兀自说到:“你过去吧,回宫后帮我给贺兰淳带好,说我很愿意早日与他一会。”
(五十八)初谋(11)
第二更,为长评加更。
炎寒的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容秀身上。
容秀却恍若未闻,尽管|岤道被解,制约已松,她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处。
在她站立的地方,她可以很清晰地看着贺兰雪,看着贺兰雪禁闭的双眼和苍白的容颜,那是一张绝美的脸,此时此刻,更如一个孩子般纯美干净——在这张脸上,她找不到丝毫他大哥的影子。
他们真是兄弟吗?
容秀莫名地有产生了一个疑问,随即,便是一声苦笑。
然后,她昂起头,用最尊贵的姿态,越过炎寒,坦然地向裴临浦走去。
她的肩背挺直。
她的神色,高贵典雅,俨然不可犯。
炎寒本来对她心存轻视,见此状,也不禁生出少许敬佩之意。
在经过这种种种种后,容秀依然能保持自己的仪态,依然能坦然地面对所有人,不能不说是一种能耐。
能被贺兰雪如此钟情的女人,看来,也不一定是花瓶。
在容秀踏出他们的控制范围时,屋里的四个属下向炎寒投了一个探寻的眼神:毕竟,现时现刻,容秀是他们唯一的筹码。
炎寒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贺兰淳这样对她,她回不回去已经没有差别了。”
事实上,他现在如果将容秀带走,反而替贺兰淳解了尴尬,保不准,还成为天朝众人同仇敌忾的理由。
而放容秀回去,待这位被利用,再被遗弃的容后回到宫后,无异于会变成贺兰淳身边一个潜在的威胁。这样反而更有利些。
炎寒一直是个聪明人。
容秀还在往前走,一直走,脚步从容优雅,片尘不沾。
仿佛她现在穿着的,不是粗布糙衣,而是倾天下财富都购买不到的绫罗绸缎。
仿佛她现在所在的,不是荒郊野外,而是巍峨宫殿前绵延数里的猩红地毯。
众人先是侧目,继而,眼中很自然地升起一丝恭敬。
这是他们的皇后。
无论任何状况,都不失凤仪的国母。
容秀停到了裴临浦面前。
裴临浦微微弯下腰,浅淡地行了一礼,口中称道:“皇后娘娘受惊了。”
“裴大人也辛苦了。”容秀矜持地还了一礼,清冷地回答道:“大人一大把年纪,还这般千里奔袭,为国为民,实在可敬可佩。”
“娘娘才居功至伟。”裴临浦绵里藏针地回道:“请娘娘再等候片刻,待老夫收拾了这番人,必用鎏金凤辇送娘娘回宫——陛下对娘娘,可是思念得紧。”
容秀冷冷一笑。
没有见过她的笑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如此柔媚清丽的容后,能有这样冰冷嘲弄的笑容。
“你回去告诉贺兰淳,他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全部做了,也希望他能遵守他的承诺,不要再为难我的家人——也请他尽快放了我的父亲。”
“娘娘何出此言?”裴临浦不动声色地驳斥道:“娘娘的父亲容太师早已告老还乡,娘娘怎么会以此来难为陛下呢?”
“告老还乡?”容秀冷冷地瞥着他,轻蔑道:“他是打算告老还乡,可是自入宫递呈后便再也没有出来。不是贺兰淳挟持了他,又是谁?!”
(五十九)初谋(12)
裴临浦沉默了一会,然后沉声问:“娘娘,难道你从未想过,容太师是自愿做客宫中的吗?”
容秀如遭雷击。
他们都是如此冰雪之人,一言两语,便能窥得事情真貌。
容秀已然明白。
她一直以为贺兰淳用容家的事情要逼迫她。为何从未想过,容家同样是贺兰淳的臣子。
她父亲,谈若有丝毫爱女之心,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任由女儿为难?
唯一的理由,便是他已然默许,甚至,参与到制造种种假象中来。
容秀从未这样绝望过,她曾以为守护的人,原来,也算计着她。
赖以生存的宽慰,原来只是一场虚妄。
她的支点分崩离析。
“娘娘?”裴临浦似乎自知失言,见容秀迟迟不语,不禁担忧地唤了声。
容秀抬头,眼中一片空洞,却又出奇地清醒。
“也好。”许久,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字,然后敛裙,向郊野深处走去。
“娘娘?”裴临浦自然不敢拉她,唯有在后面又叫了声。
容秀停下脚步,回头,安静而从容,“你回去告诉贺兰淳,一切都已结束。我为他做了我能做的,他也不再需要我了。以后,也不要找我。”
裴临浦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容秀渐行渐远,他身边一个参将模样的人低声请示道:“丞相,要不要将皇后追回来?”
“不用了。”裴临浦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让容老头去伤心吧,能做出利用自己女儿的事情,难道还没做好失去女儿的准备吗?”
“可是丞相……”
“不知道若兰争不争气。”裴临浦淡淡地丢下一句不相干的话,然后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炎寒身上。
炎寒早已将面前的这幕尽收眼底,不禁一哂。
裴临浦故意将容秀气走,那已经贵为皇妃的裴若兰便极有可能成为下一届天朝皇后。
看来天朝的党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时期。
“关门,备战吧。”见裴临浦的视线转过来,炎寒当机立断合上窗户,一众人退到房屋正中。
“贺兰雪怎么办?”一属下指着躺在太师椅上的贺兰雪问道。
“能带走尽量带走。”炎寒想起伊人对他那么紧张的样子,不假思索道:“总而言之,不能让他出事。”
那是他答应伊人的。
“可是,忘忧草的毒……”
“暂时没事,只要在十二个时辰内服食解药就成——”不过,他们真的能将贺兰雪带出去吗?
现在,似乎自身难保了。
而且,伊人还藏身屋顶,他不能让别人发现伊人的所在,所以率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将外面的人引开。
“我们先将他们引开,然后让丁子带伊人与贺兰雪再行离开。”炎寒又说了一句。
丁子便是至今守在伊人旁边的侍卫。
“可离开这个茅屋,我们便没有丝毫优势了,王上也会身处险境。还请三思!”身边的侍卫急忙拱手谏曰。
炎寒正准备驳斥回去,早已按捺不住的伊人突然张开嘴,朝丁子捂着她的手掌,狠狠地咬下去。
(六十)初谋(13)
第二更,为长评加更。
丁子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壮士,即使被伊人冷不丁地咬了一口,他也没有挪开手,只是微微松了松。
然而这点缝隙,已经足够伊人的声音传了出去了。
“喂——”
底下的人一齐抬头,有惊异有懊恼。
见藏身之处被发现,丁子也不再挟持她,只是埋怨地看了伊人一眼,但是碍于炎寒,并不敢真的出口骂她。
伊人则挺无辜地瞧了他一眼,然后扎手扎脚地,就要爬起来,还没站稳,便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丁子无法,只能去扶住她,伊人则感激地朝他笑笑,“谢谢啊,”对他足以杀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待他们跳下屋顶时,裴临浦那边的人严阵以待,炎寒也推开窗户,想也未想,便是一阵怒吼:“你下来干什么!丁子,你是怎么办事的!想灭族啊!”
丁子垂首不敢辩解,伊人却是一笑,安慰般地摸了摸丁子的手臂,然后抬头代为解释道:“是我咬他了。”
她一向敢作敢当。
“你——”炎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生气,方才明明身处险境,可是并没有乱方寸,他可以一直保持清明。
然而,从伊人落地的一瞬,他只觉得气急攻心,满心混乱,竟是无论如何都沉不下心了。
“你不想让我帮他了,是不是!”哽了一会,炎寒只能用此来威胁她。
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可是他就是生气,生气自己将伊人带到了险境。
——仿佛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意识到:其实是伊人将他们带到险境了。
炎寒很是自责。
“我是要帮他,可也不能让你有危险啊。”伊人眨眨眼,理所当然地回道:“炎寒,你能走就走吧,不要管我和阿雪了。”
阿雪是她的责任,却并不是炎寒的责任,她不能因此而连累炎寒。
“不行,我答应你了。”炎寒黑着脸回了一句,“难道你以为寡人说话跟放屁一样吗!”
其实伊人这样说,炎寒应该觉得欣慰才对:她是为他着想的。
可是真实的情绪呢,是气愤,越来越浓的气愤:伊人这样说,也代表,她并不怎么把他当自己人看,让他走,留下她和贺兰雪,那么,他算什么了?真的只是旅途中一个邂逅的帮手么?
炎寒在自我懊恼之时,似乎忘记了:对于伊人而言,他本来就是一个帮手而已。
“我只是利用你而已啊。”伊人睁大眼睛,坦然道:“我利用你的能力和你的部下,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不安好心的。所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走吧走吧。”
这倒是实话,比什么都真的实话,伊人说出来,也不觉得难为情,神色坦然自若得让炎寒的属下想骂娘。
丁子几乎想一脚将伊人踹开了。
可是很奇怪,在听到这句话手,炎寒却忽然平静下来。
他莞尔一笑,堪称温柔地回答道:“那你就利用到底吧。”
炎寒经常有一些让伊人觉得奇怪的反应,譬如这一次。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宠爱。
从前,从未有人这样宠爱过她。
所以她不懂炎寒。
关于留言
今天有一读者问我,为什么她的长评被删除了,我纳闷了很久,才发现,大概是新浪网有点抽,很多极好的留言,都不能显示在网页上,也就是说,很多极有内容的留言,如果我没有回复,那很有可能,我当时根本未能看到。
不过,也许过段时间,它会自动闪出来。
汗,我还在研究,也不知到底出什么状况了。
哪位大神知道原因,望指教。
(六十一)初谋(14)
“丁子,把她带进来。”炎寒不再生伊人的气,而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丁子听命,正打算带伊人进入茅屋。
伊人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听话地走进去,而是倔强地站在原处。
“伊人……”炎寒虽然不知道伊人想做什么,可是心中,却莫名地咯搭了一下。
伊人转向裴临浦,很专注地看着他。
裴若尘的父亲,原来就是这样的模样。
裴临浦也同样看着她,神色平静,对她近乎放肆的眼神不以为忤。
“我认识你儿子。”伊人开口道:“他现在好么?”
所有人都顿时傻眼:这样的紧要关头,伊人竟然与裴丞相唠起了家常。
裴临浦也觉得好笑,良好的修养让他礼貌地回答道:“若尘很好。”
“在京城?”伊人又问。
裴临浦回答她不是,不回答也不是,迟疑了一会,方道:“在绥远。”
“原来他也来了。”伊人点点头,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直视着裴临浦很笃定地说到:“你不能伤害里面的人。”
“哦,为什么?”裴临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如果你伤了他们,我会说服贺兰钦为他们报仇。”伊人一本正经道:“贺兰钦也在绥远。”
“老夫知道。”裴临浦微笑道:“可是大将军不会为逆贼复仇的。”
“我可以说服他。”伊人固执地重复了一句,散漫而笃定。
裴临浦静静地看着她,伊人神色坦然无碍,似初生婴儿般干净纯粹,没有夸大,也没有虚妄的痕迹。
被她的目光所惑,裴临浦几乎有点迷糊了:难道她真的有办法说服贺兰钦前来解围?
“如果你根本没有机会去见贺兰钦呢?”过了一会,裴临浦决定结束这段未知的对话,淡淡然地冒出一句。
无论她的话语中,有几分真假,如果她根本就不在了,又何必去管那真假?
这句话,亦是绝杀令。
炎寒脸色微变,正准备跃出去将伊人带回来,却听到伊人慢条斯理地说出一句话来,“息夫人留下的东西,只有我能看懂呢。”
武爷的话,她还记得。
裴临浦正打算下令擒住她,闻言,也顿住了刚刚扬起的手势。
伊人好像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挺自然地看着裴临浦,眨眼道:“也许你需要我看看什么文件啊,遗物啊——你知道,我可以当翻译的,但是当翻译很累,我又不爱做那些事,不过,如果你肯……”
她啰啰嗦嗦地说了不少,裴临浦的脸色已经变了几次,在她提出要求之前,他开口打断道:“一天时间,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能说服贺兰钦阻止我,我就放了这些人。如果你不能说服他,我不仅要将这些人带回去,你也要跟我回去。”
伊人忙忙地点头,然后展颜一笑,“可是去贺兰钦那里好远,你能送我吗?”
她确实不想走路了。
(六十二)初谋(15)
第二更,加更。
伊人忙忙地点头,然后展颜一笑,“可是去贺兰钦那里好远,你能送我吗?”
她确实不想走路了。
“我不会骑马的。”话音刚落,伊人赶紧又加了一句。
她的屁股可经不起再折腾,上次被武爷抓着的几日几夜,伊人记忆犹新。
裴临浦很郁闷:敢情还让他用八人大轿将伊人抬过去?
“最好是有轿子……”果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又提要求了,问题是,她的表情还极其诚恳极其认真。
而且正儿八经地让人不想拒绝——她的眼睛闪闪的,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安排几个人将她送过去。”裴临浦忍了忍,然后很有风度地吩咐道:“把这里围成铁桶,一只苍蝇也不要放过。”
侍卫领命下去准备轿子了,伊人则乖乖地走到裴临浦旁边——刚好裴临浦站在草垛边,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托腮,一副‘我很安分我正在等’的模样。
“对了,你又如何能看懂息夫人留下的东西?”裴临浦微微一哂,问道。
“哦,我们同乡。”伊人淡淡回答,还是一副懒懒洋洋的模样。
裴临浦倍觉无奈,想起自家儿子因为脚下这个女子而闹得如此不愉快,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她哪里比得过贺兰悠?
不单姿色平平,而且没有教养,也不知进退。
若尘何必对她如此上心?
而屋里的炎寒,更是心急火燎,只是,他没有冲动行事,而是选择了静默。
阵法,他是熟悉的,如果硬闯,未尝没有离开的可能。
但是,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一点,裴临浦也知道,所以裴临浦才可以如此气定神闲。
这就好比:你知道这条路怎么走,也知道过几条河爬几座山就能走到彼岸。
可是,你不会游泳,也不会攀登。
炎寒的人毕竟太少,即使知道如何破阵,他也走不了。
对方高手太多。
伊人大概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她没有给他闯阵的机会。
她要帮他。
不只帮贺兰雪,也帮他。
这个想法让炎寒觉得宽慰,所以,他决定相信伊人。
“小心点,如果不行,只要有我,你也什么都不用怕。”等轿子被抬来,伊人就要启程的时候,炎寒一脸傲气地嘱咐道。
伊人歪过头,冲他笑笑。
笑容很灿烂,没有丝毫风萧萧易水寒的阴霾。
炎寒回以一笑,心也顿时安定下来。
连丁子那群侍卫也觉得奇怪:那个明明毛手毛脚、迷迷糊糊的女人,为什么,竟有种让人愿意安心信赖她的感觉?
(六十三)初谋(16)
伊人走后,有人问裴临浦,“难道丞相真的相信她能说服大将军?这未免太无稽之谈了。”
“非也。”裴临浦这样回答道:“贺兰钦虽然忠心,但他自小与逍遥王的关系好过陛下,陛下本就疑心贺兰钦会摇摆,这次伊人去求援,便是试探贺兰钦的最好时机,你尽快修书一封,让陛下知道这里的情况。”
不过这些弯弯曲曲的东西,伊人是不懂的。
她会在那时突然想起贺兰钦,是因为,贺兰钦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个极好的人。性情中人。就像上次他护着她躲避刺客时,贺兰钦问她:你信不信我?
伊人毫不犹豫的回答,一来确实是懒得考究,二来,她对贺兰钦的第一印象不错。
所以,这次,她愿意一试。
所有听上去天方夜谭的事情,往往,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倘若所有人都知难而退,世上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奇迹了。
伊人的缺点,在于她的不知趣,很多事明知不能为,却仍然会做。
伊人的优点,也在于她的不知趣,很多事情明知道做了也可能于事无补,她还是会做。
所以,当伊人站在贺兰钦面前,提出让他去救贺兰雪的时候,贺兰钦只是奇怪地看着她,问:“为什么你认为我会背叛陛下,帮助天朝的逆贼呢?”
伊人的这个举动,太没有法则可循。
伊人只是坦然地望着他,问:“你不会放任阿雪不管的,是不是?”
贺兰钦不语。
将伊人送来的人已经被贺兰钦请回去了,现在中军大帐里,只有他们两人。
一个军士进来送茶,他将茶盏放到了贺兰钦面前的案台上,又满脸惊诧地看了看伊人。
伊人也瞄了他一眼,然后似认出了他,朝他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如常。
就像从前在家里看到她的模样——站在会让许多人闻之丧胆的贺兰钦的面前,伊人的表现,因为太过平常,所以反而不平常了。
贺兰钦一身银色戎装,束发朗颜,英姿威武的样子。
伊人则一身风尘,粗布棉衣,发鬓散乱,跟路边一个逃荒的女孩并无两样。
贺兰钦站在前座,伊人立于下首。
这是一个奇怪的景象,太不搭衬,可是,却看不出气势的高矮。
军士满心疑惑,躬身退下。
待出了营帐,那军士朝帐外巡逻的另一个军士招了招手,两人绕到帐后的隐蔽处。
“什么事啊?”
“小左,我刚才看到伊人了。”说话的,是小右。
他本是管后勤的,这次贺兰钦来,他负责茶水事宜。
小左则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正轮班巡逻。
“哪个伊人?”小左还未回过神来。
“就是阿雪的那个懒婆娘。”小右皱眉急道:“是不是阿雪出事了?”
“……她怎么会见大将军呢?难道阿雪是什么大人物不成?”小左还没反应过来,困惑地自语道。
小右也是一脸茫然。
(六十四)初谋(17)
第二更
营帐内,贺兰钦与伊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不会做出对不起天朝的事。”贺兰钦走下来,看着伊人,一字一句道:“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可以。”
“厄,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伊人被贺兰钦绝口拒绝后,倒没有多少尴尬或者失望,只是浅浅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想怎么选择,只要你自己都不后悔,我没意见。”
她本来就是极少管别人闲事的人。
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而无论贺兰钦如何选择,他也会承担选择后的一切后果。
贺兰钦沉吟了片刻,忽而一笑,换开话题问:“阿雪见到容后就忘记你,你怎么还要为阿雪来求我?”
“这有冲突吗?”伊人不解地反问道:“阿雪喜欢容秀,容秀在他心中的位置自然大过我,我就是一混吃混喝的——更何况,那本是他的事。”
是否忘记她,是阿雪的事情。
是否为阿雪来求贺兰钦,是她自己的事情。
两者如何混为一谈?
贺兰钦顿时哑然,随即摇了摇头,“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若尘来绥远了,你知道么?”
“知道。”伊人点头。
“你也不用回去了,在这里住一宿,我明天差人送你去找裴若尘。他至少不会像阿雪那样,见到贺兰悠就忘记你。再说,你喜欢若尘,对不对?”贺兰钦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自言自语道:“至于,你想借用我的虎符去对付裴丞相、救出阿雪,就不用痴心妄想了。我不会答应的。”
至始至终,伊人没有说起炎寒。
无意的,或者有意的。
“无论你借还是不借,我总要回去的。”伊人抓抓头,小心地问:“你能派人将我抬回去么?”
“你还在坚持?难道你不想见裴若尘了?”贺兰钦诧异地问。
“想见的,可是现在不能去见。”伊人叹了声,转身欲回。
贺兰钦怔了怔,随即,又是一脸了然的笑,那笑容稍现即逝,他重新变成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伊人,如果你回去见到阿雪,告诉他,容后在我这里,有人看见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所以将她带到我军中。”
说完,他将虎符顺手往案上一放,然后走了出去。
伊人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案上的那只藏青色的虎符。
虎符青翠,散着幽兰兰的光。
伊人又往贺兰钦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贺兰钦已经走出帐外,唯见帘帐翩跹,周围并无人影。
伊人一步一步,小心地挪到了案台边,然后咬着手指,一眼不眨地看着案上的虎符。
也不知犹豫了多久,她终于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虎符一下:陈玉清凉凉的触觉,顺着指尖,一下子传到心底。
她突然清醒起来,快速地抓起虎符,将它塞进自己的怀里。
不问而取谓之窃。
她窃符了。
伊人的心跳,快得吓人。脸颊红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六十五)初谋(18)
第一更
等出了营帐,贺兰钦一点也没有等候太久的模样,外面,也早有一辆马车侯着了。
“告诉阿雪,只要他与陛下作对一天,本将军,绝对不会念及兄弟之情姑息他!”贺兰钦的声音很高,唯恐别人没听见似的。
伊人也不接话,只是忙不迭地爬到了后车厢,然后转过身,对贺兰钦轻声道:“谢谢。”
贺兰钦一脸的高深莫测,眸地,是不易察觉的笑意。
等车轮的咕隆声渐远渐不闻,贺兰钦点了几名副将走进营帐,说要布局如何追捕炎寒。
他们一同走到案前,贺兰钦摆开沙盘,用树枝在上面划了许多防线,大家又是一番讨论,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终于得出了一个确凿的方案,贺兰钦便要调兵遣将,他顺手往怀里一掏,忽而脸色大变,“虎符呢?”
这时候,伊人已经奔出数十里之远了。
然而那个虎符,伊人终究没有用上。
在离那茅屋将近三里的地方,负责驾车的人突然停了下来,掀开帘子,焦急道:“伊人,你还认得我么?”
伊人有点不明所以地望过去,继而眯眯一笑,“你是小右?”
小右点点头,然后关切地问:“是不是阿雪出什么事了?”
“有点事,所以我们要赶快过去。”伊人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有人叫自己。
“伊人。”疏疏淡淡的一声,在她耳边骤响。
伊人回头,唯见公子如玉,清雅静立,久违的容颜,浅淡若初。
是裴若尘。
伊人怔怔地,有点不知所以,小右则是一脸警戒。
裴若尘缓缓地向她走来,他没有带侍卫,除了随身的一柄长剑,他与平时郊游时的打扮并无二样,清闲随和,神色恬静。
“听父亲说,你去贺兰将军那里借兵了。”裴若尘终于停到了伊人面前,他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甚至还有点故人相逢的浅淡的喜悦
懒散皇后(伊人版)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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