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以候 作者:毕于易

    丽浦稍作练习，就能潇洒的来段滑降。两个人冻得脸都僵了，最后连笑也变得吃力，这才舍得离开。回到中央大街，再去俄罗斯餐厅吃份热腾腾的闷罐肉，真是有说不出的满足和感恩。

    在这乐而忘返的日子，接到家里电话，说家乡因为大雪火车停运，让他迟几天再回去，沈淳不免感到因灾得福的庆幸。出门这个星期，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全然不知南方因为连续降雪发生了冰冻灾害。上网查看新闻，发现沈淳跟候丽浦的家乡都在灾区。火车停运这样罕见的事情他们都是头回遭遇，停运到何时也没个说法。节约起见，候丽浦坚持不再住酒店，要另找便宜的房间。眼下正值哈尔滨旅游的旺季，他在网上找了很久，总算选定处日租房，房费只要酒店的半。他们便办理退房手续，搭公交车过去。殊不知那房子十分偏远，光公交车就倒了三趟才找到附近。他们跟街边的老头老太问路。东北的老人家是最热情的，见有陌生面孔已经放慢脚步等在那里。你再跟他开了口，就又是讲解又是指引，恨不得亲自把你送过去。他们很快找到地方。在街口放眼望去，整条街道全是红砖砌成的巴洛克建筑。这样的老街、老建筑，原只在他们的城市见过。谁知竟在遥远的东北不期而会，真像是冥冥之中早有预定，叫人马上就认准了这里。再联系房东看房，房子也令他们满意，干干净净的室卫，还带个阳台改造的厨房。只是房间就张大床，沈淳不免有些心虚，故意问房东，两个人、张床怎么睡？房东没吭声，不过刚走不久又回来敲门，要送来几个冻梨给他们吃，算是作为补偿的意思。候丽浦趁机跟房东借拖布，要给房间做卫生。他们拖了地，用自己的毛巾擦净房间的桌椅，再摆上常用的物品，这陌生房间便有了安居乐业的表情。

    房子难得有厨房，候丽浦自然要自己做饭吃。做完卫生，他们就下楼买菜。大约是烧煤的缘故，外面的街道有些脏。路面结着黑亮的冰。沿街的窗户伸着烟囱，煤烟便顺势染黑了那面砖墙。他们留意到很店铺都打着“国营”的招牌，有国营某某理发店、国营某某饭庄、还有国营某某百货公司，好像国营是件很光荣的事。这落伍带着股实诚劲，看在他们眼里是很有东北特色的。那百货公司其实就是菜市，门前的塑料箱里插着冻得铁硬的青鱼，也是可入东北景的。店里出售的蔬菜不，却有著名的红肠，恰好是他们头天在秋林商城因为人没有买着的特产。返回的路上，他们遇见个拉人力板车的老头。板车满满当当垒着蜂窝煤。天冷地滑，老人幅不堪重负的样子。候丽浦二话不说就上去帮忙推车。老人是送煤给间烧烤店。他们把他送到店里，自己也饿了，临时决定中午先吃烧烤，晚饭再自己做。东北的烧烤其实是把肉片、土豆片、年糕统统下油锅里煎着吃。点的菜吃完，老板立即过来往锅里添汤，又要放进面条。沈淳连忙阻止，我们没点面条。老板笑了，说白送的。沈淳落得个大脸红，心里却很快乐。两个人坚持把面条吃完，都撑得不行。就坐着跟老板聊天，弄清了这些老房子的来历才离开。不过半日，他们就熟知了老街的过去，享用了老街的热情，还为老街出了把力气，觉得自己也成了这老街的份子。

    回到房间，他们先不慌不忙的睡个午觉，起床又收拾行李，过了七点才开始做晚饭。这买菜做饭的活动是最容易叫人想到家的，何况还有候丽浦做的桌家常菜做引子，他们十分自然的聊起各自的家庭。沈淳的情况很普通，除了占着妈妈在附小教书的优势，提早了两年入学。也亏如此，否则他们该要错过了！对于候丽浦的家庭，沈淳直很好奇，但敏感的觉得不宜问。现在谜底揭晓，个中惨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候丽浦的学籍卡片不是只填了个爷爷吗，候丽浦当然也是有爸爸妈妈的。候丽浦的爸爸原在部队工作，候丽浦两岁时才转业回家，在县百货公司做经理。妈妈也曾在百货公司做过段时间售货员，后来因为心脏病卧床不起，就办了病退回乡下爷爷家休养，由大伯跟伯娘照顾。候丽浦平日跟爸爸住在县城，个上幼儿园个上班，到了周末便搭班车回乡下团聚。所以提到童年二字，候丽浦眼前总会浮现贵州大山里那弯弯曲曲永远没有尽头的盘山公路。六岁那年冬天，爷爷深夜从乡政府打来电话，说妈妈病重，让爸爸赶紧接她进城抢救。这个时间已经没有班车，爸爸就借了单位的辆吉普开着往乡下赶。盘山公路本来就危险，加上那天晚上路面结了冰，车子在通过个急转弯的时候冲下了山崖。没过久，大概隔了两三个月时间吧，妈妈也……沈淳赶紧打断候丽浦，不要他再说下去，是不敢相信这样的遭遇就发生眼前这个人身上。候丽浦笑着安慰沈淳，怕什么呢，都过去了呀。候丽浦成了孤儿，也回到乡下。直到两年后百货公司开始发给他笔抚恤金，才有机会进学校读书。先在乡下念完小学，然后回县城读初中。贵州的冬天是很湿冷的，他个小孩孤身住在城里。每天在食堂打瓶热水，要等夜里冻醒了，才舍得倒点出来烫脚。他的成绩总是年级第，却差点没能参加高考。因为抚恤金只发到他满十八岁为止，而读大学这件事情在乡下的爷爷和大伯眼里，简直是个无底洞等着他们掏钱。大伯想让候丽浦跟着堂哥学做生意。爷爷本来也想让他去当兵，后来是怎么同意他考大学的呢？候丽浦笑着反问沈淳。沈淳没吭声，只靠在候丽浦背上听。原来是堂哥给家里买来台电视信号接收器。那接收器未经政府许可，上面只有英文菜单。堂哥、大伯跟爷爷摆弄了好几天都不会用。直到候丽浦放寒假回家，几分钟就调试好了。在电视播出清晰画面的那刻，爷爷做了个英明的决定，送候丽浦去上大学，不管有难。候丽浦第年的学费是问大伯借的。申请到助学贷款后，他立即把钱还给了大伯。再后来便是当选国防生，不仅学费全免，还有了生活津贴。再后来我们又在起了，好，切都好起来了！候丽浦总结似的来这么句。沈淳还是沉默着。他难过又自责的想，那个时候我在哪里呢，我怎么点都没有帮忙。

    这天晚上，他们非常不合时宜的来了欲望。沈淳先还有片刻迟疑，因为没有作好准备。但是这犹豫也只是刹。两个人很快就投入其中。当他们几乎同时越过快乐的山巅，沈淳十分清晰的感到，他们各自身后那条时间的长河，在彼此的肌肤与汗水之间，在这喘息未定的刻，发生了交汇。他们从此变得紧密相连，两位体。原来恋爱最终是把两个人变成个人，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