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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难测(胤礽重生)第8部分阅读

    君心难测(胤礽重生) 作者:淘肉文

    越发气闷,再想起胤礽说得那些混账话,更让这位素来霸道的帝王难得有了一次憋屈的感觉,偏偏连个能说说的人都没有,怎么能不火大?

    这样憋了四五日,康熙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了毓庆宫,也说不上是想来做什么,只是一定要和胤礽说说清楚。

    “起来吧,太子近日可好?”康熙淡淡地开口,坐在毓庆宫的主殿里,看着胤礽面无表情的垂首立在自己身边,心里一阵阵复杂。十四五岁的孩子,明明蹿起了个头,怎么总觉得身形还是单薄了些,今日看来,竟显得有几分伶仃。

    胤礽自幼丧母,又被你捧在高高的位置上,表面上风光,这背地里说不得要被人嫉妒,那些个嘴碎的奴才就算说了什么,也肯定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你这个做皇父的,有时候也该设身处地的站在孩子那边仔细想想,莫要以为你对他好,便是真的好。这宫里面的事,皇上当真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提醒不成?

    皇上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莫要把太子逼得太紧,若当真伤了父子情谊,可就不好挽回了。

    想到皇祖母清早的嘱托,胤礽又这么恭谨,康熙多少平了些气,淡淡地吩咐道,“行啦,杵在那里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抬起头来说话。”

    胤礽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康熙此时的神色,见对方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似乎气息平稳,并不像动怒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应付不断出现的状况,实在让胤礽心力憔悴,

    若今日康熙再来找他麻烦,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失控,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皇阿玛……”眼看着那人强行绷着脸,却并未发怒,胤礽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拽了拽康熙的袖子,露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偶尔朝父亲撒娇时的腼腆表情,带着些求饶和讨好的滋味,笑道,

    “好几日未见着皇阿玛,儿臣可想您了。”

    这样明显讨好的话说出口,康熙总算有了台阶下,脸上也松动了许多,“哼,你这孩子,心里可还有想着朕?只会帮着外人说话!”

    康熙这口气仍是有些不愤,可态度却明显是缓和了下来,胤礽见了,笑着说道,“怎么会,皇阿玛是天底下第一人,儿臣又是皇阿玛的儿子,怎么会帮着外人说话呢?”

    那你拼命在护着的,到底又是何人?康熙张了张嘴,终究是未说出来,只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这孩子,从小便是这性子,有什么事,偏要憋在心里,只要朕不问,从不肯和朕说一说。”

    康熙的语气多少有些落寞,让胤礽颇有些意外,自己这位皇阿玛什么时候转了性了?难不成今日当真是来和他和解的吗?

    若是如此,到当真省了自己一番口舌。胤礽此时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两个人难得绕过了这个话题,聊了些别的,彼此之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难得的温和氛围,父子俩言笑晏晏,一派和谐。只是时间久了,无论是胤礽还是康熙似乎都有些别扭起来,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格外的难受,所以过不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样诡异的氛围很快影响了毓庆宫的其他人,奴才们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地看着两位主子,惇本殿很快便静悄悄地,倒像是没有人在了似的。

    这气氛倒还不如气鼓鼓的吵一架来的舒服,胤礽心里七上八下地,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他犹豫了片刻,干脆将话题引了过来,与其这样僵着,倒不如一口气挑开,是死是活,不过这一遭,总好过在半中央吊着,让人郁闷的紧。

    “皇阿玛,我额娘到底长得什么样啊。”胤礽开口问道。

    听胤礽提起赫舍里,康熙心里一动,知道这孩子也仍在为那句话耿耿于怀,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惜,还是皇祖母说得对,这孩子天性有些敏感,不能把他逼得太紧。

    “你额娘是个极温柔贤惠的女子。”说起已故的皇后,康熙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怅惘,轻轻叹了口气,“朕打继位以来,最为艰难的那段日子,都是你额娘陪着朕走过来的。她坚韧又果敢,表面上温柔,其实心里比谁都坚强,有些地方,朕也是自愧不如,她那个人,好像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动摇他似的。

    时隔十四年,提起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康熙似乎仍能记得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时之间,忍不住陷入了回忆里。

    眼看着康熙那副样子,胤礽堪堪将差点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若自己当真说是额娘托梦给自己,恐怕反而会触怒这人吧。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如此说来,儿臣果然不该来这世上。”他低着头,淡淡地说着。

    “你又说什么混账话。”方从回忆里走出来,听到胤礽这般妄自菲薄的话,康熙忍不住皱了皱眉,连声音都高了上去,“你是你额娘用命换回来的,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胡话,也不知你是怎地了,整日的胡思乱想,越发小家子气了。”

    胤礽挨了骂,原本就酝酿地差不多的情绪更是立时迸发了出来,“是啊,儿臣是额娘用命换回来的,若当初死的是儿臣,活着的是额娘,皇阿玛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吧。”

    听到这样的话,康熙想也没想,立时站起来,狠狠扇了胤礽一个耳光。胤礽被打懵了,随着力道跌倒在地上,半边脸立时麻了起来,嘴里传来阵阵血腥味。

    没想到这一巴掌的力道有这么大,康熙也吓了一跳,可想到方才胤礽说的话,他又将升起来的愧疚生生咽了下去。

    “你今日说出这样的话,你额娘才是真的白生下你了!”康熙气得手都发抖,眼看着胤礽的脸肿的老高,眼睛也红了一圈,却也只觉得这孩子可恨至极,“真不知朕以前教过你的都到哪里去了,整日里胡思乱想,酗酒闹事,还带着兄弟们胡闹!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胤礽被打的眼前发花,跪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却出奇的冷静,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脸,喃喃道,“额娘去的时候,皇阿玛可当真未曾怨过儿臣?果然,皇阿玛心里其实是怨着儿臣的,对不对?就连当初立儿臣为太子的日子,也是承祜的生日,儿臣在皇阿玛眼里,到底是儿臣自己,还是别人的影子?”

    这几句话,胤礽说得凄凉,眼里尽是绝望之色,可谓是字字泣血,那看向康熙的目光,倒像是在控诉对方的无情。其实这一番事,到当真是胤礽重生以后才想明白地。

    以前他只觉得皇阿玛对自己的好是天经地义的,就像是他生下来就该当太子一样。这一遭,他重生回来,闲来无事时,也想了很多。康熙的子嗣那么多,光是前面夭折的就有六七个,若并非皇后所出,他胤礽又能在一岁时显出什么天赋来,让他另眼相看。自己也不过是沾了前人的光罢了。这样想多了,胤礽心里倒当真有了几分凉意。

    另一边,康熙听了胤礽的话,也纠结了起来。

    可当真不曾怨过这孩子吗?

    他在心里想着,恍惚忆起,自己当初在坤宁宫的正殿里,听到赫舍里走了时,那种肝肠寸断的悲哀,以至于当嬷嬷将胤礽抱出来的时候,他甚至不太想看一眼,就是这孩子害死了自己的皇后,那种复杂的心情即使只有转瞬即逝的一瞬,也足够让康熙记忆犹新。

    自己一开始又是以何种心情将胤礽养在身边的呢?早殇的嫡子,红颜薄命的皇后,至少在最初的最初,他寄托在胤礽身上的感情,和胤礽本身无关。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陪在他身边的,既不是赫舍里,也不是早殇的承祜,而是他的胤礽,他的保成啊,这孩子敏感如斯,怎地却连这都分不清楚。

    康熙心情复杂地站起来,走到胤礽面前蹲□,温柔地抚摸着胤礽红肿的脸,“傻孩子,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怎地会在这种事上钻牛角尖儿。”

    胤礽低垂着头,不说话。这么诡异的理由,都能被他扯出来,他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了。

    罢了罢了,先混过这一遭才是最重要的,顶多在康熙面前多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印象,以后说不得也能起点用处。

    眼见着胤礽不说话,康熙只当他还在暗自伤神,心里又忍不住泛着嘀咕,这孩子怎地会养出这样软弱的性子来?前一阵办了胤禩底下那些奴才的时候,不是挺有魄力和气势的吗?这一阵,又是怎么了?朕在他这年龄时,可不曾如此善变。

    “眼看着,你额娘都去了十四年了,朕若当真只是因为她才对你好,也该到了厌了的时候了。哪能这般哄着你?”

    胤礽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干脆一伸胳膊,搂住了康熙的脖子,整个人都埋在了对方的怀里,不说话,也不再有别的动作。

    这般孩子气的小动作,让康熙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听风就是雨的,也是因为对自己的孺慕之情,何必凡事都为难一个孩子。

    “好啦,又要丢人了,起来吧,是皇阿玛不对,不该下这么重的狠手,李德全,宣御医。”

    “不许宣!”想到康熙竟然准备叫御医来看自己的脸,胤礽立时跳了起来,这种丢人显眼的戏码,在毓庆宫里演一演便罢了,反正这些奴才都被胤礽调教出来了,不会出去乱说。这惊动了御医可就不同了……

    “一点小伤,儿臣自己涂点药膏就成了,不必这么麻烦。”胤礽讪讪地回答,让康熙哈哈大笑了起来。

    “臭小子,现在倒是知道丢人了。”康熙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不行,得让太医看看,朕方才用的力道大了些,别真伤着了哪里。”

    胤礽黑着脸,看着匆匆离开的李德全,绝望地发现,自己这一回恐怕要丢大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回来了orz话说烤肉神马的味道不错啊口水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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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25、谈笑语索相机锋

    康熙本就就正值壮年,盛怒之下,也未曾收力,这一巴掌下去,让胤礽的左脸青了四五天也不见好,用太医的话说,这伤就是那般轻重,用再多的药也得需要时间慢慢好,气得胤礽差点砸了药碗。也是因了脸上有伤的缘故,胤礽在毓庆宫委实闷了几日,不见人,也不去畅春园读书,只在毓庆宫里和姬妾们厮混,看着那群女人争风吃醋的模样,也比天天见康熙那张脸让他觉得舒服。

    是以,这一日,胤礽召了众人一同享乐,此时他正从盘子里捻了一粒剥好了皮的葡萄,优哉游哉地吃着。

    那个塔娜倒是还抚着一手的好琴,琴音清冽,几个面容清秀的婢子随着这乐声翩翩起舞,美人如玉,琴音绕梁,端的是风雅。李佳氏薄唇微抿,坐在胤礽身旁,一脸气鼓鼓的小模样,看得胤礽噗嗤笑出来,轻轻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背,也不说话。

    胤礽平日虽然风流,但却极少露出这般笑语盈盈的模样,看着少年带着丝狡黠的目光,李佳氏立时红了脸,扭捏地低下了头,连带着胤礽脸颊上那一块惊悚的乌青也不显得狰狞了起来。

    几个不受胤礽宠得妾室,看看李佳氏再看看塔娜,俱是露出一丝酸涩来。这光景比那歌舞更让胤礽觉得有趣。可惜,如今不比上一世的嚣张,胤礽酝酿了好久,终究是不敢带几个漂亮的男孩儿在自己身边养眼。

    毓庆宫的歌舞升平大概持续了四五日了,康熙多少还是心疼胤礽之前在自己手底下受的委屈,佯装不知,由着胤礽胡闹,畅春园那边,汤斌等人被康熙敲打过一次,这回也聪明的保持了沉默。

    不过,也只有这四五日罢了。

    外面传来了消息,索额图觐见。

    胤礽听了,这才想起那一日索额图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早就准备趁机敲打一下索额图,却因为一句“太子克母”平白扯出这么多事端来,倒是把这事耽搁了下来。

    想到自家叔公近年来的作为,胤礽脸色微沉,吩咐何柱儿,“去告诉索大人,今儿我出宫去见他,叫他准备准备,莫要声张。”

    何柱儿先是一愣,虽好点头离开。

    歌舞未停,胤礽此时却多少有些被败坏了兴致的恹恹模样,塔娜见了,手下乐声一转,便带上了几缕欢快的调子,胤礽斜睨了了她一眼,“算了,你们都下去吧。”

    他挥退了一众姬妾,这才叫人服侍着换了衣服,准备微服出宫一趟。只带着两个侍卫,胤礽轻装简出地到了索额图的府邸。索额图接了何柱儿的传话,早早准备好了,见胤礽过来,恭恭敬敬地朝胤礽行礼。

    “叔公请起,这里都是自己人,就不必这么多礼了。”胤礽笑着说道。

    索额图眼神掠过他脸颊上的一片乌青,笑呵呵地说道,“太子仁厚,只是这礼不可废啊。”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又一同摆上棋盘,有木有样的下起棋来,待杀到第三盘,胤礽这才轻轻将棋子扣下,屏退了左右。

    “叔公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本宫说?”

    索额图见此,这才丢下棋子,敛了笑容,肃然道,“太子近日可知,皇上已有了亲征噶尔丹的念头。”

    “皇阿玛英明神武,对噶尔丹早已厌恶多年,只是如今若要开战,国库恐难维持,是以才耽搁下来。本宫估计,不出三年,皇阿玛必会出兵,且极有可能御驾亲征。”胤礽这话说得极肯定,因为三年后的事,他早已知道,是以此时先透露出来,也是为了让索额图先有个准备。

    眼见着胤礽早已看出后面的情势,索额图倒是一怔,他只当这位太子殿下年纪尚轻,还是顽皮的年纪,竟还时不时的和康熙闹些别扭,却不曾想,这事他竟是早已考虑过了?

    “太子可曾想过,大阿哥如今在兵部任职,若以后皇上发兵噶尔丹……恐怕……”

    果然还是为了那些事,胤礽在心里了然,嘴上却说道:“大哥本就长于骑射,又对兵书战法下过苦心钻研,若以后皇阿玛派他率兵征讨噶尔丹,也是无可厚非。”

    索额图见胤礽竟这般“不晓事”,焦急地说得,“太子殿下可曾想过,大阿哥军功在身,又有纳兰明珠在朝中支持,恐怕到时候连您这太子之位,也有机会争一争了。且看如今明珠和大阿哥在朝中结党营私,横行霸道的气势,皇上又对你……就算有我在朝中为你周旋,只怕也……”索额图一边说着,又瞄了一次胤礽那乌青的脸颊,眼里流露出一丝焦虑的神色。

    胤礽倒也不恼,伸手轻轻摸了摸仍有些隐隐作痛的脸,心中暗笑,恐怕近日来明珠党在朝中的势力有些渐长,加上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事传遍了朝野,这位叔公心里是有些急了吧。

    “叔公太不了解皇阿玛了。”胤礽淡淡地说,“他那人心里透亮着呢,明珠越张狂,将来摔得就越惨,我敢与叔公打赌,明珠党之败三年之内必会揭晓。只不过待到那时,叔公还是多想想自己的退路为好。本宫知道,叔公是为了本宫好,只是皇阿玛的手段,叔公平日所见,恐怕不过是他的万分之一罢了。”

    听胤礽这般说,索额图眼中微怔,沉默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太子殿下……”

    胤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些事,无论多么私密的时候,终究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至于储位之事,叔公若要自保,便不可多言。以后若出了什么事,只牵扯几个阿哥们都是小事,只若牵扯到朝臣,尤其是朝中重臣……叔公,你跟了皇阿玛这么多年,以皇阿玛的脾性,你可当真看不透吗?”

    “多谢太子殿下提点,老臣明白了。”索额图沉默许久,突然站起来,恭恭敬敬朝胤礽行了礼,拱手道。

    胤礽笑了起来,“都说了,本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来,咱们再下一盘。”

    在索额图府中用过了午膳,胤礽这才准备离开。本来难得出来一趟,胤礽自然不愿只在索额图家里转一圈,奈何脸上的伤还未消,他面皮薄,走在街上太引人注目,只好低调回了宫里。

    前脚进了毓庆宫,后脚康熙便召了他,这回倒不是在南书房,却是慈宁宫。

    眼看着冬天快来了,太皇太后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这一阵子,甚至很难下床走动,大多数时候都半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胤礽进了屋,给长辈们请了安,小心翼翼地凑到太皇太后身边,轻轻握了握老太太干枯的手。

    “乌库妈妈,胤礽来给您请安了。”

    太皇太后微微睁了睁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来,“嗯”了一声,就没了别的声音,只是手上使劲,攥住胤礽的手腕。老人浑浊的目光从眼缝里流露出来,透着浓浓的不舍得和不放心的神色。

    那般颤抖着的枯木般的手让胤礽多少有些怔然,从什么时候起,老人已经变成这样了?明明几年前还能和他们一起去五台山,去承德避暑,可是如今却……想到这里,胤礽鼻子一酸。

    “乌库妈妈,您放心吧,保成……保成已经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做了。”胤礽凑到太皇太后耳边,小声说着。

    屋里静的厉害,房间里无人说话,胤礽握着老人的手,沉默了许久,直到老人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也许是……昏迷过去,这才悄声告退。

    康熙站在外屋,背对着胤礽,肩膀微微颤抖,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表情,这情境这气氛让胤礽心中一颤,细细回忆起来,这才恍然想到,待到今年年底,太皇太后便要去了。

    这个历经了三朝,培养了两代皇帝的老人,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

    说来,以太皇太后的年纪,能到今日,就是福气了,本不该再有什么奢求。只是康熙对太皇太后的感情委实不太一般,如何能经受这样的痛苦,是以他此刻能维持住帝王的威仪已是不易,更不愿让胤礽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以一直背着身子,不肯去看自家儿子的脸。

    “皇阿玛。”胤礽压低了声音开口,眼睛紧紧地盯着康熙的背影。

    康熙平复了一下情绪,仍不肯转头,只口气淡淡地说,“你与瓜尔佳氏的婚期本定在明年六月,只如今太皇太后病重,皇太后有意借这婚事冲冲喜,已将婚期提前至下个月,从今起,你给我收敛收敛,毓庆宫那里,也该开始准备了。”

    “是,儿臣明白。”说是皇太后的意思,里面恐怕更多的是康熙本人的意愿吧,只可惜太皇太后终究是留不住的,这般无望的情绪让胤礽的心里一阵阵酸涩,明知是绝望而不可言的感觉瞬间让他手脚无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撒个娇,昨天感冒了~头疼了一整天~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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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喜事尽孝庄病危

    眼见着要到娶亲的时候,胤礽如何还敢在毓庆宫里胡闹,只得又按部就班地开始了畅春园南书房两边跑的生活。因皇后去的早,如今这后宫里除了皇太后,便是佟贵妃在管后宫的杂事,连带着他的婚事也是这两位一同参详张罗的。

    佟佳氏性子温柔,掌事也是把能手,虽说时间紧迫,她也将婚事前后打点的安安稳稳,妥妥当当。胤礽只管听佟佳氏说要准备什么,就去准备便罢,倒也落得个轻松些,还时不时的抽出空来,去慈宁宫看望太皇太后。

    岁月抽干了这个老人的一切的精力,大部分时间,老人都不能维持清醒的状态,不过胤礽却仍忍不住去看看她,好像看着她,自己的心便能平静下来,坦然面对今后的一切,即使不再有人用那般睿智而温和的目光看着他。

    另一边,毓庆宫即将迎接主母,后院的那些姬妾们难得的停下了斗争,同仇敌忾起来,胤礽百忙之余,拿着那些女人们的小心机当做逗乐来听,时不时的还叫何柱儿多多留意,闲时听来解闷。想起前世瓜尔佳氏那温柔却也不失圆滑的性子,他倒当真不怕闹出什么事来,只是如今多了塔娜这个变数,身份又是特殊,是以胤礽多少也多留心了一些。

    闹闹嚷嚷了一个月,太子的婚事终于到了。

    皇帝亲自在乾清宫为胤礽主婚,满朝文武到了个齐全,这般热闹的模样,仅次于当初康熙成婚的那一回。

    胤礽穿着大红的喜服,牵着瓜尔佳氏到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今日气色倒是不错,半靠在床上,微笑着看着胤礽,一脸慈祥的模样。虽然她已经很难说出话来,神情却很不错,甚至颤颤巍巍地取了个漂亮的金镯子给重孙媳妇。

    看着老人这般孱弱又高兴的模样,胤礽鼻梁一酸,和瓜尔佳氏一起磕头行礼,掩饰着自己此刻的失态。

    此后,众人又至毓庆宫,女眷们留在慈宁宫由太皇太后招待,贺喜的则往毓庆宫去。胤礽与瓜尔佳氏喝过了合卺酒,喜娘便将瓜尔佳氏送到喜房,胤礽则要在外面招待客人。

    能来凑热闹的阿哥们自然都过来了,满满地坐了一桌,凑到一起趁机贪些酒来喝,大的小的都没个正形,还一杯杯的给胤礽灌酒。

    胤礽无奈地要往外躲,却被胤禩伸手拦下,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太子哥哥,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弟弟们的酒你怎可不喝呢?。”看着胤禩明显在发坏的模样,胤礽无奈,只好一口饮尽。

    “哎,二哥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小八的酒都喝了,那我的总不能不喝吧。”胤禛方才也偷偷喝了几杯,脸上一阵泛红,雀跃地拿了酒杯递到胤礽面前。

    “弟弟们的都肯喝,你总不能不给我这个做大哥的面子吧。”

    几个兄弟们是明摆着不灌醉了自己不会罢休,胤礽只好将杯中酒一一饮尽,好不容易从这一桌上逃出来,到了其他几桌,也不过是一个“灌”字罢了。

    成亲意味着成年,意味着大清朝的太子正在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这样的“大喜”日子,胤礽这个主角自然是跑不了的。

    只是他毕竟年仅十四岁,这般轮番灌下来,很快就有些吃不消了,脚下踉跄,眼底亦是昏花一片,看着别人都似乎重影儿了似的,只觉得快要倒下似的。连康熙过来,胤礽都是略微顿了顿,才请了安。

    本就是怕自家儿子被灌醉的康熙,看着胤礽惺忪地眼神,立时心里暗暗后悔自己来的晚了,生怕这孩子再跟上回似的口无遮拦,再说什么混账话出来。

    想到这儿,康熙狠狠瞪了胤褆一眼,昨日他明明嘱咐过,要他帮胤礽挡一挡,怎地还是灌成这副模样,定然是那些个小子们跟着瞎起哄,险些让胤礽丢了人。想到这里,康熙的脸色越发不好了。

    “皇……皇阿玛……”胤礽脸色潮红,口中也有些酒气,行过了礼,便站起来,轻轻拽着康熙的衣襟往上靠过去,又很快便被推开了。

    “太子毕竟还是年轻了些,经不得你们这们这么闹腾,大家还是少灌点比较好。”康熙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一边拽着半醉的胤礽坐回了席上。

    有皇帝在,这宴席立时冷了场,人人都觉得不自在起来,连几位皇子都没了平日说笑的轻松模样,反而绷紧了身子,一动不动。

    胤礽被灌了醒酒汤,脑子里晕晕乎乎地,看着康熙坐在自己身旁,立刻蹭了上去,伸手抱住康熙的胳膊,“皇阿玛,你怎地来了。”

    康熙冷着脸将他推开,也不说话,只拿眼神扫过阿哥们的那一席,明摆着一副“找你们算账”的模样。

    这样的压力之下,胤褆率先顶不住了,找了个理由撤了出去,另外几个阿哥们也是搜肠刮肚的找了理由纷纷离开。眼见着皇子们带了头,其他人更不必说,很快,毓庆宫便空了大半。

    胤礽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一些,他此刻眯着眼,头已经滑到了康熙的膝盖上,睡的正香。

    少年特有的酣然睡颜,让康熙看得脸色一阵柔和,他伸手轻轻拭掉胤礽额上的汗珠子,轻轻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是快啊,眼看着胤礽也要成亲了啊,这样想着康熙竟突然觉得自己也老了。

    “皇上,还是送太子殿下回内殿休息吧,福晋也还在里面等着呢。”李德全笑呵呵地低声说道,“太子殿下眼下这样,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康熙听了点了点头,在一众太监宫女震惊的目光中,将胤礽打横抱起来,抱到主屋外面,才将胤礽放了下来,轻轻将他拍醒。

    胤礽迷迷糊糊睁开眼,自己正站在主屋的门口,大红的喜字看着眨眼,他转过头,发现自己此刻正窝在康熙怀里,康熙的两只手正扶着自己的腰。

    “皇阿玛?”胤礽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情况,他隐约记得自己方才还在外面喝酒,怎地一睁眼,又到门前了。

    “行啦,没事就进去吧。”康熙眼看胤礽清醒了许多,这才松了手,脸上神色复杂地摸了摸胤礽的脸颊,“我的保成,也长大了啊。”随后在胤礽回过神来之前,便转身离开了。

    这样莫名其妙的反应让胤礽很是纳闷,不过他很快便不想了,只推开屋内,便见瓜尔佳氏坐在喜床上,身上喜庆的红色映衬着腮颊处淡淡的粉,显得格外娇俏。

    胤礽进了屋,轻轻吹灭了烛火。

    太子大婚才不过六七日的功夫,慈宁宫里传来太皇太后病危的消息。

    这一回的病情来势汹汹,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太皇太后日渐消沉下去,每天倒是有十个时辰是在昏迷当中的。

    康熙干脆将一应政事搬到慈宁宫去,自己则衣不解带地服侍太皇太后,没有丝毫的懈怠。胤礽见此,也跟了过去,在慈宁宫外随便找了个偏殿住下,每日到慈宁宫请安,照顾太皇太后。

    宫中其余诸人也是走马灯似的日日请安,康熙嫌这样吵闹,下了旨,将人都隔在外面,只准了胤礽来去自如。

    太子大婚的喜事很快就被太皇太后的病危而冲散了,随着太皇太后渐渐灯枯油尽的生命,皇宫里的气氛日益沉闷了起来。

    胤礽出了太皇太后的房间,看到康熙正在外间批改奏折,桌子上的折子放了好一会儿,他都未曾下笔写过一字,神色亦是恍惚,显然心不在此。甚至那人的眼里都沁出血色,眼底一片阴霾,看起来,似乎好几夜都未曾合眼了似的,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帝王,此时憔悴和魂不守舍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疼。

    “皇阿玛。”胤礽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唤道,“您若累了,还是歇一歇吧。这些折子等一会儿再批,保重身体要紧。”

    “无妨。”康熙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奏折批完,这才抬头对胤礽说,“你若累了,就先回去。”

    皇帝还在这里,他这个做太子,又怎能离开呢?

    何况,如今这情势,太皇太后随时都可能去了,胤礽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这最后一面。

    胤礽摇摇头,“皇阿玛都还在这儿,我又怎么能走呢?何况,照顾乌库妈妈,本就是儿臣的本分。”

    康熙看了胤礽一眼,喃喃道:“你倒是有孝心……”

    胤礽走到康熙身后,伸手轻轻捏着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皇阿玛,您的身体是大清朝的身体,是这天下的身体,不可太伤神啊。”

    “朕明白。”康熙淡淡地回答,他明白,太皇太后恐怕是熬不过这一遭了。这个培养了两代君王,历经三朝的老人,如今已经七十有五了,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已然是一种福气。康熙如何能不明白,只是到了这时候,他终究是不舍得的。

    “启禀皇上,太皇太后醒了,说要见您和太子殿下。”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突然从内间跑出来,跪在地上说道。

    27

    27、夜守灵胤礽劝食

    胤礽随着康熙一同进了里屋,便见太皇太后斜倚在炕上,面色竟是如常,眼神清亮,全无前几日的衰败之色。

    “皇祖母!”康熙见此,先是一喜,随后又似乎意识到这正是回光返照之色,又是满眼凄凉,一个箭步冲上去,堪堪握住老人的手,声音已经哽咽,“皇祖母……孙儿……孙儿舍不得您……”

    胤礽亦在旁边跪下,唤了一声“乌库妈妈”,却不知又该说些什么,生死有命,本是如此,他经历两世,于这些世间的悲欢离合,反倒比康熙看的更透彻些,面对时也更从容一些。

    老人微笑着,用慈爱的目光堪堪扫过这一对父子,说道:“莫要如此,我就要见到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了,这是喜事,该高兴才是。近些日子,我总能梦见以前住在草原上的日子,我和苏麻骑着马,无忧无虑的奔跑,像天上的鹰一样,想来待我见过了太宗皇帝,说不得又可以去草原骑马了……”

    “皇祖母的身体还健硕的很,不可说这样的话,孙儿年纪尚轻,怎比得了皇祖母的眼界,日后的事,孙儿还要皇祖母一一指点才是。如今这天下还未到海清何晏的时候,皇祖母怎可这样轻易离孙儿而去?”康熙听了这话,急切地说着,声音颤抖,几近失态。

    “皇上不必妄自菲薄,这些年我虽不再理事,外面的事却都是看着的,你已经长大了,比你的皇祖母更有手腕,更有眼界了。皇太子也已经成亲,长大成|人,他聪慧纯孝,日后必是你的左膀右臂,哪里还用得上我这把老骨头,皇上是明君,不可为了我行将就木之人伤神,万事当以天下为重。”老人说罢,留恋地望了康熙和胤礽,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外面传了话来,说是苏麻喇姑求见。

    康熙听了,急忙站起来,抹干眼泪,叫苏麻进来。

    苏麻喇姑如今也是七十几岁的高龄,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得,到了太皇太后跟前,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主子……奴婢……奴婢来送您了……”苏麻喇姑说着,泪水盈了满脸,簌簌落下。

    这话一出口,站在一旁的胤礽便感到康熙的身形微微一颤,几乎要支撑不住了似的朝旁边一歪,又重新站直了身子,脸上露出哀恸之色。

    “你我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人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你如今可有这般的境界?生生死死本是天命,他们年轻人看不透,你可不该。”见到这个情同姐妹的昔日婢女,太皇太后的精神似乎更好了许多,“昔有庄子鼓盆而歌,你们虽不必如此,也不可过分伤心。这样,待我见了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才算有个交代。你们这般模样,叫我怎么放得下心来,罢了,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叫胤礽留下,我有话要说。”

    胤礽方要走,听太皇太后这般说,立时停下了脚步,走到老人身边。

    “好孩子,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问过的那个问题?如今你可想通了?”老人看着胤礽,眼里难得的露出点点若有所思,不似方才的乐观和豁达,反而带着些隐约的担忧。

    胤礽摇摇头又点点头,“或许算是想通了一点。”

    “可说来与我听听。”

    “不过还是您当年提点过的那句话罢了。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胤礽愿做流水,或能磨碎石子棱角,奔流到海,不受阻隔。”胤礽这话说得隐晦,老人却了然的笑了起来,那番睿智的模样,让他有了瞬间将一切脱口而出的冲动。

    “你这般年纪,能想到这些,已然可称境界了。此处,你皇阿玛反倒不及你。”太皇太后看胤礽面色如常,不似当初的茫然,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心里放下心来,轻声劝慰道,“只是你也需知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皇上性子霸道决绝,又气运极强,拿定了注意便不会轻易更改。你日后若与他起了矛盾,万不可正面和他冲突,只需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当可全身而退。”

    这样弥留的时刻,老人仍在为自己和康熙的事耗费心力,胤礽觉得心头一暖,点头说道,“胤礽明白,定然谨记您的教诲。”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把老骨头又如何能操得了所有的心事。”似乎想起了什么,太皇太后露出一丝苦涩,“我乏了,你也退下吧。”

    次日子时,太皇太后崩于慈宁宫。

    自入冬以来,太皇太后缠绵病榻已有些时日,未能熬过这个冬天也是意料之内。宫里宫外,丧事倒是井井有条的办着,宫中一应嫔妃阿哥格格们也都在慈宁宫呆下,日日守在太皇太后的灵柩旁守灵。

    哭泣声连绵不绝地响着,新年将至,宫里却没有丝毫的喜庆,到处都是一片阴霾,让人觉得压抑。

    胤礽跪在康熙下首的位置,时不时的有礼部的官员过来请示太皇太后的丧礼仪式的问题。康熙大多无甚反应,尽数交给胤礽处理,只偶尔会因为规格不够高而提些意见出来,胤礽大多顺着他的意,一一照办了。

    无论是多么大的哀荣,都无法弥补活着的人心里的哀恸,外面的哭声从白日响到夜里,都不知祭奠的人换了几回。只康熙仍然坐在太皇太后的梓宫前,流泪不止,整整一日,竟是滴水未进。

    入了夜,地上凉意更甚,胤礽眼看着康熙苍白着一张脸,眼神充血,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便忍不住低声说,“皇阿玛,夜深了,您也该休息一会儿了,太皇太后若泉下有知,知您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一定会担心的。”

    “无妨,叫外面的嫔妃命妇们都散了吧。皇祖母生来喜静,朕一个人在这里陪着她便是了,你若累了,就下去吧。”康熙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悲喜,只带着莫名的平和淡定,不似一开始几近崩溃的模样。

    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帝王此时坐在太皇太后的梓宫前,神色颓然,脸颊消瘦的厉害,看得人实在不忍心。

    胤礽见此,也未说什么,只站起来,到外面传了口谕,叫宫中各处服丧的官员亲眷们离开,只留了几个品级较高的贵妃和年长的阿哥格格们。

    胤褆跪在外面,见胤礽出来了,急忙给他使了个眼色,“皇阿玛怎样了?”他压低了声音问道,留下的众人听了这话都微微抬了抬头,留心听着。

    “又是整一日未进滴水,我叫李德全去御膳房送了蛊燕窝过来,一会儿一定要劝皇阿玛喝下去。”胤礽皱着眉说道,下面的人亦是面露难色。今日劝慰的话无论是满清权贵还是朝中重臣都说了个遍,可是康熙却显然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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