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身上,却不觉得冷。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空旷的操场自成天地,孤独而自在。
忽然有人“喂”声。他吓跳,顿住脚步。
洪鑫垚从双杠上跳下来,走到方思慎身前。本来也没想好该说什么,黑暗中刚刚剧烈运动过后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开口就道:“怎么跑那么久,也不嫌累。”
光线虽然暗,隔近了倒也看得清彼此轮廓。方思慎认出是他,脑子里还空着,应了声“不累”,瞥见那个闪闪的红点,脱口而出:“你抽烟?”
“啊,没……”洪鑫垚当即松手,脚把烟头踩灭,“我那个……偶尔抽下……”
“你才大就……”方思慎突然意识到不对,住口,横跨步就要走。
“别走!”洪鑫垚拉住他胳膊。
方思慎回头瞪视,洪大少马上松手:“别走,陪我待会儿。”
方思慎着没动。洪鑫垚退了几步,坐回双杠上,声音又轻又慢,带着浓浓的哀求意味:“会儿……就会儿……”
望着黑暗里的身影,方思慎想起他刚才拿烟的姿态,有种远超实际年龄的世故成熟,眼下却又透出孩子般的落寞无助。也许,与自己的迷茫痛苦比起来,面前这个只懂得遵循本能横冲直撞的少年,正面临着本质上类似的痛苦与迷茫。
他忽然不知该怎样去恨他。
实在累得很,方思慎靠在双杠另头,默然望天。
过了会儿,洪鑫垚怯怯道:“我刚才看见你下楼来跑步……”
“不要跟踪我。”
“我没有。”洪大少全然忘了自己累累前科,斑斑劣迹,“我就是从你楼下路过,凑巧碰见的。想看看你跑步,怕你不高兴,所以……”
“真的怕我不高兴,就少让我看见你几次吧。”方思慎的语气灰心又冷淡。
洪鑫垚听得难受极了,不知怎么回应才好。许久,憋出句话:“方思慎,我喜欢你。”
黑暗中容易放下顾忌,方思慎立刻恼怒道:“但是我不喜欢你。”
洪鑫垚反问:“你不喜欢我,我就不可以喜欢你吗?”
方思慎火气噌地上来,指着他模糊的脸:“洪鑫垚,你知道你不可以做什么!”
洪鑫垚耷拉下脑袋:“我知道。那天晚上……不该那样对你……我……”他很想做出深切痛悔的样子,奈何心里丝毫悔意也无,索性无赖道:“要不,你打我顿,像我爸那样,拿皮带往死里抽?”
方思慎放下手:“我不打你。你再别来烦我。”
“要不……要不,我让你上回来?少次都成……”
方思慎被这混账气得太阳穴疼:“你闭嘴!”
“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着才肯原谅我?”
方思慎在黑暗里看着他。明明片晦昧,洪大少偏觉那视线沉甸甸压在身上,心里七上八下,惴惴地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听见他字字说道:“洪歆尧,人谁无过?但须知错能改。你该做的,不是要我原谅,而是刻苦自砺,改过自新。如果不能反躬自省,换个名字算什么?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虚伪伎俩罢了。”
字句苦涩又沉郁:“事已至此,我还能把你怎么样?但求你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这样自私暴虐,伤害他人。你还如此年轻,又有足以倚仗的家世,伤害别人,是件太过容易的事。须知伤人伤己,不管你有什么借口,出于什么目的,最终损害的,除了别人的身心,总还有自己的良知福分。”
洪鑫垚长到这么大,几时有人跟他讲这样的道理。听得似懂非懂,心里却知道对方字字真切。他不明白方思慎为什么说得那样悲哀,却听出了那种悲哀,期期艾艾道:“你,你别难过了……我,我再也不会了。”
念头弯弯绕绕,终究转回原点,小心翼翼再度开口:“那……如果我……那天晚上没有……你会不会……也喜欢我?”
方思慎见他还揪着不放,也不知听进去少,叹气。对方孩子似的期待口吻令他无奈又悲哀,轻轻道:“你帮过我,也救过我,我很感激。但那是两回事。何况……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不能接受这个如果。”
洪鑫垚见他不肯正面回答,也不追究,换个问题:“那……如果……我从此再也不乱来了,就像你说的,刻苦改过自新什么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方思慎摇摇头,缓慢又斩截:“不能。”
洪鑫垚以为他肯心平气和跟自己讲话,就代表有了回转余地,听见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提防瓢冷水浇个透心凉,呆在当场。
他半边屁股坐在根铁杠上,手撑在另根铁杠上,这呆,便忘了平衡,只听“噗”声钝响,整个人重重摔下来,跌了个堪称完美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顿时气氛全无。方思慎再也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看他半天没动弹,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扶把。却听带着哭腔的声音嚷出来:“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叫我怎么喜欢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对话莫名其妙变了方向。方思慎讷讷道:“我没有要你喜欢我。”
“我偏喜欢你!我不管,老子偏喜欢你!”洪大少羞恼又绝望,就地撒泼犯浑,“我管你怎么着!老子爱咋地咋地,你原不原谅干我屁事?不原谅才好,省得少爷我还惦记什么改过自新,装他妈滥好人。嫌我虚伪是吧?我还就‘真诚’给你看!哼,咱们走着瞧!”
跟这混账,简直无法沟通。方思慎也来气了,掉头就走。
没会儿,就听见洪鑫垚气哼哼跟在后面。方思慎走着走着,不由得啼笑皆非。到了博士楼下,转身住:“别跟上来。”
洪大少跟遭了定身法似的,抬起的条腿顿时悬在半空。稳了,眼圈还是红的。这会儿看清楚书呆子肿着嘴角,红通通的。想问不敢问,想摸当然不敢摸。
方思慎问:“你怎么回去?”
洪鑫垚正赌气,又舍不得不理,悻悻答道:“翻墙。”
“楼门也锁了吧?”
“我有钥匙。”
看方思慎脸惊讶,瞪眼:“我贿赂管理员不行啊?谁他妈闲得蛋疼天天十点归位,老子有正事应酬懂不懂?”
方思慎不再理他,见他果然不跟上来,松口气,揉着抽痛的额头进了大门。
第〇四七章
期末考试越来越近,学生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音韵训诂虽然给了范围,却没有现成的参考答案,全靠平时听课积累。课程内容基本都是实打实,硬碰硬的东西,不可能这个主义,那个意识临场发挥。大的从大二那里知道,方老师看似和蔼,卷面上却真刀真枪寸土不让。于是方思慎才带了两年,资历虽浅,恶名已然昭著。走在路上,会碰见搭讪套近乎的;食堂吃饭,会有特地坐过来虚心请教的;手机邮箱被骚扰的频率暴增,别说下课后遭遇围堵不得脱身了。
“方老师,与《切韵》相比,还是《广韵》地位重要对吧?”
“方老师,梵文对夏语早期注音方式的影响已成定论对吧?”
“方老师,我觉得转训、转注和互训没有区别,不可能分开解释对吧?”
学生变着法儿套题,方思慎只顾摇头:“都讲过的,好好看书,看笔记。”
个女生排除万难挤到讲台边,把张纸片递到方思慎鼻子底下。
方思慎以为又是套题的,连头都没抬:“课内问题律不再重复,其他问题请发邮件,写在纸上容易丢。”
“不是,方老师,这是给您的……”
她话音没落,纸片已经被外围伸进来的只手冷不丁抽走了。
洪鑫垚捏着印满红心的粉色卡纸,阴阳怪气:“江彩云,好浪漫啊!”
群人跟着起哄:“啊哟,真主动!”
“美人计,明目张胆的美人计!我要控诉!”
江彩云这才意识到自己未经考虑的行为引起大的误解。涨红了脸,把扑上去抢下那张纸,翻到背面:“你们不要造谣!看清楚了,这是学联会公益中心给方老师的感谢卡!因为方老师捐赠了很东西。”
洪鑫垚伸长脖子凑近了细看,果然,背面是几句肉麻的感谢词和捐赠物品数量,落款处盖着学联会的章。
江彩云示威般展览番,还递给方思慎:“方老师,请您收下。”
方思慎这才认出她就是那天在捐助活动现场的学生。
随手夹到书里:“谢谢。”
就听洪鑫垚的声音传过来:“对不起了,江大美女。要不,我请你吃饭赔罪?”
群人立马又起哄:“啊哟!好浪漫!”
“勾搭!赤裸裸的勾搭!我要控诉!”
“哎,尧哥请客了啊,大伙儿都给个面子哈!”
男男女女嬉笑吆喝着簇拥而出。
有些人明显不是伙的,仍旧留在讲台边,谈起学生间流传的八卦。
“江彩云算什么美女?论漂亮,国学院哪里排得上她!”
“洪歆尧不是有女朋友吗?就那谁谁谁……”
“那已经是前女友了。据可靠消息,现在应该是……”
“靠!强烈要求资源合理公正分配!”
“这不挺合理的嘛,人家有钱,才换得起这么女朋友。就是给你你捯饬得过来吗你?”
“他不就靠他们家拿钱买进来的吗?谁知道顶了哪个倒霉鬼的名额。”
“不能吧?不说他高中有国学方面的研究成果,特招进来的?”
“就他那德性,研究怎么把妹还差不。”
“反正这人特能装,刚开学那会儿还谁都不理呢!”
“这种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最浅薄了!”
方思慎收拾完东西,正准备走。个学生非把他也拉进来讨论八卦:“方老师,洪歆尧真的是靠国学研究成果特招进来的吗?您是老师您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
另学生插嘴:“听说您监考特严是吧?可别让这种人有了可趁之机。”
方思慎如今应付不懂礼貌的学生已然很有经验。淡淡看了他眼:“古语云:说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都先管好自己吧。”
那学生顿时卡壳。
被这出弄得心里颇不痛快。走出教学楼,发现那大帮子竟然还没散,围在块儿又笑又闹。洪鑫垚显然是其中的核心人物,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方思慎深知他有么善于适应环境和利用环境,用父亲方笃之的话说,实属“别才”之种,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冷眼旁观,转身离去。
过了两天,往宿舍楼信箱取信。自从上次被值班室大婶训斥之后,方思慎便上心记着每周检查次信箱。个厚厚的超大号信封掉出来,居然没接住,落到地上腾起团灰尘。又有个公务信封,右下署着“汗青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好会儿,方思慎才想起来,这个“汗青文化”,就是去年出自己那本《太史公书》随笔集的公司。
随笔原本都发在“钩沉”网上。网的访问者以在校文科生和青年教师为主,是家中规中矩的国学网。最开始高诚实介绍方思慎投稿,责任编辑就是巴蜀学院的名兼职学生,高诚实的中学同学。
被问到是否愿意结集出的时候,方思慎很有些兴奋,字句认真校对。不想才干了大半,就出了卫德礼的事。开学之后,课业日益繁重,等校对稿终于发过去,已经快到年底。成日跟着华大鼎弄古文字,对这些边缘化成果看得越来越淡。收到稿费和样书,自己悄悄高兴高兴便罢,连父亲都没特地告诉。
随着忙碌程度增加,随笔没能坚持下来,网也去得少了。后来编辑换了人,听说网被“汗青文化”收购,风格突变,方思慎便基本不再上去。
隔了这么久,怎么会收到这家公司的公务函件呢?
拆开来,先是张印刷精美的宣传彩页:
“跟历史死磕——告诉你个真实的古代。
阅读才是真穿越——告诉你个彩的古代。
铜雀宫深,谁的眼泪在飞?
烽台路断,谁的回眸太远?
是谁折下了百世未衰的江边杨柳?
是谁攀走了千年不败的枝头红杏?
…… ……
‘汗青文化’历史文化随笔系列丛书,告诉你这不是记录,这是生活……”
方思慎心想,原来是广告。翻到第二页,是份空白的“汗青文化传播公司出协议”。往后翻,最末附了封信。大意说历史文化随笔系列丛书乃“汗青文化”下年度重点出项目,阁下大作精华内蕴文质兼美,欲将已出单行本纳入本系列,改编后再,特发此函以表诚意云云。
落款是手写的编辑签名、日期和联系方式。
方思慎有些诧异。虽然走的是平民路线,到底不是流行读物。不到年时间就提再,难道那本小书卖得这么好?
边看边走,看完汗青文化的函件,已经进了宿舍。
将另外那个厚厚的超大信封提起来正反两面瞅瞅,都没有落款。方思慎犹豫着要不要拆。
把心横,管他妖魔鬼怪,我自泰然处之。结果抽出来两本杂志。光亮厚实的铜纸,艳丽清晰的图文印刷,手指捏上去直接留下指纹。方思慎赶紧放下,洗完手才接着翻。从来没听过的杂志名称,看质量类似高档时尚刊物。首尾十几页全彩广告,中间内容全部夏文西文对照,竟然像是专门针对国际人士发行的杂志。
正疑惑间,忽然瞥见某页照片里的人物十分眼熟,赶紧翻回去。但见条大汉身着团花长袍马褂,戴着圆形复古水晶眼镜,在座四合院前。尽管眼镜遮住了目光,看那卓尔不群的身形做派,可不正是大名鼎鼎的方家二爷方敏之么?
方思慎不由得咧嘴乐。莫非是叔叔寄给自己奇文共欣赏?
坐下来细读。这是先锋诗人、民间学者、自由派思想家方敏之的篇批判文章。批判时下所谓“修复性保护”传统文化这股歪风邪气。以京城某处著名四合院宅子为例,某地产公司打出“修复性保护”旗号,对院落进行整改翻新。
方敏之认为,这纯属地产公司商业炒作手段。既然定性为文物,就该复古如古。因其真实可靠,即使残缺破败,也比赝品珍贵得。用仿造弥补缺陷,如此“修复”,似是而非,真假不辨。这般掺假的“传统文化”必定误导大众,让人信以为真,以讹传讹,实属流毒深远,贻害无穷。何况既是文物,就该收归国有,免费向大众开放。某地产公司将之辟为私人会所,假公济私,昭然若揭。
方思慎读着读着,猛然意识到什么,盯住方敏之身后的建筑仔细观察,越看越熟悉。那朱红大门旁边,青砖墙壁之上,挂着块铜质仿旧门牌曰:黄帕斜街甲二条十三号。
忽然又不确定到底是谁给自己寄了这两本杂志了
翻开另本,果然很快找到相关专题。国立高等人文学院位资深教授力挺“修复性保护”,与方敏之打起了笔仗。批判他僵硬保守,泥古不化,不懂得融会贯通,与时俱进。黄帕斜街甲二条十三号工程将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文化因素完美地融为体,正是夏民族“和谐”精神的最佳体现。又援引西方实例,说明古老建筑的现代化翻新与装修如何体现以人为本的精神。最后笔锋转,这座四合院虽然是文物,却够不上国家级保护文物,若收归国有,不但无法创造效益,还要花纳税人的钱去维持。鼓励民间力量参与文物保护,乃是传统文化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措施。
文章后面附上了美轮美奂的照片,相当眼熟。
方思慎可以肯定是谁寄来这两本杂志了。这种冷不丁被硌应下的感觉,无从发泄,令人郁闷。随手翻阅其他内容,通篇俱是披着各种外衣的软硬广告。思绪游离之际某些直觉反而加灵敏,重新翻到关于“修复性保护”的论战,恍然大悟。东榔头,西棒槌,这边添柴,那边加油——这不正是传说中的炒作么?
叔叔那么通透的个人,这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栽花?
杂志丢到书架最底层,打开电脑给“汗青文化”的编辑写邮件。
收件箱里有封梁若谷的信。本以为有什么问题讨论,却上来就道谢兼道歉。说是最近的作业借鉴了方老师的观点,请老师海涵,来日当面请教云云。
方思慎看了两遍,觉得语气未免过于正式,具体内容却又不清不楚。回信客气几句,请他说说具体是什么观点。
编辑的回电来得极快。方思慎心道莫非这些人都不下班的吗?
先问候,然后恭维,然后开条件,名声啊稿酬啊前景啊,说得天花乱坠。
方思慎等不及了,礼貌地打断:“我没有异议,您按程序办就行。”
那编辑顿下,打个哈哈:“方博士真爽快,我有进步消息就通知您。”
挂电话前,方思慎顺口说句:“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谢谢。”
“是啊是啊,原本库存还有两千册,被个热衷历史研究的大老板全要走了。等再面市,初差不正好完售。我们主编认为您的大作非常有再价值,而且再作为系列丛书之,营销方式会很不样,我们的设想是……”那编辑发不可收,从个系列的策划上升到“汗青文化”企业理念的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方思慎句嘴,后悔莫及。终于挂掉电话,想起那本随笔小册子,初总共也就印了五千册。什么人如此“热衷历史研究”,买两千本回家当厕纸吗?
心里隐约有个念头,只不过拒绝去想。
梁若谷那封莫名其妙的邮件几天后就有了答案,却是方思慎自己发现的。
这天在图书馆期刊部翻阅最新的专业杂志,不期然读到署名“梁若谷”的文章,特别注明作者乃国立高等人文学院国学系大学生,指导教师正是方思慎在“墨书楚帛”展览上遇见过的那位。
文中讨论战国文字的某个个案,观点与方思慎不谋而合。因为只是些初步想法,方思慎在课堂上口头讲述过,并未形诸书面文章。但作为大本科生论文发表出来,分量自是不同。方思慎宁肯相信只是某种巧合,然而那扑面而来的熟稔气息,却叫人无从忽略。联系到那封欲言又止的邮件,事情变得目了然。
方思慎开始很愤怒,继而很无奈。虽然是课堂上公开讲过的内容,到底不曾发表。他个博士,上哪去揭发人家大新生?徒惹笑话罢了。
平静下来之后,又不禁疑惑。看这行文理解,简直像亲耳听过课似的。梁若谷从哪里弄到如此原汁原味的课堂笔记?
心里有个人选,却只觉疲惫沮丧,懒得再去追究。
依他过去的脾气,这时候定要义正辞严直接与梁若谷本人论明是非不可,然而此刻灰了心,对着封皮上“国家级核心学术期刊”字样,忽然看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清楚。若找本人理论,不但没有用处,说不定还会被套走想法,给人做了梅开二度的嫁衣裳。
果然有志不在年高。
于是那汗青文化编辑再打电话过来,要求调整篇目的时候,方思慎难得的语气有些不善。
“对不起啊,方博士,我们主编的意思是,希望能增加几篇富于文化韵味的文章。”
方思慎握着手机,硬邦邦的:“请问贵主编所谓‘富于文化韵味’具体所指为何?”
“这么说吧,我们的宗旨是希望展示古代历史加细腻,加人性化的面,关注宏大事件背后隐藏的生活细节,让读者了解个加丰富活泼的过去,比如帝王将相的感情生活……”
方思慎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就是去掉几篇偏重考据的文章,增加些“新编”“戏说”之类的八卦。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您可以做主删掉不需要的文章,但临时另外加写恐怕做不到。”
那编辑磨了几句,见不管用,换了种煞有介事的哄赚口吻:“还有个解决方案,不知道方博士感不感兴趣?‘十口真心’这个笔名很受欢迎,方博士似乎不再用了,这真是非常可惜的事。不如转让给我们公司,我们将把它打造成创作历史文化随笔的典范。您除了稿费,还将得到笔可观的转让费。而丛书中属于‘十口真心’的这本,我们可以邀请其他年轻学者加入创作。您要是介意署名的问题,我们同意在作者介绍中只列出您位……”
方思慎愣了会儿,才听明白怎么回事。
强忍下怒气,清清楚楚说道:“对不起,我不卖笔名。关于再的事,我不同意任何文字改动。贵公司如果不能接受,请放弃在下拙作。”
挂了电话,果断决定将此事置之脑后,去库本阅览室找清静。
五点半,管理员催促关门,方思慎起身准备还书,坐在对面的学生也跟着起来。
因为太过意外,方思慎惊得差点撞上桌角,手里又厚又重的书滑向地面。
洪鑫垚手接住了书,手扶住了人,贴着耳朵嘀咕:“看书看傻了吧?小心点儿。”在对方发作之前,迅速抽身,脸淡定,开几步。
方思慎转身去还书,他当然没书可还,玩了半天的手机揣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跟到窗口,再跟出大门。
幽静的走廊,昏暗的灯光,如既往。
方思慎只顾低头往前走,忽然被人扯住。
“你听我说句话,就句。”
方思慎甩甩胳膊,没甩掉。压低嗓音怒道:“放开!”
洪鑫垚忽然蹲下身,跟小孩子撒娇般双手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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