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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颜倾城第18部分阅读

    丑颜倾城 作者:肉书屋

    ,睁开眼睛,他不意外自己正躺在床上。

    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明月被惊醒,连忙跑了出去,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碗药进来:“莫诀,你醒了,那就好,快把这碗药喝了。”

    莫诀吃力的起身盘坐,动功调息,感觉到体内受的伤正在慢慢的自行疗伤,知道昨晚清风为他消耗了不少真气。

    门,被推开了。

    际心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婉儿及四女。

    “参见郡主。”莫诀睁开眼睛,下床行礼道。

    阮心颜看了一眼他的气色:“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莫诀低头,惯用的嗓音没有起伏的说着他让人惊诧的话:“一切都如主子所料,那股力量来自安王府,也来自云中城,昨晚上与我交手的那人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人武功在奴才之上,另外一个勉强与奴才打成平手,在云中城的身份,绝对不会低。”

    际心颜点头:“好好休息。”

    说完后,起身,走了出去,而后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淡淡的飘来了一句:“本郡主可以摆平,让他不要担心。”超出意料的事情,才会让游戏更好玩。

    莫诀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这是郡主要他转告给太子的话吗?

    主子说过,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得过郡主的安危,郡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但现在竟然牵扯到了云中城,事情就有点超出掌控了,虽然这件事,确实来的有些意外,但他相信,就算是云中城,他的主子也不会放在眼里。

    ……

    贤妃病逝,虽不是国母,但也不是一般的妃嫔,所以她的死,无意间,等同于是冲缓了几位皇子因为靖帝的打压指婚而带来的震撼和一触即发的火种。

    于是,三皇子派,五皇子派的拥护官员们纷纷上奏,为尊重贤妃娘娘,要求将几位皇子的婚事推迟至三个月后。

    再则,皇子大婚,岂可马虎,请求皇上延迟婚期!

    这一次,中立派和大皇子派也都没有表示反对。

    靖帝尽管不情愿,但却不得不点头黑着脸应承下来。

    ……

    贤妃入殓皇陵后,秦不值距离上次被‘鬼上身’后,再次踏入了落庭居。

    六月底的气候,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

    尴尬的坐在大厅里,秦不值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端正肃然,但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他的不自在,汗,一滴一滴的从额头上冒出。

    “王爷,请用茶。”明月端着一杯冰沁花茶放在一旁的桌上。

    秦不值为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端起了刚才明月送上来的茶,掀开茶盖,喝着,入口的沁凉让他回神,低下头盯着杯里的茶,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茶端在手里,冰冰凉凉的,说不上来的清爽随着这股清香窜入鼻中,直到脑子里面,让人心神清醒无比。

    阮心颜从房间走出来,一袭缕金百蝶华丽的曳地长裙,裙幅褶褶流动,皓腕呈着使得挽迤三尺有余的柔绢,绾着金丝斜云攒珠髻,华丽,尊贵,此时的她,让人第一的感觉不是如今的十王妃身份,而是浩国郡主的身份。

    看着她这样的穿着,秦不值直到今天才突然想起,他虽然封王,但十王府一个月的银子,可能也只够买她头上的那支发钗了。

    她身上穿的,用的,吃的,喝的,都是她从浩国带来的嫁妆,她没找他要任何帮助,除了居住在这里,一切都是她身边的人打理的,他也没有派婢女前来。

    “如若王爷有空闲的时间,陪我去趟安王府。”

    秦不值惊讶的抬头:“安王府?”她一身正装,他还以为她要进宫呢?但……要去安王府?

    阮心颜在首位上,坐了下来,接过明月递过来的凉茶,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小口,才淡声道:“贤妃也于昨天入了皇陵,于情于理都该要去拜访一下你这位不理世事的四皇兄了。”不理世事,却能让使用云中城的力量,这么多年下来,不被发现,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她甚至怀疑,贤妃如此巧合的病逝,是不是都只是他安排的?

    只是,他这样安排的动机何在?如果他的目的是和秦或等人一样,那么他该知道,只有混战越乱,才是最好时机。

    指婚本是一个引火线了,会让各派不再沉默,但他用贤妃的死,扑灭了这本该要燃烧的火焰。

    秦不值恍然,她也想如大皇兄等人一样,让他得到四皇兄的支持?可是……四皇兄从来不轻易见客,大皇兄,三皇兄,五皇兄都曾亲自上过安王府拜访四皇兄,但都被四皇兄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如今,她去,恐怕……

    “四皇兄……他性情孤僻,恐怕不会见你。”

    阮心颜敛下眼,轻笑:“他会见的。”

    就凭他府中有云中城的人,而她的人夜探了他安王府,他就一定会见她。

    听着她说的如此笃定,秦不值皱眉,她不会也以为他和贤妃娘娘有渊源?四皇兄会看在他的情面上,见他们吗?

    秦不值神色肃然的解释道:“贤妃入殓的时候,我随五皇兄一起进宫,那是我第一次进入贤清宫,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贤妃娘娘,更是我第一次见到四皇兄。”

    前几天,恐怕她就是问他关于他与贤妃关系的事,谁知道他……想起那日的‘鬼上身’秦不值轻咳一声,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贤妃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直白的问话让秦不值怔了片刻后,才低低的说道:“她是唯一一个把我与其他人一视同仁的人。”

    阮心颜闻言,抬头看向他,淡淡的扬眉:“你认为你与别的皇子皇女们,有什么差别吧?”

    “我……”秦不值无法回答。

    “是她让你意识到,你与其他皇子的相同相等,所以,你努力的往上爬,想要证明你与他们就是一样的?”

    秦不值点点头,语气有些自嘲:“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恐怕……”

    “所以你自怨自哀,因为没有人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你就不曾想过,问题其实出在你自己身上。”阮心颜打断了他的话,平淡的问道。

    秦不值的脸一白,眼中掠过一丝受伤,一丝黯然,在她眼里,恐怕他再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但下一刻,她的话却让他全身一震。

    “你需要他人的肯定来慰平你心里的自卑出身,你就没真正信过自己,告诉过自己,你,和他们,本就是相同平等的。”

    怔怔的看着她,喃喃自语:“本就是相同平等的……”

    “你们都是皇帝的儿子,这就是相同的,你们都是皇子,这就是平等的,贤妃只不过是做了她该做的事而以,却让你如此感恩戴德,铭记在心,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秦不值全身一颤……

    “这意味着,你自己都不曾把自己放在与他们同一个位置上,所以,情愿相信这是由于你的出身,才会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也不愿意去相信,这不公平的待遇,其实本质上原因,是你们的年纪和能力造成的。”

    阮心颜平淡,轻缓,宁静的陈述着她的话,没有指责,没有教导,只是平缓的说出事实。

    “你恨那些侮辱你,嘲讽你的人,你要让他们后悔,让你的皇兄们尊重你,让后宫那些女人讨好你,让你的父皇喜欢你,所以你才争,才夺。”

    阮心颜似笑非笑的看着全身僵硬如石的人,残酷的说出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你恨,你怨,可是你心里却非常的认同他们对你的定位,因为……你和他们一样瞧不起你母亲的出身,因为你嫉恨他们有一个强大的后盾力量,你把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的根源赖在了你没有一个强大的母系为你铺路,还拖累你,给了你污点的母亲。”

    “不……”秦不值摇头,可是他很怀疑自己反驳的声音真的从他喉咙里传出去了吗?

    “你大皇兄争夺,是因为属于他的皇位快要被人抢走了,所以他要夺回来。”

    “你二皇兄依附在你大皇兄脚下,是因为他如你一样,不把自己当成其他人一样相同平等的人,也更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胆量,没有能力去让自己相同平等。”

    “你三皇兄,五皇兄,他们才是把自己完全当成与你大皇兄一样,相同平等的人,所以他们敢去争,敢去抢,当然,不可否认,他们有这个胆量,大部份力量来自于他们身后已经聚集的力量作后盾,但是,真正让你羡慕嫉妒的,其实不是他们的有母系在背后支持,而是他们敢,而你不敢。”

    秦不值如当头一棒,脑子嗡嗡作响,痛疼着,但却从来不曾如此清晰过,不曾如此这样认识自己。

    “你缺少的撕碎猎物的利齿,我已经给你了,敢不敢用,你自己衡量清楚,你究竟要什么?”

    阮心颜看着杯中见底的花茶,看了一旁呆滞着的人,无声一笑,他远在海的另一岸,但这里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或是未来发生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都不得不夸赞某人确实是深沉比过海了。

    不过,这个安王和云中城,恐怕就让他始料未及了?

    阮心颜抿嘴一笑,吩咐道:“备轿。”她就去会会这个某人不在掌握之中的意外。

    ……

    浩国,雍和宫,白色木槿花瓣依旧落满了整个庭院。

    轩辕砚伸出手,接过正在飘落的木槿花瓣,白皙完美的手指与洁白的花瓣相映,让花瓣黯然失色,沦为他指间的陪衬。

    但下一刻,修长美的到洁白晶莹的花瓣也似乎留恋他指间的温柔时,却被他霍然松开,飘然跌在了地上,成为脚底下任人踩蹋。

    看也不看飘落在地上的花朵,轩辕砚眯眼,看着前方依旧悬挂在那儿和秋千,想起那日她坐在上面飘荡的身影,深沉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柔意,是因为她,他才多看它一眼。

    一条黑影宛如一阵风拂过,立在他的身后,恭敬的跪地请安:“属下参见主子。”

    “郡主可好?”他都没想过,她竟然会晕船,而且还晕的那样厉害,为了她回来的时候不必再受这等折磨,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就开始让人改船,务求让他的颜儿回来的时候,不再晕船。

    身后的人恭敬的回答:“郡主一切安好,只是……”

    轩辕砚眼中凌光一闪,声音却没有变化:“说。”

    “郡主风华已经藏不住了,就连郡主养的狼都对郡主有着不寻常的依赖。”

    “是吗?”轩辕低低的轻笑,声音胜地丝竹,但听在后者耳里,却愣是让他的头埋的更低。

    “莫公公让属下禀报主子,阜国还有一股不可小窥的势力。”

    轩辕砚缓缓的回头,注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在哪一派?”连莫诀都查不出来?他很确定另外三国,还在对岸观望着,并没有出手,那么这股势力是谁的?

    “莫公公让属下禀报太子,这股力量并没有直接涉入,似乎只是为阜国李相所用。”

    轩辕砚眯起眼,三国没有出手,那么能让莫诀没办法除掉的,也就只有……云中城。

    云中城如果是为了私人恩怨,他倒可以不计较,如果是想要阻拦……他会让云中子知道,没有人能阻拦他的路。

    “一切以郡主安危为重。”

    “是。”跪在那儿的男子敬畏出声。

    015拜访安王

    傍晚时分,毒辣的太阳正往西边掉落,此时的气候不至于如同午后那样来的炎热,但也不会让人感觉凉爽。

    一直处在失神中的秦不值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平稳的轿子里,正前往安王府。

    轿子很宽敞,他和她坐在同一顶骄子里面。

    可能是她身上的宁静气息让他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坐在轿子,他并没有感觉到炎热,反而感觉一丝凉爽之气从四周散发出来,他这才发现,这顶轿子轿身上面前用天蚕冰锦布隔着,天蚕冰布上面竟然有一层薄冰,随着外面气候,而渐渐融化,散发着冰凉的水泽,所以人坐在里面,才会感觉到清爽的凉意。

    他所见过的她永远是这样悠然平淡,他很难相信,三年前,她对浩国相爷之子诸葛无尘的疯狂爱恋……

    他不相信,打死他都很难想像。

    抬头,看着她,秦不值摇了摇头,他不相信,诸葛无尘,在浩国的时候,他也留心过,确实是人中骄子,气宇轩昂,但问题是……她真的如传闻中那样对诸葛无尘一心痴狂吗?

    不,他不相信!

    低下头,沉闷的出声:“我是不是很糟糕?”

    阮心颜淡扫了他一眼“你能意识到就好,能者居之!”

    以他的年纪,能有今天的成就,他算是极有天赋的人,给他时间,他自然会成长,但是如今的阜国局势,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让他慢慢自己成长,所以她才直接让他成长。

    秦不值沉默着,久久没有出声,许久之后才缓慢的抬起了头,身子挺直,两眼射出坚毅如山、锐利如刻的光芒,她说的对,能者居之,他同样姓秦,同样是皇子,大皇兄能把父皇的皇位视为他的所有物,他,秦不值,自然也可以。

    而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她对他失望。

    阮心颜淡淡一笑,有目标,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

    轿子稳稳的停了下来。

    秦不值知道,四皇兄的安王府到了,她说,四皇兄一定会见她?她为何如此笃定?

    莫诀抬头看了一眼悬在上方的‘安王府’三个大字,轮起门上面的铜环,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后,身子微后退一步,静立在那儿,等候着。

    等了一会儿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的人穿着青衣,显然是守门的下人。

    长相朴实,年轻也不大,但一双眼睛透露出沉稳,看着站在一旁的莫诀,目光多停了几秒,而后扫了一眼停在台阶下的华丽的轿子,面部表情并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仿佛这种情形,他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用平缓的出声道:“我们王爷不见客。”

    连来人是谁,他都没有问。

    莫诀淡然:“十王爷,十王妃前来拜访,请阁下前去通报,如果安王依然是如此答复,我们自当离开。”

    青衣男子略沉思半响,点头道:“请稍等。”

    门再度被关上,脚步声也很快就听不见了,莫诀眸子微闪,连一个守门的下人,都武功不俗,云中城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阜国四皇子安王身边?

    ……

    “公子,不可。”云伯听闻门童前来的禀报声,不等云战出声,率先出声阻拦道。

    既然已经知道那晚前来夜闯安王府的人是莫诀,那今天这位浩国郡主亲自上门,她今天登门,定是有所图,阜国的事情,公子全部都了结了,他原本打算今天劝说公子,明天就起启,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浩国郡主来到阜国才短短一个月时间,所到之处,人人避让三分。

    或许表面上看来,她来到阜国后的有恃无恐的嚣张,是没脑子,她的身份再如何尊贵,再如何有后盾,她也只是在浩国,轩辕砚再厉害,也远水难救近火,而她在阜国,只不过是个无依无势的十王妃罢了。

    可是她就是敢嚣张着,敢跋扈着,因为什么?因为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有恃无恐的一步一步介入那几派争斗的势力中,搅乱他们的阵营,这就是她的目的。

    暗罗星出现之时,正是她出现以后。

    这样明显的事实,连他都能想得到,更何况公子?

    如果不是公子让云芬‘病逝’又怎么会让那场指婚带来的危机暂时得到冲缓?此时怕不是早就热火朝天了。

    “请他们去大厅,本王稍候到。”云战不理会云伯的阻拦,吩咐道。

    青衣男子毕恭毕敬的点头:“是。”

    “公子……”云伯就差没有急的跳脚了,让一旁的云芬看了,眼中有着疑惑。

    “哥,发生什么事了?”虽然公子愿意见他们,确属罕见,但既然知道夜探安王府的人就是浩国人,今天人家找上门了,公子也没理由不见啊?所以当公子答应见他们的时候,她心里虽然感到有些惊讶,但并不会像她哥这样惶恐不安啊,有什么事,她不知道吗?

    “哎呀,你……那阮心颜有可能是公子的劫啊。”云伯急的脱口而出。

    云芬惊的后退一步:“什么?她……公子,是真的吗?”劫?公子的劫?怎么回事?为何她没听城主说过?

    云战对于她脸上的震惊,面容上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淡声道:“云伯也说,只是有可能,不一定是她。”就算是她,他也想知道,他这个劫如何才能产生。

    “真有这回事?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云芬倏地回头瞪向一旁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云伯,眼中有着责怪。

    云伯苦笑:“公子的命令我,我岂敢忤逆?”她以为他没想过告诉她啊,有时候,至少公子还能听她说的话,可是公子命令过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她的,他当然不能忤逆公子的命令。

    “公子,您不能……”劫?云芬反射性的上前阻拦。

    “芬姨,有时候,注定的命数,无论你怎么避开,都改变不了结果的,如果此人真是我的劫,那么无论我今天见与不见,她也依然存在。”他娘就是最好的例子,舅舅也应当明白的。

    云芬脸色微白,跄踉退了一小步,她差点忘了,每个主子自一生下来,城主就能算到劫数。

    所以,公子也和大小姐一样,城主算到了?

    “云伯,推我去大厅。”暗罗星竟然是一个女人吗?那她如何能成为他的劫数?不可否认,他很好奇。

    “这……是。”看公子脸上没有丝毫返回余地,云伯也只能应着。

    阮心颜打量着安王府的大厅,这里冷清的没有丝毫的人气。

    四周挂着的山水画中,画面上,描绘勾勒的全是云,笔力浅,水墨淡,仿佛风能拂去一样的空寂。

    “四皇兄。”

    身后传来秦不值的声音,让阮心颜观察着画面的目光落在了来人身上。

    白衣锦袍,端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看着他的气场,阮心颜就明白为何这挂着的几幅画是云了。

    赏心悦目,却让人不可亲近,也难亲近。

    空、寂、云、净。

    空到极处,寂幽自若,浮云飘渺,净如禅韵。

    脱尘越俗,平淡温静,仿佛能感觉到流转在他四周那来去自由无羁无畔的气息,无声,无息,成‘悟’的化境。

    “四皇兄,不请自来,打扰之处,还请四皇兄见谅,这是……内人。”秦不值站起身,有礼却又不失气节的淡淡拱手,顺便介绍道。

    阮心颜朝着坐在轮椅上的人颔首示意:“安王爷。”

    云战淡淡的扫了一眼秦不值,目光随意的看了站立在大厅里面的众人。

    “请坐。”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听入耳中,却飘渺的让人感觉不到那股温度。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阮心颜动作悠然的拂好袖子,方才抬头看向他身后站立的一男一女,因为自他们一进来,她身边的莫诀全身紧绷,目光肃然。

    而他们的目光也落在了她和莫诀身上。

    男人,是个瘦弱的老者,女人,则是长相娟秀的美妇。

    这两人眉宇间,有些相似,老者虽然看起来年纪比美妇大,但也不至于大到能做她的爹的程度。

    不是父女,但一定有血缘关系,相信这两人的身份,莫诀很快就会查清楚。

    而此时,云伯两人也在打量着阮心颜。

    两人看清楚阮心颜的样貌后,面面相觑,他们暗暗疑惑的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情劫!

    这样的姿色怎么可能会是公子的情劫。

    不是情劫,那就是别的劫,只要不是情劫,其他的劫,就算再如何厉害,只要不让公子动情,他们都不担心。

    秦不值来回的看了一眼,面容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还是疑丛生起,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让四皇兄破例的人,是她,而非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安王能否介绍一下身后的两人,莫诀很有兴趣认识他们。”莫诀上前一步,清细的声音打破了大厅里面寂静的气氛。

    云战顺着莫诀的视线瞥了一眼身后站立的两人,微笑道:“他们是本王的护卫。”

    莫诀上前一步拱手,朝着他身后的两人道:“在下莫诀。”

    云伯眯眼看了他一眼,淡淡拱手道:“云影。”

    “云芬。”云芬淡淡福身。

    相较于莫诀的面无表情,这两人表面温和,但眼角眉梢间却有一股傲慢之色。

    “云长老二十年前离开云中城后,行踪不知去向,今日却在此处结识,真让在下意外。”莫诀有礼的低头。

    云伯眼中闪过一丝微愠,却很快消散,神情平稳淡定:“老夫活到这把年纪,还不曾见过像阁下这样年轻人往脸上贴多金,自抬身价的人。”

    区区一个莫诀,就算曾经在云中城引起过轰动,但也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莫诀对于他的嘲讽之言,清秀的面容上,倒也不以为意,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气的鼻孔冒烟。

    “在下肯自抬身份,也是看在云城主三分薄面上。”

    言下之意,就是,对于云中城,只有城主,才让他放在眼里,其余的人,都是沾了他的光,他才正眼瞧你一眼。

    两人何等遇见过这样的顶撞,两人心里都生出杀气。

    云芬倏地眯眼,不疾不徐的质问道:“偷学我云中城的武功,还如此目中无人,也只轩辕砚才能养出阁下这样的奴才出来,也难怪,浩国尽是这种过河拆桥,以怨报德的忘恩负义之辈了。”

    说到这里,秦不值当然明白过来,心里震惊之余,也生出疑惑,云中城的人怎么会在阜国,而且刚才听莫诀之意,这两人在云中城的地位,似乎并不低,那又怎么会成为四皇兄的护卫婢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了一眼坐在那儿泰然处之的阮心颜,再扫了一眼坐在那儿静谧淡然的四皇兄。

    他恍然,难怪这她说四皇兄一定会见她了,原来有这样一层渊源!

    只是听这两人言,莫诀偷学云中城的武功?这又是怎么回事?轩辕砚不是拜在云中城门下吗?

    又怎么会让这两人如此气不过,甚至动怒?

    莫诀对于云芬的讥讽,明显动怒,大厅里面气息骤然生变,肃杀冷厉。

    阮心颜抬手,莫诀退了下去。

    看着面有薄霜的云芬,际心颜淡淡挑眉:“过河拆桥,以怨报德,忘恩负义?姑娘可弄清楚了,很多话,可不是平空乱说的,云中城能矗立在五国之间,自然懂得生存之道。”这话,她听了,很刺耳。

    云芬看了一眼对这场中一切视若无无睹的公子,底子也壮了起来:“难道莫诀的武功不是出自云中城吗?难道不是轩辕砚教他的吗?当初我们城主之所以答应收下轩辕砚,是因为曾经欠你们一个情,才不得不勉强破例收下,但这好,竟然引狼入室,轩辕砚把我们教导他的武功没有经过我们城主的同意,就私自传授给了他的内侍,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虽然她不在云中城,但关于这个叫莫诀的人,前几日他夜闯后,哥也把他的事情告诉她了,所以今天再见到此人,她心里气不过,早知道,那日,她就追上去,把他杀了。

    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阮心颜微笑:“姑娘也说了,云中城是因为欠了浩国一个人情,才会收下舅舅,那么能让你们‘破例勉强’的人情,自然不小,换句话说,你们收下本王妃的舅舅为徒,只不过是还情,既然一开始,这是一欠一还,又怎么会有恩情?”

    云中城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收某人为徒教导他武功后,才是两不相欠。

    既然一开始,立场就是一欠一还,现在两不相欠了,就不会有恩情。

    云中城却一副以师长施恩之态素取?这就是云中城之人的价值观?

    也难怪某人对云中城人似乎并没有印象甚好。

    云芬微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怒道:“你这是强词夺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轩辕砚既然拜在我云中城门下,他的一身武功,都是云中城所教,又怎么没有恩情?”

    阮心颜不以为意的摇头,如果她没猜错,这人应该就是死了的‘贤妃娘娘’了,生活在宫中,当了十几年的‘贤妃娘娘’她的言行举止,都已经染上了宫中生存出来的气质。

    这也解释了为何她与旁观的老者看起来相距如此大的原因。

    “如果你们是心甘情愿,没有任何要求的收下本王妃的舅舅为徒,这才是恩情,既然不是,恩从何来,情从何来?”这些年,在皇宫与人周旋,她习惯了施命于人,骨子里面,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主子,容不得别人反驳。

    事实证明,确实是如此,她区区一些撩拨,这人就现形了。

    阮心颜的话,成功的激怒了云芬……

    云战微微摆手,示意她退下,掀起眼帘,若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她是在……证明芬姨的身份吗?

    云芬脸色难掩不平,但她还是恭敬的后退了一步。

    阮心颜看在眼里,心思微动,这两人对安王的恭敬态度,她不相信,他们跟在秦安身边二十年,只是为了报恩什么的理由,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了。

    “让十弟妹见笑了。”云战朝着她微微颔首致意,语气中却并没有带有歉意。

    际心颜淡然:“确实是见笑了,不知道云中城本来就是如此狂妄自大之人?还是因为在四皇兄身边久了,才会如此变本加厉。”

    云中城既然与某人有如此纠葛,那为何又与她娘素来交好?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当然,她当务之急,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这个安王在阜国接下来的动荡里,他将扮演什么样的身份?

    对于她的嘲讽和暗有所喻,云战仿佛没听到,面容安详,语气温和:

    “既然这是十弟妹与云中城的纠葛,谁是谁非,谁因谁果,本王不知情,也没兴趣知情,不送了。”此刻,他非常明确了,这人,确实就是暗罗星,是她的出现,才改变了十皇弟的一生命数,也是他红尘里的最后一道劫。

    阮心颜浅浅扬眉,意思就是,云中城依然是云中城,与他安王府没有丝毫的关系?

    而他,也只是深居简出、置身事外的安王,与如今的局势没有丝毫的牵扯?

    016得罪了我

    听着四皇兄的逐客令,秦不值瞄了一眼一旁的阮心颜,在见到她脸上并没有任何异常后,他站起身道:

    “既然如此,打扰四皇兄了。”

    他懂了她为何要亲自来安王府了,因为四皇兄身边的侍卫来自云中城,虽然他现在暂时还不知道四皇兄与云中城有什么关系,但她想必是怕四皇兄出手干预,破坏了她的计划,才来探虚实吧?

    阮心颜自若的起身,安然旋身,迤长的裙摆,长长的飘带划出一抹华彩,耀眼夺目。

    快走到玄关时,她才似是想起什么来一样,淡淡回眸,目光似是随意,又似是无意的落在坐在轮椅上的人,声音平淡如水,但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傻呆了。

    “阁下就如同青楼里面的妓女一样,当了妓女,却又想立牌坊,这一次,看在云中城的老脸上,我就不跟阁下计较了,以后,阁下再‘无意’中立牌坊出来阻我的路,那我会让阁下连当妓女都当不成。”他再挡她的路,别说成佛,她让他成魔都没门。

    秦不值脚步跄踉了一下,猛地抬头瞪向她,她说什么?

    云战静静的抬头,看着她眼中的明净如境的洞悉和若有似无的讥讽,眉,悄然蹙起。

    “我杀了你。”

    听着她侮辱的话语,傻呆中的两人回过神来,震怒。

    随着一声怒吼,两人都一跃而起,一掌,一拳,带着雷霆杀气攻向阮心颜。

    莫诀、清风飞身上前,迎向对方,四女也飞快的挡在了阮心颜前面,真气灌顶,蓄势待发,随时等着撕杀。

    而外面两方势力,也对恃起来,随时准备动手拼命。

    莫诀对上云伯,清风对上云芬,四人各硬生重的接了对方一掌。

    整个大厅被强大的罡气爆裂,桌椅木壁都横炸开来,震的粉碎的木屑如同下雪一样,飘然下扬。

    “住手。”

    打的不可开交之时,云战命令出声。

    “公子,今日不杀此人,难消老奴心头之恨。”轩辕砚本就与云中城有纠葛,今日阮心颜竟然如此侮辱公子,云中城脸面何在?不杀她,难消他心头之恨。

    “退下。”云战随手一扬,一股强大的气流逼开了云伯与莫诀的撕杀。

    云伯,云芬两人虽然恨不得撕碎敌人,但却不得不退后一步,恭敬的答道:“是。”

    虽然不再开打了,但两方人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全神贯注的死盯对手,随时等着扑上去撕碎对方的喉咙。

    前一刻还好好的大厅,此时成了残墟。

    秦不值自己都没有发觉,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不比四女反应慢,冲上去将她护在身后。

    阮心颜掩下眼中的讥讽和阴暗,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既然修到了境界,再当人,就越界了。

    这里已经是她的游戏了,就是她的地界,他不该出现。

    云战安安静静如一尊静佛般端坐在轮椅上,找不出任何瑕疵的脸,净白如莲,美丽!漂亮!都不能够放在他身上形容他。

    对眼前的画面,他没有丝毫的情绪,仿佛这样,本就应该,本就如此。

    如莲,如玉,温润,淡雅的脸上,如一尊佛一样,俯瞰众生。

    缓缓的抬眸,目光真切的落在了伫立在那儿的阮心颜,眸瞳中折射出她的身影。

    他的眼神空、静,清,灵,却在流转着一丝悲天悯人。

    为天下苍生悲,为她悯。

    既然可以成佛!又为何非要成魔?她若再继续执迷不悟,贪恋红尘,因为她的孽,尊佛有泪。

    阮心颜淡然无波的面容,因为他的这个眼神,笑了。

    低低的笑声清冷,灵动,却带着妖艳的毒,她怒了,这一刻,她心里衍生出执念,她想毁掉这双眼睛里面的那丝悲悯。

    她一步一步,缓步朝他走去,带着仙灵之气,让人恍惚不定,以为,她才是佛,是闻声救苦,引领婆娑众生脱离世间苦厄的佛!

    所有人都迷失在她给予的幻想里。

    唯有云战,才看清了她眼中的妖治和黑暗。

    停在他的面前,静静的俯视着他,然后缓缓的蹲下,身子轻轻的倚在了他的膝上,抬头直视着他,轻轻一叹,直入人的心里,让人不禁恍惚,这声轻叹,究竟是在耳边响起?还是从天宵而来?又或者是从地府浮上?为何竟能撼动灵魂,仿若心魔徒起。

    “有怨,为何不怨?有恨,为何不恨?有欲,为何不欲?”

    云战低下头,直视着她,眼中一片清明寂远:“怨从何来,恨从何来,欲从何来。”

    “有生皆苦,所以有怨,有恨,有欲。”佛比魔更无情,魔害世,佛救世,以此轮回,人,只不过是佛魔手中的玩物罢了。

    “众生皆平等,有怨无怨,有恨无恨,有欲无欲,皆是一念之差。”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只要是人,皆平等,既然如此,为何不觉悟。

    阮心颜轻笑:“觉,悟,就是弃,得,当你必须要舍弃时才能得到,这就是佛,众生平等,只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人,就如同一个戏子,分别扮演着无数的角色,最后,努力扮演了一生,到头来,以为是众生平等,却发现,这只是个游戏。

    云战看着她,仿佛能看穿她,缓缓的出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身上的阴暗太重。

    注视着他,阮心颜浅浅一笑,纯净如空。“既然屠杀之人,只要放下,都能成佛,为何,我成佛之前,不能屠杀?”

    云战微愣!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红尘只不过是成佛,成仙的踏脚板,只有经历了这一世的红尘,才能觉,才能悟,如你所觉,如你所悟,你觉何?悟何?觉的是他人的苦,悟的是他人的欲。”

    “抛七情,斩六欲,只为成佛成仙,一心觉悟,却没曾觉悟到你此时此刻却比魔无情,比妖无义,比地狱残酷。”

    云战搁在膝上的手颤抖了一下,却被她握住。

    白皙的手指,清秀俊奇,同样堪称完美,但这双手,却没有让她感觉到完美。

    阮心颜握着他的手,似爱怜,似悲悯:“你眼睁睁的看着你的父皇,你的手足自相残杀,却不管不顾,冷眼旁观,因为他们没有你的觉悟,因为他们不想成佛,他们只想好好的活这一回,尽心心力扮演着他们这一世的角色。”

    “但他们在你眼里,他们是魔!”

    “你清心寡欲,无波无动,冷眼看着世间纷扰,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在我眼里,这种觉,这种悟,才是可笑愚昧至极,才是残酷冷血无情的,如若心中悲悯?为何不除魔救世,为何只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七情六欲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上演?一个王朝既然天数已尽,为何不直接灭亡?而非要经历一场残酥无情的血洗,以亲之名,以情之义,来屠杀他们曾经允许存在的孽数。”

    “一场天灾,一场地祸,不是更快捷,更直接,更痛快?”

    “可是佛却总以前世因,今生果来迷惑世人,让他们心甘情愿,耗尽一生的努力,来满足他安排的戏码,让云宵九天之上的他们,冷眼看着他们安排的命数,心里却悲悯着那必不可少的屠杀和流血,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自杀自残,这就是佛。”

    “而我,你眼中的魔,我顺应天应,我努力扮演着上天让我活着扮演着的这个角色,因为我比你更清楚,我为何而生,我身上赋与的使命,是佛行着魔之名,赋与我的,我要替它们清场,清掉一些让他们腻了,厌了的孽,让它们进行下一场的轮回,所以这天地变色,这王朝灭亡,需要魔,而不是佛,只要需要佛的时候,佛才会出现,灭世的是魔,救世的是佛,为何相生相克、相依相附?因为,佛,魔本就无差别,它们只不过是行使的使命不同罢了。”

    “换句话说,他们当了魔,却又偶尔当一下佛,就如同你一样,你把自己投身于佛的怀抱,你抛却了你的亲情手足,他们的生死下场,你了然于心,你只是在一旁这样静静的看着,偶尔露出一抹悲悯,一声轻叹。”

    “既然你早已经抛却了他们,为何又自以为的去救他们呢?难道你不知道,你偶尔的悲悯会让他们死的更凄惨,所受的折磨和痛苦也会更多?”

    “佛,永远灭不了魔,有佛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魔,佛,皆是魔放下屠刀而成,这才是一念之间,成佛成魔。”

    云战注视着她的眼睛,清灵空静的眸子渐渐有些恍惚……佛存在于众生的内心世界里,本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漂浮不定。

    此刻,她静静的依在他的膝上,安定悠远的目光,浅淡的笑容,让他恍然以为,他此时看见的,才是佛,而他,其实是魔。

    阮心颜淡淡的起身,轻轻的松了开他的手,悠然转身离开。

    拈花瞬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佛不渡我,我自成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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