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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门纪事第17部分阅读

    长门纪事 作者:肉书屋

    情肯定应该是手到擒来了。

    事实证明未必!大大的未必!

    刘彻这个头疼啊,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处理个街市纵马撞人案竟然这么难。

    当然了,案情也比较复杂,牵涉人员较多,具体就是:

    他现皇后的外甥,平时看着挺伶俐精干的一个少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一日意气风发,纵马街头,在他姐姐平阳公主的府门前撞到了他前皇后乘坐的马车,伤了驾车的车夫,惊吓到了前皇后和她的侍女。

    因为前皇后和先皇后两家之间很有些睚眦旧怨(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所以双方脾气都大得很,互不相让,顶在大街上就理论起来。

    吵了半日,相持不下之余就闹进了旁边的公主府,请平阳公主主持个公道。

    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姐姐平阳公主唯恐天下不乱,不但不好生劝阻,反而表面劝架实则生事的挑唆了一通,搞得双方都火冒三丈,小事变大事,怒气冲冲的一定要理论出个一二三四来,否则绝不干休。

    这种官司公主都断不了,自然没人敢接,结果转天他们就闹进了宫中。

    刘彻当时正在宫中处理政务,还有几个大臣在跟前,正商议在各郡县地方设立乡学之事,就听得外面吵吵嚷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喝令内侍出去查问,什么人这般大胆放肆,敢在陛下的地方大声喧哗。

    那内侍出去了一会儿后,脸色十分古怪的回来启奏陛下,说道外面是卫皇后,平阳公主,长平侯,带着皇后的外甥霍小公子,还有前皇后等几人。好像是前皇后与霍小公子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闹得十分厉害,皇后决断不了,所以就一起来求见陛下了。

    “这许多人,还起了争执?怎么还是阿娇?”刘彻诧异,“赶紧让他们进来。”

    那几个大臣听说竟有这般热闹,对望一眼,心里均痒痒的,都很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知道皇帝的家事还是少参与为好,看陛下的脸色不大好,还是莫要讨嫌,于是一起躬身告退,说道各地乡学之事臣等下去商议商议,之后再来向禀报陛下。

    刘彻点头让他们下去,那边皇后已经带着众人进来了。

    皇后卫子夫和长平候卫青都为人稳重,不露声色。霍去病年轻气盛,脸上带着一丝怒意。平阳公主和阿娇跟在后面,公主的脸色有些无奈,皱着眉头,阿娇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看着有些憔悴。

    这几人中卫皇后位份最尊,众人参见了陛下之后,率先开口,“陛下,恕臣妾等不宣擅至,扰了陛下处理政务,只是今日这事有些特殊,臣妾不好擅专,所以只能来见陛下。”

    刘彻看看面前一群人,皱起眉头,“到底怎么回事,日未过午,朕这里正忙,你们一群人拥到朕的门外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卫皇后看看平阳公主,“事关臣妾的甥儿,臣妾来讲怕会有失公允,还是公主来说吧。”

    平阳公主叹气,“唉,陛下,是这么回事…………”

    平阳公主自从昨日听阿娇透露出弟弟想要把她接去上林苑伴驾的消息后就在着急,不想老天十分相助,陈阿娇说到底还是个张扬不懂事的女子,成不得大气候,竟然在还没真正翻身的时候,就又骄横起来,一点委屈也不肯受。出门就和卫皇后的外甥拧上了。

    霍去病少年义气,爱憎分明,非常看不上这个曾经仗势欺负过他姨母和舅舅的悍横之人,因此撞了阿娇的马车后不假辞色,道歉的话都不曾说一句,甩手就要走人。

    阿娇眼见机会难得,当机立断,马上恢复了她‘骄横’的本色,嚷嚷着本娘娘就算是现在落魄了,也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轻慢过,立时就不干了,拦住了霍去病不让走,当街吵了起来,最后就近闹进了平阳公主府。

    平阳公主暗道阿娇这个娇女真是够糊涂的,虽说自己最近对她和颜悦色了两次,但是自己怎么样也是要帮着卫家的人才是,来让自己评理于她能有什么好处,难道自己还能帮着她说话不成。

    假意劝了几句,实则是先挑唆了阿娇一番,又隐晦告诫霍去病要忍着些,这位前娘娘可是曾经连你姨母舅舅都敢打敢骂的主儿,你个小辈就别和她多计较了。

    霍去病自然不吃这个威胁,暗道你现在早就不是皇后了,我姨母才是呢,你还在我面前摆什么臭架子。

    阿娇怒道既然公主也做不得主,那我另找别人,定要叫这小子的长辈出面管教管教他才行。

    平阳公主很是耐心,说道那咱们找长平候卫青来吧,他是去病的舅舅,算得上是个长辈。

    卫青比他外甥稳重许多,不愿生事,被请到平阳公主府之后就想做主让外甥退一步,负责给阿娇那车夫治治伤,再给她修好车送她回去就是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是霍去病不小心撞人在先,那治伤修车总是应该的。

    霍去病对他这个战功显赫的舅舅很是敬重,眼见连舅舅都被惊动了,咬牙憋气,心说看在我舅舅的面上不与你这个刁蛮的恶女一般见识就是。

    谁知阿娇不肯,怒道此事绝不能这么简单就算了,卫青耐着性子问那你想要怎样时,阿娇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她不能白白的吃亏受欺负。

    平阳公主对阿娇的反应那叫一个满意啊,暗道天助我也,阿娇一点不知收敛,见陛下又对她怜惜了,就立时要生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弟弟想起她以前那副横蛮的嘴脸厌弃于她。

    跟着再次出了主意,说道这可有些难办,阿娇不是常人,碰到这种事情原也不是我们能做主定夺的,那就明天进宫说吧。

    这主意和阿娇的心思一拍即合,当即定下来次日进宫请陛下做主。

    为此平阳公主还热心留阿娇在平阳公主府中住了一晚,以免她明日进宫告状不便。

    因为霍去病也是卫皇后的外甥,因此几人进宫先去椒房宫见了皇后。卫子夫心如明镜,头天晚上就得了弟弟传进宫的消息,隐隐明白了平阳公主的意思。

    她和卫青因为要避嫌,所以有关前皇后阿娇的事情,他们尽量不去碰,不过现在既然是平阳公主愿意出手打压阿娇一下,她自然没必要阻拦,在一旁静观其变就是了。

    于是就以阿娇身份特殊,自己不便做主处置为由,直接带着众人来求见刘彻了。

    刘彻听姐姐平阳公主细细的说完,就有些头疼了,“这都是些什么小事,你们至于要吵到朕这里来?还怕朕一天到晚事情不够多!”

    平阳公主赔笑道,“我们也不想来烦扰陛下的,只是昨日说来说去,怎么样阿娇她都不愿意啊,陛下上次不是还嘱咐说阿娇她是表亲,不可随意慢待吗,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了啊。只好来请陛下做个主了。”

    60陛下断官司(下)

    刘彻看看面前的这一堆人,心里认为阿娇这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以他对霍去病的了解,这个少年聪明豪爽,英气勃勃,自幼就胸怀大志,应该不会做出专门去撞阿娇马车这种无聊的事情。

    估计那就是无意中的一撞,而且不是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到了一个车夫,这算是什么大事了,至于揪住不放吗。

    不过刘彻现在对于阿娇的感觉很是亲密柔和,已经命人去上林苑中收拾出一处宫苑给她,一心一意的想要把她再接回身边,是个正喜欢的状态,因此心里比较怜惜,也不愿她当众失了颜面。

    想她可能还是对卫家的人心存芥蒂,因此被霍去病冲撞了就会特别生气,所以才会这么不依不饶的,既是这样,那自己当众赏赐她些东西,说两句向着她的好话,让她觉得面上有光,应该也就没事了。

    缓和了脸色温言道,“阿娇,去病是皇后和卫青的甥儿,也是自小经常进宫,朕一直看着的,他为人甚好,朕十分喜欢,估计这次是无意之举,并不是他故意想要冲撞于你,这样吧,你看朕的面子,大度点,就别多计较了,朕另外赐你一辆马车,比你原先用的那辆还好,再把玖羽借给你几日,由他给你驾车,等你那车夫伤好了再回来,玖羽可是一直替朕驾车之人,技艺娴熟,这你可满意了吧。”

    平阳公主心里一沉,抬眼去看卫皇后,只见她也脸色一变,不由心中暗恨,陛下这是怎么了,竟是一心一意的护着阿娇起来,今日这事明明是她恃宠而骄,揪住芝麻大点的小事就来宫中喧闹,陛下不说教训几句,竟然还哄着她。照这个架势,那再不用多久,阿娇就会故态复萌,变回以前那个横行霸道的样子。

    谁知阿娇竟然还不领情,她和人争闹,陛下出面调停,又赏赐东西又借车夫的,这么大的面子,她也不知足。

    抬起头来一脸委屈的看着刘彻,“是他们撞了我的马车,又不是陛下撞的,陛下赐我车子做什么,我也不是为着一辆马车来的,我是心里不平,原来现在连卫家的外甥都能把我踩在脚下了。我,我今后还有什么颜面出来见人,老死在长门宫中永远别出来算了!”

    刘彻皱眉斥道,“阿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不是个意外嘛,难道还能是去病特意等在那里撞你不成,况且连卫青和皇后都出面了,他们也没有擅做主张,而是来找朕,这还不够给你面子,按理说这点小事皇后自己就可以做主的。又没有出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伤了你一个车夫,你还要怎么样啊!”

    陈娇声音微微有些颤,可见心情激动紧张,不过还是睁大眼睛坚持争辩,“陛下你竟然说皇后可以做主处置?我,我早就说过了,我宁愿永世居于长门宫中也不会受辱于人的。你,你上次不是答应过我在这后宫中不用屈居于人下的吗,现在怎么又成了皇后可以处置我的事情了呢,我,我……陛下你骗我!”呀的一声哭了出来。

    刘彻被她哭得一个头两个大,眼见剩下那几人都脸色十分古怪,心知阿娇太过口没遮拦,这种话也敢当众说,听到的人还不知要误解成什么样子,这不是给他找事嘛!

    卫子夫一直品行端良,又育有皇长子,刘彻一点没有要动她的心思,况且她还有卫青这个弟弟呢,现在和匈奴作战,卫青是刘彻手下堪用的第一大将,又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以为自己无故想要打压他的姐姐,那岂不是让人寒心。

    挥挥手,立时有宫人上前,搀住阿娇低声劝阻,让她在陛下的宫中不可失仪,赶快停下,别要再哭闹了。

    阿娇哭得十分‘辛苦’,也不敢太过放肆,顺势就慢慢止住哭声,拿出块帕子使劲擦眼睛,眼泪实在没能挤出多少,那只好把眼睛揉红点凑数。

    “阿娇!”只听表弟又开口了,不过这次声音就不再温和,严厉了很多。

    “朕以为你这些年吃了偌大一个教训之后已经懂事不少,能够明白一些事理,有了些悔改之意。念着你是朕的表姐,独居在长门宫中孤苦无依,确实有些可怜,所以朕才想要宽待你一些,谁知你还是如此不知好歹,不识尊卑,竟敢这样当众胡言乱语!这成何体统!你如此的作为,太让朕失望了。你回去吧!好好修心静养,收敛些性子,今后不得再肆意生事了。”

    陈娇心道我事儿还没办完呢,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回去’那可是功亏一篑了,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才行。

    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颤声道,“回去?陛下让我回去?回去长门宫修心静养?那你前些日说的那些话都不作数了吗?陛下可是已经许诺过我……”

    刘彻觉得阿娇今日实在是没眼色到家,看来这人就不能对她太好,以前把她冷落在长门宫中,她就乖乖的,知情识趣,这才刚提了提想把她接出来的事,旨意都还没下呢,她就又开始自以为是,要翻天了。

    自己这些年什么时候哄过人啊,她非但不领情,还说出那么一通让自己下不来台的话,这样谁还愿意把她放在身边,老实在长门宫里待着吧!

    沉声打断她,“朕已经说过了,你的作为太让朕失望!”

    刘彻今日难得耐心哄哄人,还碰了一鼻子灰,心里颇烦,再看看平阳公主和卫家三人,“行了,你们都退下去吧,以后皇后做事也把握着些分寸,不可宽容太过,像这般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不要再闹到朕这里来了,朕哪里管得过来这许多!”

    陛下黑了脸,大家谁也不敢再多费话,一起躬身退下。均在窃以为阿娇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型。

    连十几岁的霍去病都在想,这位前皇后真是娇蛮得过了火,怪不得那般显赫的出身还会被废呢,从昨天可着劲儿的一直闹到现在,好好哄你不听,非得惹得陛下翻了脸才老实。

    霍去病从昨日恼火到这会儿,也很是辛苦,他年纪小,生性豪爽,最不耐烦这些唧唧歪歪的纠缠,没想到昨日一个不小心,惹到个悍妇,这悍妇还很有身份,自己吵又吵不过,打也不能打,被耗得身心俱疲,比跟着舅舅在军营中操练几天还累。

    好在阿娇自己太没眼色,不知轻重,自行搞得灰头土脸,否则这次还要算是霍去病给姨母,舅舅惹了事。

    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从陛下宫中退出来陈娇。

    他们这时已经从宣室宫退了出来,阿娇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身份尴尬,加之她又刚被陛下斥责过,旁人不知该怎样对她才好,只得和她隔开些距离,让她自己走。

    平阳公主本想维系些面子上的客套,安抚她两句,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娇女横蛮得很,只怕此时心里正在苦闷,别要把脾气发在了自己的头上,那可就没意思了。这要是又在宫中闹了起来,刘彻只怕要火大。今日一事算得上大获全胜,今后可以宽心一段时间,因此低声应了皇后请她去椒房宫中坐坐之邀,带着侍女与卫皇后走了。

    霍去病随着舅舅出宫,忍不住想看看身后那个灰头土脸的人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一回头就见陈娇的两个侍女满脸焦虑的迎上去,陈娇眼睛很红,朝那两人摆摆手,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霍去病转回头,心里觉得很不对劲,刚才匆匆一瞥,陈娇竟是冲着她那两个侍女灿然一笑,虽然眼睛通红,但是笑得十分灿烂是绝没有错的。她在高兴什么?

    61措手不及

    危机终于解除,陈娇欢天喜地的回了长门宫,差点想要敲锣打鼓的庆祝一下。不枉她前一天晚上几乎一宿没睡,搜肠刮肚的去回想自己以前最招人厌时的各种言行做派,思量了许久要怎么说话,做怎么样的表情,摆哪种姿势才能最烦人。

    第二天到表弟跟前一用,果然成绩斐然,立刻就被人厌弃了。

    安心休养了数日后,总算是找回了些以前那种乐居长门宫的舒心感觉,每日里除了玩乐笑闹之外,就是还有些想念韩嫣了。

    韩嫣如今远在徐州琅邪郡,替刘彻去查看城阳王分邑封弟的情况到底如何,一时半会儿的肯定回不来,多想也没用,只能耐心等他办好了事情自己回来。

    陈娇静下心来之后就想起了另外一桩事,记起她上次和母亲派给她专门帮着管理酒肆和各处田庄产业的心腹老家人孙坷对了一次帐,发现她投入最少的酒肆很挣钱,而在各地置办的那些田庄产业却是收成平平。

    当时和孙坷一起想了半日,最后得出结论,认为那些田庄都离得太远,自己没有那么多信得过的得力人手派去管理,所谓鞭长莫及,庄子上的人散漫无主,自行其是,自然是收不上来什么的。

    这些京城之外的产业,是陈娇给自己留的后手,本不求能有多少收入,只是现在看来,也不可以太放任了,须得派几个心腹手下去管管,将那些太过分散的产业聚拢起来,凑到一两处地方,方才好管理。

    这几日既然得闲,那就赶紧去和孙坷商议一下,挑选几个合适人手派去吧。

    想着已经有些日子没见母亲,于是也不让人去叫孙坷了,自行去一趟馆陶长公主府,顺便探望母亲。

    馆陶长公主不晓得女儿才又自作主张的干了‘坏事’,因此见到阿娇很是高兴,见面就笑问上次陛下在宫中设宴的情形,在馆陶长公主看来刘彻能记得这种场合也召阿娇去,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说了两句又问道,“平阳那丫头现在也不敢太欺负你了吧?我听说前几日,卫青的甥儿在平阳的府外撞了你的马车,她还居中劝解来着,后来怎么还进宫去了?陛下是怎么说的,让那霍家的小子给你赔礼了没有?”

    陈娇很心虚,暗道母亲最近深居简出的,消息竟然还这么灵通,这可了不得,亏得卫家的人都行事低调,有什么事都不会四处宣扬,陛下宫中的侍从们也不敢往外乱传话,母亲才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否则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为这么点小事硬去惹得陛下不快,收回了要把自己接出长门宫的许诺,只怕今天自己会被她老人家教训死的。

    赔笑道,“唉,前些日那事是我莽撞了,那么点小事其实是不该闹到陛下跟前去。陛下他有点不耐烦呢。”

    “不耐烦?”馆陶长公主沉吟,最后点头道,“也是,外戚皇亲间吵闹打架的事情估计他听着就要心烦,是不是平阳挑唆你去的,哼,我还当她看陛下又对你上心,所以收敛了一些,想要和我们修好呢,谁知暗地里还是这么可恶,你下回离她远点。”

    陈娇点头称是,心想母亲还是厉害,将此事猜得不离十。

    陪母亲说过一会儿话后,便命人去找孙坷来。长公主府的家人去找了半日后又自己回来了,说道孙坷一早去了西市酒肆,怕要晚些才能回来。

    陈娇一听,顿时起了兴致,她也有好久没去长安城中游玩,很是想念那热闹繁华熙熙攘攘的街市,和各色货物玲琅满目的商铺,于是带上人也奔西市而去。

    按照惯例,和两个侍女先去到西市大街东走西逛了一番,大街上人来人往,陈娇就喜欢这一派生气昂然的繁华景象,加之好久没有这么悠闲自得的出来玩了,心情颇好,一路和两个侍女指指点点,笑语晏然。

    看到街上酒肆林立,一家家的都瞅着生意不错,便决定亲自去探查一下行情,看看别人家的生意是如何做的,命人先去传个话给孙坷,让他多等一会儿,自己随意挑了一家大一点的酒楼,带着芙琴和芙楠坐了进去。

    酒楼里客人不少,陈娇虽说是打着看行情的旗号进来的,但也不愿和许多人挤在一起,还是命伙计给找了一处二楼靠在窗边的清静位置。

    正对着面前一桌子的美食和芙琴,芙楠开玩笑,点了一道价格不菲的蛇羹,命人将蛇胆用小碗盛了摆在桌上,告诉芙琴和芙楠,“要像我这样,”说着搓搓手做了个示范,先伸出手指在小碗的苦胆中沾一沾,再放进口中吮一下,然后再夹一筷菜吃,“要尝一口这个才准吃菜,不然不准吃,来吧。”

    芙琴和芙楠满脸作呕状,“这怎么吃,娘娘,你饶了我们吧。”

    陈娇笑眯眯的不答应,“就要这样吃才行,我都做得来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可以?此物有明目健身之功效,不吃可惜了,快点,不尝不许吃菜啊,等会儿还要去找孙坷呢,你们两个难道想饿着肚子去?”

    芙琴和芙楠两个一想也是,娘娘平日里对入口的东西是最讲究的,她都能忍住,自己应该也能忍才对,她们不愿用手指头,试试探探的一起伸出筷子往碗里沾一下,然后再放入口中,顿时被苦得直吐舌头。

    身后有个很年轻的声音哼了一声,“你怎么连自己的侍女都要骗!”

    三人回头,芙琴和芙楠连忙站起身来,开口指责陈娇的人正是前些天才和她们起过争执纠纷的霍去病。

    陈娇有点尴尬,“好巧啊,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她前些日为了自己那不能说出口的目的,硬是抓住霍去病不放,和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生生吵了两日的架,实在是非常的汗颜,不想这会儿私下里作弄侍女又被他看见,暗以为自己这形象估计在这位未来战神的眼中已经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芙琴却很是护主,“霍公子请说话客气些,怎么忽然又来说我们娘娘骗人。”

    霍去病又哼了一声,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诺,她伸到碗里的是这根手指,放到嘴里的可是另外一根,你们两个笨得一点没看出吗?”

    芙琴和芙楠对望一眼,然后一起十分谴责的看着陈娇,芙琴也不帮她说话了,轻轻嘟囔,“娘娘你这两日真是开心得过火了,怎么什么事儿都干啊!连我们都欺负。”

    陈娇咳嗽一声,“我这不是在和你们闹着玩呢嘛。”

    再转过头对霍去病尴尬一笑,“好巧啊,你……”心说现在这位小兄弟看见自己应该理也不理,绕路走才对啊,专门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揭露一下自己的玩笑?

    却不知霍去病虽然年纪小,但是为人非常的精明仔细,那日出宫后就满心的疑虑,不明白本应被陛下训斥得灰头土脸的前皇后在高兴些什么。

    回去后总是不能放心,只怕陈娇是不是在借着和他争执的那件事暗地里另有什么谋划企图,那点小纠纷是他引起来的,莫要因此被人利用,给姨母和舅舅惹来了其它麻烦。

    因此第二日就悄悄派了两个人去打探陈娇的动静。

    不探则已,一探之后,那疑心就更加坐实了,天下哪里会有人在被陛下训斥责备之后还日日兴高采烈的道理?

    况且陈娇还不是被陛下斥责了那么简单,听他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本来陛下都打算恕了陈娇以前的罪责,将她接出冷宫了,就因为这么一闹,刘彻起了厌烦之心,此事就这么作罢了。

    这种倒霉事若是换到别的后宫女子身上,不哭死才怪。

    越发的不敢掉以轻心,这日听下人回报说前皇后去了馆陶大长公主府,在那里呆了半日之后就带人往长安街市上去不知想要做些什么。霍去病便自己来看看,此人行径异乎寻常,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在后面远远的看了半天,除了发现前面那主仆三人兴致很高,一路又说又笑之外,其它没发现什么不对,暗自撇嘴,这前皇后的爱好可是够奇特的,竟然不顾身份,自己在大街上乱走。

    霍去病少年英武,不同于平阳公主那样思前想后迂回遮掩的作风。他做事情自有主见,不耐烦婆婆妈妈的拖沓,既然派人探不出什么虚实,那就直接面对面的问问陈娇,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若是她真有什么阴谋,那也可以起到威慑之功。

    “我今日出门随便走走,路过此处,想在这酒楼中坐坐,不意一进来就看到了娘娘,刚才莽撞了,还请娘娘不要介意才是。”看陈娇被他揭穿戏弄人的骗局之后就一脸的尴尬相,霍去病倒觉着她没有前些日看着那么讨厌了。

    “哦,我现在不是什么娘娘,你不用这般称呼我。”

    霍去病心道我也不想这般称呼你,只是不知道该叫什么才好,难不成直接称呼你陈氏,舅舅才嘱咐过我,说你到底是前皇后,不可太过失礼了,想一想,点头道,“那就称夫人吧。”

    陈娇现在不用和人吵架了,对着这位小少年总觉得有些难为情,看他说也是进这酒楼来坐坐,站在自己面前没有一点要走开的意思,只得客气一下,“这酒楼里生意甚好,怕是没什么好位子了,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坐这里?”

    霍去病欣然入座,芙琴和芙楠自去守在边上一桌,以防有其它人坐过来,打扰到二人。

    陈娇眨眨眼睛,还没转过弯来,心道真坐我这里了?这是怎么回事?说实话,不怎么相信霍去病是随意出来走走,再随意进了家酒楼,再就随意看到了自己,然后就随意坐到自己对面了。

    面前端坐着的英挺少年直视着她开了口,“前些日撞了夫人的马车,实在是我的无心之过,还望夫人海涵。”

    陈娇干笑,“无妨的,我早就不介意了,说起来还是我不好,为那么点小事纠缠不休,反是我还要请你和长平候见谅才是。”

    “这样啊?夫人这说法可是和前几日大不相同了嘛,我本想着害得夫人丧失了偌大的一个好机会,夫人心中怕是要怨怪死我了。”

    “偌大的好机会?”

    “不错,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都听出来了,陛下本来是想接夫人回后宫的。只因为你去宫中这么一哭闹而改了主意,夫人难道心中都不惋惜吗?”霍去病还是直视着他,一边说着,一边细细看她的反应。

    “唉,”陈娇被问得措手不及,“自然是惋惜的,不过,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我自然是要紧遵陛下的训示回去好好静心反思的了,所以,我想了这许久,觉得还真的有些对你不住,只因那日一时激愤,为了小小一桩事争闹,累你也跟着烦心了。”

    霍去病紧追不舍,“夫人客气了,只是我看夫人兴致甚好,还有心情出来街上玩乐,”看看一旁的芙琴和芙楠,再加上一句,“和侍女调笑,不太像是个静心反思的样子啊。倒像是最近顺风顺水,有了什么高兴事才对。”

    陈娇头上一滴汗,感觉压力颇大,怪不得这位能够少年成名,杀得匈奴大军闻风丧胆呢,这气势大大的不同常人啊,她和刘彻说话也没这么累过。

    62闻君一席话

    陈娇被霍去病追问得汗都出来了,端正了一下坐姿,又清了清嗓子,决定反守为攻,“我近来有没有顺风顺水霍公子还能不知道吗,我这只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强颜欢笑?”霍去病对她上看下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

    “咳,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你年纪轻轻,又家世显赫,因此上必然意气风发,怕是很难明白我这种冷宫女子,韶华不再,恩宠尽失,唯有坐等岁月逝去,孤苦而终的无奈。”

    “冷宫女子?”以霍去病的年纪和经历,自然是不太能明白这种冷宫怨女的心境,心里很有些迷惑。

    看着面前这位脸色白里透红,眼睛清澈,好像两汪清泉,双唇嫣红,身段也是苗条挺拔的前皇后,他就算再对女人的心思不了解,可也看得出陈娇这样的一点没有失意之人该有的样子。

    “不像!”

    陈娇被他的直言堵得使劲咳嗽,板起脸,“你说不像也没用,这是事实,千真万确,我本来就是冷宫女子。”

    “是不像,”霍去病不为所动,“夫人,你不承认也没有用,这是我亲眼所见,我自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娇没话说,只好转而客气一下,请霍小公子吃菜,心里大概明白过来他是对自己有些起疑了。

    这也难怪,而且不容易澄清,非但很难解释清楚,恐怕还会越抹越黑,只好先放下不谈,反正日久见人心,自己是真的一点都没有起过要去不利于他姨母和舅舅的心思。

    霍去病不想留下来和她共吃这餐饭,不过说了几句话后还是一头雾水,自认为第一没有搞清楚对方的打算,第二也没起到威慑之效,实在不能就这么离开,犹豫一下就拿起了筷子。

    心道既然正面探不出什么,那就迂回着来吧,他跟着自己的舅舅卫青学了许久,深知兵家虚虚实实,迂回往复的道理,打仗是这样,对付人也同样。

    陈娇对于霍去病好奇心很强,有机会了忍不住要八卦一下。

    尽量摆出一张友善的面孔,合声细语的开始从霍去病的年龄问起,平日有什么喜好,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爱读什么书,能拉开多硬的弓,百步穿杨做得到否,骑什么样的马,有没有操练过兵士,现在功夫如何了,一次能打赢几个,上过战场没有,学过什么阵法,喜欢一字长蛇阵还是弯弓偃月阵?

    霍去病没想到陈娇除了吵起架来不依不饶,十分让人头痛之外,平时还这么能说,对着自己这么个大对头也没有什么不自在,侃侃而谈,颇有不计前嫌,想要修好的架势。

    总算她问的这些话虽然挺繁琐,但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和她随便说说倒也无妨。

    那个行军打仗的话题他还是蛮喜欢的,告诉陈娇锋矢阵兵力集中,前锋需勇猛无畏;鹤翼阵重在包抄,且能攻守兼备,这两个才是他最钟意的阵形。

    陈娇神秘一笑,“你可知道行军打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是什么?”

    霍去病一愣,“是什么?”

    “是尽量减少兵士伤亡。”

    霍去病差点要翻白眼给她看,“这个谁不知道,只不过两军阵上,将士们须得奋勇杀敌,怕死却是不行的。”

    陈娇道,“当然要奋勇,只不过刀剑无眼,你能杀敌军,敌军自然也能杀伤大汉的将士,如果是被一击致命,那就算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但若只是断手断脚受了伤的,大军之中却要拿这些人怎么办?”

    “有随军的医者诊治,能救的会抬回营中,每营定一官人,专门检校煮羹粥养饲这些受伤的兵丁。”

    陈娇点点头,“这我也听说过,军中是一直这么做的,不过不知有没有人仔细计算过,救回来的伤兵,有多少能伤好活命?我估计五成都不到吧?”

    霍去病皱起眉头,“五成?我听舅舅说那些伤兵,能有三成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有不少人,因为一点小伤也会送命的。”

    陈娇一拍手,“不错,我说的就是这个,虽说两军相争,死伤在所难免,但这些将士们都是我大汉的子民,怎忍心让他们因些许小伤而送了性命,若能让伤者得到妥善的救治,那三成就能变成五成。”

    “妥善的救治?夫人,行军之中万事都要从简,我们自然是尽量照顾伤者,但是肯定没法如你在宫中那般,擦破点皮都有十几个人围着伺候照顾。”

    “这我自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军中的医者有限,如能提前做一些准备,临阵应对时就能好很多。军中最常见的就是外伤,不用很多医术十分高超之人,只要教出一批能简单处理外伤的人就可以用。”

    霍去病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也认真起来,“这个道理大家其实都知道,军中除了负责给主帅和众将官治伤的,其它医者都不是什么名医,所以人数并不少。”

    陈娇道,“光凑数还不够,还要保证全都能干有用才行。最好是要提前指点教导一下,还有你说的那每营一个专门照顾养饲伤兵的官人,应把他们提前聚集到一处,将刀伤如何包裹,箭伤如何包裹,捆扎住哪些地方能迅速止住出血,骨断筋伤,剧痛挣扎者,先重击后颈,令其晕厥之后再处理伤口之类最常见的诊治之法提前教会给他们。各种手法都命他们在战前练习纯熟了,到阵前就不会忙乱出错,必然能救治更多人。我还听说有人用十分淳厚的酒水喷到伤口上,伤口就不易溃烂……”

    霍去病和长安城中的世家子弟不同,他最崇敬的人是他的舅舅长平候卫青,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着舅舅上战场杀敌,击败匈奴,扬我大汉国威,因此早早的就随着卫青在军中历练,连陛下都知他一心想要从军,曾许诺过他,下次卫青出征时一定也会派他同去。

    只要是有关行军打仗的事情,霍去病都满怀热情,这时就暂且忘记了面前这人是自己家的大对头,深深颔首,“夫人说得有道理啊,……不过……这用酒喷伤口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当真有用?”

    “自然有用,不过这酒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什么都可以……”说到外伤急救,陈娇是最在行的,可惜一直没有用武之地,经常引以为憾,此时有人愿意耐下心来听她的高见,不由十分得意,口若悬河的毫不藏私,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

    不觉间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斜斜的从酒楼窗口照了进来。洒在窗口坐着的两人头脸上,一个美丽淡雅,一个少年英气,偶尔瞥见之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芙琴和芙楠在一旁守着两个滔滔不绝,讨论战场急救的人,连着欣赏淡雅美丽和少年英气了两个时辰,实在厌得看不出什么好来了,只是觉得这两人怎么这么能说!

    她们娘娘就算了,那是个经常会兴致来了就大说一通歪理的人,问题是长平候这个十几岁的外甥怎么也这样呢!明明前些日还势同水火的!

    站得无聊之极,相对打着哈欠,开始琢磨要不要吩咐店家直接再送几个菜上来,娘娘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就又该吃饭了。

    正好有孙坷派出的小伙计找了过来,悄悄凑到芙琴的身边,“芙琴姐姐,这怎么回事啊,这么久还没过去?”

    芙琴一喜,这下她就有借口去催催了,忙道,“你等着,我去问问。”

    小心凑到陈娇的桌边,“娘娘,孙总管派人来问你还过去吗?”

    陈娇抬头看看天色,“哎呀,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可害得孙坷好等。”对着霍去病歉然一笑,“我来的时候让一个老家人在前面等我,难得和你谈得投机,多说了一会儿,这可让他等得太久了。”

    霍去病和陈娇这一席话说下来,深觉受益匪浅,对她自然也没那么不喜了,暗赞这位前皇后娘娘还真是有些过人之处的,一个女子竟能思虑到这些军旅之事,而且都言之在理,若没下过一番心思功夫,那绝说不出来,实在很是难能可贵,连忙起身,“是我打扰夫人了,今日听了夫人一席话,方知夫人胸有丘壑,佩服之至,夫人有事就请自便,我也先告辞。”

    陈娇一听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这是把话说多了,她可真是太容易受人影响,遇到了霍去病这般年少率性之人就也跟着直爽坦言起来。

    嘱咐道,“多谢你夸奖,我可实在不敢当,其实这也没什么,我随口说说的,霍公子麻烦你不要再告诉给别人知道了。”

    霍去病迟疑,“这个,我还正想回去和舅舅商议一下你说的这个救治伤兵之法呢,夫人,对匈奴的大战乃是国事,不可藏私啊!”

    陈娇摆手,“我不想藏什么,你若是觉得我说的那些东西有用,愿意拿到军中一试,那我乐意之至,只是麻烦霍公子你就说是自己想起来的,别和长平候提我了,我一个女子,可不想参与这些军中政事。”

    霍去病没见过这样行事的人,惊讶不已,“夫人,此于军中乃是大大的好事,我怎么能无故冒名顶功。”

    “这不过是些小建议,算不得什么功劳,我真的不想没事去出这个头,便算是我前几日无故和你争吵的赔礼吧。”

    阿娇说罢就带着两个侍女匆匆下楼而去,留下霍去病对着她背影伤脑筋,原以为她私下里有什么不利于姨母的阴谋,现在看来可实在是有些不像,真是个怪异的女子!

    63、帮忙

    陈娇匆匆赶去西市街上自己的酒肆,孙坷虽是馆陶大长公主府的家人,但是资格很老,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年纪也不轻了,这样让人干等半日,她实在是过意不去。

    孙坷倒是不介意,笑眯眯的问芙楠,“娘娘又在路上找到什么好玩的了,耽误了这许久功夫?”

    芙楠还没说话,芙琴就忍不住插嘴,“好不好玩不知道,嗓子冒烟是肯定的,好家伙,她从午后就开始对着人说话,都不带停的,一直说到太阳落山,快给娘娘来杯水润润嗓子吧,我都替她累得慌。”

    陈娇假装没听见,溜溜达达的往楼上走,孙坷笑一笑,也跟了上去。

    坐下之后便道,“我估摸着娘娘找我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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