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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1

    狱莲记 作者:DNAX

    第八回

    江轻逐手执长剑慢慢后退一步,秦追背靠大树,身上全是冷汗,只等那y冷森森的剑气退去才敢松气。江轻逐手腕一动,赤秀宝剑便清吟阵阵。他道:“此番生死相搏,不必手下留情。”秦追心知多说无用,抬腿提起枪尖将长枪抄在手中,双臂一振却仍是一招边拦守势。江轻逐冷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你死在赤秀剑下,我也不领你情。”秦追心中苦涩道:“我问心无愧,不需你领情。”江轻逐道:“好,来了。”他话音未落便挺剑刺到,秦追本已退无可退,只得枪身一甩,抬脚向身后树上一蹬,借力翻过江轻逐头顶。赤秀锋锐无匹,一剑刺中树干,几乎直没至柄。江轻逐用劲一拔,已将剑拔出,手指轻抚剑身,转身又再刺去。

    秦追早已领教过姚家快剑,当日在姚府,江轻逐用的不过是寻常铁剑,此刻赤秀轻盈灵动,拿在手中如若无物,剑势又更快了几分。他剑招越快,秦追守得越紧,只是这一攻一守之间再无半点声响,只因秦追银枪到处,江轻逐手中宝剑便飞快避过,决计不与他相碰,却是不愿占兵刃上的便宜。他出手如风,快如闪电,红光连成一片,秦追见他招式间衔接已无迹可寻,将快剑姚穆风毕生绝学使了出来,自己再一味防守便敌不过他,只得一声轻喝,调转枪杆,横臂朝江轻逐面门扫去。

    江轻逐早在防他出手,当下低头避开,腿上出力身子如挂在枪尖上似的跃起,翻身已到秦追右侧,一剑递出,险些削到他面颊。秦追挺枪进招,也不敢再留余力,心中明白江轻逐心高气傲,决不愿自己让他,更何况战况激烈,如此动上兵刃,刻刻有x命之虞,也实在不容得相让。两人越战越快,秦追知道江轻逐对他成见已深,一心要为父报仇,想起昨日还与他在酒楼高谈阔论,同桌饮酒,同室而卧,今日却要x命相搏,心中难过实难形容。他虽心事重重,但枪法是从小练起,临战习以为常不假思索,江轻逐剑到眼前,他便顺手化去,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高下。又不知过了多少招,秦追一枪刺出,正对江轻逐眉心。他本道定然落空,哪知江轻逐竟不躲不闪,反而踏近一步,举剑朝他x口刺来。秦追一惊,但招式用老撤回不及,只得提掌在自己手臂上一拍,将准头岔开。其实他手中银枪远比赤秀长得多,即便江轻逐想同归於尽,也未必能将他重伤。可秦追不愿伤他分毫,见他久战不下,双目圆瞪恨不能将自己劈成两半,不由心软。

    他枪尖一偏,江轻逐长剑更无阻碍,长驱直入,往他心窝刺去。秦追急忙后撤,可长枪余势未尽又要后退,身法大乱,才退了一步,就听“哧”一声,剑尖已刺入x口。秦追只觉x前一凉,往后急退两步想卸去剑势余劲,谁知江轻逐毫不留情,一剑刺出用尽全力,竟连人带剑将他钉在身后树上。

    赤秀剑锋又轻又薄,一剑刺入秦追轻轻一挣,直疼得浑身冷汗。江轻逐冷眼瞧他,y沈道:“我说过生死相搏,不必手下留情,你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秦追忍痛道:“就算我有错在先,受你这一剑也已够了罢。”江轻逐见他双眉紧蹙,汗如雨下,血已染了半边身子。他平素行事狠辣利落,今日不知为何见秦追重伤之下仍无半点求饶之意,竟有些下不了狠手,可再想义父一家惨死,心中一痛,长剑不由自主一颤。这下犹如剐r一般,秦追脸色一变,伸手去抓剑身,江轻逐喝道:“别动。”一抬手已将剑拔出。秦追面色惨白按住伤口,江轻逐道:“小心削了你手指。我留你全尸,还你这两日交情,你去地下向我义父谢罪吧。”秦追道:“你今日杀我容易,只怕不问青红皂白错杀了我,日后悔之不及。”他失血太多,说话吃力,已站不太稳。江轻逐道:“我悔甚麽?”秦追道:“我现在说甚麽你都听不进,自然要到后悔时才知道悔甚麽。方才我枪尖准头不失,你又如何伤得了我。”江轻逐道:“这番做作我怎会放在眼里,不过是你自己心中有愧,大好枪法使得畏畏缩缩不成样子罢了。”

    秦追与他说不清楚,伤口又火烧似的痛,索x双眼一闭道:“你既不悔,那就动手吧。”江轻逐本想逼他说出当日杀人恶行,谁知他非但不认,反而大义凛然宁死不屈,一时倒也犹豫起来。他虽任x自负,却非不讲道理的蠢人,想这两日秦追若要杀他,机会多得是,何必此刻再来演戏博他同情,心中也怕杀错了人。可当日在姚家庄秦追夜行黑衣自姚穆风尸首旁离开却又是自己亲眼所见,绝不会错。短短一瞬,他脑中翻过无数念头,越想越乱,当即长剑一指道:“好,我未见你亲手杀人,那你倒说说,是谁杀了我义父一家,说得清楚,我便饶你。”秦追道:“我也不知是谁,那天夜里我在树上见一群黑衣人手持火把,闯入姚家,先拿住姚夫人要挟,逼问姚前辈甚麽物事下落,接著又……”江轻逐目光一凛道:“又怎样?”秦追伤口剧痛,皱眉道:“又污辱姚姑娘,将她衣袖撕下。”江轻逐听得目眦欲裂,厉声问他道:“你就在树上眼睁睁瞧著。”

    秦追早有悔意,只得道:“我未料姚姑娘这般刚烈,竟自己向那人剑上撞去,我要救时已来不及了。”江轻逐握剑之手微微一抖,低声问道:“那我义父呢,难道也是救之不及?”

    秦追道:“姚前辈一心求死,我已设法将他长剑击落,谁知凶手却趁此机会一剑将他刺死,接著再将姚夫人杀害。事出突然,你教我如何救他。”江轻逐气得说不出话,脑中却尚有一丝清明,对秦追道:“你出手击落义父手中长剑,难道那些人就没察觉?你自己说,这话中不尽不实诸多漏洞,我又如何信你?”秦追苦笑道:“这些事我也未想通透,但我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你若还是不信,便动手杀了我吧。”

    江轻逐剑已到他眉心,却迟迟刺不下去。秦追自小到大从未受过如此重伤,这一剑却还是自认知交好友所刺,短短两日世间至好至恶之事都经历了一遍,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江轻逐见他双眼全是痛苦之色,却坦坦荡荡并无愧色,心中犹豫比方才又更甚几分。这一剑刺下去容易,起死回生却是决计不能。秦追瞧他剑身凝住不动,心知今日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不知为何竟丝毫不觉害怕。江轻逐剑指他眉间许久,忽然转身,将宝剑送回背后剑鞘。秦追见他收剑,心头一松,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江轻逐道:“我今日先不杀你,可不是信了你的鬼话。我定会将这事查得一清二楚,叫你哑口无言,再也辩不过来。”秦追道:“原该如此,你若滥杀无辜,姚前辈地下有知也要骂你糊涂。”江轻逐拿住他臂膀,将他从地上提起道:“这些日子你跟著我,别让我瞧出甚麽不对。赤秀是我义父遗物,渴饮仇人之血。”秦追道:“它今日饮的可不是仇人之血。”江轻逐冷笑连连,秦追失血力竭,不再与他多话,伸手按住伤口。江轻逐见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便伸手解开他衣襟瞧伤势如何。这一剑刺得极深,幸好秦追当时身法已乱,刺偏了些未中要害,只是伤口血r模糊,长剑已将x口刺个对穿。江轻逐伸手点他x道止血,取出外伤药粉洒在伤口上糊住,又过了好一会血才止住。江轻逐将他送到乌雪背上,自己轻轻一跃也上了马背,谁知乌雪只认主人,后腿一蹬险些将他颠落。

    江轻逐拉住缰绳不放,要它驯服,说道:“你这马儿脾气倒大得很,今日我教它学个乖。”说罢双腿用力一踢马腹,力道岂止千钧,乌雪吃痛长嘶一声,东突西撞到处乱跑起来。秦追伤重,伏在马背上怎经得起如此颠簸,又心疼爱马,连忙伸手揽住乌雪脖颈,柔声道:“乖了,别乱跑。”乌雪被他轻轻一唤,竟慢慢停下,只是仍旧颠著后蹄,要将江轻逐甩脱。江轻逐一扯缰绳道:“这样才对,不想你主人吃苦就跑得稳当些。”乌雪打著响鼻,只是不睬他,迈开步子朝前跑了起来。

    这一夜,秦追实是苦不堪言。江轻逐一路打马疾驰,全不顾及他伤势。乌雪虽步履稳健,可毕竟山路崎岖,颠簸在所难免。路上,江轻逐不发一言,策马狂奔了大半夜,天刚破晓已来到前方镇上。秦追早已昏昏迷迷没了知觉,江轻逐伸手探他鼻息,只觉十分微弱。他下马来,先找客栈住下,又给了店伙些碎银,叫他好生照看,自己出门去了。

    秦追在床上睡了一日,全身乏力,口干舌燥肚饿难忍,想起来又动不了。直到傍晚,江轻逐才回来。秦追听他在门外对店伙吩咐几句,片刻后进了房,独自坐在桌边喝茶。秦追想问他要水喝,张了几次口却没半点声音。他转头瞧江轻逐侧影,见他对著桌上茶盏发呆,不知在想些甚麽。过了半晌有人敲门,江轻逐起身开门,店伙小心翼翼端了个大碗进来。秦追不知碗里是甚麽,江轻逐拿了凳子摆在床边,将大碗放在凳上,看他一眼又转身出去。

    秦追瞧碗里黑漆漆的,一股药味传来。他心中一暖,竟生出些力气,扶著床慢慢坐起,将药碗捧在手里,张口喝了下去。药汁虽极苦,喝下肚却暖暖的,秦追伸手伤口,也无半点湿濡之感,已包扎得十分妥当。他坐在床上瞧著空碗,心想江轻逐虽待他冷漠,却仍肯细心为他抓药治伤,若姚家凶案的误会能解开,仍可与他重修旧好,想到这里虽觉伤痛难忍,但一来无x命之虞,二来已将心中所藏的话说清,反而没了牵挂,心头一宽沈沈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时分。秦追抬眼望去,江轻逐和衣在桌边打盹,想到前几日在高升客栈,二人互谦互让,不由心中感慨思绪万千。此刻他与江轻逐似友非友,似敌非敌,自己醒著和他无话可说,反不如睡著了眼不见心不烦。他瞧了一会儿,忽然又想,从此之后,这人在世上再也没有亲人,孤孤单单委实可怜。江轻逐x子古怪,眼高於顶,也没甚麽知心好友。秦追越想越后悔,若那时多留意些,说不定便能救下姚家父女,可事已发生,悔之晚矣,想著想著又有些倦,索x闭上双眼多睡一会儿。

    次日再醒,江轻逐在床边瞧著他,见他醒来,冷冷道:“睡够了没有,今日要赶路,这就走吧。”秦追由他拉了起来,下楼到乌雪身边道:“你养的这匹野马真难对付,再不听我使唤,我一剑砍了它。”秦追心道,原来是乌雪不听话,不让他上马,心中不禁好笑,便撑著身子到乌雪身旁轻轻抚它颈背,哄了半天才转头对江轻逐道:“好了,乌雪以后不与你作对,听你的就是。”江轻逐道:“我不稀罕。”说完推他上马,自己仍坐在后边。出了这镇子,江轻逐每到集镇村落总要停下歇息,找人替秦追煎药换药。秦追重伤之余马不停蹄多番劳顿,甚感吃力,伤势虽有好转,脸色却一日比一日差。江轻逐极少说话,有时停下休息,瞧他容颜憔悴,脸上没半点血色,也有些焦虑。

    这一日走到半途,头顶太阳照著,秦追却觉浑身发冷,头疼欲裂,昏昏沈沈险些从马背上跌落。江轻逐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住,触手竟有些滚烫。他心中烦闷,下马到路旁溪水中取了些水给秦追喝,面色不虞道:“怎麽了,别又装腔作势误了我行程。”秦追道:“我有些倦,你将我绑在马上再走,不会耽误你赶路。”江轻逐冷哼一声道:“说得轻巧,你半路死了,岂非还要怪我害你。”秦追蹙眉不语,歇了一会儿道:“我好了,走吧。”江轻逐伸手探他额头道:“脸色白得死人一样,还走甚麽,索x这一次歇够了再走。”说罢将他翻下马背放到路边树下,自己也坐著闭目休息。

    秦追平日身体强健极少得病,这回一伤上加病十分凶险,身上忽冷忽热,难受异常。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虽醒过几次,似乎有人喂他喝水,喝完却又人事不知。终於有一刻,醒来觉得身上轻了许多,手脚也有了力气,他年轻体壮,内功深厚,休息得当纵然有伤也好得比寻常人快。

    秦追坐起身来,瞧天色已是傍晚,身边却只有乌雪在。爱马过来低头轻嘶,伸出舌头舔他手背。秦追轻轻它脑袋,笑道:“我又没死,垂头丧气做甚麽?”忽听身后有人道:“虽然没死,也和死人差不多了。”秦追仍有些乏力,懒得理他,江轻逐提著只野兔,到河边用剑宰了,剥洗干净,回来架在火上烤。秦追瞧他拿宝剑做屠夫r刀,想说话又怕惹他不悦,乌雪却不管这些,在一旁朝他打著响鼻。江轻逐抬头见一人一马都瞪著自己,脸色一沈,向著乌雪道:“看甚麽,再看我连你也一起烤了。”

    秦追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江轻逐听他一笑,又朝他看去。秦追道:“这兔r你又不吃,何必杀生。”江轻逐道:“我是不吃,不过见不得你整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秦追道:“我也不吃。”江轻逐不悦道:“杀也杀了,不吃也得吃。”秦追瞧了瞧天色,略有些歉意道:“天晚了,怪我又耽误一日。”

    江轻逐哼了一声道:“你睡了两天一夜,怎麽自己一点都不知?”秦追大吃一惊,不信道:“我哪有睡这麽久。”江轻逐道:“我骗你做甚麽。”秦追皱了皱眉不说话,江轻逐不会主动套近乎,两人默默瞧著火堆,不一会儿r已烤熟了。江轻逐拿来放他面前,秦追大病初愈,嘴中苦涩,对这无盐寡淡的r也没胃口,但瞧江轻逐忙了半天,不忍拒绝,便承他情拿来吃了。

    一夜无话,次日起身,秦追j神大长。江轻逐在溪边喂马,乌雪虽不再与他作对,却总对他不理不睬。秦追到溪边掬水洗脸,听江轻逐道:“不错,这样好多了。”秦追不知他说甚麽,抬头望去,江轻逐道:“前几日惨白著一张脸,像是我故意虐待你。”秦追被他说得有些窘迫,便道:“多谢你日夜照料。”江轻逐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要你心服口服,若你是真凶,也别怪我下手狠毒。”秦追道:“罪证确凿,我绝不抵赖,若无证据,你便不能当我是凶犯。”江轻逐爽快答应,牵了乌雪过来送他上马,尔后自己也要上去,岂知乌雪突然发力,猛地向前窜出,竟让他这一骑落了个空。江轻逐大怒,脚下一点往前纵跃,伸手抓住马尾用力一扯。乌雪疾驰之下忽然遇阻,几番翻腾却甩脱不开,情急之下倒退几步,人立而起长声嘶鸣。秦追人在马上,他大病初愈,手上欠力,乌雪受惊险些将他甩下地来。江轻逐见他危险,连忙松手,又发足一蹬跃上马背,紧扯缰绳道:“这野马疯了,下个镇上我就将它卖了。”

    秦追稳住身子,轻抚爱马鬃毛,对江轻逐道:“乌雪与你不熟,不肯让你骑,过些日子熟了就不会这样,你何必与它计较。”江轻逐哼道:“不让我骑,我宰了它。”秦追知道他说著玩,便拍拍乌雪颈背道:“听见没有,现下连我都要瞧江爷脸色过活,你若不听他话,他要宰了你了。”乌雪晃晃脑袋,不知有没有听懂。江轻逐双腿轻轻一夹,它便朝前急奔而去。这马儿被江轻逐治了多日总是不情不愿,此刻主人下令,它发力疾驰越跑越快,连跑两个时辰。江轻逐从未骑过如此快马,一时只觉意气风发爽快不已。他怕马儿跑累,拉了缰绳要停,秦追道:“乌雪爱跑,你让它跑个痛快,累了它自会停下。”如此又跑了一会儿,渐渐瞧见前方有城镇的模样。

    秦追这几日看路途方向,知道江轻逐要去姚家,过了方才的山路,瞧界碑已是陈家集地界了。到了客栈下马,江轻逐将缰绳扔给店伙,向掌柜要了间房。秦追跟他上楼,见客栈外来了个小姑娘。这姑娘一身chu布衣裙,瞧身段样貌,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站在门外左顾右盼。秦追见她小小年纪只身一人,便多看了两眼。这时正巧有个地痞路过,瞧这姑娘眉清目秀机灵可人,动了歪念,笑嘻嘻道:“小妹子,你怎的一个人在这儿,跟我回去吃酒罢。”

    姑娘一惊,变色道:“我不认识你,怎麽能跟你回去。”地痞嬉皮笑脸道:“不认识,吃了酒就认识啦。”说著伸手去扯她袖子,姑娘推不过,只道:“我不去,我不去。”她吓得花容失色,周围人见了纷纷摇头,却无人出来帮忙。秦追正要下楼打发地痞,江轻逐一把拉住他道:“不用你管。”秦追道:“这痞子欺负弱女,怎能不管。”江轻逐硬将他拉到楼上,秦追还想分辩,眼前一花,楼下传来“啪啪”两声脆响。江轻逐跃下楼,抬手两个耳刮子朝那地痞脸上扇去,又一脚将他踢出门外老远,道:“滚远些,不许回来,倘若再来,我要了你狗命。”那地痞被他一吓,连滚带爬就跑了。江轻逐转身上楼,楼下店伙客人都不出声,心想这人脾气当真暴躁,不过倒痛快治了那下作痞子。

    秦追在楼上看见心中解气,微微一笑。那姑娘逃过一劫,直盯著江轻逐瞧。秦追又想他少年英俊,出手不凡,姑娘见了难免心生好感,也不以为意,先进房休息去了。江轻逐唤来小二吩咐煎药送水,秦追在房里听他道:“明日我要去姚家庄,你随我一道去。”

    第九回

    秦追早知他要回姚家庄,点了点头道:“也该去瞧瞧,或许会有甚麽眉目。”江轻逐道:“那天夜里我急於追你,事后又忙著料理义父后事,姚家上下一直未曾细看,明日你在我身边,不得离开半步。”秦追心知他怕自己暗中将证据毁去,反正心中坦荡,答应道:“我一定寸步不离。”

    江轻逐坐了一会儿,忽然道:“方才那姑娘,我瞧著有些眼熟。”秦追道:“看她行走举止,应该不会武功。”江轻逐点头嗯了一声。秦追道:“小小女孩儿既不会武,只身一人拿著包袱在街上走,岂不危险?”江轻逐心有疑惑,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只得作罢。秦追剑伤未愈,行动仍有不便,正解了衣衫自行换药。江轻逐见他揭开白布,x前伤口红得发黑,虽已收口,模样著实可怕,不由皱了皱眉道:“这伤好得这麽慢。”秦追伤得极重,一路颠簸至此若非身体强健早已撑不住了,这几日只要在客栈落脚,江轻逐都将床铺让给他睡,自己不是桌边打盹就是窗下和衣凑合。秦追只念他的好,知道他嘴上刻薄,心地极好,便处处让著他些,过往的事绝不计较。

    江轻逐见他不答,只当他心里有气不屑与自己说话。他心高气傲,不爱看人脸色,转身出门去了。秦追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他,心想明日要去姚家,今日便得好好休息养足j神,当下理好伤口和衣而睡。

    江轻逐直到傍晚才回来,见秦追睡得正沈,就独坐窗边发愣,因心中有事全无睡意,就这麽一直坐到天亮。秦追醒来不知他整晚没睡,见他双眼泛红定又在想姚家灭门之事,心中好生难受,不知如何劝解。二人一起下楼,到了门外,秦追见乌雪身旁立著匹红鬃马儿,虽不是甚麽良品神驹,却也十分j神。江轻逐道:“你这马讨厌得很,我不爱骑它,昨日又去集市上买了一匹。”

    这几日二人都是同骑乌雪,秦追明白江轻逐怕自己伤重无力拉不住缰绳,如今伤好了大半,自不必再两人一骑,心中竟有一点失落。此去姚家路途不远,穿过山林便是姚家后院,秦追边走边瞧,那日夜斗情景又历历在目。将近晌午,二人来到姚家后院外,秦追见院门紧锁,便道:“听说这山里有盗匪出没,要不要雇些看守,也好照看姚前辈的财物。”江轻逐道:“上回我chu略瞧过,家中值钱的东西早已搬空了。”秦追皱眉道:“莫非姚前辈尚未去世,东西已被搬走了?那些黑衣人行事诡谲,并非寻常盗匪,要找东西也不至如此,就算当真见钱眼开怎麽还会给你留下赤秀剑。”江轻逐道:“你仔细瞧过我这剑麽?”秦追道:“险些丧命在你剑下,就算瞧得不仔细也差不了多少。”江轻逐伸手拔剑,赤秀剑秦追见过两回,却都是在夜里,此刻拿在手中一瞧,剑身红中泛黑,全然不像夜里瞧见那般红光耀眼,反而如同生了锈的废铁。

    秦追看了一会儿,将剑还给他。江轻逐道:“赤秀若非识货之人,就是送他也未必肯要。”说完举剑对门上大锁劈去,一声轻响,那锁犹如豆腐般分成两半落在地上。秦追暗暗心惊,心想这剑在自己身上多划几下,哪里还有命在。江轻逐推门而入,迎面一股冷风吹来,说不出的凄凉萧索。秦追走在他身侧,随他一路走到后院小楼,姚家老小惨死於此。地上的血早已干了,却还能瞧出斑驳印迹。江轻逐触景生情,抬头瞧著小楼窗户道:“义父晚年得女,爱如珍宝。我这妹子生来胆小,见了我也不敢多话。我只道她不会武功遇了坏人唯有哭著求救,哪知她竟这般硬气。我若不替她报仇,白白让她喊我一声哥哥。”

    秦追不想他太难过,便道:“这家中上下,你全找过了麽?”江轻逐转头瞧他道:“找过甚麽?”秦追道:“那黑衣人困你义父半年,便是要逼他说出一件物事下落,姚前辈至死不肯松口,可见此物非同寻常。你好好想想,你义父生前可曾对你提过?”江轻逐双眉一皱道:“义父向来不喜身外之物,怎会连命都不顾,死守甚麽东西不肯说。”

    秦追道:“你义父既不肯说,定然十分重要,未必是财物珍宝,你再想一想。”江轻逐想了半晌,还是摇头道:“想不出。”秦追道:“还有一事,你为何半夜回到姚家?”江轻逐皱眉道:“我收到义父书信,要我那天夜里去见他,有要事相商。”秦追道:“甚麽要事非要半夜相商。”江轻逐道:“义父只道有事,令我夜半三更时入庄,白天万万不可接近。”秦追道:“是谁送的信?”江轻逐道:“姚府家人送的信,叫甚麽我倒没问。姚家家丁仆从甚多,我也记不住。他既说受义父差遣,我瞧信上又确是义父笔迹,不疑有他。”秦追思忖片刻道:“我在陈家集住店时,店外来了个跛子,说半月前路过姚家庄想去投宿,瞧见黑衣人行凶杀了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又被他追杀滚落山涧。那些黑衣人围困你义父一家,不许旁人进出通风报信,他们连逃命的丫鬟都不放过,怎会有甚麽家丁逃出给你送信?”

    江轻逐摇头道:“信是义父亲笔,决不会错。”秦追听他说得肯定,想了想道:“莫非姚前辈受人胁迫,并非情愿写下这信?我们在庄中细细查看,说不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江轻逐道:“你已问完了我,我也有话要问你。你说取药,取的甚麽药?”秦追如实相告道:“是株血莲。”他一说完,江轻逐已笑起来,秦追不解道:“你笑甚麽?”江轻逐道:“江湖传言,我义父少年时得了株血玉莲花,能起死人r白骨,我还道只有无知村妇才会信以为真,原来你也信。”秦追一时语塞,再要开口江轻逐已自顾自往前院去了。

    姚家前院花树成片却无人打理,雨后花瓣落了一地。江轻逐走在其中道:“你说来听听,那血玉莲花藏在何处?”秦追面上一红,知他故意取笑,心中忿忿却隐忍不发,指著主宅大屋道:“在这里面,床下有个暗格,东西藏在暗格里。”江轻逐推开大屋房门,来到秦追所指之处。秦追引他到床边,伸手掀开被褥,到一处正想按下却忽然发觉并无暗格可开。这一来大出意料,抬头见江轻逐冷冷瞧著自己。

    秦追呆了半晌,只得道:“那日我来,确实有个暗格在此,现下没了,你不信我也无法。”江轻逐道:“我信。”秦追一愣,江轻逐又道:“我原本不信,现在却有些信了。以你身手武功真要与我为敌何必耍这些无聊手段,堂堂正正一战未必会输。”秦追听后心中一窒,一时心潮起伏,意气风发道:“有你这句话,将来即便无法查明真相,我也与你光明正大一战,了结此事。”江轻逐道:“你若不尽全力故意让我,是瞧不起我,我行事狠毒,下回就不会再刺偏了。”这时,忽然屋外一声轻响。江轻逐越窗而出落在院中,秦追在屋里听他“咦”了一声道:“怎麽是你?”待他走出屋外,见江轻逐抓著个姑娘,正是昨日在陈家集客栈外瞧见的那个小女孩儿。

    那姑娘站在院里,被江轻逐抓在手中,吓得傻了不敢叫喊,直愣愣地瞧著他。秦追怕她回过神来哭闹,连忙温言道:“小妹妹,别怕,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会跑到这来。”江轻逐也松了手,那姑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他哭道:“江少爷。”江轻逐奇道:“你认识我麽?”姑娘道:“我名叫蕙雪,是这姚府的丫鬟。”江轻逐道:“你是谁的丫鬟,我怎的没见过你。”蕙雪道:“我年纪小,平日在后院洗衣帮忙,少爷没见过我也是有的,我姐姐蕙瑛江少爷应该见过。”江轻逐恍然道:“原来你是瑛瑛的妹子,难怪昨日客栈里见了有几分眼熟。起来说话,你怎会只身一人在此?”蕙雪仍是哭泣不止,抹泪道:“去年家乡有人送信来道爹爹病重,姐姐差我回去照顾。我随老乡回家,爹爹已病死了,我过了年才回来,哪知却进不了姚家庄了。”

    秦追道:“是有人拦你麽?”蕙雪点头道:“有几个穿黑衣的人拦著我,不让我进庄。”江轻逐与秦追对瞧一眼,问道:“你看清是些甚麽人?”蕙雪道:“没看清,他们凶得很,我只记得这几人长得都很丑,看一眼便吓坏了,不敢再看。他们拦著我蛮不讲理,我心里害怕,也不敢说是姚家的丫鬟,转身就走了。一个月里,我担心姐姐,天天去偷看,终於有一日,被我等到了。”秦追心中一动,忙问道:“可是二月初的事?”蕙雪道:“正是二月头上,公子怎麽知道?”秦追料想那跛子撞见命丧黑衣人刀下的姑娘就是瑛瑛,蕙雪目中含泪道:“我见姐姐从山上下来,正自欢喜要喊她,谁想到自她身后出来个人,一刀就将她……将她……”

    江轻逐听得脸上变色,手握宝剑不住发抖。秦追见他手指发白强忍怒火,便在他握剑的手上轻轻一按道:“你先别急,听雪儿姑娘说完。”江轻逐被他如此一按,不再发抖,松了口气道:“说吧,我听著。”

    蕙雪道:“我瞧见那人将姐姐杀害,吓得险些从山坡上滚落。那人杀了姐姐还不罢休,转身又去杀别人,我听见一声惨叫,心中慌张,脚也软了,爬到姐姐身边,她竟还未断气。我不敢哭出声,拉著她的手流泪。”

    江轻逐双眉紧蹙,秦追将他手按得更牢。蕙雪道:“姐姐叫我去找人救老爷小姐x命,她死后我人小力薄,实在无力将她安葬,又怕那黑衣人去而复返,便逃下山去了。”江轻逐道:“瑛瑛是云妹贴身婢女,可怜落得如此下场。雪儿,你还记得她尸身在何处麽?”蕙雪道:“这些日子我不敢上山,又想著姐姐临终交待的事,可我一个小孩儿,甚麽人也不认得,到哪去找救兵。我下山后一路来到陈家集,想去报官,差人见我年纪小将我赶出来。我身无分文,只得先在镇上住著替人洗衣干活挣些铜钱度日。”江轻逐想她小小年纪已吃了这许多苦,不禁心生怜惜。蕙雪道:“我昨日在路上瞧见江少爷,不敢乱认,怕认错了人,於是一路跟著来到客栈。姐姐说江少爷和老爷一样是大侠客大英雄,我在姚家做工时悄悄见过几眼,时间久了记不真切,昨日你出手教训坏人,我回去又想了一夜才觉得是了。一早起来找你,掌柜却说你已走了。我问明方向心急火燎,正巧有个客商路过,求了半天才肯带我一程。老天可怜,总算让我找到江少爷。雪儿求江少爷替姐姐报仇。”说罢又扑通一声跪倒,咚咚地磕起头来。江轻逐连忙将她扶起,拍拍身上灰土道:“这仇自然要报,你先带我去找瑛瑛尸身,将她好生葬了。”

    蕙雪点头答应,江轻逐转身正要出门,见秦追在院中树丛边站著,不知做些甚麽,便道:“还不走麽?”秦追应了一声。二人跟著蕙雪来到前山一处草丛,拨开杂草,见有一具女尸躺在地里,身上衣物完好,r身却已烂得面目全非,露出森森白骨。蕙雪一声惊叫,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江轻逐提袍跪下,磕了个头道:“瑛瑛为姚家而死,我定当替你报仇雪恨,你安心去吧。”说罢解了袍子将尸骨一一捡起包好,带回后山与姚家三口埋在一起。回到姚家大宅,江轻逐将前院后院细查了一遍,并无发现,看天色已晚便想在庄中过夜。

    蕙雪这些日子孤苦伶仃吃尽苦头,见了江轻逐如见亲人一般,伏在他怀中哭了许久,哭累了便倒头睡去。江轻逐将她安顿好,心中却有些犯愁,这小女孩儿举目无亲,自己又无人可托付,带在身边更是极不方便。秦追知道他为难,心中有了计较,对他说道:“我大哥古道热肠,最爱帮人排忧解难,不如送雪儿姑娘去未寒山庄住,大哥定会当她亲妹子一般照顾。”江轻逐道:“你大哥是甚麽人,我又没见过,怎能随便将雪儿送去。”秦追道:“我大哥不是江湖人,寻常人家,家境殷实,嫂嫂待人极好,你若不信,不如随我一起去瞧瞧。”江轻逐道:“去不去我明日问过雪儿再说。”秦追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交到他手中道:“你瞧这是甚麽?”

    江轻逐接过一看,见是片小小的白色布料,有些疑惑不解。秦追道:“我白天在院中捡来的,你瞧这白布料可曾在哪里见过?”江轻逐拨亮灯火,仔细瞧了半晌,忽道:“这是从衣衫上扯破的麽,瞧著虽不华贵,但也是上等料子。”秦追道:“你说这料子,像不像白离身上穿的白衫?”江轻逐沈吟不语,他对白离十分不屑,自然没有仔细打量过他身上穿的白衫是甚麽料子,秦追道:“当日夜里我只瞧见十几个黑衣人,这白衣的主人即便不是当晚的凶手,事后再到这里也是十分可疑。”他刚说完,忽听隔壁房中传来蕙雪惨叫,江轻逐大吃一惊,门也不开破窗而出。秦追跟著出去,等他到蕙雪房中时,江轻逐已拔出长剑与一个黑衣人战成一团。蕙雪倒在床上,秦追过去一瞧,见她x口中剑血流不止,忙伸手点她x道,触手一片绵软已然无救了。他心中一凉,这小女孩儿竟死了,转头再看江轻逐和那黑衣人刀光剑影,打得难分难解。江轻逐武功高强,他本放心得很,但看两人过招,又觉这黑衣人武功也是深不可测,江轻逐与他缠上后,快剑绝招竟被他钢刀罩住发不出来。秦追看得心惊,江轻逐轻功比他只高不低,却在这人刀光之下腾挪闪跃,始终脱逃不出。

    江轻逐一声清叱,赤秀剑化出一片红光与黑衣人手中钢刀相交,若是寻常刀剑早已折在宝剑之下,可这人钢刀刀身厚实分量极重,只是添了一道剑痕。秦追听铮铮之声不绝於耳,心中记挂江轻逐安危,正要上前相助,却听他喝道:“滚开,不要你帮。”秦追为之气结,心道这人未免太不讲理,黑衣人杀了蕙雪,本该二人齐力将凶手擒下再说,他却偏要耍x子。秦追虽气仍怕他吃亏,目不转睛盯著两人打斗。黑衣人一心只想脱身,一刀回砍将江轻逐逼退,转身往窗外跃去。江轻逐哪肯让他就这麽跑了,急追上去,一剑刺他后心。他旨在捉拿活口,便没有刺要害,谁知黑衣人y险狡诈,蹬出窗外回头一镖飞来,直扎他x口。秦追大骇,喊了声:“小心。”手一扬,一道银光闪过,清脆声响,两支飞镖同时落在地上。江轻逐见那黑衣人回身便知他要放暗器,身子一侧已躲开去,秦追放镖实是多此一举,反而阻了他去路。等他避开两支镖再想追时,黑衣人已不知去向。

    江轻逐跃出窗外,四下查看一无所获。秦追本也想追去,可方才情急之下挥手一镖牵动伤口,顿时剧痛入骨,手扶窗子倒抽了口气。江轻逐回来见他脸上冷汗涔涔,却哼了声道:“多管闲事。”秦追脾气再好,这时也忍不下,气道:“对不住。你嫌我多事别让我跟著你,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想杀我上天玄山来找我,我决计不躲不逃。”江轻逐不理他,自地上捡起两支镖,一支通体发黑,是最寻常不过的铁镖,另一支银光闪闪,镖身上刻著个小小的“逐”字。他心中一动,将银镖举到秦追跟前道:“这镖哪来的?”秦追方才心急火燎,伸手入怀了飞镖就s,这时才想起自己从不用镖,这支镖自然是江轻逐留下的。他本在气江轻逐不通情理,却忽见他举镖质问,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这镖他时刻带在身上,只怕解释起来反生误会,疼得发白的脸上蓦地一红,气却消了。

    江轻逐哪知他心思,见他不答也懒得再问,将银镖收入镖囊,跨步到床边查看蕙雪伤势。小姑娘早已浑身冰凉,再无半点生气。江轻逐眼见又是一条人命,自己人在隔壁仍救不了她,心中好生难受。至此姚家死尽死绝,果真连小小丫鬟都不得幸免,他心中悲愤交加,却反而不动声色,将蕙雪尸首抱起,转身出门。秦追伸手将他拦住道:“慢著。”江轻逐对他怒目而视道:“让开。”秦追揭开蕙雪衣衫,露出白嫩娇小的x膛,江轻逐怒道:“做甚麽?”挥手要将他格开。秦追道:“我身上有伤不与你动手,只想瞧瞧雪儿身上的伤口。”江轻逐道:“她死也死了有甚麽可看,你再不放手,我可不管你身上有伤没伤。”说著去掩蕙雪衣衫。秦追叹了口气道:“你关心则乱情有可原,我原该说清了再动手。你瞧雪儿伤口有甚麽古怪?”江轻逐伸手揭开怀中女孩儿衣衫,将她x口血迹抹去。秦追道:“伤口又细又窄,分明是薄刃小剑所伤,方才那黑衣人使的却是柄厚重钢刀。”

    江轻逐静下心来,缓缓道:“凶手另有其人?”秦追道:“只怕还在庄中。”

    第十回

    夜雾深沈庭院空空,窗外树枝一声脆响。江轻逐听得分明,将蕙雪尸身放下,提剑追了出去。秦追来不及说个“慢”字,江轻逐已跑得人也不见了。秦追知道他艺高人胆大,又独来独往惯了,哪会瞻前顾后,此刻心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盼凶徒未走,好祭他的赤秀宝剑。秦追怕他吃亏,正要跟去,忽听头顶衣袂声响。他反应机敏,身子一侧躲开,转身见又是个黑衣人蒙著面,挺剑朝他刺来。

    秦追看他手中之剑又细又长,便知他是杀害雪儿的真凶。这人剑法迅疾狠毒,变幻莫测,秦追手无寸铁又有伤在身,左躲右闪,避得甚是辛苦。黑衣人见他无力应战,下手更y损狠辣,剑尖一挑,往他眼中刺去。秦追靠窗而立,身后无路可退,只得就著剑势低头翻身,剑身贴著面上过去。他本想这人招式用老,总要收剑才能再刺,谁知那剑锋平刺到底却不收回,反而往下一压。秦追万料不到此人剑法如斯j湛,看似不成套路,一招递出后招绵绵而至。他心中骇然,怎的突然之间出了这麽多高手,这些黑衣人若是一处的,那幕后主使之人岂非可怕之极。心念电转之际,黑衣人长剑又到面前,他凝神应对,哧一声响,x前已被割开道口子,为保x命,只得空手与黑衣人游斗。秦追自幼习枪,掌法却是被师父逼著学的。陆天机不喜枪法,就是嫌长枪累赘带著麻烦,怕秦追一旦失了兵刃,没有拳脚功夫傍身难免吃亏。这世外高人对小徒爱及心坎,生怕他受人欺负,恨不得将一身武艺全教会他才好。秦追银枪不在身边,空手相搏又伤及肩背,掌法施展起来总有些不甚灵便,加之黑衣人内功j湛,剑气纵横,一时便落了下风。他这边苦苦支撑,江轻逐却一去不回,也不知遇上甚麽麻烦。黑衣人将他逼到房中死角,一剑刺向他眉心。秦追难以回避,便运掌往剑身上一拍。黑衣人与他交手数十回合,见他空手不敢与自己长剑相碰,行动间又似身上带伤,心中便存了轻敌之意。这一剑直刺秦追眉心,本是志在必得,眼看就要得手,却未防备他一掌劈来,用上十成内力,竟一举将自己长剑震开。黑衣人虎口巨震,差点握不住兵刃,秦追又一掌劈去,心中明白三招之内再伤不了对手,自己无力气与之缠斗,於是全力以赴。

    黑衣人冷笑一声,举剑削他手腕,秦追这一掌出招时缓慢异常,到了中途又快如闪电,手腕一翻绕过他剑锋,直拍至x前。黑衣人骇得魂飞魄散,秦追一掌拍到,将他击得摔了出去,黑衣人长剑脱手竟站不起来。秦追一击得手,x口剧痛,险些自己也跌倒。他为不让黑衣人瞧出破绽,忍痛上前,脚尖一踢将地上长剑挑起抓在手里。黑衣人怒目而视,秦追剑尖指著他道:“你是谁?为何杀我。”

    黑衣人一声不响,秦追剑尖往下要将他面上黑巾挑落。他体力不支,若弯腰点x怕被识破,对方拼死一搏自己实难应付。岂料剑尖一碰到黑巾,黑衣人手中暗光闪动,秦追一惊,立刻撤剑后退,身子一仰倒翻出去,方才还动弹不得的黑衣人飞快自地上跃起,一拳朝他打来。黑衣人这几下干净利落,秦追躲过暗器,却再躲不过他拳脚,硬生生被他一拳打在伤处,闷哼一声跌出丈余,落地时几欲晕厥。黑衣人追上一步,脚往他x口踩落,秦追心知这一脚踩若踩实,只怕立刻丧命。他伸手抵挡,x前犹如万刀砍斩,黑衣人一脚踩下,立掌如刀朝他喉间c去。秦追久历江湖从未有过如此凶险,一招被他制住再无还手之力。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暗器破空,黑衣人指尖已触到他喉头,却往回一缩。秦追只觉面上一阵温热,不知甚麽东西,身上重量却轻了。黑衣人自他身上退开,右手捧著左手,手背上鲜血淋漓。暗器划过他手背,余势未尽,“夺”一声钉入一旁床架之中。

    江轻逐推门进来,目光如电往那黑衣人脸上扫过道:“你再动,下一镖打的可就不是手了。”黑衣人见他去而复返,神色一变,江轻逐却已窥知他心思,往里走了一步道:“你那同伙早已跑了,我懒得去追,擒下你也是一样。”他拔剑在手,月光下赤秀剑身通红,熠熠生辉,人在房中一站,已将门窗退路全部守住,防那黑衣人逃脱。

    江轻逐剑指他心口问道:“为何杀人?说得清楚给你个好死痛快,说不清楚将你身上r一片片割了。”黑衣人嘿嘿笑了两声,压著嗓子道:“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又能拿我怎样?”江轻逐道:“好,你既不想说,我也不想听了,瞧瞧我能拿你怎样。”说罢挺剑朝他刺去。黑衣人一转身,脚踩墙上借力翻过他头顶,手中又是一枚暗器掷出。江轻逐挥动赤秀,叮一声响,将暗器击落。黑衣人手中无剑,便不像方才那般有底气,敌不过江轻逐宝剑,转眼却瞧见秦追正扶墙站起,仍力有不逮,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瞧出便宜,反身撞去,并指如剑,手上寒光一闪,也不知是甚麽歹毒暗器。

    江轻逐一愣,没想到这人反冲秦追而去,不由惊道:“小心。”他救援不及,心头一紧怕秦追遇害,挺剑刺向黑衣人后心。这人武功颇高,听音辨位,身子一侧去势却不停,仍旧直刺秦追要害。江轻逐阻他不住,眼看即便一剑将他刺穿,也必定与秦追同归於尽。江轻逐平日泰山压顶也不变色,此刻脸上刷的发白,急擎宝剑只想将这人乱剑砍死。秦追见黑衣人已到跟前,拼死一搏翻掌向外,硬生生将他指尖夹住,黑衣人用劲也c不进分毫。江轻逐见状,举剑将黑衣人肩膀砍伤,又一脚将他踢倒,刷刷两剑将他双腿也砍了,防他逃跑。

    秦追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与黑衣人恶斗早已力尽,此刻凶手就缚,心头一松再也站不住,就地坐倒。江轻逐过去将他扶起查看伤势,见原本已好得差不多的剑伤尽数迸裂,被那黑衣人踩得血r模糊。他心中恨极,想将那人斩成r泥,秦追见他又动杀念,一拉他衣袖道:“问清楚再动手。”江轻逐自与他有了误会,总是对他冷言冷语不屑一顾,这时却温言道:“你先坐著歇歇。”说完提剑走到黑衣人跟前。

    那人正疼得死去活来满地翻滚,江轻逐一踩他肩膀,伸手将他面上黑巾摘去。黑巾下却是张丑陋不堪的麻子脸。江轻逐全然不认得此人,秦追见了却心中一动,想起那日陈家集的跛子说追杀他的人就长了一脸麻子。他手按伤口问道:“瑛瑛姑娘是你杀的麽?”

    黑衣人忍痛笑道:“甚麽莺莺燕燕,老子杀的人多了,谁记得那些名字。姑娘倒也杀过几个,就是不知姓名。”江轻逐见他死不悔改,又不肯透露身份,出剑将他耳朵削落一只。这人高声惨叫,江轻逐却踩著他肩膀道:“你再不说背后主使之人是谁,我真将你千刀万剐留著命慢慢等死。”

    秦追知道他言出必践,虽觉这黑衣人杀人偿命罪有应得,却又见不得他这般狠毒刑求,就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历,你让我瞧一眼长相。”那黑衣人虽疼得龇牙咧嘴,脸色却不变,瞧著秦追道:“我蒙面已去,你又认得我麽?”秦追道:“我不认得。”江轻逐不懂他在说甚麽,却也不打断他。秦追道:“你既蒙面,自然是不想被人认出。但黑巾蒙面终是不够妥当,像现下这样失手被擒,一揭蒙面岂非就露相了。”他缓缓站起,走到黑衣人身边弯腰伸手,他左耳伤处。黑衣人眼神一凛,往旁边躲了一下。秦追道:“别怕,我不伤你,只是瞧瞧你真面目。”说罢从他面上撕下一层面皮来。

    江轻逐吃了一惊,却见那满脸麻子连著层皮一起被秦追撕下,露出一张青白面颊。秦追将人皮拿在手中道:“陈镖头,杀害姚老前辈一家的,可有你一份?”这人面上无半点血色,咬著牙不肯说话,正是白远镖局的镖师陈平。秦追道:“你手上缠著黑布,房里昏暗我还未瞧清楚,你两次想空手杀我,手上有铁器锐物,何不伸出手来让我瞧瞧。”说完将他左手拿住,扯落上面黑布,见中间三指已断,装了三支小巧锐利的尖锥。

    “这指头是白少镖头削断,你想必怀恨在心。”秦追道,“白天我本想此事与白远镖局有关,可你半夜杀人反倒替白离洗脱了嫌疑。”陈平道:“这事本就和少镖头无关,我杀你另有原委。”秦追道:“甚麽原委?到了这地步还想演戏?那日带人闯进姚府杀人的是你,庄外杀瑛瑛姑娘的是你,柳家镇夜里杀了那盗贼的是你,方才杀雪儿的也是你。你连杀这许多人,究竟意欲何为?”陈平听了却笑道:“自作聪明,这有些人是我杀的,有些却不是,你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秦追道:“那善德主人是谁?”陈平听到“善德主人”四字,忽然全身一震,从地上跃起。他手脚已伤,行动不便,仍不顾疼痛朝秦追扑去。江轻逐本已剑指他要害,未料他会突然暴起伤人。秦追揭他面具时站得极近,陈平一下跃起,瞬间便到了他跟前。

    江轻逐不及细想,挺身追上。陈平虽像疯了一样乱打,身上功夫却未撂下,听得身后利剑破空,用劲往前一扑。他腿伤颇重,血流了一地,这一扑已是同归於尽之势,江轻逐心急追上一步,长剑却不敢用力猛刺,生怕赤秀太锋利,一剑刺了两个,将秦追也一并伤了。

    秦追脚下一错往后退,又一脚踢在陈平x前。这一脚用劲不大,不过是阻他一阻,谁知江轻逐在后,陈平一跤后跌,正撞在剑上。这一下横生突变,二人面面相觑,再看剑上陈平一阵抽搐,口鼻流血,立刻死了。江轻逐将剑拔出,秦追叹了口气道:“陈平一死,线索又断了。”江轻逐问道:“你伤得如何?”秦追摇头,江轻逐瞧他一眼道:“真不妨事,怎的脸色这麽难看。”秦追道:“你义父之事已有蛛丝马迹,慢慢查下去总会有头绪,陈平既已死了,你也不必忧心。”江轻逐冷笑道:“他死就死了,有甚麽干系。这人既是白远镖局的人,那镖局定然也有古怪。”秦追道:“未必,我方才提到白离,陈平面色如常并无异状。提起善德主人,他反而变色暴起。陈平是白远镖局的镖师,万一事情败露好引我们疑心镖局,真正主谋只怕藏得更深。”

    江轻逐道:“那善德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手下有这许多高手。”秦追道:“你义父死在黑衣人剑下,凶手匆匆而去,却将剑留下,我瞧见剑锷上有一方小印,刻著善德主人四字,那剑现在哪里?”江轻逐道:“当时我心乱如麻,眼前三具尸身惨不忍睹,又追著你去了后山,回来后并不见有甚麽长剑凶器。”秦追道:“难道被人取走?”江轻逐问:“那人为何将剑留下?”秦追道:“黑衣人一剑刺入姚前辈肩胛,用力过猛难以拔出,当时情势危急,他为求自保,便弃剑后退。我只是奇怪,这剑若重要,为何他不当场拔出,若不重要又为何去而复返特地来取。”

    江轻逐沈吟片刻,走到墙角捡起地上陈平跌落的长剑看了看。这剑普普通通,剑柄上缠著丝线,黄铜剑锷磨得发亮,不见有甚麽方印。秦追道:“还有一件事也十分古怪。”他说到一半,双眉紧皱脚下虚浮。江轻逐道:“坐下说罢。”

    房中桌椅均被劈坏,秦追只得走到床边坐下,江轻逐放下宝剑,取了伤药给他道:“这药止血生肌,你拿去用吧。”秦追收了,又道:“姚前辈被害时,凶手虽也是夜行衣靠黑巾蒙面,可阵仗却大得很,手举火把丝毫不怕被人瞧见,倒像说好来寻仇的。”江轻逐道:“不怕人瞧见何必作夜行人打扮。”秦追道:“领头那人道‘我家主人已让你多活半年’,这‘我家主人’四字值得推敲。你义父想必知道是谁,可惜……”江轻逐道:“义父仇家不少,金盆洗手之后也常有那下三滥的偷偷寻仇,只是甚麽主人我从未听他提过。”秦追道:“先不说这善德主人是谁,既然你义父知道仇家是谁,这些人何必蒙面前来。他们手举火把分明不怕惊动姚前辈,却偏偏将面目遮住,是为甚麽?”

    江轻逐道:“难道……”秦追代他说道:“这些人暗中受命於幕后主使之人,平日或许也是有名有姓,江湖上的一号人物。唯有这样才说得通。若我猜得不错,这人已盯了我们一路,今日陈平杀雪儿姑娘不过是顺手,要杀我才是真的。”他又道,“那用刀之人先将你引开,陈平再来杀我,说不定是知道那日晚上我在姚家瞧见他们行凶,生怕被我看破身份。”江轻逐道:“既然怕事情败露,岂非应该杀了我最干净。”秦追摇头道:“你义父宁死不屈,始终不肯交出东西,如今姚家的人都不在了,这物事去处总要落在你这义子身上,未达目的前他们不会轻易杀你。”江轻逐心中觉得不错,秦追把话说完,心头一宽有些撑不住。江轻逐瞧他脸色苍白,便道:“你先睡吧,明日再收拾。”秦追仍在想著事情来龙去脉。江轻逐皱眉道:“叫你睡了,怎麽不听。”

    秦追道:“你去瞧瞧陈平身上有甚麽东西。”江轻逐依言去将陈平尸身翻起,细细搜了一遍,却一无所获,甚麽都没有。秦追点头道:“没有就算了,他来时既已防著失手,身上自然干净得很。我在这坐坐,雪儿姑娘死得可怜,明日一早我们好生将她葬了吧。”江轻逐道:“今夜我在这守著,陈平的同伙不知有没有走远,万一再来,我好将他擒下。”说罢,将门窗一关,又把雪儿抱起放到床上,对秦追道:“雪儿是个小姑娘,你对她好,不必怕她尸首。”

    秦追心知他担心杀手回来行凶,自己伤重不好应付才不肯离去。可这人好话总舍不得多说几句,偏要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见江轻逐又要在窗边将就一晚,打起j神与他说话道:“方才你去追那黑衣人,怎的突然又回来了。”江轻逐道:“外面太黑,我瞧不清楚,追了一会儿追丢了。”秦追笑道:“那日夜里天也黑,你追我怎就追得那麽紧。我逃也逃不掉,甩又甩不脱,硬是被你逼得动了兵器。”江轻逐道:“我知道他想引我出去,怎会上当。”秦追问道:“你何时回来的?”江轻逐不快道:“我何时回来,要你管麽?”秦追听他生气也不在意,解了衣衫上药。这伤反反复复,刚要痊愈又再裂开,惹得秦追也好生心烦。他涂了x前伤口,背后却够不著。江轻逐走到他身旁拿起药瓶道:“你转过去。”秦追道:“做甚麽?”

    江轻逐手一伸将他翻转,秦追被他一推,伤口疼痛,忍不住哼了一声。江轻逐将他衣裳褪下,抹了些药在伤口上,又撕了衣服替他裹伤。秦追心中一暖道:“多谢。”江轻逐仍是不语,下手却轻了许多。

    这一夜折腾,秦追平日警醒,但想到江轻逐在身旁,心中渐宽不一会儿就睡去。次日醒来,江轻逐不在房里,地上陈平的尸首没了,床上雪儿也不见。秦追坐起,听见外面响动,出去一看,江轻逐已将乌雪和红马牵到院中。秦追问道:“你将雪儿葬了吗?”江轻逐道:“我一早将她葬在后山,与瑛瑛埋在一起。”说著轻轻一拍乌雪后臀,将它赶到秦追面前道:“此间事了,和你再无关系,你走吧。”秦追一愣道:“你放我走?”江轻逐道:“我既知义父不是你杀的,何必强留你在身边。你有名有姓,师承天玄,我要找你也方便得很。再说你这伤总也好不了,在我身边碍我赶路,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秦追x口郁闷难当,虽说江轻逐信他与姚穆风之死无关,可仍是不冷不热,暗想恐怕这次一别二人缘分已尽,将来再无机会见面。回想柳家镇酒楼上种种,又是感叹又是惋惜,一时心潮澎湃说不出话来。

    乌雪走到面前,轻舔主人脸颊。秦追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你若有事来天玄找我吧。”江轻逐道:“路上小心,那些黑衣人要杀你,一次未成定不肯善罢甘休。”秦追问道:“你可有去处?”江轻逐道:“我去白远镖局问那陈平来历,平日与哪些人来往,总要将他底细查清楚。这事与你无关,不用你管。”秦追道:“早几日你说与我无关倒还说得通,如今他们找上我了,我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

    江轻逐不语,秦追又道:“我想到件事。你还记得那日高升客栈麽?”江轻逐道:“记得。”秦追道:“那人既非寻常盗贼,或许他想要的便是善德主人要的,东西在你身上。”江轻逐道:“我身无长物,东西在我身上,我怎会不知。”

    秦追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血玉莲花?”江轻逐道:“血莲倒是有,但既非灵药仙草,也不是甚麽绝世奇珍,不过是一株奇花异卉,一年开花,一生只开一次。江湖传言是无稽之谈,这花是云妹喜爱,义父托人从塞外送来。开花时我正在家中,花朵通体血红,状似莲花生在土里。我亲眼见云妹每日浇灌,一年后开了花就枯了。”

    秦追道:“可惜我们在高升客栈只揭了那黑衣人的蒙面,未曾查他有无易容改扮,此刻再要去查,必已烂得看不清了。”江轻逐道:“我自会查清。”说完翻身上马,回头道别要打马离去。秦追道:“走好。”江轻逐去势一顿,转头道:“那天夜里我不是故意要伤你,是怒极攻心,一时收势不住。”

    秦追微微一笑,问道:“今日一别,我去哪里再能找得到你?”江轻逐道:“不必,你伤好了,我会来找你。”说罢策马飞奔而去。晨光熹微之中,秦追见一人一马片刻消失在林中,心中有些不舍,好在终究解了多日来的芥蒂,心情甚好。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乌雪过来与他亲热,秦追轻抚它道:“我们也回去吧。”说著上马慢慢离去。

    第十一回

    秦追身上有伤,路上不敢走得太快。走走停停,半月有余才到天玄山下。这趟离开师门时间不久,可回想一路发生的事,却令人感慨万千,秦追不禁有些归心似箭。这回上山,后辈弟子都认得他了,七嘴八舌笑著叫他小师叔。阮云之听说他回来,又兴冲冲地迎出来。秦追心中温暖,想到有兄弟相亲又有长辈关怀,受伤疲倦时还有避风遮雨之处,江轻逐只身一人浪荡江湖,自己与他相比,实在好上太多。

    阮云之将他拉到厅里解了包袱道:“小师叔,咱们师兄弟几个还打了赌,说你这次下山,又不知甚麽时候才回来。他们都道最少要过半年,我说你不到过年不会回,不料才没两个月,你就来了。”秦追笑道:“又拿我打赌,这回输了甚麽?”阮云之道:“没输甚麽。”秦追见他脸上带笑欲言又止,就道:“说罢,我要有的都给你。”阮云之笑吟吟道:“师兄弟们有件事想求你。”秦追问道:“是不是想下山玩?”阮云之摇头道:“他们要我求你指点武功。”秦追迟疑道:“他们不是我弟子,随意指点岂不是对师兄们不敬。”

    阮云之软磨硬泡了一会儿道:“师叔们最疼你,你肯指点武功,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麽会怪你。要不我叫了他们来喂招,你瞧瞧哪里学得不对随便说上几句,我好交差。”秦追道:“他们有甚麽不会,怎麽不去问自己师父。”阮云之悄悄说给他听道:“除了薛三师叔,其余两位和我师父一样,一个包打听,一个生意经,平日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暇指点徒弟武功。可怜我们师兄弟都是相互切磋自己琢磨,好不容易等你来了,还不赶紧过来请教。他们自己不好开口,就叫我来了。”

    秦追道:“你先去问过你师父和师叔,要他们答应了才行。”话刚说完,杜笑植、薛兆、戴君逢都来到厅上。杜笑植最是外向,人未到笑声已至。只听他一路笑到厅里,见了秦追就道:“你看,我就说小师弟不会食言,说了拜完寿就回来,这不是回来了吗?”薛兆x子孤僻,不接他话,进来就先坐下。上回秦追回山没遇见四师兄戴君逢,这回见了连忙起身行礼道:“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你们都在了。”戴君逢“嗯”了一声,眼睛也不抬一下。这人个子瘦小其貌不扬,既不像杜笑植那样一脸j明,又不像薛兆这般威武神气,更没有掌门万啸风的仙风道骨,瞧著最不起眼。可别看戴君逢一副呆呆傻傻,老实厚道的样子,却是十几号店铺总号的老板掌柜。这些年天玄派上下开支用度全由他管账打理。秦追对四师兄十分尊敬,因他是师父与四师兄捡回来的,虽戴君逢从来对他不苟言笑,但他深知师兄生x如此,倒不是对自己不好,因此心中并无不满,总是对戴君逢恭恭敬敬,不敢有失。

    几人都到了厅里,后辈弟子在门外站了两排。阮云之笑道:“各位师叔,今日人到得齐,小师叔也在,正好考较师兄弟们的武功。”杜笑植也笑道:“这些师兄弟里,就数云之花样最多,谁要考较你武功。你小师叔刚回来,该让他好好休息。”阮云之道:“正是小师叔刚回来我们才要讨教,今日不拉著他,明日他又跑了。”薛兆便转头问秦追道:“这回住多久?”

    秦追想多住几日将身上剑伤养好了,说道:“不急著走,师兄们若事忙又不嫌弃,每日习武授艺我也可代劳。”杜笑植哈哈大笑道:“好极了,你教得细心,你教吧。”薛兆也点了点头。秦追又对戴君逢道:“四师兄近来可好?”戴君逢仍是“嗯”一声,薛兆已算得上惜字如金,他却连字都不吐一个,脸上神情总是闷闷不乐y气沈沈。杜笑植见他们冷场,就笑著道:“小师弟,今日你不露两手,云之不肯放过你。”阮云之道:“二师叔又怪到我头上,分明你自己也想瞧。”杜笑植道:“掌门师兄不出关,越发没人治你了。”

    秦追见几位师兄都没意见,下边后辈弟子又满心期待,於是笑著站起,将袍子下摆结了,举步来到厅外空地道:“那我练一套剑法吧。”阮云之大喜过望,笑道:“连我也只见过你耍枪,今日使剑可要瞧清楚到底厉不厉害。”秦追道:“这是入门剑法,这里人人都学过,有甚麽稀罕。”阮云之道:“入门剑法有甚麽好瞧的?”

    秦追取了长剑,抬手一指,阳光下剑身如水闪闪发亮。杜笑植道:“原来是流水七剑,说是入门剑法也没错。”阮云之奇道:“咦,甚麽流水七剑,我怎麽没学过?”杜笑植哈哈大笑道:“你瞧过就知道了,这七招中每一招都是入门剑法中最平常的剑招,但又全是承上启下贯连前后的虚招,因此招数间变化无穷,虚招化实七剑便能化出千百剑。若资质平庸不懂变通,那也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七剑罢了。今日你小师叔有兴致,你们可大开眼界了。”

    杜笑植话音刚落,空地上银光乍现,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围观弟子一阵惊呼,秦追手中长剑勾挑劈刺,如灵蛇一般,阮云之瞧得心驰神往,只觉剑招虽普通,可每一招用完下一招都出人意料,令人捉不透,长剑总是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刺出,上下连接得天衣无缝。

    座上杜笑植、薛兆也各自点头,唯有戴君逢仍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秦追一口气将七剑从头到尾连使两遍,院中弟子无一看出招数中已有重复,都觉还不过瘾。阮云之道:“小师叔,你出招太快,我瞧得眼都花了。”杜笑植走出厅外道:“再让你小师叔练一遍,和方才那两遍可又不一样了。”秦追站在院中对阮云之笑道:“你来试试,这七招剑法你都见过,我慢慢与你拆招。”阮云之道声“好”,拔剑来到院中。

    秦追道:“你尽全力吧。”阮云之与他一起长大,平日也常一起切磋武艺互相喂招,只不过秦追得陆天机亲传,天资又远高过他,阮云之出手自然不必留余力,於是笑道:“那你小心了,我近日练功勤奋,武功长进不少。”说罢挺剑朝秦追刺去。这一剑惊鸿游龙,威力也是不小,秦追却不与他强斗,脚下一错退开半步。阮云之剑招已老,秦追剑尖上挑朝他喉咙划去。阮云之一惊,正要仰头避过,哪知秦追原本朝上的剑势忽然横扫,逼得他不得不退。这一下躲得甚是狼狈,好在他步伐轻盈,旁人未必瞧得出。阮云之上来才只一招就险些落败,不由起了好胜之心,当下运剑如风,又一剑朝秦追刺去。秦追见他这招灵动飘忽,用了巧劲,究竟落在何处实难预料,知道是上乘剑术,说了声“好”,也不敢大意。阮云之一剑递出,将这些日子勤学苦练的本事全用了出来。秦追为指点他剑术,也不立刻令他落败,只尽量游斗。阮云之每次想要抢攻,总被他出其不意的招数逼退,这长剑好似有生命一般,专挑刁钻古怪的方位穿出,令他猝不及防左支右绌。

    阮云之战得兴起,浑然不觉自己出招越来越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将秦追这倏忽来去的长剑击落。秦追见他双眉皱紧,脸上神色甚是严肃,不免有些好笑,想著不能让他输得太丢脸。谁知就在这时,阮云之清叱一声,挺剑朝他心口刺来。秦追一愣,这剑与天玄剑法不同,倒有几分像姚家快剑,不由心中起疑,手上用劲传至肩背忽然一阵抽痛。

    阮云之剑到他x前,见他不躲不闪,也是一惊,却已收势不及难以撤回。秦追往后急退,“嗤”一声x前衣襟被阮云之长剑撩中,划出一道长长口子。阮云之惊呼道:“小师叔!”丢下长剑朝他奔去。秦追手捂x口,脸上微微变色。杜笑植与薛兆也出了厅堂,杜笑植先一步到他身边问道:“怎麽了?脸色这麽差,可是生病了?”

    薛兆拉起他手腕试脉,只觉气息平和并无异状,便朝杜笑植摇了摇头。杜笑植x子直,瞧出秦追分明身上不适,手掌朝他x前一按。秦追不料他突然动手,剑伤被他一按疼痛异常,不由自主皱了皱眉。杜笑植皱眉道:“小师弟,你受了伤为何瞒著师兄不说?”秦追道:“我这伤好得差不多了,方才运剑也不觉疼痛,后来用力过猛才会这样。”

    杜笑植不悦道:“瞧你疼得脸都白了,还说没事,快到内堂去给我瞧瞧。”阮云之在一旁著急,听说秦追伤了,也跟著要去看。到了里面揭开衣裳一瞧,杜笑植倒吸口气,皱眉道:“这剑当x穿过又剐了一下,谁与你结仇这般深,一剑对穿不够竟还要你受这罪。”薛兆也道:“幸好刺得偏了些,不然伤了心脉,神仙也救不活。”

    阮云之瞧得胆战心惊,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唯有戴君逢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阮云之呐呐道:“这有多疼啊。”秦追道:“你急甚麽,又不是你刺伤的。”阮云之问:“那是谁刺的。”秦追不想说江轻逐伤他,转开话题道:“我方才瞧你最后一剑用的可不是天玄剑法,是从哪学来的?”阮云之还在担心他伤势,忽又听他问起方才的剑法,脸上略有羞愧之色,喃喃道:“我上次瞧你给二师叔演示姚家庄青衣人的剑法,偷偷学了一招,这几日练剑时随手使出,只觉很是犀利。方才被你逼急了,一时没多想就用了。”他神色黯然,接著又道,“要不是我胡乱出剑,你也不会旧伤复发这般痛了。”秦追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阮云之问道:“这人到底为何伤你,下手这麽狠毒,绝不是甚麽好人。”秦追见他如此心急,更不便说,只道:“他并非有意伤我,只是比武时失了手,收势不住。我又没死,眼看伤口也快好了,正好在山上多住些日子。”阮云之还想再问,杜笑植道:“好啦,话这麽多,让你小师叔休息吧。他刚回来又受了伤,别吵了。”阮云之只得作罢,心中却是不情不愿,转身出去。他一走开,杜笑植拉了秦追到椅子上坐,问道:“究竟怎麽回事,云之年纪小你怕他出去嚷嚷,现下我把他赶走,这里没有外人,不妨说来听听。”

    秦追道:“我有样东西想给师兄瞧。”说著伸手探入怀中,拿出那个包著银针的小包。秦追道:“师兄见多识广,可知道这银针有甚麽来历吗?”杜笑植接过瞧了半天,脸上惊疑不定,问道:“这针哪来的?”秦追避重就轻,将寿宴前那夜在高升客栈的事说了。杜笑植捧著银针道:“这银针的来历你不必知道。”秦追奇道:“为何我不必知道。”

    杜笑植道:“你别多问,总之是为你好。”秦追虽好奇,但见师兄闭口不谈,绝无转圜余地,也不便追问。他想这些年几位师兄不理江湖事,只顾钻研各自喜好,却还真未怕过甚麽人,可今日拿出银针,不过问问来历,就被二师兄一句话打了回来,实在令人费解。

    杜笑植嘱咐他好好养伤,又道:“这银针有毒,我替你收著吧。”秦追道:“师兄不肯告诉我银针来历也就罢了,怎的还不还我。银针主人真就这麽可怕,连问问都不行?”杜笑植却不说笑,拿了银针就走,生怕他要回去。秦追想拦他,反被一旁薛兆拦住。秦追道:“三师兄,你也知道银针来历,不肯告诉我麽?”薛兆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要你好好养伤,其他事日后再说。”秦追听了轻叹一声,只得作罢。

    戴君逢在房中本就如同隐形一般,见人都走了,对秦追点了点头,也出门去了。秦追理了理衣衫,见x前划了个大口子,便想将袍子换了。这时阮云之又悄悄进来,秦追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阮云之拿了几个瓷瓶放在桌上道:“小师叔,这是我从师父房里找来的外伤药,灵得很,抹在伤口上一下就不疼了。我每样都拿了一瓶,你全试试吧。”秦追哑然失笑道:“药又不是饭菜,怎麽还能每样都试试。”阮云之放下药瓶却不说话,秦追问他道:“甚麽事不开心,脸都拉长了。”阮云之摇了摇头。秦追向来当他弟弟一般,见他闷闷不乐,便想逗他说话。阮云之被他左问右问终於忍不住道:“方才我去取药,路上遇到老七,他说流水七剑也稀松平常,不如我最后那剑厉害。”

    秦追笑道:“姚家剑法江湖上赫赫有名,未必比不上天玄剑法,他说得也不无道理。”阮云之气愤道:“要不是你受了伤,这甚麽姚家破剑怎能敌得过你?老七最可恶,平时不好好练功,只会搬弄是非。”秦追道:“他说你剑法凌厉,说你好,你反倒骂他。”阮云之道:“谁要他说我好,他说你坏话,我就不高兴,我把他揍了一顿。”

    秦追知道阮云之为人,多半只是师兄弟间打闹玩笑一番,当下一笑了之。阮云之陪他说了会儿话,见他有些累,就识趣走了。秦追也实在倦了,连日的辛苦伤痛忍到今日已十分不易,待回到自己房中,发现早已有人打扫干净,当下解了袍子睡上一觉。傍晚醒来,杜笑植吩咐摆了一桌宴席替他接风洗尘。席上师兄弟们和乐融融,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他在山上养了半月,又有灵药治伤,伤势很快痊愈。秦追不时想起江轻逐,不知他有没有查出姚家惨案的真相。天气渐暖,秦追养伤时顺便替师兄们教导弟子,他耐心极好,武功诀窍种种变化,教起来总是不厌其烦,加之又与这些后辈弟子年纪相仿,没甚麽师叔的架子,一会儿便与他们熟了。

    这日,秦追在房中休息,忽听外面有人吵闹,不一会儿阮云之匆匆进来将房门掩上。秦追问道:“外面甚麽事这麽吵?”阮云之道:“没甚麽,你别出去。”秦追见他怒气冲冲,料想必有隐情,追问道:“究竟甚麽事,你不告诉我,我要自己出去瞧了。”阮云之拦著他道:“那些人故意找茬,我叫师兄弟将他们赶下山去了。”秦追心下奇怪,天玄派向来与世无争,弟子们平日在外也不惹事生非,怎会有人上山找茬生事。他道:“我去看看,有甚麽误会,解释清楚就好,真来闹事,那也不用客气。”阮云之拦著不让他去,道:“这些江湖宵小无胆匪类,何必与他们多费唇舌白生闲气。”

    秦追不悦道:“我去看看也不行,甚麽事你连我也瞒?”阮云之见他真的生气,又有些犹豫,手缩了回来。秦追推门出去,阮云之忙在他身后道:“他们诬赖你杀人,我们都不信。我说小师叔不会胡乱杀人,就算真的杀了,那也一定是那人该杀。”

    秦追心中奇怪,不知是谁和他有过节,想来想去这趟下山除了江轻逐,并未与人结怨,一时丈二和尚不著头脑。他循声到山门外,几个背负长剑身穿黄衫的人正与守山弟子争执,其中一人拔剑在手,似要动武。秦追走到跟前,守山弟子见他来了,叫了声“师叔”退到一旁,握剑之人却仍指著他鼻子骂道:“快叫姓秦的出来,别做那杀了人又不敢认的缩头乌g。”

    阮云之跟在秦追身后,听他叫骂早就按耐不住,跨前一步道:“你嘴巴放干净点,甚麽乌g,你才是乌g。”秦追伸手一拦,打量那几个黄衫男子。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得,结怨更是无从说起,只怕真有些误会,当下并不生气,上前道:“在下就姓秦,请问几位找我有何贵干?”黄衫人瞧他一眼,面露不屑之色,反问道:“你是秦追?”秦追道:“正是。阁下认得我吗?”那人道:“不认得。”

    阮云之心中有气,便忍不住道:“既然不认得还闹甚麽,快滚下山去,别等我们动手轰你走。”黄衫人冷笑一声,剑尖指著他鼻梁道:“我是不认得,却有人认得。”他往旁边一让,将另外一人让到秦追面前道:“师弟,你瞧,是不是他。”

    那人面目可怕,脸上一道长长血疤由左眉梢拖到右嘴角,伤口极深,愈合后周围皮r全都翻了进去,一张脸如同旱地一般。阮云之见了不由倒退一步,面上变色。这人瞧秦追一眼,厉声道:“就是他,是他杀了谭师兄。”秦追莫名道:“谁是谭师兄,我何时见过他,又何时杀的他?”他见几人气势汹汹,不能善了,耐心问道:“恕在下眼拙,不知各位师承来历,望可见告。”先前那黄衫人道:“平门剑派时鹏。”又一指疤面人道:“这是我师弟骆峰。”其余几人也一一报了姓名。阮云之道:“甚麽平门剑派,听也没听过。”秦追瞪他一眼道:“要你多话,掌门师兄不出关没人管教你了。”阮云之一愣,他从未见秦追对他疾言厉色,这时被当众一喝,心中闷闷又不敢惹他生气,退到一边再不说话了。秦追心想平门剑派与他素无瓜葛,怎会说自己杀了他们的人。时鹏见他不语,又道:“如何,若想不起来,我可再提点你一下。”

    秦追爽快道:“也好,我实在想不出何时得罪了各位,就麻烦阁下提点一二。”时鹏见他如此坦然,冷笑道:“四月初七那日,你人在哪里?”秦追想也不想,答道:“初九是神枪柳前辈寿辰,我前去拜寿,初七在柳家镇上高升客栈落脚。”时鹏道:“可有人证。”秦追正思忖是否要提江轻逐,阮云之听不下去,也不管秦追生不生气,站出来道:“你们欺人太甚,小师叔对你客气,你就真当他犯人审问不成?当日他人在何处,有没有人证,与你何干。那姓谭的也不知做了甚麽丑事丢了x命,却怪到别人头上。趁早滚下山去,别等我师父师叔来教训你们。”

    时鹏道:“好凶啊,天玄派装得一副不问世事的清高模样,原来派中尽是这等只会乱吠的狗东西。”阮云之自小在山上长大,师父万啸风都不曾骂过他,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当下就要拔剑。秦追伸手一挡,将他拔出一半的剑又推了回去,转身对骆峰道:“阁下且说说,贵派那位姓谭的师兄是如何死在我手里的。”

    骆峰道:“初九我与谭师兄也要去柳家拜寿,初七刚到镇上,便投宿在高升客栈。只因这次除了送礼,我二人还身负重任,一路之上倍加小心。到了夜里,谭师兄听得隔壁有动静,便说去瞧瞧,叫我在房里等著。我等了一会儿,忽听一声惨叫,像是谭师兄的声音。”秦追见他面r翻起,双目圆瞪,倒不似作伪,心中越发奇怪。骆峰道:“我拿了剑正要去帮忙,谁知刚一开门迎面就是一剑朝我脸上劈来。我猝不及防便中了招。”

    阮云之瞧他面上那道伤疤著实吓人,不由便将目光转开。骆峰道:“我剧痛难当,眼睛也瞧不清,只依稀见谭师兄与这人缠斗在一处,打著打著,两人便打出客栈去了。我又惊又痛,提剑去追。追到镇外树林里,谭师兄不敌,被他一剑刺中左肩。我急忙上前相助,他又将我踢倒。我脸上疼痛,血流不止,一时脑子不甚清楚便晕了过去。等我醒来……”说到此处,骆峰狠狠瞪了秦追一眼,目中杀机乍现。时鹏道:“别怕,说下去,叫他听得清楚明白。”骆峰接道:“等我醒来,那人竟在挖坑想将我和师兄一并埋了。我惊怒交加,悄悄拿剑想从背后将他刺死。谁知他虽背对我,仍不失警觉。我打他不过,就被他扔进土坑里,昏昏沈沈之际,只觉他往我身上撒土,过一会儿便再没动静。我只当自己死了,等我再醒四周漆黑一片,蝼蚁在我脸上爬来爬去。我吓了一跳,连忙挣扎。他埋得仓促,未将土踩实,这才没将我闷死。我从土里爬起,再将谭师兄挖出,他早已断气了。就是你这恶贼,我瞧得清清楚楚是你杀人埋尸。幸而苍天有眼,我大难不死才能在此揭露你当日恶行,只恨谭师兄已死不能手刃仇人,今日我要替他报仇。”说著拔出长剑作势要向秦追刺去。

    秦追听他说完,仍是一头雾水。这些事纯属子虚乌有,骆峰却说得真的一样。阮云之自然不信,冷笑道:“说得真好,脸上功夫也是做足了的。你是个说书的吗?”骆峰指著他眉心,脸上伤疤一动杀气腾腾道:“没跟你说话,滚回去,不然一剑刺死你。”阮云之怒气上涌,反唇相讥道:“你自己也说当日昏昏沈沈,怎就认定是我小师叔。说不定是在哪得罪了人,被人活埋了,却到这里找补。”

    骆峰道:“我若无证据,也不会来这找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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