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吟 作者:肉书屋
,我早已疲惫不堪,仍其再是人间美味也提不起丝毫的食欲。
“来!”十三提起酒壶将酒杯一一斟满,遂举起酒杯,道:“我先干为敬!”说完即仰头一干,对面的老四一脸沉色,倒也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我不禁犯起了嘀咕,这究竟是怎么一个父亲竟然生出如此截然不同的两兄弟,一个如同闷葫芦一般仿佛永不知笑为何物,另一个俊俏的嘴角边却总带着玩世不恭的不羁笑影,而且更是奇怪的人这哥俩好似感情颇深,总倒是双双出现。这普天之下真是无奇不有。
“
怎么?你不喝?”十三饮尽,瞧见我仍是呆傻地端悬着酒杯,笑侃道,“‘烧刀子’你都能喝,这‘莲须白’倒怯怕了?”
“‘烧刀子’?”我讶然失声,“上次你给我喝的是‘烧刀子’?”
“嗯!”
天哪?!那酒精度数起码该有六十,头一次喝白酒我就喝如此的烈酒,没有醉死过去算是万幸了。现在想来后背仍是一阵虚汗。
“那可是好酒,是汉子的,谁没喝过?”十三挑了挑眉,刻意地补充了一句。
我抿嘴强挤出一丝笑,却将他于心里默骂了一百遍。
十三似笑非笑地晃了晃酒杯:“放心,这‘莲须白’,入口滑润,芬香四溢,非常醇和圆润,没有‘烧刀子’那么劲辣辛烈。一两杯不至于醉?”
他话犹未落,我便已干脆仰头而尽。
“好,爽快!”十三又斟了一杯,望向我问道,“你人生地不熟的,是怎么找到那‘宝善斋’的?”
“我……”我扬了扬了唇。一五一十地将如何查找小偷,如何找到‘宝善斋’详尽地道出。
十三听得孜孜有味,一双瞳眸炯炯望向我,倒是那四爷仿佛是事不关己边品着小菜,酌着美酒,配以我精彩的“说书”,落得悠闲自在。我说得口干舌燥,遂又饮了一杯酒,顿了下来,向十三问道:“那你们又是如何找到的呢?”
“我们?!”十三自诩一笑,“你都说了我们是地头蛇,这点小事岂会难倒我们?”
我“扑哧‘ 一笑,遂转眸眺向窗外,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行人如鲫,微醺朦胧中不觉地出口赞道;”没想到大清朝竟会有如此堪比大唐盛世之繁华。“
话一出口,对面的两个男人皆是一楞,直直凝望向我。我这才自察,刚才的话犹是别扭。
那四爷眉心紧蹙,冷气逼人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大清王朝远远比不上大唐的“贞观”、“开元”,而汉人眼中的北蛮子更不配来统治着千千万万孔儒博才的汉人是么?“
我乍然一惊,迎着那双冷眸惊恐错愕地猛摇了摇头。倒抽了口冷气,难怪人人都说莫谈国事,史书上记载着清朝的‘文字狱’笔笔皆是,不知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我这口无遮拦的话要是让人揪着了小辫,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四哥,不过是句玩笑何必当真呢!”十三见势不妙,赶紧调劝道。
他悠然端起酒杯,神态自若,淡淡地回答:“我不过也是一句玩笑而已。”
气氛却顿地静穆冷凝起来。
十三笑了笑,诚然道:“唐也好,清也罢,不论是汉是满,只要是国泰民安,老百姓丰衣足食,那便是好世道,便是仁道。”
“恩!恩!恩!”我连连颌首附和:“这天下不论姓赵,姓朱,还是姓爱新觉罗,在普通老百姓而言,只要是有太平日子那便是盛世。汉族,满族,蒙族,……华夏五十六个民族皆是炎黄子孙。”慷慨称述如此,不由一顿,尤觉自己怎么把五十六个少数民族都牵扯出来。好在二人皆未在意,赶忙掩饰着继续道,“若论功绩,汉人的确有这一大批圣名之君,有‘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综观历史,我犹是敬佩一位满族的君主。”
“谁?”十三问道。
我拱了拱手,道:“当然是当今天子。康熙爷乃是千古一帝。”
“哈哈哈哈!”十三爽然大笑,“您倒说说为何是千古一帝,这称谓可够大的。”
我瞟了眼一边的四爷,面沉如水,幽静而沉寂,他何必如此义愤,什么满汉之别,满汉一家,我不过是穿越时空的过客,自没有那么深的民族仇怨。所述之言句句皆为真心,字字公道,而若是谈论这康熙大帝,暂且抛开所谓帝王的风花雪月和他迟暮晚年时在传嫡上的犹豫不决,论功绩,政绩,品格,的确是我向来尊重的帝王之一。而这千古一帝之称谓是史学家给其的定位,也并非是我独门自创。吃一鉴,长一智。议论皇帝是犯了忌讳的事,更何况在此人面前,就更要缄口不言。
于是,讪讪一笑,面露难色而不语。
“怎么?”十三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道,“你且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定会守口如瓶。”
我犹是犹豫,不经意间瞥见了窗外,脑中灵光一现,道:“你们看这窗外便是答案。”
“窗外?”
我浅浅而笑:“人人脸上欢定的笑颜那边是圣名之君的功绩,便是所谓的盛世。秦王虽统一华夏,却暴虐成性;汉武帝文韬武略,创丰功伟绩却是好大喜,太宗虽有贞观之治却因‘玄武门之变’为其一身政绩蒙上污点。至于当今万岁自登基起来件件功绩,想必人人是耳熟能详了。少年天子八岁登基至今,励精图治, 政绩卓著,前世前朝又有几人?而放眼如今的大清王朝,自入关后定都后,百废俱新,国运兴隆如旭日冉冉,势不可挡,我想不出数十年定会出现史上罕见的繁华盛世。”
怦然无意(新修)
我手持书卷,思绪间却是昨日自己一番慷慨陈词,犹觉汗颜惭愧,所谓“目光独炬,慧眼析世”,不过因为我预知未来种种,才能看清这时世的发展。
“公子,可要这本书?”书摊的小贩见我久久持书不落,故意试探着问道。
我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装模作样地持书站了许久,人家小本生意,我只看不买,难怪老板要哄我了。于是只得尴尬咧嘴笑了笑,匆匆离开了书摊。
眺了眺街头,仍是未见那人的踪影。昨日离开酒肆之时,十三趁着众人未留意,在我耳畔低语相约“明日已时,街口相见”。我只是抿了抿嘴,虽未答应也未拒绝。
辗转反侧了一晚,思前想后,本来决定爽约,好戏弄他一下。可是到了午时却心猿勒马起来,好奇地想一探他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好不容易才支开了雨苓和图勒海独自溜了出来。可这可恶的家伙既然毫无绅士风度,让我一个姑娘家等了那么久。
我跺了跺脚,决定若等到心中默数到一百他再不出现,那就回去,从此与此人无缘,再不相见。
“九十四,九十五,九十六,九十八,九十九……”我咬着下唇,决然地一转身。
“诶,赵靖晖!”眼前忽地探出那张英俊嬉笑着的脸。十三一个侧身挡住了我的去路,嘴角是一丝庸懒的笑容。我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反向而行。
“嗳,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不过是有些事耽误了片刻,我向你赔个礼还不行么?”他超身而上,又一次赌了我去路。
我忿忿然答道:“好象约我的人是你,迟到的人也是你,最后理亏的是倒成了我!”
“好!好!好!”他拱手作了揖,微欠了欠身,笑着道,“赵公子,十三这厢给您赔礼了!”
“你找我干吗?”我别过目光,余怒未消。
十三唇角轻勾,优雅一笑:“昨日,你不是抱怨为了寻回玉佩,生生浪费了这畅游北京城的机会。难得这几日我得了空,就让我尽地主之仪,做一回你的向导,如何?”
我一愕,回过目光,语气遂平缓下来,俏皮一笑,道:“那好,不过有个条件,别再去赌坊了。”
此语一出,我俩同时嗤嗤一笑。
十三忽地敛住了笑容,伸出中食二指,在嘴里打了个呼哨,却见街头一匹通身漆亮如墨的高头骏马小跑而来,缓停在我们面前。
他拉住了辔头,抚了抚那油滑的黑鬃,转而向我,问道:“会骑马么?”
“不会!”我摇了摇头,回答地异常坚决。我确有骑过马,但不过是枯瘦嶙峋迟暮的老马,溜达了几圈就已呼呼喘着粗气。眼前的这匹黑驹尽管在十三手中看似温顺,但那威武膘悍,身长蹄大的身形,一看便知是头烈性好马。自有“烧刀子”的教训在先,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哦!可惜了!”他故作叹息,转身将左手在马鞍上一按,潇洒地跃上马背。
刚一坐定,便浅笑着向我一伸手。
“干吗?”我抬眼望着傲然跨坐在马背上的他。
“怎么?”他剑眉微微向上一挑,悠悠然道,“你不上马,难道打算在前面替我牵马么?”
“你我共乘一骥?”我抬头讶然而道。
“哦!”十三微俯了俯身子,凑近我脸庞,顾盼间是一丝玩味的笑影,“你一个大老爷们,怕我占你便宜不行?”
我一楞,神情自若地笑了笑,一脚踏入马蹬,伸出手,说道“我坐后面!”
十三轻嘲着握住我的手,只是轻轻一拉,我身子一跃,坐到了他的身后。”
“坐好!”他轻轻一抖缰绳, 我们座下黑驹知性般地迈开修长的四蹄,缓步而行。
哒哒的蹄声, 碎碎地响着。熙风拂面,策马徐行,本可左瞻右顾,惬意赏景。疯狂沉溺于武侠小说的那会儿,我总在脑海中勾勒着一对壁人共乘一骥,轻裘骏马, 英姿飒爽的画面。英伟俊朗的男子轻拥着怀中娇艳伊人,在夕阳余辉下迤逦出悠长的影子……
神仙眷侣,笑熬江湖。
如今倒的确是和一个俊朗的男子二人同乘一骥。但无奈,马鞍本就不大,我还刻意地和十三保持着一段距离,一路颠簸之下,屁股与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生痛,丝毫不见点滴浪漫和惬意的痕迹。
从琉璃厂沿西行了大半会,过了宣武门,行人渐稀。只听十三喝了一声,“抓紧我!”
“什么?”我不明地问道。话音犹未落,他双腿一夹马肚,手中缰绳一摔,胯下的黑驹一声长嘶,撒开四蹄,飞奔而起。我身子猛地一仰又惯性向前一倾,若不是及时伸手抓住他的双肩,恐怕早就掉落马下。
“你疯啦?快停下!”我厉声斥道。他犹作未闻,反是叱喝;“叫你抓紧了,没听到么?”
我的愤怒燃至极点,却无计可施,只觉得那马似乎越行越疾,风如尖刀般从耳边呼啸而过。我惊恐地闭上双眼,整个身子瑟瑟发抖,双手不由地从他的双肩点点下滑,最后几乎是将玉首完全抵在他的脊背上,双臂竟亦紧紧环住了他的腰际……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声长鸣,马蹄摹地一收,好似渐渐降下了速度。十三耸动了一下身子,微微侧头,道;“嗳,你还想搂我多久?”
我倏地一睁眼,身子本能向后急急一退,眼前是一阵天旋地转,十三俐落地翻身下马。一只修长的大手又一次递送到眼前,我冷冷别过目光,傲然回绝:“不用,我自己会下。”
“哦!那好!”他噙笑低应了一声,转过身子,自顾自向一侧树荫而去。
我僵直在马背上,一时无所侍从;俯身探了探,一咬牙,紧拉住马鞍,虽是半爬半跳,最后几乎是跪伏在地,样子极为难看,可好歹也算是平安落了地。拂去袍子上的尘土,我刚欲抬眸找那该死的十三算帐,却半张着嘴哑然地楞住了。
阳光下,漫山遍野的野菊吐露着妖娆的花蕊,绽放着动人的金黄。煦风点起涟漪,层层浪花缱卷袭来,传送阵阵醉人的芬芳……
十三倚在一棵垂柳干旁,掩眸环胸席地而坐。风温柔地摇撼着低垂的柳枝, 片片金黄的光影洒落在那棱角分明的俊美脸上,焕出朦胧的诗意,微风轻拂着他的衣衫,温静如玉,仿佛千百年来眼中的定格,夺人心魄……
虽仍是闭目,却好象通灵了一切,他拍了拍一旁的地面,悠悠然地道:“过来坐吧!”
我缓步走了过去,稍适犹豫了一下,撩起衣襟儿挨着他坐了下来。
“这里……”
“嘘……” 他一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听……”
我闭上双目,侧耳静听,烟水明媚间,潺潺水声和着风吟,像情人在耳边轻声昵呐,心似远离繁荣喧嚣与纷扰,顿时静落地出尘了一般。
我们静默着,许久,我睁开双眸,水塘边,又一阵风轻轻吹起,浪涛微微浮动,夹杂着金黄的花瓣,如羽飘曳,摇摆着被风轻轻托起,划过无尽的花海,带着眷恋与离别的勇气, 跟随着散落的伙伴落入潺潺溪水中,静静地晕出浅浅的水圈。没有同伴,有的只是映照在水面上的倒影与之相伴
“这里好美……”我如痴如醉地呓语道。
十三睁抬起眼,微微颌首,勾唇浅笑:“烦心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散心。有时候我还会翻过房山,那后面连绵几十公里全都是一片金色,让人心潮荡漾。”
“若是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就好了!”我勾勒着那如梦幻般的意境,痴笑着。
十三扬起脸庞, 深幽的湛眸紧紧锁住我,须臾,一笑道:“那你便一辈子呆在北京,得空了就来,要不还可以在这里造间雅室小住。”
我抿了抿嘴,摇头叹道:“若是住下了,有一个人,便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第四个,再美的地方都会失去她原本的色彩,更何况……”
“何况什么?”
我回望着他,平缓地道:“或许你有这个机会,不过我要走了!”
“走?”他略微一怔,“去哪里?不是说找到伯父要在北京落脚么?”
“恩!”我点了点头,轻轻一叹,“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可能要离开了,去很远的地方或许是江南或许更远,娶妻生子,永远不再回来了!”
他瞥了我一眼,静莫片刻,伸了个懒腰,如堪堪睡醒,站起身,风淡云轻地一笑:“既然是娶妻生子,那是好事。你我一见如故, 相谈甚欢,若是有缘,说不定将来会再相见。”
小溪边,他的坐骑“咴咴”连吼几声,乌黑的毛发在阳光下发出了油亮的光芒,那煽动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形。他走了过去,轻轻的把手放在马背上,信口问道;“对了,你是家中的独子么?有姐姐或者妹妹么?”
我一楞,缓步走至他跟前,一头雾水,摇头,喃喃答道:“没有,就我一个。干吗这么问?”
他转过目光,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柔柔地挑起,在我下巴上一勾,暧昧而轻佻:“哦!那可惜了!没有姐妹~!若是女子长得如你,那么我定会娶她为妻。”
“你……”我一惊,脸顿时绯红,却是抬手“啪“地打掉他的手掌,强抑尴尬忐忑,正色道:”你有‘龙阳之癖’啊?“
“哈哈哈哈哈!”他痞邪一笑,凑近我,低声道;“你急成那样干吗,我只是说若是女子,你又不是女子,我自不会喜欢你,何来‘断袖’?嗯?”
我沉默不语,待见他得意转过身去,顺手捡起地上一块半拳小石子出其不备地狠狠一掷,却未料,他一个侧步,翻身上马,恰恰巧妙躲过。他俯视着我一扬眉,道:“个子小小,脾气倒很大,若是打伤了我,谁送你回去,你会骑马?”
“我可以用脚走的,就不信走不到城里。”我偏了偏头,傲然道。
他笑意更浓,遂伸出手来,道:“来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是走,走到天黑都走不到,不是我吓你,这附近晚上保不准会有野兽?”
“哼!”我冷哼一声,却还是伸出了手,他照例一拉,却顺势将我一带,不偏不移地落于其怀中。
“你干吗?”我错谔地强硬挣扎起来,未料,座下的黑驹受惊似地前蹄猛然向后一扬,几乎直立起半个身子。
十三双臂环过我的腰际一勒缰绳,,“吁……”一声低喝,稳稳喝停住马,随即似责似嗔地道:
“瞧你不安分的,想让我们俩都摔着……?”
我暗松了口气,却硬生生地回答道:“放我下来,我要坐后面!”
他不羁的唇角飞扬,分明就是一个大大的“不”字。“快放我下来,我不习惯被人搂着?”虽不敢在过分挣扎而惊动着烈马,但我仍是尽力曲着身子,向马下滑去……
“别动!”他扣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扶正,“我还不习惯给人抱着,不一样给你占了便宜,如今我们一人一次,扯平了。”说完,遂一抖缰绳,黑驹又是风驰电掣地奔跑起来。
我不得不承认,虽极是别扭但坐倚在前面的感觉却比那后面上好万千倍,尤其他环住腰间的双臂,似有一种道不名的实落。我偎了偎身,踏踏实实地安稳下来。
“到了。就在这里放 下来!”刚过了宣武门,我便急吵着下马。
向来不惯于凄凄切切地离别的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露出一丝坦然的笑容,拱了拱手道:“多谢你带我去那么美的地方,就此拜别了。”
他顿了顿,眸光微微一闪,夕阳点碎的晖光落在肩头,他轻勾薄唇,语气陡然暗哑:“好!后会有期!”
我微微颌首不语,看着他翻身上马,侧马而去,直至那身后的一溜轻烟渐渐消弭……
虽是很多次我都差点忍不住想要问他究竟叫什么名字,可是转念一想,相遇不过是缘却未必有份,如同那轻烟朦胧醉人却是缥缈无形。何必去徒添叹息。
我甩了甩头,自嘲一笑,好象自己真如凤凰涅檠隔世重生一般。十三豆蔻,亦是少女怀春,我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一点晖光如蒲公英徐徐飘至渐渐没入了手心。那点绚丽或许将会印进心里……或许只会弭与风中。
明天再次抬眼看那浮云落日,会在高高的宫墙之内……还是之外……
翩若惊鸿
面圣的日子,雨苓仿佛出嫁似地替我隆重梳妆打扮起来。先是描眉画唇,水粉胭脂,我几乎把我那张脸全全交给她“处置”。满头青丝挽在头顶,梳成公主髻,簪着翡翠珍珠钗。由于毕竟是大丧守孝之身,雨苓提意从内务府送来的衣饰里挑选了一件月白镶着淡桃红撒花宫缎旗袍,马鞍形掩颊脖领上围了一条雪白的绣花丝巾。铜镜里印现出一个温婉可人的清宫小美女。素雅中带着高贵,娇艳中透着清丽。
“格格,您这样一打扮,定不输给宫里那些主儿,不知道会引得王孙公子趋之若骛!”雨苓这小妮子,跟着我这个“新主子”没几天其它的优点没学着,我这厚颜自傲的“臭功夫”到是学的挺快的。
“我才不屑和她们去比呢?”我撇了撇嘴,一副清高的表情,心里却是早暗喜不已。在雨苓的巧手之下,我几乎也被自己的惊艳吓了一跳,难怪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每天tshirt牛仔裤的我做梦也没想到既然也会有一天如此锦衣华服下原也生得如此俏丽可人。
“格格,来把鞋换上,我们就该出发了。”雨苓蹲下身子,把一双“花盆底”鞋凑到了我脚边。
啊!“乐极生悲“算是切切体会了。
坐着马车,一路摇晃着,半晌的时间,终于来到了神武门。我揭开车窗门帘的一角,隐约地瞧见了那厚厚高高的红色瓦墙,巍峨的宫门。匆匆一瞥,却浑然不知,这一步将深锁住我此生所有的爱恨牵挂。
进了宫中,不便再坐马车。只好下车步行,我们主仆三人由内务府的小太监引着路,在高墙夹峙的甬道上走着。内务府的人早就嘱咐过进了宫不允随便说话,这会大家伙都缄默着,空气也不由冷凝起来。可眼下的我,倒少了入宫前的那份忐忑,一心只诅咒着脚下该死的“花盆底鞋”。好在我小脑尚算平衡,不然以前日日球鞋打底的我恐怕早就该摔个踉跄了。
早年在历史刊物上看到这样花盆底鞋可使身体增高,显得身体更加修长,可要是这靖晖真随了我的长态,相必这也派不上多大用处。又一说女子穿着此鞋走路双手臂前后摆动幅度较大,身材会显得婀娜多姿。可我如今那快成踩高跷一样地慎步行艰,哪还配得起这四个字。
过了顺贞门,在烈日下走了好一会,过了好多条条槛槛的小门,转眼突然豁然开朗起来,花团锦簇, 翠微横天。
御花园!在这紫禁城内能有如此美景的地方莫属御花园了。我本还是孩童心性,脑袋不停地转,生怕漏掉半点好景致,正想着如何在此处拖延点时间,好好观赏一番,便听到那头一个尖尖的喊声传来:“小顾子,快过来一下。”不远处,原是一个身着蓝服的太监正冲我我身前的太监招手喊着。小太监回了眼看了看我,面露难色。
“公公且去不妨,我们也好在此处歇歇脚。”我微微一笑,极为释然。
“这……”他犹豫了小刻,低声嘱咐:“也好,那就请格格在此地稍侯,奴才去去就来。不过,烦请您千万小心,”我诚意地点了点头。
他便打了千,匆匆离去。
终于可大大松了口气。见四下无人,脚又疼的不行,我便一屁股坐到了那汉玉石桥的栏杆之上。
“格格!这恐怕不妥吧!”雨苓蹙着眉,疾步上前拉着我的衣服袖劝道。我装出一脸痛苦和无奈,身手按住她的臂腕,苦苦哀求着:“我实在是累的不行,脚好疼,好姑娘,就坐一会么,反正四下无人,你们替我看着点,要是有人来了我赶紧起身还不行么?”
“哎!“雨苓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只好依着我。倒是图勒海这回机灵的很,只字未语,便走下了桥,环手炯神地凝着远方,这敢情是替我放哨去了。
稍适稳妥,我遂转过眸光,掠过这四季常青的园子。天光云影,暗香浮动。轻眯双眸,淡的风,拂过身体,空明澄澈间郐朗着一种似曾相识的静邈。垂柳岸边,斜风轻倚如色碧声柔。桥下的池水迭迭涟漪,波光闪烁,轻轻柔柔地拍打着桥墩和礁石,发出悦耳的“啪,啪”声。色彩斑斓的锦鲤围着池中残荷嬉戏翻腾。鬓角一缕散丝拂着颊面,恍然间如回到了那烟雨江南,如迷如醉,我眼波流转, 笑意轻漾在唇畔……
“爷,原来您在这儿啊,奴才好找啊!”远处的一记声响,着实把我一惊。来不及细究,我立马起身,拾掇了衣裙,恢复了先前的仪态端庄,寻声眺去,池那边的回廊里一个着湖蓝长袍的少年背影正匆匆离去,后面跟着一个佝偻着腰紧步相随的太监。我这才舒了口气,却不由侧然了一下,那么相似的背影,清晰却醺艨。
相逢却似曾相识,未曾相识已相思。
我盈盈自朝着,刚才的小太监急急赶回。
“让格格久等了,奴才这就带您去乾清宫。”
红窗白墙的一落屋子座落在汉百玉台基上,仰头望去,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下,朱红的牌匾上印刻着三个烫金大字——“乾清宫”,至于其旁的鬼符般的满文,我只好忽略不记了。小太监向门口当值的太监耳语了几句,后者便进屋禀报去了。
站在宽敞的站台上,我见缝插针地欣赏起玲珑的建筑。站台的左右各有铜龟、铜鹤。透过三交六琬的菱花隔扇门窗隐约可以瞧见殿内金柱屏前的宝座和悬挂上方的年块有名的“正大光明
匾……
“恩哼……恩哼……“耳边忽地传来几声做作的干咳。我立即回过神来。方才的小太监身旁多了一个约四五十岁的老太监正打量着我,看着他一身华贵穿着该是有别于一般的小太监。
“格格,这是李总管!“一旁的小太监见我一副楞仲的模样,友善地提醒我道。
“哦,李公公有理了!”我微笑着福了福身,请安道。果然是来者不善。李德全,大内总管,康熙身边得力的红人,也是历史上为数不多能数上名字的太监之一。这样的人我还是得好生应付,得罪不得。
“呦!”李德全抽动了脸上的肉,阴阳一笑,躬着腰回礼道:“格格,您是折煞老奴了!哪能格格给老奴行礼啊?”
口是心非!
李德全伸臂指引道:“格格,皇上和娘娘正在东暖阁等着呢,这边请!”
我点了点头:“有劳公公了!”
“这……”他瞥了眼我身后紧步相随的雨苓和图勒海,“两位家仆还是在这里稍候,一会自有
安排。”
“格格!”他的话音刚落,雨苓拉住了我的手,眼中尽是担忧和不安。“没事的。”我拍了拍她的手背,从容地笑了笑,“你们在这里稍候,我马上便回来。”
跟着李德全穿了几个厅廊,终于来到了东暖阁。我低着头只是数着地上的玉砌的地砖,借此减轻心中的惶恐。
“启禀皇上,靖晖格格已在暖阁外候着呢!”屋里传来李德海阴阳怪气的声音。
“传!”
我跨过高高的门坎,踩着高跷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内堂,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我深深吸了口,定了定神,一弯膝盖,跪下地。“奴婢靖晖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低垂眼眸却瞥见一双精致的宫缎绣花的花盆鞋,大致一位宫妃端坐在暖炕的另一侧,李德全不是提醒过有娘娘在么,管她是妃是嫔是贵人的,反正口呼娘娘请个安总没错。我低着头继续温婉地
道:“见过娘娘,娘娘吉祥!”
“你就是伊尔根觉罗家的靖晖?”一个清越温润的声音从头脑顶传来。
“回皇上的话,是!”我屏气答道。
“抬起头来,朕好好瞧瞧!”康熙的回答意料之中却仍让我心下一悸。哎!没办法!再说我又不是长得见不得人,看就看,他看我,我也好乘机看看他。要是一场面圣到最后连千古一帝的真面貌都没瞧见清楚,那可白费了我这冒死一行了。
我呼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浅蓝色的常服长褂,腰勒紫金软带,衮服上的五彩云纹上方正龙正襟危坐,一团威严。消瘦白皙的脸庞带着点点零星的淡白麻子,略带鹰钩状的鼻尖,还有……我迎上了炯睿的目光,威严中却似隐着和蔼,刚才的周身的紧张既然消散而去。这真人却比现代史书上画的那些迟暮老态的晚年像,英挺威严多了。我心里暗自琢磨,康熙年轻的时候也定是俊朗倜傥得很。
康熙初瞧我时显是一怔,见我竟如此坦然地直视他,竟来了兴致,也微眯着眼,与我相视起来……
“皇上!”一侧的美妇轻唤了一声。“恩哼……”康熙正了正声,微叹了一句:“果然是个清秀佳人,今年多大了?”
我赶忙垂下眼,回答:“回皇上,十三岁!”
“哎……”这厢话音尚落,只听耳旁传了一声幽幽的长叹,那位娘娘无限悲凉地低泣道:“真是可怜了,不过还是个女娃,却骤然间失去双亲,更是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不易啊!”
“恩!”康熙淡淡应了一声,复而问我道:“朕知道你定是伤心难过,逝者已矣,节哀顺便。想你这一路该是受了不少的苦,不过你既已到京城见到了朕,朕问你,你想要什么抚恤和赏赐?不必怕,尽管说来。”
抚恤和赏赐?脑海中迅速跳出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皇上!”我高呼一声,重重地叩下了额头。康熙一惊:“这是怎么啦,有何隐情直言不讳!”
我垂着眸,点了点头,平缓道:“靖晖祖上积德,承蒙皇恩浩荡,从先祖一代直今深受圣恩隆眷,有此厚爱,奴婢理当望阙拜谢,无奈乃带罪之身,不敢所求厚赐。”
“你又何罪之有?抗旨之罪朕早就赦免于你了。朕倒是想知道你这罪从何来?”我如此不受抬爱夺了康熙的颜面,他的语中带着几分愠怒和焦躁,雷庭隐隐,挟杂窒人的重压。
细密的汗珠从额头点点渗出,我强咬住牙关,若说与不说皆是进退两难,不如放手一搏。凄凄然一笑,缓缓道: “回皇上,长年道‘百行孝为先’。家父乃将门之后,无奈英年早逝,再无法纵横沙场,保家卫国,实乃不忠于国。父生前一支门楣唯有独女,未及繁衍子嗣之责,实乃对家之不孝。惜靖晖并非男儿之身,无法代父从戎。只得替父袭这“不忠不孝”之罪,而带罪之身,理当恐求饶恕,不奢求厚赐。若皇上真是怜惜奴婢乃为一飘零无依的孤女,那就请皇上赐偏安一隅,奴婢愿当男儿之身,替阿玛和额娘丁忧守孝,替大清诵经祈福!”
话一出口,如流水泼地,永无法收回,可心里却畅快了许多。横竖就这样,若是真激怒了皇帝砍了脑袋,倒说不定还能会回现代去了,不然总比像雨苓所说赐个婚嫁个不认识的男人强多了。
隐隐间,传来了低低的泣声。“皇上,实在是一个聪慧懂事的孝女啊!”身旁的娘娘哽咽着道。
眼角下乍现一双明黄的绸缎圆头靴,不知何时,康熙仅已悄然踱步至我眼前。
“抬起头!”沉沉的一声是君王威严的命令。
我举眉抬首,眉稍眼角是坦然更是凛然。
康熙望着我,言道:“朕问你,这些话你准备了多久,思付了多久,恐是踏入了皇城之前便心意决绝了吧?”
我一谔,低头叩首,“皇上圣明。”
“好一个伊尔根觉罗·靖晖,果然……”他言至一半,却扼住了话头。我心中未明,这一个
“好”字究竟是褒还是贬。
他话锋一转:“你进京的路上朕就拟好了旨,命你伯父明岱将其第三子过继于你阿玛,至于丁忧守孝,毕竟男女之别,这就让你那哥哥去恪尽孝道吧,至于你……”康熙顿了下来,似在思
考我的未来和命运。
那一刻,心几乎提到嗓喉眼。“皇上!”一声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康熙的沉默,那位娘娘袅袅起身,福了福身子,温切地道:“臣妾有个不情之请,七格格和九格格亦已出阁多年,臣妾身边一直都少了可以伴着说话的可心人。臣妾一眼瞧着这姑娘就甚是喜欢,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小小年纪便失了额娘的关爱。若是皇上不反对,臣妾想把她留在身边,好生照顾几年,待到她年岁再长些,皇上也好为其做主,指个好人家。马锡泰将军夫妇泉下若有知,也会感到宽慰的。”
只听康熙道:“也罢!还是德妃你想的妥当。那朕就把永和宫内的‘同顺斋’赏给这丫头吧!”
德妃娘娘!原来此宫妃乃是雍正的亲母,孝恭仁皇后乌雅氏!我下意识地抬眼望着她,棱窗光影下,映出一张白皙幽雅的脸,柳眉黑眸,坚挺的鼻子,小巧唇,淡淡的唇彩,玫瑰的颜色。她看上去四十来岁,保养得得当,未见老态。
德妃优雅地福身谢恩,转而冲我慈爱一笑,微微颌首,我也赶紧伏下身子,叩首谢恩:“靖晖,谢皇上恩典!谢娘娘恩典!”
我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巧舌辞令,却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偏安一隅是没有求到,倒使自己深陷入了高墙黄瓦之中。好在我向来是个乐天之人,只要把眼前的难关过便好。至于那几年以后的指婚,也是几年之后的事了,到时候只不定我又回到了现代社会,所以即便现在再怎么去担忧也无济于事,不如在这里好好体现一把十足的宫廷生活。
也算是上天眷顾,好歹永和宫的德妃娘娘是个不错的靠山,想到她的两个儿子一个便将来便是雍正皇帝,另一个虽然下场惨淡,可好歹是曾经是封侯拜相的“大将军王”,显赫一时。想来德妃的宫中的地位不低,有着她的庇佑,我的小日子想来也会平安无事。
我读中学那会,最拔尖的便是历史和语文,清朝的那段历史谈不上烂熟于心,可也是略知一二。现在是康熙四十二年,唯一心有余悸的便是稍后会上演的九子夺嫡,我不过是一个误入宫闱的一界女流,只要安安份份地待在我的小院子里,自然扯不到着权舆相争的洪流中去,想到这里心就塌实多了。
这同顺斋虽处在永和宫的后殿,可是却是个独立的小院子,出入都不必须经过永和宫的大门。
“同顺斋面阔五间,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明间开门;次间、梢间槛墙,步步锦支窗,两侧有耳房。东西有配殿各三间,院西南角还有井亭一座……” 云珠一边手执我的一束青丝,细细梳理,一边温和地为我介绍着同顺斋的前前后后。她原是德妃身边的宫女,特意被娘娘遣派来照料我。好似云珠的父亲也是镶红旗的一个从四品的包衣佐领。听说满人的宫女大多出身不低,亦是经过选秀进宫,果然不假。云珠也不过十八九岁却有股世故的沉稳。听说她进宫已经四年,而且还深得德妃娘娘的欢喜,现在被派来照料我,看来德妃确实待我不薄。
“格格,床塌为您铺好了!”雨苓执着烛台走到梳妆台前,轻声道。雨苓是我从小的贴身婢女因此特被恩准留在了同顺斋继续伺候我。至于图勒海,一陌生的男子留在永和宫定不可能的,因此内务府拨了侍卫营的差事,不过好歹也是留在了京里当职,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
我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对白银錾花包翡翠耳坠,转过脸,执起云珠的手,置在她的手掌之中。云珠一惊,忙道:“格格,这是……”
“今日,头次见面也没什么可作见面礼的,刚才你不是说这对翡翠玲珑通透么,我也是个不懂赏析的人,我觉得它倒是和你相配,所以还是赠于你吧?“我温切地笑着,将她的手掌收拢。
“不,不,不,”云珠急急地摇头,推辞道,“格格,使不得,伺候主子,那是奴婢的本分,奴婢怎能收下如此厚重的礼。”
“云珠姐姐,您就收下吧,这也是我们家格格的一片心意啊!”倒是雨苓机灵地很,连忙上前劝解道。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奴婢多谢格格赏赐!“云珠欣笑着福了福身,“格格早些安置吧,奴婢明早再来伺候。”我点了点头,云珠稍加收拾了便退出了我的卧室。“
“哈……“我打了哈欠,痛快地伸了伸懒腰。
“格格……”雨苓嗔了我一眼。“怎么啦,又没有外人!”我瞪大了眼,抱怨道,“规矩了一天,现在还不让人松弛一下。”
“您倒是出手大方,那对白银錾花包翡翠耳坠可是出自云南名家之手,以前福晋生前的时候都舍不得戴,你倒好,一下子就送给别人了。”雨苓边收拾着边数落着我。
啊!哎!我历来就是个对理财没多大概念的人,自己的零用钱那批胡涂帐从来就没搞明白过。更讽刺的是大学的专业既然是经济,不过有一点倒是学的挺好,经济社会,什么都是讲的务实的经济效应。在这三百多年前的大清王朝也是如此。所以给云珠的那个见面礼自然是少不了的。我这样的脾气性格今后只不定还会添什么乱子,多找点这样在宫里老资格的人提点着,总没坏处。
我从背后揽住雨苓的肩膀,撒娇地摇着:“算了,送都送了,赶明儿,我会珍惜额娘留下的首饰,不再如此阔绰了,还不行么?”
雨苓“哧”地一笑,道:“罢了,其实还是格格想的周到,这礼还是省不下来的,想福晋的首饰哪件不是上品,送了哪件都一样,好了,天色不早了,格格您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我一个人?”我望着偌大的寝室,摇曳的烛光,一种不禁有些胆怵。
“恩!”雨苓点了点头,怜惜却无奈:“格格,宫里的规矩做奴才
清尘吟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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