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吟 作者:肉书屋
嘱咐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端坐在一旁的火堆边时不时地关注着这边的近况。
少年又将酒囊递了过来,我也不再推辞,仰头又是一口。只觉得全身一阵炙热,我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滚烫滚烫的。糟糕!看来早就已经是两片绯红飞颊间。
“原来你果真不会喝!”少年挑眉望着我,笑着道。
“谁说我不会。”我不服气地抢过酒囊又是一口。
“主子!”图勒海忍不住起身,想要阻止。“我没事,一旁伺候着就行。”我扭过头,瞪了他一眼,大声斥道。图勒海只得怏怏重新坐了下。
少年瞥看了眼图勒海,问我道:“看样子,你也该是个富家子弟,怎么也是去京城么?”
“恩。”我点了点头,道:“父母双亡,我带着两个家奴到京城省亲,投奔一个父亲的世交。你呢?”
“我?”少年顿笑了笑,“在下京城人士,和哥哥出远门替父亲办点事。”
“哦!”我应了一声,低眸仔细打量了他俩一番,看两个人皆是一身锦衣玉袍,又带着如此飞扬跋扈的手下,相必身份定是非富则贵。
少年眸光流转,深望向我,赞许道:“小兄弟,今天看着你在集市救那个孩子,实在让人敬佩。
“哪里哪里!”我学着古人拱拳作了揖,摇头自谦道:“见笑了。不过是解囊一臂之力,何足挂齿呢?”
“你可否告知尊姓大名,打算落脚何去,改日回到京城,还可再邀你把酒言欢啊!”他倒是一脸真诚,像是铁定准备交上我这个朋友了。
“在下,姓赵,名靖晖。”我脱口而出,好在爷爷替我取了个中性的好名字,没想到在节骨眼上,我的真名倒还派上用场了。
“你呢?”吃亏的事我可不做。我追问道:“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世伯家住何处。不妨,你告诉我你的住处,他日我定寻访去。”
“我?”少年讪讪一笑,瞥了眼一旁的男子,道:“我排行十三,人人称唤我为十三爷,这位……是我四哥。”
“十三!十三!哦……呵呵……!”我“扑哧”一笑,却是又忙不迭掩住了嘴巴。
“怎么啦?”十三蹙了蹙眉,疑惑问道。
“没,没什么!”我连忙敛住笑意。该如何解释,难道告诉他,在南方“十三”是骂人的话,说明此人的脑子秀逗的不行,是个疯子。再说,这才多大点的小屁孩,既然口口声声左一个
“爷”,右一个“爷”的。真够狂妄的!
“你住哪里还没说呢?”我机灵地赶忙岔开话题。
“你真不知道我们究竟是谁?”十三望着我,唇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这回轮到我犯了迷糊,摇晃着脑袋,坦然地喃喃道“不知道啊?”
“我住……”他将拳轻轻磕撩了下唇,巧笑一声,道:“你到安定门东大街(雍王府旧址)一打听便可找到我了。“
话犹未落,十三身旁的老四摹地睁开眼睛,冷冷瞟了眼十三,眼底掠过一丝愠怒。十三倒是一副颇不在意的神情,自顾自顺手捡了几块柴火,丢进火堆里,火苗忽地一下窜旺起来,映照得我脸上更是一片通红。
男子回过目光,发现我正凝视着他,那幽深的黑眸中倒映着摇曳忽现的火光,慑人的眸光下, 我感觉全身顿地一僵。尴尬之余,匆忙别过头,不再看他,与十三继续饮酒攀谈起来。
酒过三旬,我的眼皮便沉沉地耷拉下来,脑里一阵眩晕,耳畔似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胃中更是刀绞般地难受。
混沌之中,只觉得有人将我抱起放平。我轻轻地干呕了几声,耳边又传来那悠扬的笛声,胃中火样的灼烧因那清人心扉的旋律而渐渐散去,随后便再没有了任何知觉……
沉沉地睡了许久许久,仿佛又一次跨越了百年的时空……种种光怪陆离的影像不停在脑海中闪现。我呻吟了一声,幽幽睁开了眼睛,晃动的马车顶篷使得眼前又一阵眩晕。
“格格,您醒了!”雨苓轻轻托起我的头,将一杯清水递到了我的唇边:“先喝口水吧!”我轻抿了一小口。“咝……”头又是一阵欲裂般的疼痛。
“我替您揉揉吧!”雨苓放下了杯子,将我的头轻搁在她的膝盖上,纤纤细指在我的太阳|岤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我睡了多久了?”我半眯着眼睛,享受着此刻的舒宁。“快一天一夜了!主子本不会喝酒,还硬喝了那么多,都怪那个人不好,摆明是故意灌您。”雨苓忿忿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
我摹地睁大了眼,微抬起头,急着问道:“那群人呢?”
“走了。”雨苓强压下我的头,没好气地回答道。显然她还责怪那个十三是我这场大醉的始作俑者。“没撂下什么话么?”我脱口而出。雨苓一诧,顿了半天,道:“没,就是让我们好生伺候着您。别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哦!”我轻应了一声。萍水相逢,一场酒聚还能有什么。十三爷,四爷,甚至连名字也不过是敷衍隐晦。
突然间,我心下一惊,脑中电光雷闪,登时醒悟:难道他们……我支起身子,头摇晃地如同波浪鼓似的,口中喃喃念道;“不,不可能呢的!”买彩票中奖几率也不至于那么高,好端端地还不至于在僻壤小镇,荒郊野外遇到这样的贵人。名字不过是个巧合罢了。这大清朝的富贾显贵哪个不是生上一大排的子孙,不是民初还有个唱粤剧的叫什么“南海十三郎”么。心里越发给了自己的无数个理由,也坚定地否定了先前荒谬的想法。眼下在我而言,迫在眉睫的可不是眼前这档子胡思乱想。
“格格,又怎么着了?”我最近时常的一惊一乍,雨苓这小姑娘倒也习以为常了,语气竟平缓地不紧不慢。我刚欲开口应答,却见她恍然悟道:“哦!对了!差点忘记告诉您了!”她倚过身子,从一旁的包袱中取出了一块白玉玉佩。“这个……”雨苓将玉佩递到我手心,“是奴婢早晨收拾包袱的时候在柴垛子旁拣到的,兴许是那群人落下的。”
我捻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起块玉佩:通体白纯晶莹,玉体双面雕着似龙非龙之物相对,雕工细腻精湛,玉质润泽,触手生温。虽不是行家,但量谁都看得出此乃是上等名贵之物。那座破庙地处荒野,萧败清冷,初入其内时,充溢空气的酸霉之味险些呛到了我。这名贵的玉佩落在那样鲜有人去的地方,何况柴垛子旁又是何等的显眼,一定不会是前人落下的。看来十有八九是那男子或是少年随身系带的玉佩……
正思付着,雨苓唤道:“格格,想什么呢?”
我手一收拳,将玉佩握在手心,浅浅一笑,撇了撇嘴,一脸的无赖地道:“我饿了!”雨苓
“扑哧”一笑,嗔了我一眼,说道:“那当然了,您从昨儿个下午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了,能不饿么?这儿有些点心,先垫垫肚子,京城快到了,到时候就能解谗了!”
落玉缄姻(新修)
从德胜门入,古老的北京城便呈现于眼前了。我们仨兴奋地穿梭于那热闹的街集之间。这回“土包子“的可不止我一个,看来雨苓和图勒海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遭”。北京城果然是天子之都,那热闹和繁华是先前到过的几个府镇,所无法比拟的。市井商贩走街串巷,沿街叫卖此起彼伏。茶楼,酒馆,当铺林立,老北京的原汁原味的京调京腔萦绕在耳边。
无奈不多时已是夕阳渐落,日暮时分,虽是余兴未尽,我们不得不怏怏地匆匆赶去驿站落脚。
内务府掌仪司的秦大人说是奉了旨意要上礼待之,更是诚惶诚恐地亲自将我迎至其府宅安顿了下来。我虽在秦府里被置若上宾,可毕竟入宫晋见圣颜实非易事。光是内务府验查身份,教授宫中简单的礼节规矩就已经折腾了我数日。好在康熙爷推迟了从畅春园回宫的日子,我这才解释般地有了喘息的机会。心中总念念不忘这繁华似锦的胡同街巷,好不容易得了空,换了身男装长袍配上巴图鲁的坎肩,浅色瓜皮帽,摇身为翩翩浊世佳公子,带着雨苓和图勒海开始尽情尽性的北京城游记。
我们本都是外乡人一经打听才知道原是宣武大栅栏的王府井和崇文鲜鱼口最是繁华的地段。那人潮川流不息的大街两旁店铺、行所、酒楼林立,,商贩、杂耍之人的叫声不绝如缕,简直热闹之极。
我如云雀般欢快地穿梭于人群之中。雨苓和图勒海见我笑逐颜开的欢喜,倒也不加阻拦,也兴奋地随着我一同不时地流连驻足。
忽地,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嘈嘈杂杂的赞声、喝声哄起,天桥下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笑声漾了一圈又一圈。显然是江湖艺人在“撂地”卖艺。
我好不容易才掰开层层阻围,挤到了围圈的前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堆在一块,前攘后拥着,雨苓和图勒海不得不紧紧护在我一侧,丝毫不敢怠慢。
只见一中年汉子手持竹竿制成三丈长中幡。竿顶有顶红罗伞,伞下挂着一面绣着“黃”字的标旗,汉子大喝一声,将竿子竖起托在手中舞出行云流水般的花样,引得一片啧啧赞喝。他随即又将幡竿竖于一个肘弯处,用力将幡竿颠起,用另一个肘弯接住。表演渐入佳境后他或用后脖窝、脑门接住;或用单手托住竿底,反腕将幡竿移到背后,再将竿抛起到前边,或用肘弯或用肩头将竿接住。我看得眼花缭乱,兴奋之处连连鼓掌叫“好”。
喧闹之所除了吸引好奇之人,更能招徕鬼祟的窃贼。看得入神之时,我隐约感觉身旁的人一个劲儿向我一侧拥挤过来。抬眼望去,见一个青衣布衫的男子,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下巴下一颗显眼的黑痣,时不时地偷偷瞟向我。我心下一紧,虽没有声张,但却警惕地用手捂住了坎肩襟下腰际上系挂着的荷包。那里面虽只有几锭碎银子,可我即便是施舍给乞丐也不会白便宜了这些不劳而获的鼠辈。
人群的中央,那卖艺的汉子又将竿抛起,用下边的牙齿接住幡竿底部一个边,久久仍让中幡持立不动。“好……”又是一阵雷鸣般的喝彩,我回转了目光,忍不住惊叹地鼓起掌来。
突然,眸光一闪,竟发现刚才身旁那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已不知去向。潜意识下,我赶紧伸手一摸腰际,心下一舒。荷包完好,隐约地仍可以触摸到里面凹凸的碎银锭。可却不禁皱眉疑惑起来,仍是觉得万分可疑,另一手也沿着腰际摸着……
突地遽然一震,大骇道:“玉佩!”
雨苓和图勒海皆是一惊。顾不得解释,我随即拨开人群,冲了出去。在街道的中央,踮起脚尖,四下张望找寻着那个青衣布衫的背影。
“格格,怎么啦?” 雨苓和图勒海解围而出,看着我仓惶的模样,急急地问道。
眸光焦虑地四转,我喃喃地嘶哑着声音道:“玉佩……那块玉佩,刚才那个人把玉佩偷走了!”
走遍一条条街巷,寻遍一个个胡同,从朝阳到暮夕,虽是夏末初秋,日渐凉意,可我却已汗浸袍衫,咽喉干涩,双腿也如灌铅般地酸疼。看看雨苓和图勒海也是被我连累得疲惫不堪,心中隐隐地有些过意不去。
好在眼前有个沿街的茶垆,三人才得一喘息地休歇下来。刚一屁股落凳,茶垆的老板闻身转来,笑着捧端上了一大盏茶。此刻,我也顾不得什么姿态礼仪,捧起了大碗,仰头“咕咚咕咚”猛喝起来。
“主子,您慢点,小心呛着了!”雨苓话犹未落,那一大碗茶水早就灌下了肚子。我抬起手腕,狼狈地用袖口拭了拭嘴角,鱼苓边为我再盏上茶水,边蹙眉抱怨着道:“主子,这是何苦呢?丢了就丢了呗,不就是块玉佩么?本就是拣来的,丢了也不可惜。谁也不知道在咱们这里,要是失主真是寻来了,敢明儿咱们赔他一块不就可以了么?犯得着这么累坏了自己么?”
我一楞,睫毛轻轻颤了几下,心里默叹道。是啊!我真是鬼迷心窍了,不就是块玉佩么?偷了是可惜,可要是我们不捡着,就是石沉大海,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过路人了。我这倒好,为了这块玉佩,弃了大好的游耍兴致,作践着自己走街串巷地找小偷。本来就是人生地不熟地,这种偷鸡摸狗的小贼或许都是流窜着作案。这若大的京城,我们这没头苍蝇似地瞎找,能寻着才怪呢?疯了,真是疯了。
“主子,雨苓说的对。” 连憨憨的图勒海都点了点头,附和着道:“这天色不早,您也累了,不如早点回去,明天您好生歇着,奴才再出来替您找。”
“恩!”雨苓也道,“实在不行,咱们找秦大人,让他帮忙找找,或许能找着。”
我摆了摆手,道:“算了,不找了。”
“真不找了?”雨苓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窃喜。
“恩!”我轻哼了一声,撇嘴嗫嚅着道:“丢了就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本来恐怕就再也遇不上了,要是遇上了抵死不认,那又能把怎么样呢?”
小坐了不多时,我抬眼望向天空一抹红彤轻罩在天边,如一层薄纱映衬着少女的粉面,娇羞欲滴。已是日暮了,若再不回去,恐怕那秦大人定会焦急地派人出来寻我了。
“老板结帐!”我招了招手吆唤道。
“来了!”老板爽然地答道,快步走到桌边,眼风一扫桌上,笑着道:“爷,一共四文钱。”图勒海听罢,正从衣兜里捣着钱。
趁着这档口,我笑着问道:“老板这是哪儿?请问去药王庙街怎么走?”刚才喝茶的工夫,扫了眼这街道的四周甚是陌生,看来我们为了抓小偷,早走得迷了方向。
“这是安定门东大街啊。药王庙街离这儿还有些路了,您只要顺着路往西边走,一柱香的工夫就能到了……这位公子一定是外乡人吧,第一次来北京城,……咱这老北京城好玩的地方那可是多着呢……”这热情的老板倒是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可我脑子里却只反复推敲着先前的六个字“安定门东大街”。
“你到安定门东大街一打听便可找到我了。”那俊朗嬉笑着的面容不由生生清晰地晃动在眼前。
眸子一跳,话便不自觉地出了口:“老板,向你打听一个人。”
“这位小爷,您尽管问,”老板洋洋得意地自诩道:“不是我夸下海口,我在这儿开茶垆有好些个年头,凡打这条街上住的,路过的,在我这里喝过茶的,十个里面有八个都认得。”
这老板磨嘴皮的功夫倒是上乘,我笑了笑,道:“那好,请问这附近有没有是不是住这一个称作十三爷或者是四爷的人。”
老板猛地一顿,皱着眉,如悟道:“原来小爷您要找,四爷和十三爷……”
他正说着,却听到那边一声吆喝。“老板来壶茶,再来两个包子!”
“嗳……就来!”老板回转了头应了声,又转回目光,继续道:“这四爷谁不认识,不就是……”
“老板,怎么回事?还做不做生意。”那人不耐烦地大声催促道,硬是截断了老板的话头。
“来了,来了!”老板也是颇为的无奈,抹了抹了桌子,抱歉着道:“小爷,您慢坐,我去去就来,和您详说!”我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他便转身忙碌去了。
我站起了身理了理长袍的下摆,道:“我们走吧!”
雨苓诧异问道:“主子,不打听了。”我沉默地笑了笑,径自迈步,走出了茶垆。刚才初听到
“安定门东大街”时却是那股子冲动劲儿想着打听一下,可是现在却后悔了。说不定人家早就不记得我为何人了,不过是酒后的一句笑言,我倒还记挂心上。再说那玉佩若真是他们丢的,到时人家打听起来,那不是自讨没趣么?
自己讪讪一笑,遂加快了脚步。暮色翼然垂下,街上收市,夜归的人群行色匆匆,却氲出了一波一波的暖暖的微曛暮霭。行了未几多时,听到一阵徐步而行的马蹄声。
眼前那毛如白雪的神俊白驹化成灰我也认得。我脚步一顿,避闪不及,楞楞地站在原地。因为骑马人那深幽的眸光几乎在同一时刻已紧锁住了我的脸颊。
他翻身下马,身后的随从亦急身下马从后而上替其拉住手中的缰绳。与我一脸的错谔讶然截然相反,他眸光清冷,恍若不生波澜的古井,长身箭步仿佛沉淀了周围的万物,缓步走向我……
我失神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冷峻的面容趋近,才回过神,慌忙抿嘴一笑,支吾着道:“这么……巧啊!我正好路过此地……”
“巧?”他微微挑起左眉,眼底流露一闪而过的精利,“是,很巧,赵公子!”
我身子一僵,暗自苦笑自己拙劣的演技,反倒好象是刻意地掩饰着什么。从沧州到北京虽不是第一次见面,却是头一次直面与这个冷酷的男子对话。他冰冷低沉的只言片语,却隐着慑人的气势,令得一向大胆如我既然不禁地噤若寒蝉, 颗颗冷汗从额头上渗出。
他沉沉凝着我,开口问道:“赵公子,在下有一事向你打听?”
“恩!“我垂眸,点了点头,“四爷,请问。”
“
请问你当时在破庙之中,你是否见过一块玉佩?”
“玉佩!!”
我遽然一抬眸恰恰对上了男子冷睿的目光,看透一切的冰锐,又是一阵焦促。他并不追问,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瞅着我,淡定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思凝了片刻,紧抿住双唇,狠咬了咬牙,挺起了胸膛,直视着他,道:“是!不仅看到了,还拣到了。”
“你拣到了玉佩?” 耳边又一缕毫不客气的问话。
“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毅然回答道:“是我拣到了,不过现在被一个下巴带痣的小蟊贼偷了。”
“偷了?”薄唇畔扬起一丝浅浅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讥诮。
“怎么?四爷,不相信?”我极其讨厌那怀疑质问的眼神。
他一副清冷淡漠的表情,冷冷地道:“即是没了,信和不信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我字字铿锵,“但不管你信不信,既然是在我手上丢的。责任在我,那你就开个价,我赔你就是了。我赵靖晖从不会贪图小利,占人便宜。”
“不必了!”他一扬手,身后的随从遂将白驹牵至其身侧。他翻身上马,拉勒住缰绳,瞟了我一眼,淡然道:“多谢告知。”随后,双腿一夹马肚,策马而去。
我转身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傲然身影,握紧了双拳,忿忿然地在心中暗自赌定,等着瞧,我一定会把玉佩双手奉上到时候,到那时你等着感激涕泠吧!
翌日,睡眼惺忪的我带着昨日的余疲强撑起床,涮洗一番。嘱咐雨苓去叫上图勒海,早早便离开了秦府。
“格格。”雨苓不禁有些怨嗔,“昨儿个不是说不找了么,怎么一转眼,您又执拗起来了。”
我一撅嘴,忿忿然道:“你没见昨天人家怎么看我的,好象是我中饱私囊了,我咽不下这口气,今天非得把那小贼找出来不可。昨晚我向秦府的管家打听过了,这北京城的小偷无非就是在这几个热闹的地头上流窜着作案。他若是真偷了那玉佩,定卖了或当了。这等好吃懒作的人得了银子要么就是喝酒嫖妓……”
“您不是要去妓院里找吧?”雨苓睁大了眼,不置可否地质问道。
我拿起手中的折扇轻敲了一下雨苓的头。“当然不是!傻丫头,就算是妓院哪有还嫖宿到现在的,做亏本的买卖啊,就算去也找也不该是现在。”。
雨苓捂着头,撅嘴委屈地辩道:“奴婢又没去过妓院,我怎么知道。”
“那我也不是没去过,……”话刚出口,我心念一转,这倒也是,这个年代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谁会去那里。难怪这涉世未深的雨苓不知道的了。
图勒海杵在一边,见我俩都是姑娘家却在讨论着此等话题,不免有些尴尬,咳了咳嗓子,插话问道:“主子,那您说我们现在去哪里找?”
“还有一个地方是这类人经常会去的!”我眸光一转,笑着道。
“哪儿?”
“赌坊!”
“赌坊?!二人齐声惊讶而道。
“不错!”我将手中的折扇往另一手心一撩,道:“就是赌坊!”
光线昏暗,乌烟瘴气是那时的赌坊共通的特色。人头攒动间那些赌徒们几乎个个杀红了眼睛,三教九流的人不管是富有的还是穷困的,有的一掷千金,有的赌上身家性命,顷刻之间,命运皆在小小的赌桌上翻掌为云,覆手为雨。最后的赢家必定是这赌场的庄家。随后又是多少人倾家荡产,卖儿卖女,越发地弥足深陷。
我虽然是一身男装打扮,可是俊俏白嫩的脸蛋加上一身不俗的衣着,自然是没少吸引赌场里好奇探究的目光。若不是为了找到那个下巴有痣的小偷,我一刻都不愿在这种龌龊的地方多呆。
硬撑了头皮找了好几家,仍是未见那人的踪影。刚才自信满满不由地开始松了弦。
第八家了,难道真要把这全京城的赌坊全都给逛遍了。“主子,”图勒海皱了皱眉,伸开长臂,挡住了我的去路,“您别进去了,您和雨苓去那里的酒馆等奴才,奴才一个人进去找,这地方您进去实在是不合适。”
我幽叹了口气,轻轻拂下了他的臂膀,道:“我也没办法,可你又不认得那个蟊贼的模样,咱们再找几家,要是还没有,那就作罢吧!”
见我语气似有了松动,雨苓和图勒海倒是点头答应了。
幽暗的灯光下,我双目一刻不曾松懈地找寻着那个身影。“奶奶的,手气真背,这把又输了!”一个赌徒高声呵骂着,将手中的骨牌重重摔至赌桌之上。我唇边挂着一丝讥笑,心中暗暗诅咒,看你那副嗜赌的样子活该输钱。他怏怏地摸了摸干瘪的钱袋,显然是已经囊中羞涩了。一双鼠目不觉地扫了眼四周。
我无意一瞥,不由一惊,定眼瞧去,消瘦的下巴下分明是一颗显目的黑痣。此时,他四目恰恰也转到我处,见我直直望着他,颇为诧异,皱了皱眉头回望向我。突然,顿悟似地撒腿便跑。
“图勒海,抓住他。就是他偷了玉佩。”我大声一喝。话犹未落,图勒海已大步流星,追赶了出去。那小子仗着熟悉地形,溜得极快。不过,图勒海毕竟是身手矫健的练家,一路紧追不舍。待我和雨苓粗喘着大气赶上他们之际,只见已被图勒海逼近身的蟊贼顺手拣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棒,紧握手中,穷凶极恶地挥舞着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图勒海,小心!”我焦急叮嘱道,狗急跳墙的穷徒随时可能干出疯狂之事。
“就你小子这祟样,和我拼……”图勒海轻蔑一笑,未待对方反应,已是一个箭步上前,一掌打掉了蟊贼手中的木棒,随即敏捷地擒住那人的胳膊,重力一按,膝盖顶其腰部,便将那人反擒着压倒在地。
“诶呦,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该说的我都说了。”蟊贼前身贴着地面,艰难地仰头哀求道。我上前几步蹲下身子,方才看清的原来他的脸上早已片片青紫。那伤患血渍未干,看来是被打了不多久。这样的人定是得罪了不少仇家,哪一天被送上西天都恐怕不知。
“说!我的玉佩你弄哪里去了?”我厉声问道。
“哪有什么玉佩啊,我不知道,小爷,您认错人了吧?”他抵死不认。
图勒海猛地加重臂上的力道,他又是一阵鬼嚎似的丧叫。
“你到底说不说?”我拿折扇猛拍了拍一下他的脑袋。
“不是说了么,还要说?”他脸上的肌肉因痛苦扭曲着。
“什么乱七糟?”我故意扬了扬声,唤道:“图勒海……”
“在!”
“我说……我说……”稍稍的威胁,他便泄了气,喃喃交代道;“我把它卖到了琉璃厂的‘宝善斋’了。”
“卖了?”我拿折扇又是一记猛击,追问道,“卖了多少钱?”
“奶奶的,说起这事,老子就窝火,那玉佩少说也值两千两,”那小子开始嘴里不净地嚷骂起来,“那煞千刀的老板只肯给一百两打发我,要不是为了还赌债,老子才不卖呢?别以为老子不识货……”
“两千两?!”我大骇,不禁干咽了口吐沫。那玉佩至少值两千两!我不清楚这两千两究竟是何概念,单光是瞧见雨苓和图勒海那错谔的表情就足以衡量这玉佩的价值和分量了。
小蟊贼还是一个劲儿地嚷骂着,本想好好再教训他一通,但念在既然已有人“代劳“的份上,就暂且饶过了他,匆匆赶去琉璃厂。
值两千两的玉佩,现在无论是不是为了那口倔强的傲劲,我都非得找回来不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请看作者有话要说
酒寄玄心(新修)
和平门外的琉璃厂确如传闻中的一样是条名副其实的文化街。
“东西二里许”的街巷上鳞次栉比地开设着书店、古玩铺、南纸店……古旧书籍、文玩古董、碑帖字画、文房四宝、篆刻用品……这些文雅之物即便在沿街的摊点上也可“信手捻来”。
“长袍马褂”的达官巨贾、文人墨客聚会此地,百态熙攘。走在这琉璃厂,环顾墁地的方砖和清雅俊逸、鳞次栉比的店肆,顿觉深厚的文化古韵回味无穷; 飞檐彩绘间“来薰阁”、“荣宝斋”那形态各异日后将会亲历三百多年沧桑巨变的文化气息凝重的老店匾额生活地现眼前。若非有急事在身,我真想好好静心地穿梭于这百年的文化韵味间,可眼下刻不容缓地是要寻到那‘宝善斋’。
“汲古阁……墨缘阁……虹光阁……韵古斋……一得阁……戴月轩”一连串风雅的名讳,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主子,您看那个是么?”雨苓忽地惊喜叫道。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眺眼望去,对面不远的一间商铺门口高悬的匾额书题着“宝善斋”三个朱红大字。
我抬脚迈进这古玩店的门,不禁有些诧异。方才看它的店铺门楣不大,隐在这众多商铺之中并不显眼,可布局确实雅致不俗。
雕工精致的红木福寿屏风将店堂隐隔为二。一边是一套大叶紫檀的条案和桌椅,一缕缕轻雾从案上那镂空满雕紫檀香炉中袅袅氲散,盈满一室的幽幽清香,条案后的粉墙上零星挂着几副淡墨山水画,透着几分清韵。屏风另一边黄犁木柜台后的多宝阁书架上,描金绘彩的瓷器,玲珑剔透的玉器,金石纂刻,错落有秩地点缀其间。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柜台后埋头聚神地翻阅帐册,待见我三人塌进门,赶紧走出柜台笑脸相迎:“公子,想买点什么?”
“先随便看看!”我笑了笑应道,目光慢慢掠过四周,思付着这少年看来纯朴憨厚不像是欺蒙拐骗之人,难道是那个小贼有意栽赃。
正想着,却见那内堂的湘妃竹门帘被一掀,一个穿着紫青色长袍马褂的中年男子踱步而出,中等身材,双下巴,胖嘟嘟的脸上那世故的小眼睛里透著商人的精明,,只是匆匆打量我一番,立马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招呼道:“这位小爷,您想买点什么?要看“宝光”还是 “生坑”?”
我一楞,什么“宝光”、 “生坑”,一听就知道是行话。好一个狡猾的j商,他明明便是在试探我是否是行家。一旦露了破绽,恐怕必定会乘机狠讹我一把。
我浅浅一笑,答道:“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好好好!随便看随便看!”老板一边笑脸相迎,一边嘱咐着学徒进屋沏茶。
“听小爷的口音,该不是北京的吧?”老板将我引向屏风后的桌椅,顺口问道。
“不错,老板好眼光,在下江南人士,到京城采办些货物!”我顺势坐到了圈椅上,从容地答道。
“呦!江南那可是好地方啊!”老板的两眼眯成一条缝,身子一虾,一屁股坐到了我身旁的圈椅上,侃侃而道:“那江南可都富肥之地,咱这大清朝的税收大半可都是来自江南。难怪小爷如此风度翩翩缘四出自那人杰地灵之处。”他随即拍了拍胸脯,道:“小爷尽管看,尽管挑,我这店里的东西,要是您能看得中意的,我一定给您最便宜的价,就算我交上您这个朋友,将来要是去江南还望小爷您多多担待!”
“老板您客气了!好说好说!”我抬头望了眼那多宝阁架,回转目光,笑着问道:“我不日回去就要定亲娶妻,想在您这儿买一件定情信物,不知老板这里可有尚好的玉佩否?”
“玉佩!”他连忙点头微颌,“那您可是找对人家了,小店最出名的便是玉器,犹以玉佩为最!”
“您瞧……”他小心翼翼地从柜台之中取出数十多款玉佩,笑脸盈盈地介绍道:“这是‘玉液蟠桃’,这是前朝的‘双面童子’,您再瞧这个汉代的‘三龙玉佩’,……您要是娶亲那我就推荐您这块和田青百玉,瞧瞧这玉多晶莹,再看着上面‘龙凤呈祥’的透雕,定是个好彩头。“
我纠紧了眉头,摇了摇头:“这些我都看不上眼,难道就没别的么?”
“这个……” 老板唇畔泛起狐狸般的狡笑,呵呵一笑,“没了,小店的玉佩可全都在这里了。”
我心下大大一沉。难道真是没有还是这个狡猾的老头就是不着道。
事到如今,惟有孤注一掷。于是,我霍然起身,佯装惋惜地叹道:“既然老板这里没有我看到的上眼的,那我就捣扰了,再去别处看看。”
“小爷,且慢,且慢!”老板果然尾随而至将我们截在门口。
“怎么?”我讪笑道,“既然您这里没好的货色,留我又有何用?”
“这个……”他低眸思凝片刻,凑了过来,堆满神秘诡异的笑容,“我这儿好东西有的是,可是,价格……嘿嘿……有点高啊……”
“图勒海!”我遂将手一摊,图勒海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置于我掌心。老板一见那金锭,即刻喜得眉开眼笑,陪堆着笑脸,道:“小爷,您里面坐,咱们好商量,您倒是说说您要什么样的玉佩。”
我蹙了蹙眉,正思掇如何描述,却忽地灵光一现,侧过老板径自迈步到刚才从内堂而出的那小学徒面前。原是他手中正捧着一个色泽细润莹泽的砚形镇纸。那镇纸上浮雕之纹分明就是与玉佩上同为一物。
“小爷,果然好眼光啊!”老板匆匆而至叹道,“这是上等的螭纹砚形黄玉镇纸,可是个好东西,价值不菲啊。”
这浮夸连连的老板这会倒是说了句大实话。这镇纸且不论年代玉质,单是这栩栩如生的精湛雕工足以使人惊叹。而那所雕之为原来名为“螭”!可这似龙非龙的螭究竟为何物呢?
“什么是螭啊?”倒是雨苓快语问道。
“这我也说不清楚,其实不就是龙么?”老板低声嘀咕道。
“螭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动物,龙子之一 ,《说文》曰:若龙而黄, 北方谓之地蝼, 从虫,离声, 或无角。”
众人寻声望去,店铺门伫立着两个修挺的身影。我悚然一惊,既然是他们……
却见那老板细细一瞧,眸光一亮,似嗅到了大好的商机,忙不迭地殷勤迎了上去。
“这位爷。果然好见识啊!二位观临小店真是蓬荜户生辉啊!快,里面请!”老板嘱咐着学徒勘茶,一边虾着身,将四爷引入上座。
走在前面的四爷淡瞥了我一眼,擦身而过。
“四爷……”我低呼一声刚欲转身上前,手腕却被别人拉住。我转头,看见十三眸光精亮,唇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影,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他……”我仅开口一字,他便抬手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遂将我拉到一旁,静观一场好戏。
“这位爷请用茶!”老板毕恭毕敬地亲自将茶奉到四爷面前。却见他摒出两指轻按住那低悬眼前的茶杯,紧实的目光睇着老板,清冷地道:“不必了。我今日只来寻一件东西?”
老板神色微异,强撑着问道:“不知道,这位爷想要买什么……就怕您要的小店未必有……”
他冰冷的眸光渐落:“你有!我要那白玉雕螭龙佩!”
手中的瓷杯“哐噹”一声落地,老板骇然一震,怯怯连退数步,喃喃地道:“您……您搞错了吧?我这小店可没这东西!”
四爷淡缓起身,迎上前,从袍中取出一锭金 ,按放在柜台之上,薄抿的唇瓣刻划着冷酷。“我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这锭金足以够你赚回本钱。你是个识货的聪明人该是能猜想到那玉佩的价值和来历,别的话,恐不用我多说了!只劝你好自为之。”
老板直楞了站着,忽地眸光一凛,冷笑道:“少来这道,你们这些把戏,爷们我见多了,我打开门做生意,就不是个吃素的,若是知趣地就赶快给我滚,否则……”他话音,犹未落,却见
那小学徒仓皇从里间而出,附在老板耳边亲声低语了几句。老板的脸色乍然突变,惨如白纸,肿怔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哆唆着两唇,颤颤巍巍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爷,这……就去把玉佩给您取来……”
走出“宝善斋”的那刻,我一仰头望着漫天的云舒云卷,畅然长呼了口气,明媚如春地笑了。
“你那么高兴干吗?”十三凑搭上来,笑着问道。
我淡瞟了一侧的四爷,扬了扬眉,郎声回答:“得一清白,乃是人生一大快事,怎么能不高兴?”
十三听罢,放肆地畅笑起来。此刻,五六个高大肃目的男子从四面快步围了上来。不好!定是那黑店老板寄养的打手来寻仇了。我本能向后退了两步,十三浅浅一笑,释慰道:“不用怕,是自己人!”
他上前几步,挥了挥手,道:“戴铎你留下,让你手下都先回吧!”
“十三爷!”为首的男子拱手作揖,目光却瞥向一旁的老四。见四爷微微颌首,便低首恭声道;“是!”遂让一干人等离去。
我恍然大悟,睨了十三一眼,撇嘴不屑道:“哦,难怪刚才那老板如此害怕你们,敢情原来你们是这里的地头蛇。”
“地头蛇!”十三捏了捏下巴,饶有兴致地重复着:“地头蛇。”
他转到一侧,笑着朝老四,道:“四哥,他说得倒也有道理,我们倒还真是这片儿的地头蛇呢!”
深幽的瞳眸越发深黯,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十三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仍是毫不在意地笑着:“四哥,走,我做东,咱们喝酒去,就当是谢谢这位小兄弟替你找回了玉佩!”
“又是喝酒!”我咧了咧嘴,痛苦哀叹,但却已为时已晚。
虽早以过了晌午,这家临街的酒肆依旧高朋满座。十三显是这家的常客,一行人,刚踏入门,正伏在案上正忙着收钱沽酒酒肆老板急忙热情相迎,亲自将我们引至二楼的雅座。图勒海、雨苓和他们两人的手下在旁间。我们三人呆在隔壁的另一间雅座。刚一落座,我便好奇地四处打量,除了一套梨花木的桌椅别无多物。只是这雅座临窗而设,收起湘妃竹帘抬眼望去便可将楼下的热闹街巷一览无余,倒确为附庸风雅的文人临窗酌饮的佳处。
不多时,小二便将一壶酒和两三道小菜端捧着上桌。淡糟香螺片、醉糟鸡、香酥熏鱼,量虽不多,但那菜式做得极为精雅,光看,光嗅已可感到其“色、香”,只是折腾了近两天的工夫
清尘吟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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