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又见他(清穿) 作者:肉书屋
,你是相信我么。你之于我,远甚手足,你以己之自由换我之自由,我只愿自己终不会辜负于你……
胤禛闭上眼,潸然泪下。
第二天。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胤禛给德妃行了礼。
德妃看了看他,“过来,坐近一些。额娘老了,眼也花了。”
胤禛应了一声,在德妃下手的椅里坐下。
德妃瞧了半晌:“老四啊,你瘦了。”
胤禛心中一颤,垂睑笑了笑,说道:“是儿子让额娘挂心了。儿子已近而立,还不能让额娘安心,是做儿子的不孝……”
德妃摆了摆手道:“行了,这怨不得你。额娘啊,相信你。”
胤禛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着德妃脸上显出在自己面前从未有过的温暖笑意,只觉有一丝暖流注入心里,就连双眼也跟着微热起来,不觉出声:“额娘……”
雪花在北风中纷扬飘零,树枝上已挂满了闪闪剔透的冰凌,从长春宫出来,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胤禛不禁在迎风绽放的寒梅下驻足。
那一枝枝俏丽清芬的梅,像极了那个人干净纯美的笑容,总让他的心无论在多么严寒的季节也能探寻到一丝温暖,就是这一丝温暖,胸中的抑郁和烦闷才一扫而空。
“四哥。”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胤禛转过头,就见悦宁身着大红的鹤氅立在雪中,脸色苍白,眼中水雾朦胧。他忽然想起皇阿玛已经颁布了让悦宁远嫁科尔沁的诏书。
“四哥,”悦宁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等她回来,请你转告她,就说悦宁想她,悦宁一辈子都忘不了她这个朋友……”说到这里,已经哽噎。
“悦宁……等你省亲回来,那时候就能见到了。”
“四哥,你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怕是……”悦宁摇摇头,凄然一笑,“还有,等我哥出来的时候,你告诉他,就说悦宁能有他这个哥哥,知足了。”
胤禛看着她,眼底有隐隐的担忧,一番话堵在心头,始终没有开口。
悦宁笑了笑:“四哥,悦宁走了。你要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
雪落在胤禛的肩头,变成无形的水气,他望着悦宁渐渐远去的消瘦背影,心中恻然。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帝诏满汉文武大臣,查问去年为何一致举荐胤禩为皇太子一事。重责佟国维、马齐等人。并于翌日,将马齐交于胤禩严行拘禁。
三月初九,胤礽被复立为太子。
十月,册封皇三子胤祉诚亲王,皇四子胤禛雍亲王,皇五子胤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十子胤俄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裪、皇十四子胤祯俱为贝勒。
一晃已是康熙四十九年。
看着庭中的月季开的一如往年般娇艳,在仲夏的晚凉中轻轻摇曳,清澈见底的池塘里铺开一片如锦的繁华胜迹。水面波光滟滟,映出一个清矍独立的身影。
三年了,你到底在哪儿?
周围,只有夏蝉不知疲倦的鸣唱。
风卷着云朵飘过天际,庭中的月季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胤禛的心一天一天的沉下去,直到谷底。
你难道忘了你说过的话了吗……你难道,已经忘了我吗?
只有不再去想,才能暂时忘掉心中那种如被荆棘割裂的疼痛。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因太子有谋逆之嫌,且凶残暴戾更甚于从前,复废,被禁锢于咸安宫内。
康熙五十二年,戴铎向胤禛进言,提出“诚孝皇父,友爱兄弟”,对皇父要适当展露才华:不露才华,英明之皇父瞧不上;过露所长,则会引起皇父疑忌。对兄弟大度包容,和睦相处。对人和事,以“和、结、忍、容”为上。如此,才能使有才者不为忌,无才者以为靠。
胤禛深以为是。对于胤禩一党之所为也只是冷眼旁观。而且勤慎敬业,竭力办好康熙要求的事情。当此时,不仅康熙对其满意,群臣中亦有口碑相传。
“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胤禛放下手里的棋子,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男人,笑着道:“亮工啊,我可等你好半天了。”目光无意中扫过亭外远处的柳荫花堵之下立着一个娇美女子,正遥遥的望过来。
年羹尧顺着胤禛的目光看过去,低眉笑着道:“四爷,那是舍妹,今带了她来给四爷请安。”说着向那边招了招手。
女子扬唇一笑,垂着睑走过来,到了亭中,对着胤禛盈盈一拜:“奴婢年氏宛儿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声音清甜袅袅。
“起来吧。”胤禛看了一眼,又对着年羹尧道,“亮工啊,咱们好久没有下一盘了。”说着指了指棋盘。
年羹尧一笑:“难得四爷有此雅兴,奴才求之不得。”
两人下到兴起,年羹尧手持棋子迟疑不决。
胤禛微微一笑,“亮工不必着急,想好再下……”无意中抬眼,却见年羹尧身后站立的女子正望向亭外,专注地看着什么。
那样的侧脸,那样似曾相识的神情,令胤禛的心突然一颤。那些被他刻意沉埋的记忆瞬间苏醒,滚滚袭来。
心一如从前一样疼痛起来。令他不得不把目光移向别处,可是心里,又渴望能看到那熟悉的表情。
他闭了闭眼,定住心神。把思绪都放到棋局上来。
他清楚年羹尧为何要带年氏来向他请安,也深知自己想要得到那个位子就得将年羹尧这样的人物彻底的收为己用。
康熙五十三年,年氏入雍亲王府,为侧福晋。
夜色已沉,宾客们渐渐散去了。胤禛喝了不少的酒,双颊微红,头也有点晕晕的。
里屋内被一支支红烛照的通透明亮,胤禛慢慢走向那个盖着盖头端坐在床边的人。
他在她的身旁坐下,感到她微微紧张的呼吸,抬手轻轻揭去了盖头。
烛光下的那张秀丽娇羞的面孔,令胤禛一阵恍惚,他将她揽在怀里,就像他多想在此时能这样紧紧地搂着那个人,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那个一想到就会心痛的人,那个可能已经忘了他的人。
“爷……”年氏低低的叫了一声。
胤禛怔了怔,慢慢放开了她,说道:“不早了。歇着吧。”
躺在床上,昏暗的光洒在屋里,胤禛望着床顶,想起了离别的那天。
你说如果三年还不回来,就让我忘了你。可是已经七年过去,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忘记你。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的手不禁抚上胸口,那里是那个人留给他的印记。
“四爷。”耳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手被一只温暖柔滑的素手握住。
胤禛转过头,就见枕边的人正望着他,暖暖的烛光融进她的眼里,有朦胧的水光闪动。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睡吧。”
“四爷,宛儿睡不着。宛儿又想起从前了。”
“从前什么?”胤禛不禁问道。
“宛儿第一次见到四爷的时候,是和现在一样的季节,”那样轻柔的声音,令胤禛不觉想继续听下去,“转过玲珑山石、扶留碧带,远远的就见那清凉瓦舍下,有一个身影,他手持棋子,神情专注而清冷,只是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孤独……”
“孤独?”
“四爷恕罪……”
胤禛微微一笑,“继续。”
“……然后,哥哥上前请安。他站起来,对哥哥舒展了眉,他的笑容,宛儿现在还记得……后来,宛儿给四爷请安,四爷也只是望了宛儿一眼……还有一次,是大雪天,四爷站在庭中的寒梅下看着那绽放的梅,忽然微微一笑,那样的笑容,是宛儿从没有见过的,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然后他伸手轻轻碰了碰眼前的一朵盛开的红梅,眼中有柔柔的光芒。从那个时候,宛儿就、就……”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轻了。
胤禛的心中似有一股柔柔的微风拂过,漾起一丝浅浅的涟漪。他回握了握那只小手,转过头看向旁边的人,想起这一年来短短的几次照面,如今却已是他的妻了,而他现在才知道,她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
他扬唇笑了笑,“别多想了,早些睡吧。”说着微起身吹灭了床头的蜡烛。顺手放下床幔面向着床外躺下,闭上了眼。
“胤禛,我不想离开你……”
“我的胤禛,是世上最坚强的男人……”
“胤禛,松萝如果有一天先你而去,请你忘了松萝吧……”
“胤禛,我爱你。”
……
你让我如何才能忘了你……
决定
十二月初的时候,突然传来阿玛病情加重的消息。我连忙回家探视,才发现阿玛已经昏迷多时了。
“阿玛,”我跪在阿玛床边,握着他的手,努力忍住眼泪,“阿玛,你睁开眼,看看松萝好不好……”看着阿玛不省人事的憔悴面容,泪再也忍不住了,“……阿玛,你怎么还不醒过来,阿玛,女儿来看你来了,你看看女儿一眼好不好……阿玛,呜呜呜……”
“松萝……”“姐……”
吉泰和晟佑也在一旁,声音哽噎。
“阿玛,”阿玛的眼帘微动了动,我握紧他的手,“阿玛,你醒了吗?”
他慢慢的睁开眼,目光半天才能凝聚在我的脸上,手轻轻回握住我的,微笑起来,“好孩子……阿玛刚才又看见你的额娘了……”阿玛的目光移向别处,眼中升起一丝光亮,“你额娘啊,还是那么美……她对我笑……还说等我……”
“阿玛……”
“别哭……”阿玛喘了喘气,手抬起一半又无力的垂下,我忙自己擦了泪,“好孩子,阿玛有你们三个孩子……此生足矣……”
吉泰和晟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阿玛又笑了笑,“别哭……阿玛也享了一辈子的福了……看着你们都好,没什么遗憾……你们应该替阿玛高兴……阿玛能够见到你们额娘了……”
“阿玛……”
十二月中旬,阿玛病逝。
恸哭之后,心中只有丧亲之痛后留下的深深的空落。
“福晋,你多少吃一点吧。奴婢特意为您做的您平常最爱吃的冬笋。”木香摆上膳,走到书案前轻轻地说。
我抬眼看了看窗外,才发现天色已晚,又见木香的眼底有隐隐的担忧。点点头,起身走到桌旁坐下。
木香笑起来,又为我布菜。
“谢谢。”我拿起筷子,停了半晌,却依然没有半点食欲,摇摇头放下了。
“福晋,”木香微微急了,“您都快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身体怎么受得了?您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都撤了吧,我不饿。”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说着起身去了里屋。关门的时候我对木香说:“我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有谁来了,就说我已睡下了。”
我抱紧双腿坐在墙角,头埋在膝上。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一点温暖。阿玛,你也离松萝而去了……
我仿佛进入了梦里,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也就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在江南,是多么幸福。那时候的阳光永远是温暖的洒在身上照进心里。我们有说有笑的围在桌边,阿玛会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上是吉泰的字迹,我笑着去抢,额娘就会用筷子敲一敲我的碗,又瞪阿玛一眼,我和阿玛就会乖乖的埋头扒饭。我当然会三两口扒完,伸手从阿玛怀里掏出信来,笑着跑出去。还能听见阿玛在身后笑着说,疯丫头……
胃一阵痉挛,很痛,可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的疼痛减轻一点。
我听见小念在外间问起来,木香说我睡下了才走。我的孩子,原谅妈妈不想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样子,我不能给你们心里带去这样的阴影。
……
“睡了?”胤禛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用过膳了没?”
“回王爷……福晋说不饿……”
“不饿就不吃了?她几顿没吃了……”
我听见他走进屋来,咬紧了唇。
“松萝?”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紧张,“来人,掌灯。”
“松萝……”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手抚上了我的发,“地上凉,起来好不好。”
我依然咬着唇,胃已痛得没有知觉了,只是头一阵晕眩起来,耳旁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把我的鬓发捋到耳后,感觉到他的手顿了顿,“松萝……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声音透着焦急。
“……没事……你快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松萝……”他忽然将我揽在怀里,“你这个样子,让你阿玛如何能安心?”
心中猛的一颤,脑中渐渐清明,我这是怎么了,我不能这样子,阿玛不会想看到这个样子的我。
眼前终于亮起来,胃部的痉挛似乎因为内心的苏醒痛的更加明显了,令我不得不用手按住,一只手无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袖。
“松萝,你怎么了!”他不由分说地抱起我,对着外面道,“快传太医!再端碗糖水来。”
他把我放到床榻上半靠着,替我盖上被子,我的胃疼的稍轻了一些。他搂着我,握住我的一只手,着急地问:“怎么样了,很疼吗?”
我摇摇头,“好一些了……”见木香端了水来,便道,“喝些水就好了。”
他接过水,要用勺子喂我的样子。我忙自己坐起来一些,从他的手里端过碗,慢慢地喝了半碗。
“你这些天忧心劳累过度,又不好好吃饭,身体怎么吃得消。”我感觉揽着我肩头的手紧了紧。
“谢谢你。一句话便让我幡然醒悟。”我靠在他的胸前,轻轻说道。
“……用点粥膳吧。”
我摇了摇头,“刚才喝了糖水。现在不饿。”
一会儿,太医来诊了脉,开了养胃的方子,又说了一堆道理,才走了。
喝了药,又用了点粥,靠在床头。他坐在我的旁边,握着我的手,望着我。暖暖的烛光映在他的眸中轻轻跳动。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没想到多年之后的我们,真的可以这样只相视着内心平静的淡淡一笑。
他抬手抚上我的面颊,拇指轻轻摩挲我的唇角,凝望着我,一如从前的幽深的双瞳,像要把我溶进去一样。
我有点无措的垂下睑。
他轻轻的开口:“你要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我心中微微一颤,抬眼看向他,他的眼底有丝丝的疼惜和焦虑。半晌,他放下手,“夜了,歇着吧。”
我点点头,他帮我拿过披在我肩头的外衣,自己却坐在床头看着我钻到被窝里。
我便道:“你也歇着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他低头看我,笑了笑:“等你睡着我再走。”
我一愣,也不再多言,且由着他去了,自己翻身向里闭上了眼。
康熙六十年就这样在我还在怀念家人的时候走到了终点。
转眼就是康熙六十一年的初春了。
年氏因为身体不适住回了藩邸。园子里却比往常更热闹了,主要是因为铃兰满了三岁,正是到了上房揭瓦的年龄,木香和几个嬷嬷常常被她弄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的。
“木香,把我抱上去。”铃兰指了指一座顶部有伸出来些须平整的假山。
“格格,那个太高了,会摔着的,还是别上去了。”木香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往我待着的这个亭子里瞅了瞅。
我手上拿着书,装作看书的样子,不过眼睛却没离开过她们,也能隐隐听见她们的对话。
“不行,我就要上去,我站在那里,就能看见爸爸来了没有。”铃兰说着扯住了木香的袖子。
“格格,那上面站不了人,会摔下来的。”
“谁说的,你看那上面突出来好大一块,怎么站不了人?你快呀,快抱我上去。”
木香又往我这边瞅了瞅,没有办法,只好支吾道,“那好、好吧……可是格格,你看那个比木香都高,木香怎么抱你呢?”
铃兰偏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拍手叫起来:“有了!用梯子不就能上去了吗?”
“啊?可是……”
“木香,你等着,我找小喜子去。”
“格格、格格,你等等……”
好半天,铃兰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走着,后面跟了两个抬着梯子的哈哈珠色,累得呼哧呼哧的来了。这丫头,看来是被惯坏了。且看她还要做什么,要有什么出了格的,我可要教训她了。
放好了梯子,小喜子他们扶稳了,木香在一旁守着,看来她是要自己往上爬了。我的心也跟着提起来。所幸这梯子两层之间隔的比较近。
木香跟在她后面用手扶着她,她小小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直到见她终于爬了上去坐稳,我才松了一口气。
“哈哈,木香,这里看的好远啊。”
“格格,你就坐在上边,别乱动。”木香一脸的紧张。
她倒没有再闹,乖乖坐在上面。
我想了想,放下书,故意不看她的走过去,对小喜子他们道:“你们大白天的围在这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小喜子他们答应一声,打了千便散了。
我又笑着对木香说:“木香啊,我昨儿让你打的那个络子你还没打吧,我刚又想到一个样子,走,咱回家试试去。”说着拉了木香的手就走。
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身后的铃兰叫了一声:“妈妈!”
我回头一看,她已经有些急了,便笑着道:“你就在那儿等爸爸吧,我们都有事,先走了。”
刚又走了不远,忽然听见身后的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木香着急的回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我。我依然拉着她走着。
“呜呜呜……妈妈!妈妈……呜呜呜……”
我停下回头,见她正伤心的望着我哭,却不敢乱动。我慢慢的走过去,站在假山下,抬头道:“怎么了?”
“妈妈……铃兰错了……妈妈……”
我笑了笑:“你怎么错了?”
“呜呜呜……铃兰不该调皮……”
“就这个?”
她抽泣着望着我,摇了摇头。
“你害的木香、小喜子他们、还有妈妈都为你提心吊胆,这难道不是错了?”
她点点头,“是铃兰错了。”
“然后呢?”
“……铃兰改……爸爸,爸爸……呜呜呜……”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见胤禛正走过来,眼里有了然的笑意。
“这又怎么了?”他走到跟前望了望我。
我用下巴点了点铃兰,道:“你问你女儿自己。”
“铃兰爬到假山上,是想看爸爸来了没有……铃兰错了……呜呜呜……铃兰再也不了。”
胤禛笑了笑,伸开手道:“来,下来,阿玛接着你。”
铃兰往下看了看,犹豫再三,张开手臂跳了下来,胤禛正好接住她。她倒“咯咯”的笑出来。
我替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顺便轻轻打了她一下,笑着道:“臭丫头。”
她撅着嘴:“臭妈妈。”
“没大没小。”胤禛抱着她往回走,我也在旁边走着。
铃兰对着我眨了眨眼,又“咯咯”的笑起来。
这个孩子从小就粘胤禛,尽管胤禛有时会隔很长时间才来看她。我忽然想到自己如果真的就这样离开他,铃兰会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可是如果真的把她留在这里,我又怎么能放心离开。
心中忽然乱成一团。
“怎么了?”胤禛腾出一只手揽住我的肩,“怎么皱着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看向他,才发现他的眼角不知何时已有了细纹,人也清瘦多了。康熙六十一年啊,眼前的这个人,将要达成他毕生之所愿,坐上那个无数人想要的位置了。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子民;那个时候,他就会是天下人的胤禛,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更何况,他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胤禛了;那个时候,我能够选择离开吗?
他扬唇微微一笑,“又想什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回了屋,铃兰已经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他轻轻把她放在床上,小心的给她盖上被子,生怕弄醒了她。
他是铃兰的父亲啊,他和我一样爱着铃兰,我又如何能忍心让铃兰离开他呢。可是我又怎么能不离开,这样已经成为了束缚的婚姻,再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是他温软的声音:“怎么又走神了?”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抚平了我微蹙的眉间。
胤禛,你想要的东西,我会陪你去取。然后我们之间,再没有牵绊。
选择
这时的圆明园开满了艳冠群芳的牡丹,在澄澈见底的水面如锦铺展,那湖中的鱼儿追逐嬉戏,竟像是穿梭在一片妍倩花海之间。春日和煦的微风携来淡淡的馥郁,引得蜂蝶争相扑向那清香之源的花丛。
而今日的园子又与往常不同,只因为迎来了一个身份显贵的客人。
“皇阿玛您看,这一片的牡丹是儿臣自己照料的。”
康熙看着眼前的盛景点头微笑:“老四啊,难得你有这样的心境。果然称得上这‘圆明’二字。”
胤禛垂睑笑着道:“皇阿玛过奖了。”
一行人过了石桥,沿着□往前走着,“松萝啊,你那个小丫头呢?”康熙转过头对着我道。
我笑着说:“回皇阿玛,嬷嬷抱着呢,松萝怕皇阿玛您嫌她烦,就没让她过来。”
康熙斜睨我一眼,说道:“鬼丫头,朕还没见过这个小孙女儿,快去给朕抱来瞧瞧。朕也在前面那个亭子里歇一会儿。”
我忙答应了一声去了。
没走多远,就见嬷嬷领着铃兰过来了。见了我,老远就开始喊“妈妈”,笑着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我蹲下握着她的小手对着她道:“一会儿啊,妈妈带你去见你的皇玛法,去了要有礼貌,还有嬷嬷教你的怎么磕头,还记得吗?”
她偏着脑袋想了想,对我点了点头。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铃兰真乖。”
到了亭子,我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中间那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就是你皇玛法了。”
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到康熙面前,认认真真地跪下磕头,一边说道:“人见人爱美丽大方聪明无比的铃兰给皇玛法磕头请安,祝皇玛法吉祥如意福寿绵延。”
她还没说完,旁边的人都“扑哧”一声捂嘴笑着,我更是一头黑线,这臭丫头在哪儿学了这么多鬼花样。胤禛看了我一眼,不过能看出来他在忍笑。
康熙“哈哈”一笑,“好个聪明丫头,过来,到皇玛法这儿来。”
铃兰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叫了一声“皇玛法”,扑进康熙怀里。
康熙看向我道:“这是你教出来的丫头吧,嗯,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乖巧。”
铃兰窝在康熙怀里对我眨眼睛,这丫头,是怕我兜她老底儿吧。
我笑着道:“回皇阿玛,这孩子不太粘我,倒粘她阿玛的紧,这些松萝倒真没教过他。”
对面的胤禛似笑非笑的望了我一眼。
康熙搂着铃兰,给她拿了个酥饽饽,又转向胤禛道:“那几个小子呢。”
胤禛便道:“回皇阿玛,孩子们都在呢,儿臣这就让人叫他们过来。”
康熙点点头。
不一会,只见四个孩子穿着一样的衣袍一溜儿的走过来,为首的弘时越发的气质儒雅了,小念风姿俊逸,弘历气宇不凡,弘昼则是一幅慵懒洒脱的样子。
到了跟前,四人整齐的跪下请安,康熙捋了捋胡子,微微点头,又给他们免礼赐座。铃兰吃完了饽饽,康熙拿了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残渍。
四人告了谢,端正规矩的坐下。
康熙又问了四人正在读什么书,习武有没有荒废等等。
见四人都谦逊有礼的回答了,康熙便道:“你们刚才说最近念了《中庸》,那你们都跟皇玛法说说,这《中庸》里都讲了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从前小念和他阿玛争论的事情,只怕小念在康熙面前也会说出什么类似的话来,那样就糟糕了。
只听见弘时道:“回皇玛法,孙子认为,《中庸》里主要讲了做人之规范、行事之准则,讲究的是‘五达道’,即‘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
康熙点点头,望向小念。
“回皇玛法,孙子愚钝,至今未读明白。”小念低眉道。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神色各异的望向他。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胤禛微眯了眼,将目光从小念移向我。
我看了看康熙,还好他倒没什么表情,只是又把目光转向弘历。
弘历还皱着眉看着一脸不以为然的小念,弘昼悄悄用手戳了戳他,他才反应过来。忙面向康熙道:“回皇玛法,孙子以为,《中庸》之要义,在于使人完善修养。《中庸》中有言,‘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远,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说的就是君子需要自我约束,不断反省,从而才能达到‘至善,至仁,至诚,至道,至德,至圣,合外内之道’的境界。”
康熙微微一笑,“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已然领会此书之精髓了。”
弘昼见大家把目光都投向自己,想了想道:“回皇玛法,孙子觉得吧,《中庸》太累了。”
康熙扬唇一笑:“哦?弘昼为什么会觉得累啊?”
弘昼便道:“回皇玛法,这《中庸》是教人如何做一个圣人,孙子又不想做圣人,还非得背它,又总背不会,只觉得累得慌。”
康熙听了这话忍不住“呵呵”笑起来,看了胤禛一眼,胤禛此时已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了。
康熙正了脸色道:“这读书,切不可死记硬背,重在从中领悟。你说自己不想做圣人,但是《中庸》教你在做一个圣人之前,如何先做人,如何先做事。古今有多少人能成得了圣人?我们今人读古人之书,为的是要拉近我们同圣人之间的差距,修身养性,方才是做人之道。”
弘昼低头恭敬道:“孙儿谢皇玛法赐教,孙儿明白了。”
康熙又说了几句,便让几个孩子散去了。四个人如蒙大赦的跪安了。
又过了不久,康熙便要回宫了,命弘历随行。
弘历扶着康熙上了御辇,进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小念一眼,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疑虑,又似乎还有隐隐的恼怒。
小念扬起唇对他笑起来,微点了点头。
“妈妈,五哥是要去皇宫吗?”怀里的铃兰看着远去的车辇问道。
“嗯,你五哥陪你皇玛法去宫里了。”
旁边的胤禛看着我,忽然微微一笑:“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两个孩子,果然随你。”
我愣了愣,额头上被弹了一下,“傻丫头。”
你……嗯,幸好那边的几个孩子没有看见。我瞪了他一眼。
“呵呵,妈妈是傻丫头,妈妈是傻丫头。”铃兰拍着手“咯咯”的笑。
我拍了她的屁股一下:“没大没小。”
又忍不住瞪了某人一眼,他却对我挑了挑眉,望向一旁对着已经看不见御辇的方向犹自出神的小念,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自己选择的东西,就不要后悔。”
“我没有后悔。”小念看了他一眼。
“只是心里还是微微有些不甘吧。”
小念垂睫,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又抬眼望向胤禛,笑了笑:“阿玛,小念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胤禛点点头,“你这样也好。”
胤禛陪我回到住处,铃兰也累着了,嬷嬷哄着她午睡去了。我也有了些倦意。
“眯一会儿吧。”他看了看我道。
我点点头:“你也回去歇一会儿吧。”
他笑了笑:“我不要紧。”
我靠进躺椅里,盖了毯子,他蹲在一旁看着我,握了握我的手,“我这几天有事不回园子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我的心沉了一下,努力笑着道:“我没事,一个人倒清静。”
“我也知你不愿回去……好了,好好休息吧。”
我不再看他,侧过头去闭上了眼。不一会儿便听见他轻轻地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的心却再不平静,胤禛,你匆匆回去,是为了她吧;你从前何曾说过会离开几天的话……从前,也是因为她在园子里吧……胤禛,如果我没有忆起从前,我们之间也不过是如同一次仓促的初恋,我会期待一场真正的爱情静静的等下去;可是我已经忆起了从前,我的爱情、我同你的爱情在经历那些明媚、忧伤、温暖、寒冷的日子之后,我把我的心早已全给了你,给了从前的胤禛,可是你为什么还要伤害它呢。我或许知道你是为了那个位子才不得不这样做,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对她真的就没有一点感情吗,不然,你如何会听说她病了就匆匆赶回去,你如何会用那种爱护和温柔的眼神望着她,你又如何能让她轻轻偎在你的怀里耐心的满足她的要求……
胤禛,我不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那些你一个人的日子里,就连胤祥也不能陪着你,一定很苦吧。一个人的战斗,需要承担多少压力和寂寞,别人都是无法想象的。胤禛,其实你的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吧,因为在那后来的日子里,毕竟是她静静的陪着你,无论如何,在你的心里都算是个安慰吧。
胤禛,你何曾是如别人认为的冷酷无情,你从来就不会是一个冷漠到底的人。你的外表的冷漠或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孤独和涌动吧。只是你明白,要想做一个留名青史的帝王,就必须做到无情。
胤禛,你如果不抓紧我,我就要飞走了……
第72章 秘密
“妈妈,爸爸又有两天没来看铃兰了。”铃兰在被窝里睁着大眼对我说。
“……爸爸有事。过几天就来看铃兰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背,“睡吧。”
她眨了眨眼,想了想:“妈妈,铃兰要告诉妈妈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爸爸的秘密。”
我见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不觉笑出声来,问道:“什么秘密?”
“妈妈你要保证不把铃兰说的告诉给爸爸。”她伸出手,扬起小拇指。
我同她勾了勾指头,点头道:“妈妈答应铃兰,不告诉爸爸。”
她咧嘴一笑,又向我怀里蹭了蹭,“妈妈,铃兰有一次去爸爸那儿,爸爸在书房睡着了,铃兰就偷偷溜进去了,连门外的小盛子都没看见……哼,小盛子上次说好的要给我抓蝈蝈儿的,一直都没兑现,害我都忘了,我明天就找他去……”
“这怎么又说到小盛子了?”我瞅着她道。
她捂住嘴,“咯咯”的笑起来,接着说道:“……铃兰就悄悄趴在爸爸床边,看着爸爸,不一会儿……妈妈猜怎么着?”她一脸期望的看我。
我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笑着说:“还给妈妈弄点悬念……嗯,让妈妈想想……你爸爸他醒了,然后看见小铃兰,高兴的说‘乖女儿什么时候来的,竟然敢偷看你阿玛睡觉’?”
“……不是。”她一头黑线的翻翻白眼,“唉呀,妈妈你好好想。”
“……嗯,那就是……你爸爸他说梦话了?”
她眼睛亮亮的认真点头:“妈妈,你猜爸爸他说什么了?”
我拍了一下她的屁 股,道:“妈妈怎么会知道,你跟谁学的这么罗嗦的。”
她神神秘秘的又凑到我耳边说:“好吧,铃兰告诉妈妈,可千万不要跟爸爸说哦……爸爸说梦话了,叫妈妈的名字,还说……嗯,还说‘不要走’……”
心里猛地一颤,大脑好半天不能思考。
“……妈妈,妈妈……”铃兰摇了摇我,我回过神来,“妈妈给铃兰讲故事,铃兰要听《青鸟》的故事。”
我笑了笑:“你都听了几遍了?听不厌么?”
她摇摇头,催我道:“妈妈快讲嘛,铃兰又想听了。”
我摸着她的头,道:“好吧……从前,在某个乡下,住着一户贫穷的人家,这家里有两个小孩,哥哥叫蒂蒂尔,妹妹叫米蒂尔。某一个圣诞节的晚上,兄妹两个睡醒了,从窗户看见对面有钱人家过圣诞节透进的灯光……”铃兰的眼皮慢慢耷拉在一起,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我停下讲故事,替她掖好被子,自己也闭上了眼。
室内昏黄的烛光浮动摇曳,令我的心久不能平静。我轻轻披衣起床,替铃兰盖好被子,来到屋外。
天空挂着一弯新月,发出冷冷的光来,与浅浅春寒溶在一起,丝丝潜入我的心底里。
这已是多少个不眠夜了,最近一直被这样无法抗拒的失眠折磨着,明明脑中什么也没想,却无奈就是睡不着。
几点星光在夜幕中闪烁,我想起阿玛和额娘,他们在天国一定幸福的生活着吧,他们现在看见我了吗,还是一起在天国的某个地方郊游去了呢。阿玛、额娘,女儿好想能和你们在一起……
“松萝……”忽然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一个轻柔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愣愣的转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他目光闪烁,轻轻放开我,替 我拢了拢外衣,半晌道:“我……我想铃兰了。”
“她睡了。”
“哦……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外面春寒未退,快进屋吧,小心冻着了。”
我摇了摇头:“……睡不着。清醒一下也好。”
他看我良久,握住我的手,微蹙着眉:“手这么冰……”
我看着他,轻轻抽出手,笑了笑:“你怎么大半夜的跑来了?铃兰晚上睡了又见不着你,你这不是白跑一趟吗。”
他愣了愣,掩饰着“咳”了一声道:“……我去看看她。”
我陪他进屋,他轻轻地来到床边,把铃兰伸在外面的小胳膊放进被子里,唇角微扬,伏下身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了吻。
“这孩子越来越像你了。”他低声对我说。
我在床边坐下,抚摸着她的头,亦低声道:“我倒希望她不要像我。”
他一怔,眉不自觉地蹙起:“为什么?”
我微微一笑:“像我有什么好?”
“为什么不好?”他的声音有点大了,忽然将我扯进怀里,紧紧搂着我,脸埋在我的颈间。
我靠在他的肩头,心中一阵恍惚,仿佛时间突然间倒回,分不清现在与从前。
“松萝……”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旁传来。
“怎么了?”我轻轻地问。
“不知怎么,我这几天心里总不安定,总感觉你要离我而去……刚才我远远的看你,你抬头望着夜空,那样的神情,让我感觉你马上就要离开这尘世一般,心中忽然就惊慌起来,只想着上前抓住你,这样你就不能走了……”他轻柔的声音,像是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胤禛……”我在他的耳边说道,“……你多想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搂着我,就像阴霾已久的天空忽然破了一角,从那里终于飘下几片雪花来,清冷晶莹,却令周围都亮白一片。
“胤禛……我困了……”我不觉竟有了睡意,眼皮沉沉,“……好累……”
他的身体似乎微微一僵,隐约听见他温柔和缓的声音:“松萝……”
……
好久没有这样浓的睡意了,一觉醒来才发现一宿无梦,只是脑中尚还迷糊。
“……爸爸!”枕旁的铃兰叫了一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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