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又见他(清穿) 作者:肉书屋
声。
“嘘……别吵醒你额娘。”身后一个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中。
铃兰“咯咯”一笑,钻进被子里越过我,挤到我身后她阿玛的怀里。
“爸爸,”铃兰小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长一会儿了。”
“爸爸,你来了真好,米蒂尔要同她哥哥找青鸟,铃兰就不用。”我的心微微一动。
“说什么呢?”
“妈妈说铃兰不用找青鸟,因为青鸟就在身边,妈妈说青鸟就是幸福。现在铃兰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铃兰就是个幸福的孩子。”
“……乖女儿。”
“爸爸,铃兰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爸爸,你是更爱妈妈呢,还是更爱铃兰?”
“小丫头又胡思乱想了?当然是都爱。”
“唉呀,铃兰问的是爱哪个更多一些嘛。”
“这怎么能一样呢……那你说你更爱额娘,还是更爱阿玛。”
“嗯……阿玛。”臭丫头……好吧,我就继续听下去。
“为什么?”
“妈妈老欺负铃兰,连吃东西都不让铃兰多吃,比如铃兰爱吃樱桃,妈妈就是不让铃兰多吃一颗。”
“那是怕你吃多了拉肚子。”
“哥哥比铃兰吃得多,为什么不怕拉肚子。”
“哥哥比你大。”
“嗯……好吧。爸爸,铃兰要告诉爸爸一个小秘密。”这臭丫头,怎么那么多秘密。
“什么小秘密?”
“关于妈妈的小秘密,爸爸你可不能出卖铃兰,拉勾。”这丫头原来两边卖情报,且听听是什么秘密。
“爸爸,铃兰有一次看见妈妈一个人偷偷哭了。”
“……那铃兰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铃兰就看见妈妈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镯子,然后不知怎么就哭了。原来妈妈也会哭。”我的心“突”的一跳。
“爸爸,铃兰想尿尿。”
“……去吧,穿上衣服。”
我听见他叫了木香进来把铃兰领了出去。
我也再睡不着,睁开了眼。
“松萝……”手忽然被紧紧握住,他在我身后拥我入怀,“你全想起来了,是不是?”
他的手臂收紧,掌心的温度传到我的手上,渗入到身体里。
半晌,他声音低沉着说:“对不起……”
泪瞬间湿热了眼睫,落在枕上。我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平静,可是那一根脆弱的心弦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拨动。
“对不起……”有滚烫的东西落入我的颈间,滑进我的心底。
“胤禛,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吗?”
他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温软的唇落在我的耳畔,“相信我,好吗?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等我……”
等,真的可以等到你吗,等到那个从前的胤禛。
手上传来一阵疼痛,我翻身面向他,他眉间微蹙,一如往日。
“痛,手痛……”
他愣了愣,松了手,叹了一口气,将我按在他的胸前。他起伏不定的心跳声撞入我的耳膜,牵动我的神经。他的手指抚上我的面颊,一个微凉的东西令我的心一颤,我想起了从前的那个梦,不禁握住了他的手,摩挲到那个光洁的指环,轻轻地说:“我信你。”
我感觉他微微松了口气。额上触到他柔软的唇,有一片潋滟涟漪一直推进我的心底。
四月中旬,十四胤祯复回军中,小念去送了他。我望着西北的方向不禁黯然,胤祯,你或许不曾想到,等你几个月后回来,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十月中旬,胤禛被派去察视仓廒。
十一月初,康熙身体不适,住在畅春园内,命胤禛代为祀天。这个时候,康熙心中或许早已有了皇储人选。
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在畅春园病逝。
过了两天,我才从小念口中得知,步兵统领隆科多先护送胤禛回朝哭迎,身守阙下,诸王非传令旨不得见,十四日公布康熙遗诏,说“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胤禛即位,以明年为雍正元年。命胤禩、胤祥、马齐、隆科多总理事务。诏胤祯来京。这时胤祉上书,建议将兄弟们名中的“胤”改为“允”,以避名讳。胤禛同意,还将十四的“祯”字改为“禵”字。
国丧令本来就萧索的冬天显得更加寒冷。宫里是一片白色,所有的人都是一身孝服,大红的灯笼也蒙上了一层黑纱,就连那一株株能给这个冬日带来一点生机的红梅,也被人挂上了白布。我和那拉氏她们陪着已经哭得无力的德妃,应付着平常难以想象的繁琐礼节。膝盖到最后已经跪的快麻木,我不禁在心里又把万恶的旧社会骂了一百遍。
我远远的看到过胤禛,只觉得一身明黄的他,遥望过去是那么的不真实。我竟不觉自问,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真的就是我的胤禛么。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我终于能缓了一口气,待在圆明园内再不出去。
“松萝,”他双眉舒展,眸中溢出温存笑意,“我接你回宫。”
我摇摇头:“我不想住在那里,这里就挺好。”
他莞尔,抬手轻抚我的发,“可是我现在得在那里,你怎能不陪我。”
我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表情,不觉笑起来,轻轻拥住他,靠在他的肩头,“那你让我住哪儿?”
他揽着我,轻笑着说:“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没劲……”我想了想,“你住在养心殿,我就住离你最近的吧。”
他点点头,“那就住永寿宫吧。”忽然又笑出声,说道,“要不,你干脆也住进养心殿来,岂不是更近。”
我用手戳了他一下:“没个正经。”
他握住我的手,摸到我光洁的手指,自言自语道,“也该戴上了……”说着抱起我往里屋走去。
“你干什么?铃兰还在睡觉呢。”我心头一跳,脸上热起来。再说这还是孝中啊。
他勾着唇角斜睨了我一眼:“你想到什么了?”说着已到妆台旁。他放下我,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打开了屉子,拿出那个盒子来。
我的脸更热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一边将指环戴在我的手指,一边笑着道:“想歪了吧。好久没看见你脸红的模样了。”
“好凉……”手腕镯子上的凉意渗进皮肤里,令我不觉打了个寒颤。
“凉吗?是我大意了。”他将我的手拢进他的袖中,那样丝丝的温暖沿着血脉漾进我的心里。
“好了。不凉了。”我抽出手笑着说。
他握住我的手,感觉果然不凉了才放了心,只是看着我。
“一转眼,快二十年了,”他把我搂进怀里,幽幽一叹,“……竟然已经二十年了。”
我不禁揽住他,心中一片柔软:“我们再不是年少时候了。”
“老了。我老了。你却没怎么变。”
“不,你不老,你还是那个样子。以后不准说自己老了的话。”
他轻叹:“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这么同我说话了……那天见了十三弟,他低眉恭敬的叫我‘皇上’,我还真不习惯。从前的十三弟,再无了……”
我讷言,半天才道:“……胤祥他还好吗?”
他点点头:“除了落下风湿的毛病,其他都好。”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那我今后每次见了你是不是还要请安问礼下跪磕头?”
他沉默半晌:“平时就算了。遇到大礼节的时候还是要按规矩。”
我撇撇嘴,心里虽不愿意,可也总不能一群人都跪下去了,我一人还站在原地吧。就当入乡随俗好了,不情愿的说了一句:“那好吧。”
他“嗤”的笑出声来:“瞧那不情愿样儿……礼不可废。”
我在心里道,等着吧,历史上的雍正可没少废礼。
第五卷:除却巫山不是云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73章 惊言
“先帝未曾安葬,我有什么脸面受‘太后’的尊号……咳咳咳……”
“额娘,您喝点水。”我把水递到德妃手里,又帮她顺气儿。
“老十四是他亲弟弟,他却心生忌惮,无缘无故缴了他的大将军印,还派人在他府里守着……咳咳咳……”德妃泪流满面,却咳嗽不止。
“额娘,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我只想早点见到先帝,只怕去的晚了,先帝也不愿见我……”
“额娘……”我的泪涌了出来,忙拿了帕子擦掉,“您快别这么说,您要保重身体,您这样他心里也不好过……”
“丫头,我知道你向着他……”
德妃擦了擦泪,正要说话,只听见外面的人叫了一声:“额娘。”帘子被掀开,十四进了屋来。
“老十四,过来,到额娘这儿来……”德妃忍不住又红了眼圈。
十四看了我一眼,在德妃身边坐下。德妃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哽噎道:“比头几天瘦多了,这些天受委屈了……”
“额娘,”十四的眼里噙着泪,笑了笑道,“您才瘦了……”
我见他们这个样子,便告辞退了出去。
刚出了正屋,北风夹着大雪划过我的脸,令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抬眼,却看见一个明黄身影,负手立在屋外。
我轻轻走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
他回过头看我,问道:“额娘她怎么样?”
我摇摇头,替他暖着手,道:“精神不是太好。又受了点风寒,人也瘦了。”我看见他眼底隐隐的焦虑,便道,“外面大雪天的,风大,冻着了可不是玩的。再说十四这会儿在里面呢,还是回去吧,晚些时候再来。你这样,非冻出病来。”
他叹了口气,回握着我的手,道:“走吧。”
我陪他回了养心殿。他拉我在榻上坐下,揽着我的肩笑着说:“你想让我封你什么?”
我一愣,问道:“封号?”
他点点头:“除了皇后的封号,朕都能给你。”
朕?我的心头微微一沉,望着他道:“我什么也不要。那些东西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个虚无的头衔。”我只想要你,可是你会把自己给我吗?
他搂我在怀,轻叹一声:“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也知道封你什么都不合适。可是怎么能不封呢,我心里不舒服。”
我抬眼看着他:“你是皇帝,你想封我什么,随你。”
他扬唇一笑:“那让朕好好想想。”
这时门外一个声音道:“皇上,怡亲王求见。”
他轻轻放开我,对着屋外:“进来。”又转头对我笑着道,“你还没见着十三弟的吧?”
我点头。十三进来刚要打千行礼,胤禛起身止住他,握着他的手道:“你看这是谁?”
我来到他面前,他的眼角已见细纹,眉间比往时多了丝肃穆与沉敛,朗朗之姿平添几分沧桑与谨慎,印象中的风流不羁的奕奕神采被淡淡愁郁掩盖。
“十三……”视线模糊,我却依然看见他闪动的眸光。
他微微起唇,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嘴角上翘笑起来。
胤禛笑着道:“好不容易见面,怎么都红了眼圈。十三弟,坐下说话。”
十三告谢坐下。我见他们有政事要谈,便告辞了。
回到永寿宫里,小念正抱着铃兰逗她玩,见了我,放下铃兰笑着站起来,他这两年个头窜得很快,都要赶上我了。
“妈妈。你从皇爸爸那儿来吗?”
我点点头,在他旁边坐下,搂着铃兰,道:“见过舅舅了吗?”
“见过了,舅舅这两天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正在家闲着呢,这不,小念一去就被拉着跟他下了一盘才回来。”
“那舅妈和几个孩子呢,都好吗?”
小念笑着道:“都好呢,妈妈别挂心了。”又想了想,“妈妈,小念今日和舅舅闲谈,隐约觉得舅舅有赋闲之意。”
我想起哥哥也近不惑了,便道:“他有这个意思也没什么不好。”
“小念早猜到妈妈会这样说。”他咧嘴一笑,“不过舅舅没有明说,看样子还要再任上几年,依小念看来,舅舅是想让妈妈在宫里能有个照应。”
我微微一愣,心中暖暖的,却说不出话来,半晌道:“……他这又是何必。”
“妈妈,”小念正了正脸色,“小念觉得舅舅没错,宫里历来都……小念也能放心一些。”
我摸了摸他的头,扬唇道:“有小念在,我怕什么。再说,我在宫里也呆过那么久,你们不要担心,不是还有你爸爸在嘛。”
“爸爸是我们的支柱!”怀里的铃兰插话道。
“皇爸爸……”小念咬咬唇,看了铃兰一眼,点了点头。
我笑着道:“一转眼,我的小念已经十五了,虚岁也快十七了,长大成|人了。”
小念微红了脸,垂睑道:“小念还记得几个月前皇爸爸说要给小念选两个通房丫头,小念当时吓了一跳……”
“真有他的……你才多大。”我忍不住翻白眼,“还有,儿子,妈可告诉你,”他抬眼看我,“今后你要真看上了哪家姑娘,可要对人家一心一意的,断不可始乱终弃害了人家。”
他眸光清莹,认真地点头。
“妈妈,始乱终弃是什么意思?”铃兰仰着头看我。
“就是应该负责却不负责的意思。”
小念扬唇道:“妈妈放心吧,小念明白。”
第二天一大早,刚洗漱完,用着早膳。忽然来了好些人,为首的是总管太监苏培盛,即从前的小盛子,身后跟着几个手捧品级妆奁的太监,再后面就是好几个低眉垂首恭敬侍立的宫女嬷嬷。
苏培盛道:“万岁爷下诏,封您正一品贵妃衔,为寿贵妃。还说免了跪礼。按贵妃级一应女佣八人,万岁爷特嘱咐说木香是您用惯了的,就不换了。”
我愣愣的起身,看着一群人规规矩矩的在屋里站好。
苏培盛堆着笑:“主子,奴才恭喜主子,万岁爷就封了两位贵妃,您还是头一个免了跪礼的。奴才跟这儿给您磕头了。”
我忙上前止住他行礼,对身后的木香道:“重赏。”
送走了苏培盛几人,我又坐回桌边,却再无食欲。想到从今日起,我的名字就要刻在绿牌上,和他后宫所有女人的绿牌放在一起,就觉得无比的讽刺。虽然早知道有这样一天,但是心里仍然不是个滋味。
“撤了吧。”
漱完口,我让木香给底下新来的人打了赏,木香又吩咐几个嬷嬷去领事,就剩下三个女孩站在原处。
我笑着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一个高一些的,目光温柔沉静,垂睑微笑着道:“回主子,奴婢叫初雪,今年十五。”
我点点头。另一个五官小巧的笑着道:“奴婢叫霜儿,今年十四。”
“这么说,你们两个一个是冬天生的,一个是深秋生的了。”
两人都抬眼望我,初雪笑着道:“回主子,是的。”
我又望向旁边一身浅绿的女孩,她梨窝浅浅,一笑起来弯着眼,道:“奴婢叫四儿。今年十四。”我恍惚了片刻,脑中浮现出一张干净纯真的面孔——那个可爱有时又稍显迷糊的女孩。
我笑了笑:“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在外人跟前该有的礼节还是得要,毕竟这是在宫里。关起门了,在我面前那些虚礼一应免了,省得我瞧着心烦。还有以后跟我说话看着我,不要躲躲闪闪的。也不要一口一个‘主子’的。”
那三个女孩面面相觑,又忙低了头去。木香倒是知道我的脾气的,走上前去对着她们道:“可记住了。”
她们愣了愣,都点了点头。
我便道:“木香,你给她们说说。”
说着便进了里屋。铃兰正揉着眼。
“妈妈。”她抱着一个大绒毛兔子,犹自迷糊的叫了一声。
我在床边坐下,俯下身轻轻地在她额头吻了吻:“睡得好吗?乖女儿。”
她搂着我的脖子点头:“妈妈,我梦见我们一家住在一个大大的蘑菇房子里,外面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它们有时候会来我们家做客呢……要是梦里的东西能变成真的该多好。”说完瞅了瞅我。
“呵呵,铃兰是不是想赖床了。”
她不好意思的缩进被子里,“外面好冷,铃兰不想出去。”
“懒丫头,醒了就起床……不然爸爸来了要打屁 股了。”
“爸爸这会儿不会来的……”她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道。
“谁说我不来的。”胤禛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看着隆起的被子笑着说。
“爸爸!”她一下掀开被子,爬了起来,扑进胤禛怀里。
我忙给她披上衣服,“别冻着了。”
她在胤禛怀里腻了半天,才让嬷嬷来领了出去。
“你从额娘那儿来吗?”
他点点头,在我身边坐下,“太医说有点受寒,不太要紧。”
我沉默半晌,他握住我的手,看着我道:“怎么不高兴?”
我想了想:“我昨天听说你把……把二哥移到郑家庄,还派重兵看守,虽说那里面条件不错,可是那样的日子,没有自由,最后只剩下绝望……”
他的脸色渐沉,握住我的手紧了紧,“他是废太子,涉嫌谋逆的大罪,朕也只是囚禁他而已。”
“可他也是我们二哥,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对待他呢,他已经一败涂地,如今就连人身自由也没有了,他会有多痛苦。”如果我没记错,胤礽是雍正二年病死于所的。
他忽然甩开我的手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胤禛!”他闻言一震,停下脚步。我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寒光湛湛的眼,拥住他,靠在他的肩头:“为什么生气?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还是生气?”
他身体一颤,叹了口气,搂住我道:“我怎能不生气,我虽知你对他多为怜惜,可他终在你心里占着一席之地……他是罪人,不被囚禁如何对得起皇阿玛,更何况皇阿玛临终有此遗言。我知你不忍……”他顿了顿,紧紧搂着我,“……你去看看他吧。”
祁县郑家庄。
一座称得上是壮观的行宫府邸,因了外面层层侍卫把守,在这个天寒地冻的雪天却显得阴冷孤寂。
我下了马车,把手谕拿给管事的总兵,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阵,才确定无误,让人打开了门。
一进大门,便是一进院,正屋宽广阔气,厢房连着一条条穿廊,一直延伸进去。只是依然有士兵肃然而立。前面领路的打了招呼,出示了手谕,院门才被打开。
如此又穿过二进院,入了三进院,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精美的园子,沿着积雪的小径往前走,转过假山游廊,便是胤礽常住的正房了。
我轻轻推开了正房的门,屋中虽然摆设不亚于毓庆宫,但却透出一股冷到骨子里的萧索清寒。
里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我慢慢走过去,一眼就看见胤礽靠坐在床头,屋中的华光珠玉映衬着他,越发显出他的凄寥。他头发灰白,发丝凌乱,面容枯槁。
我的泪夺眶而出,差点哽噎出声,忙捂住了嘴。
他转过头,向门口望过来。黯淡无光的眸子定定的瞧着我,怔忡在那里。
“胤礽……”我一步一步走近,终于忍不住扑在他床边,“胤礽……”
他缓缓地抬手,抚上我的面颊,眼瞳中泛起一层水光,泪,顺间落下。
“松萝……”声音沙哑无力,“是你么?”
我握住他枯瘦的手,点点头:“是我……胤礽……”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擦掉我的泪,笑了笑:“你嫁他了,二哥替你高兴……怎么又哭了……咳咳咳……”他掩住嘴咳嗽起来。
“二哥……”我忙替他顺气。
“水……咳咳咳……”
我忙拿了水来,喂他喝了好几口,他才渐渐止住咳嗽,又拿出绢子替他擦了擦嘴角。
“……太医来瞧过了吗?”
他微微一笑:“瞧不瞧都那么回事儿,我知道自己这副身子是长不了的。”
“二哥……”我的泪又涌了出来。
他摸了摸我的头,垂下手:“走吧,回去吧。这地方以后不要来了。”
“二哥!呜呜呜……”我不禁伏在他的身上大哭起来。
半晌,只听见他说道:“松萝……二哥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说,可一直又没那个勇气。如今我日子也不多了,今天告诉了你,我也能安心的去了。”
我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看着他。
“那个叫青柳的宫女……”
“青柳怎么了?”我的心悬在空中,紧紧凝视着他的眼,可是那里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青柳是我让人做的。”
“轰”的一声,心里有一个地方瞬间坍塌,脑中空白一片。
好半天,我反应过来,指甲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你说什么?”
他扬了扬唇,神态是我想象不到的安静:“青柳是我的人做的。”
一股寒凉从脚底升起,一直撞进我的心里,我站起来,惊恐的后退,为什么,为什么我印象中那个有着温煦的笑容谦和的表情的胤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可能,你骗我的……”
“是真的。”他的笑容再一次如重锤砸在我的心头。
“为什么……”我的声音颤抖,手扶住墙站稳,“为什么……”我忽然想逃离,想远远的逃走,再也不要看这样的笑容,可是脚下却如千斤一般沉重。
我已不知是如何上了车,只觉得浑身凉透,只有抱紧自己。这一切来的是那么突然,突然到我根本不能回想。
青柳……是我害了你……
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伸开手,看见丝丝鲜血从手心渗出。
血,我的手上有血……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74章 番外之胤礽
我看着手中她留下的雪白的绢子,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失声痛哭……
记得在红叶掩映阳光绚烂的香山,我们并肩而坐,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群山,你说你的愿望就是希望我每天都和那天一样快乐,我的心当时柔软一片,就像被春雨浸润的湖,漾出圈圈涟漪。我看着你的眼睛,那里有晶莹柔和的流光溢动,而在那后面,却是我看不懂的朦胧雾霭。
重阳节的那天,我看见你望向老四的眼神,欣喜而温暖,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想起你每次见到我时流露出的淡淡的疏离,让我忽然发现你已在离我远去。
西巡回来的路上,你受伤了,昏迷不醒。我一直守在你的身边,握着你的手,你会无意识的回握住我的手,口中喊着他的名字。
我的心揪在一起,可是看着你汗湿的额头干裂的嘴唇包扎的肩头,我又是那么难受,只希望你快点醒来。我轻轻的替你擦着汗珠、喂你水喝,至少在你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在你的身旁。
你的手指戴着一枚光洁的指环,硌着我的手,冰凉渗骨。
可是我不能放手,我没有勇气看着你最终向他走去。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除夕的那天,我把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绣成的荷包递到你的手上,你惊讶片刻,眼中渐渐泛出惊喜的光彩,我握着你冰凉的手,只觉得这一切都值的。
然而,我还是失败了。无论我多么努力,还是失败了。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你,而你正凝望着他,双眸闪亮,让整个人沐浴在一层淡淡的光晕里。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你看我的时候,眼底的雾霭是什么。
是怜悯。
只是怜悯。
可是我宁愿从你眼中看到的是生气、是愤怒、是傲慢甚至是不屑,而唯一不想看到的就是怜悯。
它会提醒我,自己永远都不过是一个失败者。
我愤然离去,回到毓庆宫。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太监竟然敢撞了我,心中的怒火瞬间腾起,忍无可忍,我让人将他杖毙。
然而你却来了,站在我的面前,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激烈,却只是为了一个被打的小太监。
我打了你。
打完我愣住了,后悔了,因为心很痛很痛。我知道自己最终要失去你了。伤害一旦造成,永远无法弥补。
只因为我是一个不会掩藏情绪、不会控制自己的人。
那个宫女我还记得,那还是炎热夏季的一天,你披着头发站在台阶上正在给她洗头,晚霞照在你们身上,泛出一层金色的光晕,你那时的笑容,像极了春日的桃花,沁人心脾,令我浮躁的心渐渐宁静下来。我没有上前,只站在院门外静静的看着你们。
其实很多次,我都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你,只是你的眼里从来都不会出现我而已。
后来你生病了,搬出了漱芳斋很多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病,只隐隐猜到和老四有关。皇阿玛说,等你完了差事会把你许给我。我的心里阴霾扫尽只觉得一片透亮,笑容不自觉地溢出。再后来又听到推迟两年的消息,我在心底笑了笑,推迟两年,我要让你有时间终能爱上我。
然而还没等我付诸行动,你的一句话就打碎了我的所有希望。
你说,对不起,你的心只有一个,一旦装满了,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了,而你的心里已经全部是他了。你让我放手,让我忘了你,可是我如何能放手,如何能忘了你。
那个怀抱,还没有来得及暖化我心中的寒潭。
我微笑,可是身体里有一个地方裂开来,我说我不相信,我还有时间。等你嫁给我的时候,你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转身离去,只是不愿再看到你的眼底那种深深的怜悯,我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发疯就会崩溃。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皇阿玛下了婚旨。
毓庆宫里,你的房间里里外外挂上了红色的绸缎,我轻轻摩挲着它们,很软,我想象着你穿着大红的旗袍向我走来的样子,想象着你会用那种欣喜眷恋的目光凝望我,想象着成亲之后的我们是多么相亲相爱……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想象,一把火就能将它们尽数毁灭,连灰烬的余烟也在叹息世事悲哀。
你走了,很远,我相信你还在这个世上,只是离我很远。而留给我的只有无端的懊悔。
我只希望,你不会受苦;我只希望,在你的身边会有人照顾你;我只希望,你能早点回来……
在这之后也不过一年的时间,我成了废太子。只因为我的脾气越发骄躁暴戾,我越发的管不住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皇阿玛看着我说,我的欲望藏的太浅。
记得还是这一年元旦祭祀的时候,皇阿玛说心中有一种不祥之兆,若有一事将要发生。我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四月,潜藏在外的朱三太子一党被抓获,我才如释重负,对皇阿玛说当时的话果然应验,然而皇阿玛依然忧心忡忡的对我说恐怕不是这样。我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猜测难道是更加不太平的事要发生。
很快就到了木兰秋狩,十八弟病重,最后竟然医治无效而亡。我伤心过,想到十八弟还不到八岁,想到自己那么大的时候应该还腻在皇阿玛怀里;可是心里又稍稍安定,以为这就是皇阿玛说的“若有一事”。我想,如果这样能换来天下太平,是不是也值了。
皇阿玛当时就说我不念手足,而我只能默然。
木兰的秋夜,萧瑟寒冷,我裹紧外衣在帐外散步,只希望这阵阵寒意能让自己清醒起来。
看着天边薄薄的一弯新月,不知道现在的你是不是同我一样仰望夜空,只是你只会想起他吧。
夜,越发的沉了。
我苦笑低头,一阵寒凉侵蚀着皮肤,渗进心里。眼前是一片令人迷惘的黑夜。
这个时候,从皇阿玛的帐殿里透出一丝暖暖的灯光,那个狭小的裂缝中透出的微光如同一盏烛火烘暖在我的心间。
我轻轻的走进,伸出手,让光芒落在手心里。
皇阿玛。我在心里默念。
然而,当我的目光透过裂缝望向里面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皇阿玛寒光冷厉的瞳,我心头一惊,仓皇后退……
……
皇阿玛大怒,痛斥我,废了我的太子位,将我锁回紫禁城,关在上驷院里。
我没有辩解,坐在角落里,脑中一直是皇阿玛那双泛着寒光的眼,才终于明白皇阿玛所说的“若有一事”是指什么。皇阿玛,或许是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再信任我了吧。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的欲望藏的太浅?
我不觉笑出声,皇阿玛你把能给我的都给了我,能满足我的都满足了我,到头来,却说我的欲望藏的太浅。我的欲望,从小到大,不都被你看在眼里。是不是,你终于发现,那个最终的欲望,你满足不了我了。
我只想笑,大声地笑,肆无忌惮的笑,一直笑到眼泪出来,一直笑到再也笑不出来,一直笑到抱头痛哭……
皇阿玛,你可知道,你的儿子们,又有哪一个没有那样的欲望。老大、老三、老四、老八……他们,他们在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事,他们的梦里不知又有多少次让觊觎成为现实……原来,是因为他们将欲望藏的太深的原因。
我果然,不适合当这个太子。
第二年,我被复立为太子。
只是从前对于皇阿玛的信赖和依恋再没有了。皇阿玛,是你亲手捏碎我们的父子之情。我也终于明白,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包括我们的父子之情,所以你想收回便收回,想毁灭便毁灭。
原来,我果然是一个应该被怜悯的人。
原来,从皇阿玛封我为太子的那一天起,我就注定会是一个失败者。
太子又如何,命运还不是不在我的手上。
松萝,你是不是早猜到我会有今天,所以,你看我的眼神永远透着怜悯。
就像刚才,你流着泪望着我,眸中不忍。
你终于嫁给他了,我该替你高兴;然而,我的心里却隐隐不安。他是帝王了,帝王的心思,猜不透的时候多了。而你住进宫里,那个地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熟悉那里的每一个阴暗角落。松萝,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保护自己,爱护自己。
松萝,我的手上染满了血,我不是一个干净的人,可是,那个叫青柳的宫女,不是我杀的,或许是皇阿玛的人、或许是别人。
我怎么会杀她,我知道那样的话,你会恨我一辈子。
可是,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让你怜悯我。
松萝,恨我吧,然后忘了我。
如果我只能因着你的怜悯在你心里占据一份位置,我宁可你能忘了我,只愿“胤礽”这个名字,在你的心里永远不会再提起。
松萝……
我的泪浸湿了绢子,却依然止不住。
是我亲手毁掉了你心中的胤礽,我虽不能原谅自己,但是我不后悔……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75章 亲情
马车在半路忽然停了,我恍惚的抬起头,只听见外面的人说道:“主子,皇上过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后就是请安行礼的声音。
车帘被掀开,胤禛跃上车来。
我看着他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刚才心里有些不安,我骑上马就过来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手怎么了?”他的眉深深蹙起,忙从袖子里掏出锦帕替 我包在手上。
我看着有隐隐血迹透过雪白的绢绸,想起刚才胤礽望着我时的表情。为什么一个人无端夺去另一个人的生命还能那样平静地说出来,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胤礽么?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胤禛轻抚着我的鬓发,担忧地问。
我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索取他怀中的温暖。
“冷……”
他的手臂环紧,脸颊贴着我的发。却没有问我原因。我们就这样紧紧拥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晚上,我在噩梦中惊醒。梦中我看见青柳被人杀死推进井里。
昏黄的烛光在床上投出斑驳的影,令我一阵心悸。我瞪着床顶,冷汗连连,再也无法入睡。
接连几晚都是如此,我的精神越发差了。胤禛知道此事,忙让太医来看,每天还要抽空过来问几遍。
太医说梦魇劳累、宿食不消,开了苏合丸,只说一日两次即可。
“这是什么药?苦中微带清清的甜味儿。”我吃了一颗问。
胤禛笑着道:“这药最是安神。内有十几味并混着安息香膏和麝香调蜜制成。我以前也用过。”
我看了看装药的小巧盒子,里面有一层绊绢相隔,笑道:“果然是宫里的东西,连个药还要用这么个盒子装着。”
胤禛扬唇道:“宫里的丸药都用这种盒子装着,可不是为了好看。”
吃完药,木香替我收去了。
胤禛将我揽在怀里,说道:“真后悔让你去,可是不让你去我又怕你担心……”
我抬手轻轻掩了他的唇:“我没事,你每天事情那么多,哪里能分出神来。我倒担心你的身体,晚上不要熬太久了。”
他的眸中水雾朦胧,溢出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握住我的手,轻吻着手心遗留的伤痕,声音轻软:“有你在身边,真好……”
我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轻吻着我的手心,令我的心怦然而动。那个时候,心中更多的似乎是不安,不想让他得知康熙将要把我嫁给胤礽而努力掩饰的不安。而现在,我嫁给了他,关于爱情的滋味该尝的也都尝过,那样的不安也再不会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似乎暗潮涌动的江河最终归于如深湖的沉静。
我靠在他的肩头:“胤禛,你要好好的……铃兰说,你是我们一家的支柱。”
他抿嘴一笑:“这个丫头……”又轻轻放开我,看着我道“嗯,要按时吃药,按时休息……我该走了。”
我点点头,他又凝视我半晌,才往屋外走去。我看着他清矍的背影微微愣神。
他忽然停住,折回身快步走到我的面前,冰凉的唇就这样覆上了我的。我全身僵住,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看得见他微翘的睫毛。
这个吻,温柔且绵长。
他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放在我的后颈,将我们唇间的吻一点点地深入。
就在我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终于放开我,勾起唇角:“……熟悉的味道……嗯,我走了。”说着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我兀自呆立了片刻,回过神来,唇上还留着他的温度。我想起从前,不觉笑起来,他难道长不大么?
这个新年沉闷的过去,在一个冰雪消融的日子里迎来了雍正元年。
我每日一早去给皇后请安,会同她一起去德妃那里。
德妃的精神明显不如从前,说不了几句话便显倦怠,那拉氏和我看在眼里,却不敢多劝。我见那拉氏的脸上越发露出焦急的神色,到了最后,只有摇头叹气。
只有十四来的时候,才能看见德妃目光闪亮,整个人似乎也年轻了不少。
这天我同那拉氏从德妃那里出来,告了别,就自回永寿宫去。
刚要转过一个甬道,只听见一个声音传来:“三哥,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是小念。
我不觉停下脚步,身后的初雪也跟着停了下来。
“三哥,你整天这样萎靡不振的怎么行?你没看见今天皇阿玛脸色都不好看了。”
“……我想不通皇阿玛为何单单让王懋竑做我的老师……”
“那是皇阿玛为了激励你上进,说明他对你期望很大啊。”
“呵呵,四弟,你错了,他这样只会给我更大的压力,至于期望,怕是已经不会有了……这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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