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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159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有一丝被挫败的颓丧,胸中反激起一股奔涌的血气:“历史仍在按它本来的路走下去?不!绝对不会!该变的,已经变了,没有变的,我来改变。赵光义,他不配!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渣从本不属于他的宝座上踢下来!一定!”

    ※ ※ ※

    万岁殿,宋皇后伏拜榻前,大哭不已。她今年刚刚二十四岁,年纪轻轻,就做了未亡人,疼她爱她的夫君已然故去,自己又不曾生下一儿半女,今后漫长岁月,深宫寂寂,可如何度过?

    正哭得伤心,殿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皇后立即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她虽是一介女流,可是毕竟已经入主中宫几年,在皇宫中几经锤炼,已非寻常妇人可比,她深知此刻不是大恸悲哭的时候,皇帝家事就是国事,如今皇长子领兵在外,她若六神无主,一筹莫展,这江山都要生变。

    “娘娘。”

    王继恩闪身进来,躬身施礼。

    宋皇后急急上前问道:“卢相、吕相、薛相可已来了?”

    王继恩退后一步,缓缓避向旁边,慢慢说道:“娘娘,三位相爷没有来,不过……晋王千岁到了。”

    宋皇后一听,面色顿时惨白如纸,就见赵光义快步走入,含泪说道:“嫂嫂,臣弟惊闻……皇兄……殡天了?”

    宋皇后惊退三步,目光向王继恩急急一闪,王继恩垂首躬身,嘴角微微勾起,昏暗的灯光下透出一股阴恻恻的味道。

    宋皇后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心知大势已去,当机立断,便向赵光义福礼低身,泣声说道:“陛下……已然殡天了,我母子性命,今后均要托付官家了。”

    赵光义见她如此识趣,心中暗喜,忙侧身避礼,长揖说道:“我们是一家人,自当共保富贵,娘娘幸毋过虑!”

    宋皇后惨然一笑,返身奔到赵匡胤榻前,悲鸣一声:“陛下……”,便即哭倒在地。

    赵光义默默走到榻边,跪下,并不敢向榻上望一眼,只是掩面大哭。

    王继恩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细声细气儿地道:“千岁,皇上已然殡天。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朝廷,唯有千岁威望隆重,得百官万民拥戴,可承大宝。还望千岁节哀顺变,早登皇位,以安天下,万勿伤心过度,伤了龙体。”

    宋皇后听了更是哭得凄惨无比,赵光义擦擦眼泪,由王继恩扶着站起来,哽咽道:“社稷江山,何等沉重,皇兄摞下如此重担,光义怎么承担得起呀。可是光义若不担此重担,皇兄一生心血,可该如何是好?王都知,请着令六宫,去吉服,为先皇服丧。请卢多逊、吕馀庆、薛居正,三相入宫,与本王一起,为先皇料理后事。”

    王继恩恭声道:“奴婢遵旨。”

    赵光义走到伏地恸哭的宋皇后面前,轻轻将她扶起,哀声道:“皇嫂,节哀顺变。清晨百官朝会,就要诏告先皇讣闻,皇嫂还要保重凤体才是,来人啊,扶皇嫂回宫歇息。”

    盯着宋皇后一步三回头渐渐远去的身影,赵光义嘴角绽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沉声道:“召殿前司虎捷军都指挥使楚昭辅晋见。”

    一柱香的功夫,楚昭辅披盔戴甲,脚步铿锵地跑进宫来,赵光义已在外殿相候,一见赵光义,楚昭辅立即哭拜于地,悲呼道:“官家……”

    这一声叫的含糊,也不知是在哭先帝,还是在拜今上。

    赵光义上前扶起他,含泪道:“皇兄暴病而卒,已然殡天,楚将军……晓得了?”

    楚昭辅大放悲声道:“老臣方才听说了,想不到官家一向龙精虎猛的身子,竟然……”

    赵光义轻轻咳了一声,楚昭辅身子一震,急忙止了哭声,赵光义幽幽地道:“皇兄戎马一生,早有宿疾。自称帝以来,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殚精竭虑地操持国事,始终不得歇息,方有今日暴病……”

    楚昭辅头也不敢抬,连声道:“是是……是……”

    赵光义轻轻叹息一声,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早逝,皇子尚未成年,本王怎忍让皇兄一世心血付诸东流,万般无奈之下,勉为其难,决心接过这份重担,不知……楚将军可愿辅佐本王?”

    楚昭辅只听到一半儿,就已明了他的心意,此时他哪敢露出半分犹疑,赵光义话音刚落,楚昭辅便卟嗵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老臣愿效忠官家,誓死扶保大宋。”

    赵光义缓了颜色,连忙扶起他道:“老将军忠心耿耿,朕……自是信得过的。爱卿快快平身,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朕决定提拔老将军为枢密副使,皇城内外守军,俱受你的节制,没有朕的口谕,俱守本营,擅动者死。”

    楚昭辅身子一震,颤声道:“是!”

    赵光义又道:“先皇驾崩,京畿震动,朕拟圣旨一道,你速加枢密军令,着伐汉大军原地驻扎,魏王德昭轻骑回京奔丧。另与枢密院使曹彬共署公文,着令全国兵马,国丧期间,没有朕的亲笔诏书加枢密府印,不得调动一兵一卒,速去!”

    “老臣遵旨。”楚昭辅向他行个军礼,便扶剑奔了出去……

    ※ ※ ※

    车子越行越远,路上行人越来越稀,杨浩紧紧贴在车底,辘辘声中,听得车中有声音传来,他正惊奇于这车中人的身份何以能在全城戒严中畅通无阻,忙附耳贴近,倾听车中声音。车中声音并不甚高,但是依稀还能听得清楚,就听一个男子声音道:“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另一个声音有些懒洋洋地道:“与我等何干?”

    杨浩听这人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是哪个,忙又贴近了些,就听车中沉默片刻,先前那个声音似乎叹了口气,说道:“什么事才与我等相干呢?老祖宗一直吵着京城里面住不惯,想回西北,说起来,咱们自到了这里,立住了脚,生意也越做越大,可是天子脚下,谨小慎微,终究不及在西北时纵意快活……”

    另一个声音责怪道:“二哥怎么说这种话?居安要思危,西北纵意快活么?一旦兵戈起来,便将是处处焦土……老祖宗要回去,分明是想念小妹,你也知道,老祖宗最疼她,哪舍得从此不得相见,你压根儿不该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老祖宗……”

    “不说怎么成,自打听说了小妹随那混蛋遇刺,烧死在船上的消息,老祖宗茶饭不思,形容憔悴,我们既知道了真相,若不说与老祖宗听,恐怕老祖宗就要含恨九泉了。对了,那个混蛋跑了一趟契丹,又传回消息说死掉了,害得我提心吊胆,生怕被老祖宗知道,天晓得没两天功夫,他又活蹦乱跳地跑回来了,弄得我现在都不知道他那瘸腿是真是假了,你说……他真的残废了么?”

    杨浩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车中坐的竟是唐勇唐威,自己一向没有打过交道的二舅哥三舅哥。他们受赵光义重用,在西城外掘地为池,为宋国造战舰、练水师,也算半个军中人了,难怪他们的车驾不受阻拦。他们这是出城?那我跟着这辆车,该能逃出这龙潭虎|岤了……

    不对!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回来那是正常的,可是焰焰和娃娃没有葬身火海的消息他们怎么会知道的?杨浩心中电闪,略一思索,已若有所悟。

    就听车中一声冷笑:“你也不是不晓得他在西北搞些甚么,瘸了?我看这是他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老祖宗要回西北,无论如何得拦着,咱们千万不能再和他有半点沾连,咱们唐家的大小姐,已经‘死’在唐国了,咱们唐家也没收过他的聘书,不曾认过他这个女婿,他杨浩和咱们唐家没有半点关系,事关唐氏家族兴亡生死,大意不得。”

    “二哥自然晓得,说起来……”

    车轮颠簸了一下,杨浩没有听清下一句话,但是已经听到的谈话已是令他暗暗心惊了:“听这口气,他们知道我在西北的所为?难道崔大郎和他们还有联系?亦或是李听风或者其他什么人透露的?继嗣堂所属虽然松散,彼此之间却有着千丝万缕、割舍不断的联系,这大概正是他们得以朝代更迭,始终不灭的原因。这些人,只能利用,万万不可信任、寄予他们重任。”

    正想着,就听车中唐三少又道:“咱们是生意人,生意做的越大,风险也就越大,一个失手,就可能血本无归,再也翻身不得。西北那边,就算是留下一注翻本的本钱,由着他去折腾吧,他败了,和咱们唐家全无半点干系,若是成了,有焰焰这层关系,咱们也能攀上门路。但是现在,咱们唯一能倚靠的,就只有晋王这棵大树,抱紧了些,轻易不能撒手……”

    杨浩这才隐隐明白了他们之所以一直把自己视做路人,无论焰焰生死,始终不曾来往的原因,不由暗暗苦笑:“旁人谋国打天下,向来是有进无退,一旦走上去,就没有后路可走。他们做生意,倒是可以狡兔三窟,预埋后路,始终保持家门不堕,难怪继嗣堂的人尝到了其中甜头,始终利用他们庞大的财富同强大政权保持着密切联系,又能始终不和对方紧紧绑在一条战船上,一俟事机不对,马上另寻高枝儿。”

    车子过了一座桥,忽地向北拐去,杨浩向车边挪了一下,探头向外一看,发现这座桥正是金梁桥,车子至此朝北拐去,刚刚经过盖防御药铺的店面。

    杨浩心道:“糟了,他们的住处不在城外,再往前去就是大三桥了,那片新起的宅子莫非就是唐家的宅院?这两位舅兄不大靠得住,他们知道我要反,却是佯做不知,只顾撇清关系,要是明天知道他们抱的粗腿赵光义也反了,可难保不把我这个‘后路’当了进身的前程,靠人不如靠己,走为上策!”

    前方又是一个杂货铺儿,杨浩突然一纵身弹了出去,滚身避到了棚下,车子只是被他一蹬之力摇晃了一下,车上的人都以为是路面不平有些颠簸,却也无人起疑。

    杨浩候那车子去的远了,这才跳起身来。此处因为已经接近城郊,住户变得稀少,城中密布的巡检到了此处也是全然不见了。旁边是瓮市子监狱,再往前去是京城守具所,调拨地方军队入京时驻扎的地方,现在是一座空营,冷清的很。

    前面出了万胜门,就离了汴梁城了,可万胜门平时并不开启,为此在万胜门稍南边又开了一个角门叫西水门儿。杨浩见此处冷清无人,料想自己逃的迅速,京城中枢的震荡还没有传到这里,西水门是个水门,船只出入的地方,虽然旁边也有门路,可是门路纵然关了,从水路中也易于脱身,于是便一路藉着树木屋舍掩饰着行踪,悄悄向前摸去。

    前方快到便桥了,杨浩藏在树后,四下看了一看,见没有什么动静,便从树下闪了出来,他刚刚出现,就突然止步,目光陡地收缩起来。

    前方忽地从一户人家墙角转出来一人,只有一人,单人独剑,慢悠悠走到道路正中,剑反手藏于肘后,抬眼望天,一绺微须随风轻拂,犹如一副学士静夜赏月图。

    “你说……生路在西面……还是在东面?”

    那个人忽然说话了,听声音赫然正是程德玄,杨浩只是默然不答。

    程德玄轻轻笑了一声:“我以为……生路在东面,还有比天子脚下更安全的地方么?可你偏偏要往西去。”

    程德玄轻轻摇头:“你要往西去,自管去便了,可你还要拉拢罗克敌、赫龙城一班人,裹挟着本官一起西去。结果……你赌赢了,赢了的人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成为芦州之主,好不风光。而我,却被你害得身败名裂,沦为同僚们的笑柄。”

    他叹息一声,低下头,轻轻地拭着森寒雪亮的剑刃:“到后来,你终于不得不向东去了,一道圣旨,你要来开封做官了。你也该为本官留条出路,是不是?本官其实没有旁的想法,我只想成为芦州第二任知府,而且要比你做的更好、更出色。可是,你没有,你的女人……设计害我,害得我再一次身败名裂,走投无路,含羞忍垢地回了汴梁。”

    “本来,如果你我都为晋王千岁效力,个人的一点恩怨,本官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个大体……我还是识得的,可是……明明一片锦绣前程就在眼前,而你……却又要往西走了……”

    程德玄缓缓转向杨浩,剑锋慢慢向他指去,一字一顿地道:“这一次,我赌对了,你选错了!”

    杨浩冷冷一笑,目光左右移动,问道:“就凭你?你的人呢?”

    程德玄晒然冷笑:“我的耻辱,我自己来洗刷。你不过是乡绅一家奴,如今又是一个残了腿的废人,本官这口剑,还取不了你的性命?”

    程德玄说罢,纵身一跃,剑气森然,直取杨浩咽喉。

    杨浩听他话说到一半,目光便是一闪,待他纵身跃起,已然抽剑迎上。

    “铿铿锵锵”之声不绝于耳,月色下程德玄兔起鹘落,片刻功夫已是连环八击,杨浩剑术虽然奇妙,却是腿脚不便,剑术本走的轻灵路数,身法跟不上,剑术难免大打折扣,险险便被程德玄一剑击中,他踉跄着退到了路边,单手一撑路边大树,这才稳住了身形。

    程德玄得意地笑了起来,一步步向前逼近,说道:“我一直搞不懂,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总是自讨苦吃?不过现在,我已经没兴趣知道了,死人就是死人,一个死人想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大喝一声,挺剑刺来,杨浩后有大树阻路,腿脚又不灵便,他有十成把握,这一剑可以洞穿杨浩的身体,一雪前耻。

    但是就在这刹那间,当他得意地腾空跃起的时候,杨浩突然动了,动作突然间快了三倍不止,像一阵旋风似的卷到了程德玄的身侧。

    程德玄不是不知道高手过招轻易不可腾空,一旦腾空身形无法再变,极易成为任人屠宰的一团死肉,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杨浩突然不瘸了,身法竟然快的出奇。

    他身子腾空,眼睁睁看着杨浩一阵旋风般卷到身边,除了急急收剑去挡,完全无法做出其他的应变措施。剑刃还未抽回,杨浩已一剑自他左肋下斜斜刺了进去,直透心脏。

    杨浩抽剑,血激射,程德玄落地,双腿一软,还未跌倒,杨浩又是旋风般一卷,那条本该瘸掉的残腿带着霍霍风声挥了起来,“砰”地一脚踹中了他的胸膛,程德玄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胸骨都被踹断了,他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被杨浩踢飞起来,“轰”的一声撞在那户人家的院墙上。

    由于他倒飞的速度太快,城郊百姓家的墙壁又不结实,这一撞被他撞破一个大洞,身子嵌在墙洞里,血从嘴巴和肋下汩汩流出,头颅垂下,再也动弹不得。

    杨浩拔腿便走,迅捷如飞,扑到便桥处向前一看,不由暗抽一口冷气,西行道路已被封锁,前方影影憧憧许多人影,程德玄哪里如他自己所说一般只是一人前来,只不过他对自己嫉恨难耐,独自跑到前路来迎他罢了。

    “糟了,南衙最知道我与芦州的关系,我只一逃,他们马上就想到我是向西走,前方不知还有多少人在等着我,西行危险了,这一走不只我走不脱,冬儿她们更无法脱身了。”杨浩心思电闪,立即折身往回走。

    路旁那户人家睡得正香,就听“轰隆”的一声响,老人家觉轻,那老妇人摸黑爬起了床,高声叫道:“二愣子,二愣子,去瞅瞅去,什么东西呀,轰隆一声,好象撞垮了咱家的院子?”

    对面屋子里一个憨厚的声音答应一声,灯光亮了起来。

    “披上件衣服,喏,拿着擀面杖,要是偷鸡贼,就狠狠地揍他。”这是媳妇温柔的声音。这户人家住的偏僻,常有些泼皮无赖上门偷鸡摸狗,是以这媳妇有此一说。

    一个十六七岁、长得五大三粗的小伙子一手举着灯笼,一手提着擀面杖走了出来,到了院墙下看看一地砖石碎土,再困惑地照照墙洞里塞进来的东西,小伙子放下擀面杖,探手摸了摸,登时怪叫起来。

    他那小媳妇儿一手拢着头发,扒着门缝战战兢兢问道:“愣子,是个啥东西?”

    “屁股,是一个大屁股啊!”二愣子大叫起来。

    杨浩提着血淋淋的长剑恰好奔到墙外,听到院中叫声,他向墙上那砣黑影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说的对,杨某如今的生路在东面,程兄,你就放心地西去吧……”

    ※ ※ ※

    福宁宫,宋皇后与年幼的皇子赵德芳抱头痛哭,一旁永庆公主握紧了一双小拳头,泪眼中喷涌着无尽的怒火。

    “娘娘,爹爹是被二叔害死的!我们要为爹爹报仇!”

    “噤声!”

    宋皇后脸色大变,急急起身走到门口看看,这才回来,泪流满面地叱道:“永庆,这种话岂是随便说的!”

    “我没有胡说!”

    永庆公主小胸脯儿急剧地起伏着,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谁都能骗我,可是鸟儿不会骗我。这只鹦鹉惯会学舌,娘娘又不是不晓得,它亲口对我说的,它说……它说……‘今以至尊,二哥杀我!’”

    那鹦武听她一说,立即顾盼神飞地叫道:“今以至尊,二哥杀我!今以至尊,二哥杀我!”

    一听这声音,永庆公主和赵德芳姐弟俩哭得泣不成声。

    宋皇后却是骇得脸色惨白,她看看站在她肩头的那只鹦鹉,四下再一瞧,忽地拿起一方拢肩的缦纱走过去,那鸟儿正得意洋洋,宋皇后突然把它拢在缦纱中,不顾它的挣扎,抢到榻边,掀开被褥便把它塞了进去,然后和身扑上去,将它死死压住。

    永庆公主大骇,叫道:“娘娘,你做甚么?”立即扑上去抢夺。

    宋皇后泪流满面地道:“永庆,这鸟儿留不得,它是你我生死存亡的祸星啊。”

    永庆挣扎道:“还给我,把它还给我,它是证据,我要在满朝文武面前揭穿他这个凶手。”

    永庆怎么挣得过宋皇后,宋皇后紧紧压住被子,流泪摇头道:“没有用的,一只鸟儿,做得了什么证据?人家不会说是你教它说的么?如今大势已去,漫说一只鸟儿,就算一位朝中大臣出面指证,也奈何不得他了。永庆,你懂事一些,从现在起,切不可露出半点恨意,说不得半句狠话,本宫和你、还有你弟弟、你哥哥,所有人的性命,都操在他的手中,你懂不懂?懂不懂!”

    永庆争夺的手指无力地放开,颓然坐倒在榻边,忽然她又一跃而起,两眼放光地道:“对,大哥,还有大哥,大哥正领兵在外,应该通知大哥,要大哥领兵回朝,铲平叛逆。”

    宋皇后哀声道:“整个皇宫,如今都在晋王控制这下,我能掌控的,如今只剩下这一座福宁宫。待到明日,便连这福宁宫,我也指挥不动了。你我母子三人深居内宫,与外界接触不得,如何使你大哥知道?”

    永庆目中神光一闪,说道:“明天!明天,我们要为爹爹守灵,百官都要来灵前服丧,难道还找不到机会接触外臣?”

    宋皇后反诘道:“就算能接触外臣,谁人可靠?谁人可以托付?”

    永庆一听,不禁愣在当场。

    过了半晌,她突地跳了起来,说道:“我想到了一人,大鸿胪杨浩,杨浩是个忠臣,一定可以托付。”

    宋皇后变色道:“万万不可,他是南衙出身,是你二叔的人,靠不住的。”

    永庆冷笑道:“二叔是我爹爹同胞兄弟,可靠得住么?”

    宋皇后一呆,永庆公主又道:“前两日张洎来向爹爹告状,说他向违命侯逼债,被偶遇的杨浩痛打了一顿。杨浩是朝廷的官儿,违命侯却是他国的君主,杨浩不怕惹得爹爹生气,见那张洎欺辱旧主,不耻他为人,便出手揍他,他又岂会因为出身南衙就舍了忠良大义?”

    赵德芳这时也跳了起来:“这个人我记得,大概是靠得住的。他和大哥一向交好,记得有一次我与他同车去大哥府上,路见一泼皮占一女子便宜,他跳下车便打,毫不计较官仪。这人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想必是个忠心的。”

    宋皇后被他们说的意动,可是想想事败之后的难测之险,又犹豫道:“永庆、德芳,你们还小,不知其中厉害,你们可知,一旦事败,那杨浩反手出卖了咱们,会是个什么下场?”

    永庆挺起胸膛,凛然道:“不过一死而已!二弟,你怎么说?”

    赵德芳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挺起胸膛,小手握紧,脸庞涨得通红:“赵家男儿,但能手刃仇人,死则死矣,又有何惧!”

    ※ ※ ※

    天色未明,午门外就站满了上朝的官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门路、自己的派系,皇帝驾崩的消息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可他们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听说了,如此大事,谁还能高卧不起,所有有资格上朝的官员,鸡还没叫,就纷纷跑到了午门外候着上朝。

    皇城禁军,在新鲜上任的枢密副使楚昭辅调动下,把皇城围得水泄不通,处处都可见密集驻扎的兵丁。城中两处火起处已被扑灭,开封府迅速恢复了常态,他们必须尽最大可能剥离自己和昨夜皇帝驾崩有可能的任何关联。

    所以,早起的市集仍是热闹非凡,寻常百姓仍如往常一般上街做买卖、购物,偶尔会有人议论起昨天两场并不严重的火宅,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双双阴冷的目光,正在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些都是南衙的秘探。

    今日百官来的比任何时候都早,可是今日的午门却比任何一次朝会开得都晚。但是文武百官没有一个露出不耐之色,他们默默地立在午门下,直到一轮旭日喷薄欲出,将飞檐斗角、宫墙玉瓦映得一片金黄。

    太阳,升起来了。

    这时,偏有一个官员一瘸一拐地向午门走来。官员们诧异地向他望去,正迎着阳光的官员用手搭起了凉蓬,就见御街尽头,跃出地面的一轮红日中心,有一个人影越走越近,行得近了,众官员才发现,这个准时赶到午门的官儿,正是大鸿胪杨浩。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37章 哭灵

    一入宫门,文武百官就发现宫中的武士、内侍、宫女,已经披麻带孝,就连武士们手中的枪戟也都裹上了白绫。一个太监站在小山似的一堆白衣服前面,哀声唱礼:“皇帝殡天,文武百官去吉服,带孝入殿。

    文武百官早已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所以倒也没有因此引起什么马蚤动,他们默默地走过去,领一套白衣罩在官袍外面,又以白绫系在官帽上,一个个默默走向金殿,许多人已低低饮泣。

    金殿上,赵光义披麻带孝地站在御座下面,左右站着同样身着孝衣的卢多逊、吕馀庆和薛居正三位宰相,默默地看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各位大人,昨夜……陛下暴病身故,已然殡天了。”赵光义沉声说罢,两行热泪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文武百官齐齐仆倒在地,放声大哭,一时金殿上号啕震天,粗的细的高的低的种种哭声汇聚成一种怪异的声浪。

    赵光义和三位宰相不敢在正面承受百官之拜,亦退至一侧与他们一同向御阶上空置的龙椅膜拜号淘,半晌,吕馀庆和薛居正方擦擦眼泪,上前一步搀起泣不成声的赵光义,卢多逊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百官止哀,起立。”

    待百官一一立起,卢多逊方道:“先帝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终龙体抱恙,暴病殡天。国不可一日无主,惊闻陛下驾崩,卢多逊惊恐悲痛,却不敢忘却宰相责任,急于吕相、薛相参议,晋王赵光义聪颖谦恭,人品贵重、德行高尚,可为人主。臣等拥戴,奏请皇后娘娘允准,决议:扶晋王升位,为我宋国之主!晋王,请升座,百官参拜新君。”

    赵光义哭泣不止,连连摆手拒绝,抽噎得话都说不出来,被吕馀庆、薛居正强行扶上龙椅,就在他面前按着他的双手跪了下去,阶下百官一见,如镰刀一划之下的麦子,齐刷刷地倒了下去,齐声说道:“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

    赵光义哽咽的声音在金殿上回荡:“先帝驾崩,天摧地裂,朕……悲痛不能自已。今皇仪殿中,已为先帝设灵堂,朕率百官,祭拜先帝、哭灵守灵,并议先帝庙号。国事一日不可荒废,然先帝乃朕手足,先帝殡天,朕悲痛欲绝,实难料理国事,故停朝三天,三日之后,再临朝听政。望众卿尽心辅佐,绵延国祚,兴我大宋。”

    他站起身来,泣声又道:“先帝大行,应予国丧。卢相,此事该由谁人负责?”

    卢多逊毕恭毕敬地道:“凡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事。凡外吏朝觐,诸蕃入贡,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恩,应由……鸿胪寺主持。”

    那时的礼部,主要负责科举考试,一应朝廷大礼,都是由鸿胪寺主持的,赵光义只道杨浩已然逃之夭夭,却仍故做不知,便含泪道:“如此,鸿胪寺卿何在?”

    他泪眼看向群臣,就听下站臣僚之中一声高喝:“臣在!”

    一个身着孝衣的官儿便一瘸一拐地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向他遥遥一揖道:“臣,听旨!”

    “啊!”

    赵光义大惊,像见了鬼似的,直勾勾地看向杨浩。

    杨浩浑若未觉,又是一揖,朗声道:“请陛下吩咐。”

    “啊!”赵光义眼中闪过刹那的惊慌,随即道:“鸿胪寺当负责国丧礼仪,杨卿身为鸿胪寺卿,当须负起责任,主持料理先帝后事。”

    “臣……遵旨……”

    杨浩高声领旨,抬起头来,两人眼神一碰,赵光义眼中一簇火苗突地一闪,杨浩却是目光澄澈,神情自然,毫无半点异样。赵光义见了不禁一阵犹疑。

    ※ ※ ※

    垂拱殿上,杨浩与三位宰相议论了一番大丧礼仪,并征得赵光义同意,三位宰相便告辞出去,导引百官祭拜先帝灵位去了。

    赵光义坐在御书案后,看着站在眼前的杨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杨浩也站在那儿,平静地看着赵光义,两个人对视良久,赵光义忽然道:“朕……听说昨晚杨卿去过南衙?”

    “是,臣去过。官家当时正忙于河道疏浚事,至晚不归,故臣辞去。”

    “哦……”

    赵光义拿起面前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容:“朕还以为杨卿有什么大事,回去后便让禹锡去寻你,谁知禹锡到了府上,却见空空如也,朕着实奇怪,因城中有两处走水,忙于调度,后又听闻先帝驾崩,方寸大乱。一时顾及不得杨卿,杨卿府上……没什么事吧?”

    “没有啊!”

    杨浩的笑容也透着十分的古怪:“臣如此年轻,便已官居大鸿胪,位列九卿,位极人臣,常自感念慈母教养之恩。惜慈母早丧,不能奉养尽孝,这是臣最大的遗憾。故此……昨日臣让家眷代臣前往北地霸州祭扫家母坟茔去了,因送家眷出城,戌时一刻才回来,想必没有和程大人碰上。”

    赵光义眉头微挑,带起一片萧杀。淡淡地道:“这可奇了,朕记得让程德玄去寻杨卿的时候,已是戌时三刻,怎么却不曾见到杨卿呢?”

    杨浩面不改色地道:“臣记得很清楚,戌时一刻,臣就回府了,回府之后,吃了碗夜宵,洗了个澡,一觉睡到天亮,这才赶来上朝,如果程大人确是在臣回府后来过,臣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官家日理万机,诸事繁忙,想是记错了时辰。”

    赵光义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微笑道:“戌时一刻,你就回来了?”

    杨浩斩钉截铁地道:“绝不会错,戌时一刻,臣就回府了,再不曾离开。”

    赵光义盯了他半晌,转颜一笑:“如此说来,想必是朕记错了。先帝驾崩,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你身为大鸿胪,当尽心竭力,把先帝风光大葬。去吧,且去灵堂那边照应着,好好操持。”

    “臣遵旨。”杨浩长长一揖,退了出去。

    王继恩一个箭步闪到赵光义身边,赵光义一摆手,便将王继恩要说的话堵了回去,王继恩那只恶狠狠地举起,作势欲劈的手也慢慢收了回去。

    “曹彬可肯与楚昭辅合署公文,喝停北伐大军、调魏王回京了?”

    “是!”

    王继恩的腰杆儿很自然地弯了下来:“天明时分,曹枢密终于签署押印了,楚将军已令八百里加急快报传往北伐军中。”

    赵光义吁了口气。道:“这件事,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大军要肯停下,魏王要肯回来,这江山……才算是稳下来。你去灵堂那边看着点,看看百官有何反应,但有异常立刻禀报于朕。”

    “遵旨。”王继恩答应一声,却没动弹。

    赵光义微微一笑道:“爱卿劳苦功高,朕是不会忘记的。宫中大事小情,现在还要依赖着你,朕封你为宫苑使,负责六宫一应事宜。先帝驾崩,遵先帝遗嘱,当归葬埋石马之处,爱卿便负责陵寝事宜。”

    宫苑使负责后宫一切事宜,那是内官最为尊贵的官职。而主持工程,素来是肥差,哪怕不太贪的,也能得赚得盆满钵满,放屁流油,王继恩恭声谢恩,却未露出过份的喜悦。

    赵光义又道:“你做事得体,识文通武,总做些侍候人的差使,未免大材小用。朕登基之后,总要出兵北伐,再拓疆土的,唔……待先帝陵寝事毕,便放你个外官,暂任河北道刺使,将来随朕征讨天下,但得立下战功,前途不可限量。”

    王继恩动容跪倒,喜形于色道:“谢陛下,奴婢遵旨,陛下一夜劳累,请歇息龙体,奴婢告退。”

    外官与内官,完全不同的官员。内官虽也有品秩,俸禄着实不低,说到根儿上,不过就是侍候皇帝和嫔妃的太监头儿,可是外臣……那是要开衙建府,做一方父母的。见了皇帝也只称臣,非逢大礼不必下跪,岂是宫中一个男女不分的“奴婢”比得的?

    王继恩心花怒放,脚步轻松地退了出去。

    殿中一静,赵光义蹙起眉头,惊疑不定地自语道:“奇怪,他到底有何所恃?竟然回到朕的眼皮子底下?”

    犹疑半晌,赵光义咬着牙根一笑:“以为大庭广众之下,朕动不得你么?朕就不信,你敢在百官面前胡言乱语,哼哼,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这时内侍通报一声,宋琪、贾琰走了进来,这些人都是赵光义潜邸的心腹,赵光义一得皇位,就给他们送去了出入宫禁的腰牌,他现在的全部班底还在南衙,在正式登基坐殿前这些心腹又不好安插到朝中为官,只得通过这种方式联络。

    一见赵光义,宋琪与贾琰便拜了一下:“臣参见陛下,恭喜陛下,荣登大宝。”

    赵光义满面春风,亲自离座将他们扶起,宋琪紧跟着又道:“官家,程德玄死了。”

    赵光义吃了一惊,失声道:“禹锡死了?怎么死的?”

    宋琪将发现程德玄死尸的事说了一遍,赵光义脸上阴晴不定,宋琪又道:“官家,无缘无故,谁会半夜三更刺杀朝廷命官?禹锡是去追缉杨浩的,依臣所见,杀人者必是杨浩无疑,杨浩此时恐怕已然逃逸,堂堂九卿之一,猝然失踪,岂不可笑?官家可下明旨,通缉于天下,只要找到他的下落,臣自有手段,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

    赵光义阴沉沉地道:“不用找啦,杨浩现在就在宫里。”

    宋琪大吃一惊,失声道:“甚么?”

    赵光义有些烦躁地道:“他大剌剌地出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一时倒动他不得了。不用管他,他既敢回来,朕就不怕他逃出生天。如今朕甫登基,太多事情需要料理,哪有心神与他闲耗。”

    贾琰道:“陛下说的是,官家以至尊凌天下,小小杨浩何足道哉。”

    赵光义道:“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帝位,巩固皇权,稳定天下人心。朕正有事与你们计较,来来,你们坐。”

    宋琪、贾琰忙道:“官家面前,哪有臣的座位。”

    赵光义一笑,仍叫人搬来锦墩,二人千恩万谢地坐下,三人便计议起来。

    “远征之军原地驻扎下来,对军中诸将还要做些安抚。官家登基,大赦天下,群臣也要封赏的,北伐诸将不妨先赏,自党进以下,重要将领均应有所封赏,以安其心。”

    “这个朕省得。今着曹彬附旨,传令三军停而不前,只是一个试探。既然曹彬识时务,枢密正副使肯听从朕的命令,京畿禁军便在朕的掌控之中,但凭这一点,党进那边就得三思而后行。”

    “官家,洛阳那边,已经连夜派了人去,赵相那里掀不起什么风浪。皇三弟及诸多皇族府邸也都在密切监控之中。此外就是党进等诸多北伐将领的家眷,这些人也被监视着一举一动,插翅难飞。”

    “好!”

    “输运北伐大军的粮草已经掐断,待魏王收到圣旨时,军中便该知道这个消息了。”

    “好。”

    “眼下,还要大赦天下,诏告天下臣民,新帝登基。还有定年号……”

    “这个……定年号……早了些吧?年号应该自先帝驾崩次年算起……”

    “如今还有大半年的时光,夜长梦多啊,早一日定下来,年号、皇号、太子,都要早些定下来,名份正了,天下也就定了。”

    “……好!”

    ※ ※ ※

    杨浩离开垂拱殿,便一瘸一拐地直赴灵堂。

    他和赵光义这番过招,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程德玄去过杨家没有?去过!他在不在府上?不在!

    可他就是当着赵光义的面,一口咬定自己在家,赵光义又耐他何?新任皇帝跟一个臣子没完没了地计较他昨晚到底去了哪儿?又不是独守空床的老婆,一肚子怨气,你非得较那真儿干嘛?

    杨浩反正是知道他绝不会放过自己,摆出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赵光义反而有所忌惮,摸不清他到底有什么底牌,因此心生疑虑,便不敢轻易下手了。他可是九卿之一,赵光义有何罪名敢公开杀他?若要暗中下手……他可是大鸿胪,整日操办先帝丧事,这几天恐怕皇帝都没他见的官儿多,整天在人前打晃,谁能下手?何况他这几天大多数时间要在宫里头度过,赵光义绝不敢让他死在宫里,给自己的登基添加点不堪的佐料。

    至于宫外……他清晨上朝之前,已经悄悄见过了猪儿,并与继嗣堂在汴梁的暗桩取得了联系,有汴河帮的江湖好汉们暗中相助,又有继嗣堂遍及三教九流的潜势力,这几天让他们好好安排,来日他一出宫门,便像鱼入湖海,谁还能寻得到他踪迹。

    布设灵堂的大殿中,已是一片素白。

    赵匡胤的棺椁在大殿尽头,前方置着香案、灵牌,文武百官依序祭拜,在礼官指引下哭祭先帝。

    杨浩位列九卿,地位仅次于三位宰相,所以直趋最前方,在三位宰相身后跪下,祭拜一番,然后便起身走到一边,鸿胪寺诸官员都围上来,焦海涛等人各自将自己负责的事宜汇报一下,杨浩又指点安排一通,各司官员立即分头下去,料理安排自己手头的事情。

    杨浩则在侧前方跪下,避开文武百官序列,方便鸿胪寺官员随时向他请示,安排大丧各项礼仪。

    杨浩一边哭灵,一边游目四顾,只见灵前百官神色各自迥异,显然对赵匡胤突然暴毙,很多人毫无心理准备,仓促逢此大变,难免有些失措。曹彬、田重进等官员面色更是沉重,却也无人敢东张西望、交头接受。

    新君已经拜了,他们是大宋的官儿,扶保的赵家的社稷,坐江山的是赵家的人,他们除了接受现实,还能怎样?

    杨浩又将目光转向灵前,跪在灵位最前方的,自然是宋皇后和赵匡胤的一双子女。宋皇后一身孝,尤显年轻,二十许人,貌美如花,只是一双眼睛哭得像桃儿似的,此刻她已哭得嗓子都哑了,高声不得,只是不断拭泪。

    杨浩见了不禁心生恻隐,忽地,他察觉两道目光正在盯着自己,心头不由一凛,赶紧伏下去,随着百官做号啕大哭状,藉着擦泪的动作,他以袖掩面,向那目光悄悄看去,这一看便是一怔。

    他还以为是赵光义的耳目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不料这一抬头,碰上那对目光,却是暗吃一惊,那人竟是永庆公主,她身穿一袭麻布白衣,一头青丝也挽在白绢之内,清秀的脸蛋儿上挂着泪痕,鼻头哭得红红的,那双泪眼却是一瞬不瞬地正在盯着他看。

    一碰上他的目光,永庆公主立即微微侧身,随着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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