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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156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这这……你的腿……怎么了?”

    杨浩一脸悲戚地道:“陛下,臣奉皇命,出使契丹。适逢德王耶律三明谋反,谋害禁卫将领,为臣所见。为防消息泄漏,耶律三明将臣囚禁于秘室之中,为探我宋国机密,每日毒打拷问,致使臣腿上受伤,因无药石及时施救,结果……这条腿……再也无法复原了。”

    赵匡胤听了不禁动容道:“爱卿为国效力,劳苦功高,竟尔受此迫害,真是委曲了你。”

    杨浩拜倒在地,黯然道:“臣食朝廷俸禄,自当为朝廷尽忠,区区一条腿,又算得了什么委曲?想当初,臣本一介布衣,躬耕于霸州,苟全性命于西北,不求闻达于朝廷。官家不以草民卑鄙,猥自枉屈,屡屡委臣以重任,由是感激,遂许官家以驱驰……”

    赵匡胤听他又抄起了《出师表》,牙都要倒了,要不是看他神情悲戚、声音切恳,难免又要失笑。

    杨浩全未发觉满朝文武憋笑的神情,尤自情深意切地道:“臣自入仕以来,受陛下赏识重用,屡屡委以重任,心中感激不尽,漫说只是一条腿,就算是为朝廷鞠躬尽瘁,粉身碎骨,亦无所憾。如今臣已是残缺之身,难立庙堂之上,乞官家开恩,允臣辞官,终老田园。”

    杨浩这么说,满朝文武没有人觉得奇怪。在那个时代,选官的标准向来是以“身、言、书、判”为首要条件的。所谓身,即形体,需要五官端正,仪表堂堂,否则难立官威。所谓言,即口齿清楚,语言明晰,否则有碍治事。所谓书,即字要写得工整漂亮,利于上官看他的书面报告。所谓判,即思维敏捷,审判明断,不然便会误事害人。

    在这四条标准之中,“身”居首位,是最重要的。因为观瞻所系,不能不特别强调。如果两个进士文才第一的那个相貌不及第二,那么他落选状元被人顶替,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由此可见形体之重要。

    杨浩已经残废了,朝廷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官儿一瘸一拐的上堂署政、上殿面君,或者公出办差,那不是有失朝廷体统么?

    杨浩刚刚回朝,便主动提出辞职,许多官员都在心中赞他识大体、够精明,他这官儿自己不辞,过些时日恐怕也要受到御使弹劾,趁着这个机会主动提出来,必然能捞到更多好处。

    赵匡胤果然意动,暗想:“他身已残疾,这官的确是不好再做。而且,他是南衙的人,如今朕既已着手打压二弟的气焰,若是藉此解除他的官职,倒也一举两得,他如今是什么官职爵位来着?唔……开国伯、上轻车都尉,他的死讯传来后,朝廷还未及评议出新的奖赏,不如就此再提一级,封他为上将军,让他体体面面地致仕退休罢了。”

    赵匡胤刚要开口,一转眼看到晋王默立班中,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万物不为所动的模样,忽然又有些不忍:“二弟会不会被我压迫的太狠了些?”

    赵匡胤暗暗叹了口气,转向杨浩,和颜悦色地道:“爱卿素怀大志,怎么能因为一条腿疾便心灰意冷呢?卿自任鸿胪寺少卿以来,克尽职守,所司职事做得有声有色。如此鸿胪寺卿因年迈已然辞官,九卿悬缺一人,朕此时怎么能离得了杨卿呢?你便先做这鸿胪寺卿……”

    杨浩一听真有点气极败坏了:“我都瘸了还不放我走?真要逼得老子逃出汴梁城么。”

    他忍着气,做出一副感动莫名的模样道:“陛下,万万不可,非是臣不肯受命,实是臣的身体……如今已然残缺,有碍观瞻、行止毫无官威,如果由臣来担任九卿的高位,岂不令天下人耻笑我宋国无人么?陛下……”

    赵匡胤轻咳一声,说道:“先这样吧,爱卿暂任鸿胪寺卿,同时延医问药,医治伤腿,如果当真不见起色么,是否致仕还乡,再做计议便是。就这样吧,退朝!”

    ※ ※ ※

    杨浩愁眉深锁地坐在车内,冬儿、玉落、小六和铁牛已经先行赶去他在此地的府邸了,杨浩一个人坐在车中,苦苦思索着自己的出路。

    他曾经彷徨未定,但是如今却已下定决心,重返西北。男儿在世,谁不想立一番功业,既有这个名垂青史的机会,他也要闯一闯。如今他虽还未回西北,可是财力上有继嗣堂的鼎力支持、武力上有着自己的秘密武装和党项七氏的拥戴服从,外交上又与契丹达到盟约,吐蕃、回纥诸部中,他的声望也在日渐壮大。

    如今万事俱备,当他重返西北时,便是挟一天风雷,立成一方霸主。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已是唾手可得。更何况,如果他毫不作为,任由西北自行发展下去,那么西北就会照旧出现一个强大政权,在宋与契丹休兵罢战的百余年中,与宋国一直对立争斗,他相信自己能做得更好。

    好在赵官家没有把话说死,那就不妨再拖些时日,找几个“神医”好好诊治一下,确认了自己难以痊愈之后再辞官离去,太太平平地返回西北,等到西北大局已定,朝廷纵然知道他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那时也只能佯做不知了。

    他正思忖着,忽听窗外传来一阵咆哮声,街坊市井间行人吵架本算不得甚么事,可是那人脱口一句“李重光”,却一下子吸引了他的心神。

    杨浩急忙一踢车板,马车停下,穆羽掀开轿帘,探头进来,杨浩向他摆着手,轻轻掀开窗帘,向侧方看去。只见自己的车子正经过一座府邸,门面倒是光鲜堂皇,门楣上悬着一块匾,上写两个大字“李府”。

    门廊下站着一群人,中间两个正在拉拉扯扯。杨浩定睛一瞧,两个人都有点面熟,其中一个是个中年文官,一袭官袍,三绺长髯,面如冠玉,一副斯文好相貌。另一个却是个少年,身材不高,眉清目秀,儒雅中透着些怯懦,他被那中年文官揪住了衣领,却又不敢推开,双眼已挂上了泪花。

    仔细想了一想,再联系起方才所听见的李重光三字,杨浩轻轻啊了一声,忽地想起了他们的身份。这两人他都见过,一个是唐国的大臣,依稀记得是极受李煜宠信的,国宴时,每次都少不了他,那时候杨浩已有心假死遁身,整日做出一副目高于顶的嚣张模样,也不曾细细打量过唐国群臣,因为这位大臣时常上前向李煜进酒,言辞阿谀得有些肉麻,杨浩对他才有些印象。至于那个少年,却是李煜之子,唐国太子李仲寓,杨浩也曾经在唐宫见过的。

    那个文官扯着李仲寓的衣领冷笑道:“大将军,本官看在与令尊同殿称臣的份上,这才把钱借了来,可也得有借有还呐,说好了半个月就连本带息还给本官,如今可都拖了五天了,请大将军问问侯爷,这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李仲寓归宋之后,被宋国封为了牛千卫上将军,是以如此相称,这位上将军打躬作揖地道:“张大人,请再宽限些时日,一俟朝廷发了下个月的俸禄,一定……一定马上偿还。”

    “下个月?”张大人怪叫一声:“这一拖又拖过去一个月了?你瞧瞧,你瞧瞧,没钱?没钱摆什么谱啊,雇来这么多的下人,他还当他是皇上呐?不是我张洎欺人太甚,我的手头可也拮据的很,别的你甭跟我说,还钱、马上还钱,要不然,我把你们告上开封府。”

    李唐太子听了双泪长流,哀声乞求道:“张大人,请您再宽限些时日,若是告上开封府,家父颜面何存啊?”

    “颜面?”张洎冷笑:“他的颜面早就荡然无存了,如今落得这步田地,他还好面子呢?”

    杨浩听他自称,这才想起他的名字。原来这人本是唐国的中书舍人,清辉殿大学士,博学多才,精通精典,素被李煜倚重,视他如友重过为臣,唐国诏书多由此人草拟。

    唐国重臣被押至宋国后,赵匡胤曾在殿上责问他为李煜草拟诏书,痛骂自己的罪过,张洎见对唐廷忠心耿耿的徐铉,赵官家都爱其才华骨气,委以高官,便揣摩出了赵匡胤的性情,知道此人喜欢宁折不弯、忠心耿耿的臣子,于是毫无惧色,昂然答对:“两国交兵,恶语相向又算得了什么,陛下拿到的证据不过这么一点,臣写过的檄文诏书还多着呢,犬吠为其主,臣无可辩驳,陛下要杀就杀。”

    赵匡胤本有杀他之意,一见此人铁骨铮铮,气节凛然,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赞道:“张洎有胆,不可加罪,似此等人,若能事朕,今后当不改其忠。”于是封他为太子允中。

    杨浩见他向旧主索债如此嘴脸,心中深为不耻,这时就听门内一个女子声音凄凄唤道:“仲寓,你进来一下。”

    李仲寓如见救星,忙乞求道:“大人请放手,母亲在……在唤我。”

    张洎犹豫了一下,冷哼一声道:“去吧,今日若不还钱,我是不会走的。”

    “小周后?”杨浩抬头向门头望去,只见门后一角罗衫,却不见她的人。李仲寓进去片刻,捧着一个黄澄澄的盆子走了出来,讪讪地道:“张大人,如今府上实在没有现钱,这……这是家父日常洗漱时用的脸盆……”

    张洎勃然大怒:“什么?你拿一个铜盆儿打发我,你当我张洎是叫化子么?”

    李仲寓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铜的,这是……金的……”

    “金的?”张洎转嗔为喜,一把抢过来试了试份量,考虑到自己的身份,终究没有凑上去再舔一舔它的味道,他收起脸盆,乜了李仲寓一眼道:“令尊借了我五百贯钱,这个脸盆儿,就当是本金了,利息么,等你们下个月发了俸禄,本官再来取。”

    杨浩一听勃然大怒,立即叫道:“小羽,扶我下去。”

    张洎认得他,因为方才在朝堂上见过,散了朝会之后,张洎就跑到李煜府上讨债来了,行色匆匆,居然比杨浩跑得还快。

    一见杨浩一手拄着杖,一手被人搀着,怒气冲冲地走了上来,张洎吓了一跳,惊讶道:“啊,杨大人,你这是……这是……”

    “我是你大爷!”杨浩一把抢过他手中金脸盆,“砰”地一声砸在他的头上,把官帽都砸掉了,张洎眼前金星乱冒,不禁又惊又怒,喝道:“杨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本官……本官要向官家告你!”

    杨浩抢起脸盆,“砰”地一下拍在了他的脸上,金质偏软,这一脸盆拍下去,脸盆上登时现出一个面具形状,张洎哇呀一声仰面便倒,鼻血长流地道:“你疯了不成?本官哪里得罪了你?”

    杨浩提起拐仗就打,连打连骂:“不给你挂点彩,官家面前怎么告我?你这个不仁不义、讹诈旧主的东西,枉披一张人皮。打你?打你算什么,你不晓得老子在东京城号称官场愣头青么?打得就是你这只反咬旧主的狗!”

    张洎狼狈不堪地爬起来,顺手拾起自己折了帽翅的官帽,一溜烟儿地逃开了去,大叫道:“疯子,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小周后听到门外动静,悄悄探出头来,见到杨浩粗野蛮横地叫骂殴打张洎,本来她是最为厌憎这种粗俗不堪的野蛮人,这时不知怎地,却有一种不同的感受:“是啊,他是一个粗鄙不文的汉子,而自己的夫君却是字字珠玑的文曲下凡,可是那又怎样呢?锦绣文章、风花雪月,换不来家人的安全和尊严,让人欺辱一至于斯,昔日帝王落得这般下场,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小周后越想越是心酸,不禁黯然泪下,她不想被下人看到,急忙以袖掩面,急急奔了进去。

    杨浩打跑了张洎,整理了一下帽子,抻了抻自己的腰带,扮出一副斯文人模样,一瘸一拐地到了李仲寓身边,笑吟吟地道:“上将军请了,这是怎么回事呀,小羽,你们几个,把人轰散了,看什么热闹!”

    四下百姓被驱散一空,李仲寓也认出了他,当初在唐国时,这个嘴脸最惹人憎厌的家伙,此刻看在眼中真是可亲的很,李仲寓不禁含泪道:“多谢大人仗义援手,仲寓感激莫名。”

    杨浩摆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对了,侯爷怎么会欠了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钱?赴汴京之前,本官不是护送你们从宫中拣选的财物足足有七八十车么?难道都被人扣下了不成?”

    李仲寓垂头丧气地道:“这个……倒没有,承蒙大人护送,曹彬将军一路照应,倒是没人敢打我们财物的主意。只是……那财物中许多都是文房四宝、书画典籍,是家父的心爱之物。而且,家父的开销太大,朝廷赐下的这幢宅院,家父重新装饰了一番,又雇请了大批的奴仆,每日的饮宴、日常的开销,再加上……”

    他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再加上交结朝中权贵馈赠的礼物,那些财物,如今已所剩无几了。就算加上仲寓与家父每个月的俸禄,如今也是入不敷出,只得……只得向旧人借钱,谁知他不但索要高利,而且……而且便连几日也不肯拖延……”

    李仲寓说着不禁又流下泪来,杨浩听的两眼发直:“这李煜……真真是个极品败家子儿……不过话说回来,这倒也怪不得他,他自幼生于皇室,从来没有自己揣过一文钱,花过一文钱,心中哪有钱的概念,只是苦了他这一大家子,陪着他这落难帝王受罪。”

    李仲寓又羞又臊,低头说道:“承蒙大人解围,本应相请大人入府待茶,只是如今这情形,实在不便相请,慢待了大人,还请恕罪。”

    “哦,这没什么,”杨浩醒过神来,微微一笑:“杨某在唐国时,承蒙令尊礼遇,故交一场,杨某岂忍坐视贵府如此处境?这样吧,杨某自有产业,手头倒还宽绰,上将军回府之后不妨与令尊说说,如果令尊允许,上将军可以来寻我,杨某愿无偿借款与上将军,暂应急难。”

    李仲寓又惊又喜,连连称谢不止。杨浩哈哈一笑,摆手辞过,登上了自己的车子。

    车子启动,穆羽不解地道:“大人,七八十辆车子的财物,常人花上一百辈子也花不完,李煜只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败光了,这样的人物,谁养得起他,大人何必过问他们家的事?”

    杨浩微微一笑道:“本官自有目的,无需多问。”

    穆羽愤愤不平,就像杨浩正花着他的钱似的,刚要再开口,旁边一个贴身侍卫拐了他一下,向他挤眉弄眼地递眼色,穆羽心头一动:“啊呀,莫非我家大人……打起了人家的主意?”穆羽赶紧闭嘴,不敢再搭腔了。

    杨浩坐在车中,暗自思忖:“这夯货被我一顿好打,也不知道他敢不敢去向官家告状,就怕他自觉如此压迫旧主令人齿寒,不敢去向官家告发,如果他真去了,那倒好了,官家现在对旧臣多施安抚之策,我当街暴打唐国旧臣,官家若是头痛无比,说不定就会顺水推舟,让我卷铺盖滚蛋了。

    最重要的是……李仲寓……故唐之太子,这个人若是结交下来,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得上呢?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如今我既然要自起炉灶,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功业,就再不能浑浑噩噩度日了,有些闲棋,先行布下,紧要时候,未尝不能收奇兵之效!”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32章 最后一班岗

    文德殿中,赵匡胤正开经筵,与卢多逊和几位学士们讨论学问,今天的议题是“礼”,几位学士引经据典,君礼、父礼、夫礼,尤其是君为臣纲方面的内容,说得真是天马行空,鞭辟入里。

    而卢多逊此刻还兼着内史馆的差使,所以早已打听到这两天赵匡胤调阅过的文章典藉,又见今日经筵,官家破天荒地把永庆公主也带了来陪听,对赵匡胤的心意便已洞若烛火,因此有的放矢,随口讲来,俱都是夫为妻纲,夫唱妇随,夫妇相敬如宾,婆媳如何相处,凡事以后为贵的伦常道理,正投赵匡胤所好。

    赵匡胤听得频频点头,不时还打断他的话进行询问,一君一臣对答得正得趣儿,就听殿门口有人哀嚎道:“中官啊,本官有要事见皇上,经筵的时间已经过了啊……”

    赵匡胤隐约听到声音,扭头看看一旁的沙漏,不禁失笑道:“朕与众位爱卿谈的投机,竟然忘了时辰,呵呵,好了好了,今日的经筵就开到这儿,诸位爱卿,请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卢多逊等人连忙离席向赵匡胤行礼如仪,一一退下。

    赵匡胤坐直了身子,咳嗽一声道:“是谁在殿外喧哗?”

    内侍都知王继恩拂尘一摆,连忙趋向殿外,片刻功夫,便神情古怪地回来,脸颊一抽一抽地道:“官家,太子允中张洎在殿外候见。”

    “哦?”赵匡胤疑惑地道:“他来干什么?唔……宣他进来吧。”

    赵匡胤微笑着又道:“女儿啊,卢相和几位大学士所讲的道理,你可听在心里了吗?”

    赵匡胤说罢不见永庆回答,扭头一看,一旁的永庆公主依然单臂撑在几案上,手掌托着下巴,做听得津津有味状。赵匡胤好奇地探头看看她用手掌遮住的脸蛋,只见永庆闭着眼睛,翘着嘴角。呼吸幽幽,正梦着周公。

    赵匡胤一见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啪地一拍书案,喝道:“该睡醒啦。”

    “嗯?”永庆公主睡眼惺松地睁开眼睛,喜道:“讲完啦?”

    赵匡胤没好气地道:“我今日听《礼》,还不是为了你?去年兵出闽汉、江南,战事连连,连你的婚事也耽搁了,现如今也该为你操办起来了。等你皇兄得胜归来,我便为你操办婚事,以后你就要嫁作人妇,为人凄子、侍奉公婆,你那夫君是宰相人家,知书达礼,你这丫头堂堂一国公主,不好好学礼,到了人家岂不受公婆奚落?谁知你……唉……”

    永庆公主打个呵欠道:“喔,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学礼的。”

    赵匡胤怒道:“睡着学么?”

    永庆理直气壮地道:“春困秋乏嘛,几位大学士又总是之乎者也的,之呀之呀的,女儿就睡着了……”

    “喔?那么夏天……”

    “夏日炎炎,当食冰瓜,睡凉席,卧于风亭之中,习习风来,一场大梦……哎哟……爹爹你又打我……”

    赵匡胤气道:“那你说应该什么时候才学礼,不学礼就不知礼,不知礼就是无礼,无礼之人……”

    “官家,新任大鸿胪杨浩无礼啊!”

    “官家,新任大鸿胪杨浩无礼啊!”

    赵匡胤扭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太子允中张洎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朝服,头上戴一顶官帽,只剩下一边有帽翅,脸上淤青一片,鼻子下边一片干涸的血迹,一只手托着,好象托着一只无形的破碗。

    永庆公主吃地一声笑,赶紧掩住了嘴巴。

    张洎上前,哭丧着脸施礼见驾,沙哑着嗓子叫道:“官家,新任大鸿胪杨浩无礼啊!”

    “啊?他怎么了?”

    “官家,官家,新任大鸿胪杨浩无礼啊!”

    “行了,行了,朕知道他无礼了,他……怎么无礼了?”

    张洎哭丧着脸道:“这不是臣说的……”

    “那是谁说的?”

    “官家,官家,新任大鸿胪杨浩无礼啊!”

    赵匡胤一抬头,才发现是那只泼皮鹦鹉站在承尘上学舌,不禁没好气地一拂袖子道:“不用理它。你说,他怎么无礼了?”

    张洎咽了口唾沫,说道:“皇上,违命侯向臣借了五百贯钱,说好本月初六三分利,连本带息归还。可是违命侯赖帐不还,臣下了朝去他府上讨债,违命侯拿了个金脸盆儿还债。结果大鸿胪经过那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拖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把臣打了一顿……”

    永庆公主“咭”地又是一声笑,赶紧捂住了嘴巴。

    承尘上的泼皮鹦鹉好象刚睡醒似的,它抖了抖尾巴,维妙维肖地学舌道:“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

    赵匡胤翻了个白眼儿,怒道:“永庆,把你的这只贱鸟儿轰出去!”

    永庆公主格格直笑,连忙“嘘嘘”几声。那只鹦鹉得了主人吩咐,便展翅飞出了大殿,择了根树枝站定,摇头尾巴晃地卖弄:“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

    殿中,赵匡胤向张洎问明经过,不禁勃然大怒,拍案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就算你也有错,此事与他何干?堂堂朝廷命官,竟然当街扭打斗殴,丢尽了官身体面,太不像话了!”

    张洎哭丧着脸道:“官家,臣没有和杨大人当街斗殴,是杨大人殴打为臣,臣可没有还手,官家您看,这是臣的牙齿……”说着他把托着的手向前一伸。

    赵匡胤更是大怒:“这个杨浩,真是目无王法,该当严惩,该当严惩。”

    张洎流泪道:“求官家为臣作主。”

    赵匡胤道:“那是自然,朕一定会予以严惩,还张卿一个公道的,张卿尽管放心。”赵匡胤恶狠狠地说罢,又对张洎和颜悦色地道:“张爱卿识得大体,没有和那粗人一般见识,很好,很好,到底是读书人呐,唉,不知礼的人品性修养是没法儿跟你比的。张爱卿,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是先行回府歇养吧,朕已经知道了此事,断不会容他,你呢,这几天就不用上朝了,待伤势养好再说。”

    张洎连忙称谢皇恩,慷慨陈辞道:“臣食朝廷俸禄,为这官家效忠,区区小伤,何足挂齿,臣不会因此误了公事的。”

    这番话说的义正辞严,可惜门牙缺了两颗,说起来有点漏风,效果不免大打折扣。

    赵匡胤笑容可掬地道:“爱卿忠诚体国,朕甚慰之。爱卿快些回府歇息吧,此事朕会还你一个公道。”

    待张洎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赵匡胤忍不住摇头笑骂道:“这个杨浩,倒有些朕当年闯荡江湖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样,可是……身为朝廷命官,却是一身江湖习气,这就不成了,不过说起来他的品性是极好的,可惜……竟然成了残废……”

    赵匡胤在心底里又加了一句:“可惜他出身不正,又是南衙一派,要不然,此等忠良,倒是可以为朕所用。”

    永庆公主坐直身躯道:“那个杨浩……他送的糟白鱼,着实好吃,此人的品性确实不错,唉,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瘸了呢?不过……爹爹呀,这个张洎就太过叫人鄙视了,李煜再怎么说都是他的旧主,曾经是他的君上,如今他追讨债务,竟逼得李煜拿脸盆抵帐,太也穷形恶相了些,实在叫人齿寒。”

    赵匡胤微微一笑道:“此人品性的确让人鄙视,不过此人的才华确也不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帝王当有容纳百川的心胸才是。这个杨浩,朕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了。”

    永庆公主道:“爹爹,杨浩暴打张洎,乃是不耻他的为人,爹爹如果严惩于他,恐怕寒了天下忠良的心呢。”

    赵匡胤笑道:“契丹庆王谋反,爹爹若与他联手,本是对我宋国大大有利的事,可就因他是一个乱臣贼子,爹爹是断断不肯与他苟和的。如今杨浩所为,爹爹又怎会过于苛刻呢?”

    “那爹爹打算怎么处治此事?”

    “唔……爹先罚他三个月……不!罚他半年俸禄……”

    “半年?好多啊!”

    “对别人来说,当然好多,对杨浩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他的千金一笑楼日进斗金,还在乎这点钱么?”

    赵匡胤冷哼一声,又道:“钱王马上又要进京纳贡了,朕让他主持接待了此事,便以鸿胪寺卿的官位致仕退休了吧。如此年纪,便位居九卿,朕也不算亏待了他。好了好了,朝廷上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喏,把这个拿回去,三天之内给我背熟。”

    永庆接过来问道:“什么东西啊?”

    她打开一看,不禁惨叫道:“《女诫》?爹爹,这有一千多字啊!”

    赵匡胤板起脸道:“一千多字很多么?《女则》有三万多字,皇后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倒背如流了。”

    他语气一缓,又语重心长地道:“永庆啊,你快要嫁人了,还是这般顽皮不知礼仪,那怎么成呢?哪怕你贵为公主,一旦为人凄,也要侍奉公婆、服侍夫君、好好打理家庭,做一个贤妻良母才是。这《女诫》,你不但要背熟,还要细细品味琢磨,真正铭记心中才成。拿去,好好学学!”

    ※ ※ ※

    宋廷开盛大国宴,以前所未有的隆重规格接迎吴越钱王。

    吴越王钱俶此番进京朝觐的规模也是空前的,大船二十余艘,装满各色贡品,其中至少有金三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乳|香五万斤,另金玉宝器五千件、美酒数千瓶……

    看来吴越王钱俶是铁了心要归附大宋了,他把夫人孙氏、长子钱惟浚都带了来,摆明了只要赵匡胤诏书一下,就顺势留在开封,将吴越拱手奉上。

    群臣都知道此番皇长子德昭率军北向,必然功成而返,闽南的陈洪进,在南汉国落入宋国之手后腹背受敌,也已乖乖服软,放眼整个中原,只有吴越还是一个完整的国家政权,于是纷纷上密札,请官家下旨慰留钱俶,天下一统。

    可赵匡胤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所有奏折留中不发,对此事不置可否,只是嘱咐杨浩以最大的规格隆重款待钱俶。

    杨浩被停了半年的俸禄,朝廷的俸禄虽然丰厚,对他来说当然是无所谓的惩罚。这些时日,他让妙妙把一笑楼的生意逐步转移到张牛儿和老黑手中。让冬儿和玉落、妙妙做好了准备迁居的一切准备。

    在这段时间里,罗克敌有闲暇时便来寻找玉落,这令得有心与他疏远,却又苦无借口的玉落很是为难,好在罗克敌如今身为步军都指挥使,负责整个皇城的安危,军务繁忙,能来寻她的时间不多,这才让她勉强搪塞了过去。

    牛千卫上将军李仲寓限于侯府的窘境,果然求到了杨浩的门下,杨浩慷慨解囊,予以资助,这对陷于困境的李仲寓来说,大有患难见真情之意,所以与杨浩的交情日渐深厚。

    杨浩却也没有凭白借助金钱给他,他虽未向李煜索取一分利息,所借的钱也不催促归还,却时常邀请他们夫妇到“女儿国”游览购物,尽管李煜如今已是落了翅的凤凰,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名气仍在那儿。

    再加上小周后艳若桃李,素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她在江南时,便引领着江南衣装首饰的风流,但凡小周后喜欢的服饰和珠玉,必定很快流行于整个江南,到了开封,这种偶像效应仍然不减,杨浩带着他们夫妇俩游赏“女儿国”,再馈赠些贵重礼物给他们,引得开封的豪绅巨富、使相千金对“女儿国”趋之若鹜,纷纷以和江南国主李煜、江南第一美人小周后使用同一品牌的服装、首饰为荣。这一来“女儿国”的收入成倍增加,利润已远远超出了杨浩对李煜的馈赠。

    杨浩回到开封头几天,刚刚死而复还引起的马蚤动已经平息,接答应酬、酒宴安排也已消停,便请了几个“名医”来为他诊治,拿到了腿伤再难痊愈的证明奏报于官家,再次恳切请辞,如今已得到了赵匡胤的正面答复:吴越钱王归去之后,便允他以大鸿胪的官位致仕。

    杨浩大喜,这才稳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操办起迎接吴越钱俶的事来。

    今日的国宴盛大而隆重,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尽皆到了,满堂杯筹交错,宾主尽欢。多饮了几杯的赵匡胤红着脸膛,笑吟吟地起身道:“诸位卿家,诸位卿家,朕今日得钱王来朝,欣喜不胜。钱王对朕,一向恭敬,朕对钱王,岂可少礼耶?朕今日特赐钱王两项恩遇。”

    钱俶闻听,连忙离席拱揖听旨,赵匡胤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一、从今日后,钱王临朝,可佩剑上殿,诏书不名。”

    钱俶听了连忙把腰弯得更深,惶恐道:“臣惶恐,臣谢陛下。”

    赵匡胤又道:“二、以朝廷典制,册封钱王夫人孙氏为王妃,钱王长子惟浚为世子,钱王诸女为郡主。”

    钱俶一呆,深深俯身道:“陛下隆恩,史无前例,臣不敢接受。”

    卢多逊和吕馀庆、薛居正三位宰相交头接耳一番,彼此都未听说过前朝有过如此特例,吕馀庆便起身道:“陛下厚爱钱王,臣等皆知,然钦命册封异姓诸侯王妻为妃,从无如此典故,似乎……有些不妥,朝廷典制不可轻易更改,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匡胤不以为然,夷然一笑道:“恩出于朕,有何不可?”

    赵光义淡淡笑道:“诸位相公不必再说了,官家是天下共主,官家所言,我等自当遵从。”

    赵匡胤大悦,笑道:“晋王所言有理,就依此理钦封。光义,近前来,你与钱王当以兄弟之礼相见。”

    钱俶惶恐,连连摆手道:“臣不敢,臣惶恐。”

    赵光义却欣然上前,微笑施礼道:“光义见过王兄。”

    钱俶感激泣零,与赵光义把手相握,泪光涟涟。

    杨浩持杯冷眼旁观,却不相信一向自以为官家之下,唯他独尊的赵光义会欣然接受钱俶这老头儿做他的兄长。

    当初,在赵氏两兄弟间,他本来是更欣赏赵大的品性为人,所以鄙视赵二,因此明明他是出身南衙,依仗赵二才更有前程,他对赵二也总是若即若离,放弃了许多机会,始终成不了他的心腹。

    而今更不同了,他答应过壁宿,要制造机会,把这个一手制造了江州血案、害死了水月的元凶交到他手上,看向赵光义时,自然带着几分敌意。

    钱俶含泪望向赵匡胤,颤声道:“陛下待臣礼遇,臣实不知该以何为报。今年秋上,臣……臣再来朝见陛下。”

    赵匡胤微笑道:“路远不便,有诏即来,无需专程晋见。”

    卢多逊与吕馀庆等人悄悄地互相递了个眼色,百官的密札皇上已经是看过了的,莫非……皇上还想放钱俶回去?明明唾手可得的一国领土,官家倒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 ※ ※

    饮宴已毕,赵匡胤亲送钱俶出宫,又令晋王和赵光美两位皇弟亲自送他回礼宾院,极尽礼遇。待他们一行人离开午门,百官辞退,赵匡胤瞟了杨浩一眼,问道:“杨卿,朕要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可做好了么?”

    “是,臣已做好了。”

    “唔……你随朕来。”

    杨浩随着赵匡胤回到宫中,直趋大内,到了一处树木遮蔽的独立宫殿之下,内侍都知王继恩捧着个皇绫包裹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一见赵匡胤便施礼道:“官家。”

    赵匡胤微微颔首,王继恩便随在他的身后,与杨浩并肩而行。

    殿中空荡,并无一人,行至厚重垂幔处,赵匡胤止住了脚步,杨浩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轻轻拉开了帷慢。只见帷幔内空空荡荡,唯立石碑一卒。

    石碑上只有两个大字:“诫石!”

    赵匡胤轻轻走进去,绕到石碑背面站定,只见碑上龙飞凤舞,是用赵匡胤亲笔御书拓刻出来的三行大字。

    赵匡胤轻轻抚摸着碑上大字,杨浩站在一旁,不觉也轻轻屏住了呼吸,敬畏地看着这块出自他手的神秘石碑。

    “凡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即使有谋逆大罪,亦不可株连全族,只可于牢中赐死,不可杀戮于市。

    “不准杀士大夫上书言事者。”

    “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匡胤耿耿于怀的,觉得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柴氏,誓碑上第一条就是要赵宋存世一日,就得善待柴氏后人,这一条在他的誓碑上列为第一。第二条才是关乎国事,自古以来,哪怕是以虚心纳谏闻名的唐太宗,那也只是他个人掌理政务的风格,并不是朝廷的规矩,而赵匡胤却把它当成了宋国立国的规矩。

    皇权时代,敢于向皇帝直言何其不易,有了这一条,谏诤跟纠劾的言路才可以相对畅通一些,这对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大有裨益的,在当时,一个封建帝王能有如此见识,已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了。

    “此事,不可言与人听。此碑建成之后,我赵氏子孙但凡登基为帝者,方可由不识字的太监引领至此,拜祭、读誓。”

    杨浩和站在幔外的王继恩齐齐称是,赵匡胤又道:“雕刻石碑的匠人付其大笔银钱,严嘱他们不得泄露此事。”

    “遵旨。”见赵匡胤有意离开,杨浩忙取一匹黄绫,为石碑披上。

    赵匡胤走出来,对杨浩道:“这匣中之物,是朝中百官劝谏朕留下钱王的密札,待钱王归国时,你交给他,令他途中方可密视。”

    “遵旨。”杨浩迟疑了一下,说道:“钱王已有归附之意,官家何不现在就留下他呢?”

    赵匡胤微微一笑,说道:“钱王未来时,曾向神佛许愿,若平安返回,便建塔还愿,他此时若还没有断了心中一丝念想,何必许此心愿呢?若强行留他,钱王虽肯归附,恐越地仍然有人要反。吴越对朕一向恭敬,从无拂逆,朕不希望吴越像江南一样再起兵灾。假以时日,吴越百姓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出大势所趋,那时接收吴越,便更加妥当了,可确保吴越荣华不致毁于战乱之中。”

    杨浩由衷地道:“陛下仁慈。”

    赵匡胤淡淡一笑,睨他一眼道:“可是晋王却认为朕这样做是妇人之仁呢。”

    他喟然叹息一声,抬眼看向前方,亢声道:“杀是为了止杀,不是为了扬威。做秦皇汉武,固然彪炳千秋,受苦的却是当世百姓。朕是赵匡胤,赵匡胤就只是赵匡胤,朕不需要效仿旁人,朕的天下,朕用朕的法子治理!”

    走到午门的时候,杨浩轻轻叹了口气,他是真心希望赵匡胤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但他不知道在赵匡胤手足情深的那个兄弟什么时候动手,是否能够得手?在他本心里,是宁愿与赵光义为敌,也不愿同赵匡胤做对手的。

    不管如何,自己的路还要走下去,就像官家所言,每个人都是他自己,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在别人的影子下面亦步亦趋,如今所有的差事已了,卸任之后,他也要归去了。现在,是该向罗克敌摊牌的时候了……

    杨浩一路想着,一路走出午门,无意中睨了午门口站岗的守卒一眼,隐隐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可是他正想着如何同罗克敌开口,保证自己在平安离开时才让他知道真相,因此也未深思,便登车而去……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33章 落英缤纷时

    汴桥侧,一座小楼。

    杨浩和罗克敌对面而坐。知己好友,无需排场,四碟小菜、一壶浊酒,照样可以尽欢而散。

    但是今日,匆匆而来的罗克敌却是如坐针毡,他看着杨浩慢吞吞地喝了两角老酒,终于按捺不住道:“杨兄啊,兄弟如今是禁卫步军都指挥使,军务繁忙的很,你说今日要告诉我玉落姑娘疏远我的原因,我这才忙里偷闲地赶来,到底什么原因,你倒是说话啊。”

    杨浩放下酒杯,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封信来,轻轻向前一推。

    罗克敌一怔,诧然道:“玉落姑娘写给我的?”

    他伸手就要去抓,杨浩却是五指箕张,紧紧按住信封不动,沉声道:“罗兄,这封信,是我写给你的。”

    “你?”

    罗克敌愕然,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杨浩就在当面,为什么要写信给他?他虽不明其故,却已料到必有重大事情,于是急不可耐伸向那封信的手缓缓抽了回去。

    杨浩道:“玉落并非不喜欢你,只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个苦衷,与兄弟我,亦有莫大的干系,所有缘由,俱都写在这封信里,可是这封信,你现在不能开启。”

    罗克敌反问道:“那要几时才能打开?”

    杨浩目光微微闪动,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当我离开汴梁之后。”

    罗克敌奇道:“离开汴梁?”随即恍然道:“钱王就要返回吴越了,官家着你亲自护送钱王返回?”

    杨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道:“就算是吧。总之,要等我离开汴梁,你才可以开启这封信。”

    罗克敌颔首道:“好,我答应你。”

    杨浩摇头:“罗兄是个真君子,一言九鼎,兄弟本没有不相信你的道理,不过……事关重大,我要罗兄起誓,以令尊之名起誓,决不提前打开,这才可以交给你。”

    罗克敌拂然变色,沉声道:“杨兄,这个要求太过份了,为人子者,岂能以父之名立誓赌咒,罗某宁可不看这封信,永远蒙在鼓里,也绝不以家父之名立誓!”

    见他欲拂袖而去,杨浩急忙一把拉住他,笑道:“好好好,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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