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个乌衣巷,那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这个地方却叫乌泥巷,虽只一字之差,环境却是天地之差,垃圾秽物,到处都是,一逢大雨,便都被雨水漂起,四处流动,这样的地方,但只囊中有点钱的人,都不会在这里居住,而杨浩一行人,此刻却正藏身于这绝对不可能的贫民窟。
在他计划之中,一旦身死,唐国必全力缉索凶手,所以务必得先藏身一段时间,待到风平浪静,才悄悄潜往西去。然而事情大出他的意料,他“死”了,凶手马上迫不及待地自曝身份,紧接着凶手也死了,这封锁四城,缉拿凶手也就谈不上了。
杨浩又候了几日,见果然风平浪静,便乔装打扮上街看看风色,准备次日一早便动身西行,不想刚刚到了大街上,便见一队队官兵横冲直撞,杨浩急忙闪避,向路人一打听,才晓得镇海节度使林仁肇试图谋反,已被李煜诏回诛杀,皇甫继勋奉旨抄了林府,如今正封锁全城,缉拿漏网之鱼。
杨浩大惊,他没想到林仁肇肖像图传回去,宋国那边这么快就动了手脚,而李煜竟也这么快就上赶着配合宋国除去了自己的栋梁之材。南唐先主、中主,也算是一代枭雄,可是祖宗再了不起,碰上个扶不起的子孙,那气数也就到头了。然而李煜自毁栋梁,那是咎由自取,正在林家的折子渝怎么办?
杨浩放心不下,冒险潜去林府附近打听她的消息。林府上下大多被抓,却逃了一个幼子、一个小妾和折子渝。那小妾携林仁肇幼子本去庙里上香,回途中惊闻林府被抄,立即逃之夭夭。逃了一个小妾、一个幼儿,皇甫继勋并不在意,可是没有捉到莫以茗,却让他大为不甘,如今林家已成阶下囚,昔日高高在上,与皇后娘娘交往密切、连他也不敢得罪的莫姑娘这时却是可以让他予取予求的,她逃了,怎么可以。
皇甫继勋发起狠来,封锁全城,定要把她抓出来,杨浩潜到林府附近,正碰到几个唐兵,那几人拦住他,还持着折子渝的画像问他可曾见过这个人。杨浩这才晓得折子渝已经逃了,登时松了口气。以折子渝的机警和武功,只要不曾落网,就算皇甫继勋掘地三尺,也休想找得到这个比狐狸还狡黠的女子。如今倒是他的处境堪虞,虽说他们藏得隐秘,可是毕竟人口太多,为防殃及池鱼,杨浩搪塞了那几名唐兵之后,便立即赶回秦淮河西的乌泥巷。
杨浩佝偻着身子,颌下粘着胡须,拄着拐棍儿踱进乌泥巷,一路东张西望,警惕地注意着左右的行人,正欲拐向自己藏身的所在,目光及处,忽地瞟见两个人影正站在一条支巷口,只看了那两人背影一眼,杨浩便是心中一震。
其中一个看衣着应该就是这巷中的泼皮,而另一个,虽只看了一眼背影,却是无比的熟悉,那人虽是一身男装,可那背影竟与他记忆中的丁玉落酷肖无比。他往广原运粮途中,丁玉落就曾身着男装,这个人的背影,与她极为相似。
那泼皮指着巷中说了几句什么,和丁玉落背影极为酷肖的那人点点头,便随他进了巷弄。杨浩摇头一笑:“一定是看错了,她怎么可能来南唐,又到这种地方做甚么?”
这两天蜇伏于此,杨浩还未与壁宿联系过,并不知道丁玉落真的到了金陵城,他微微弯着腰,又向前走出几步,却又犹疑着站住:“我在李煜宫中能见到绝不可能出现在那儿的子渝,难道就不能在这里见到玉落么?这里的泼皮无赖阴人害命、拐卖妇女的比比皆是,如果他……真的是她,如果他们心怀不轨……”
杨浩越想越是担心,不弄清那人身份,他终是放心不下,于是脚下一拐,便向他们消失的那个巷口走去……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02章 打闷棍
“就是这里?”丁玉落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子,院墙是用碎石砖块堆砌而成的。墙外就是一条臭水沟,沟中满是秽物,死猫死狗、菜帮菜叶、和黄白之物,飘浮在浑浊污臭的水面上,缓缓向远方流动。尽管这里住的都是贫民,可是河渠旁实在是太臭了,所以附近的棚屋都早已破败,无人居住。
“没错。”那个泼皮笑笑:“新近搬来租住,腿上有伤,年龄相貌相仿,乌泥巷里就这一个相符的。我‘包打听’别的不敢说,找人这种功夫,一百个捕快也不及我一个,就算是只钻进洞的耗子,我也能把它挖出来,至于是不是公子要找的那个人,在下却不敢保证。”
丁玉落嗯了一声,一串沉甸甸的吊钱便落入那人手中,那人掂了掂,脸上露出笑容:“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公子应该是寻仇的吧?我看那人像是个练家子,需要在下帮忙么,下绊子打闷棍背后阴人,在下最是在行,公子只须再付一吊钱,在下……”
丁玉落冷冷地摆了摆手,那人识趣地住口,笑着向她拱拱手便飞快地遁去。
丁玉落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举步往院中走去,刚刚跨进院子,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油渍破烂袍子的跛子正从房里出来,两人撞个正着,身形僵在那儿半晌没有动作。
忽然,那人急急转身,拖着跛腿就要逃进房去,丁玉落冷斥一声:“你还能逃去哪里?”
那跛子站住,身形急颤,慢慢转过身来,丁玉落一步步走近,握紧剑柄冷笑道:“果然是你,我方才还不敢相信,你会藏身在这种地方,如今,你还逃得了么?”
丁承业的腮肉一阵抽搐,忽地凄然一笑,站稳了身子道:“姐,也真难为了你,从霸州追到契丹,从契丹追到唐国,辗转数千里,如今我躲在这种地方,你也找得到,好!我不逃了,不想再逃了,你要杀就杀,似现在这般活着,实是生不如死,死了……也好……”
丁玉落缓缓拔剑出鞘,冷冷地道:“你弑父害兄,谋夺家主,把好端端的一个丁家毁了,也把你自己毁了。这是你咎由自取,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丁承业,丁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一个弑父害兄,丧尽天良的孽子?”
剑尖已抵在丁承业胸口,丁承业避也不避,惨然一笑道:“我是该死,我也没想到,会落得这步田地。其实……我根本没有做一家之主的野心。我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只是和大嫂有了私情,其他的一切,还不是被人逼的?”
丁玉落怒不可遏:“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弑父害兄,谁会逼你?”她手中剑一紧,已是入肉三分,鲜血溢了出来。
丁承业哑声道:“我本甘心做一个衣食无忧的二少爷,从未想过篡夺家主之位。可是……后来大哥出了事,丁家除了我还剩下谁了?我不想做也得做,这是我应得的,然而……”
他冷笑:“大哥看不上我,爹爹也看不上我,他们宁可费尽心思,把一个家奴扶上来,谁不在背后笑我?我那些朋友、甚至府中的家人、甚至大嫂,谁不鄙夷我?”
他忽然嘶声道:“我不想当那个劳心劳力的一家之主,可是它本应该落到我的头上时,凭什么我得拱手相让?凭什么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交给一个野种!大哥要扶持一个野种压到他亲兄弟的头上来,他不仁、我就不义!”
“畜牲!把丁家交给你?不要说把丁家发扬光大,就算守业,你是那块材料么?为了这你就有理由害了大哥?大哥不曾想过要把家业交给二哥前,难道你就对得起他了?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你永远都是无辜的,你害死爹爹也是迫不得已了?”
丁承业脸色数变,避而不谈,却凄然一笑道:“人,为什么要长大?长大了,就有好多的欲望,女色、金钱、权力,贪婪、嫉妒、仇恨。长大了,许多小时候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就会看得一文不值。曾经很鄙夷的人物,自己也会变成了他,就会去害人, 要是一直长不大……该多好……”
丁玉落冷冷地道:“你说完了么?说完了就可以去死了,如今不管你再怎样花言巧语,都休想让我饶你,今天,你必须死!”
丁承业眼神飘忽了一下,越过丁玉落的肩膀直直望向院外,有些讶异地道:“我说你怎么能找到我,你找了那些捕快帮忙?”
“嗯?”丁玉落下意识地一扭头,眼神只稍稍一移,丁承业突地身形一侧,一拳便击向丁玉落肩头。他这一拳蓄势久矣,丁玉落竟难避开,被他一拳击中肩骨,痛呼声中,短剑落地。
丁承业抢剑在手,一脸阴鹫的笑意:“要杀便杀,还要历数我的罪过么?”
丁玉落弹身闪开,双目急闪,在院中寻摸着可用的东西,口中冷冷道:“你夺了剑去,便能逃命么?”
丁承业狞笑道:“我虽腿上有伤,你却赤手空拳。你我武功本相差无几,你现在还能杀我么?你这个弟弟阴险狡诈、鲜廉寡耻,早已是恶贯满盈。你看不下去是么?看不下去,那就去九泉之下陪那个老东西吧!”
丁承业强忍腿上疼痛,纵身向前一剑剌向丁玉落,手中剑只一动,便听“呜”的一声怪啸,丁承业惨呼一声,手中剑当啷落地,与此同时,地上还多了一根拐棍儿。
两人齐齐向院门望去,就见一个有些驼背的葛袍老者慢慢踱进院来,沉声说道:“虽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他还算是个人么?要杀便杀,你还指望他临死能有所悔悟,岂非对牛弹琴?”
丁玉落惊疑地看着他,讷讷地道:“多谢前辈仗义援手,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丁承业急急勾起拐杖,架住自己伤腿一侧,又拾起短剑,冷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老家伙,你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难道嫌自己活的命太长了么?”
杨浩冷笑,一步步向他逼去,经过丁玉落身畔时,突然伸手向她腰间一摸。
丁玉落虽未把他当成敌人,但是练武之人本能的警觉使她下意识地错身后退,一掌便斩向这白须老者的手腕。不想这老者身手奇快,手掌一探即回,丁玉落只觉得腰带上一轻,定睛看时,插在腰带上的剑鞘已然落到那白须老者手中。
老者握着剑鞘胡乱舞动几下,突然一鞘刺向丁承业的咽喉,出招虽毫无章法,却是迅疾如电。丁承业吃了一惊,急急举剑相迎,两人剑来鞘往,交手只七八个回合,只听“嚓”的一声响,丁承业的剑竟插入老者的剑鞘之内。
丁承业一呆,未及抽剑,老者已将剑鞘一拧,一股大力传来,丁承业握不住剑柄,短剑便被劈手夺去,老者还剑入鞘,手指将剑在空中一转,呼啸着转动两圈,短剑便脱手飞去,嗖地一下,堪堪地插回丁玉落的腰间。
这一手剑术真个妙到毫巅,丁承业心知彼此艺业相差太远,不禁脸色大变,急忙扬起左手拐仗,那老者在他作势时便已欺近身来,劈手将拐杖夺回,“砰砰砰砰!”双肩、两肋、两小腿,枣木棍子几下重击,打得丁承业惨叫连连,卟嗵一声便仆倒地上,佝偻着身子抱头惨呼道:“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为何害我?”
“我们无冤无仇么?”杨浩冷冷一笑,扯去假眉毛和颌下的胡须,恢复了本音。
丁承业看清他的模样,只惊得目瞪口呆,颤声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丁玉落看清杨浩的模样,又惊又喜地叫道:“二哥,你……你还活着?”说着,喜泪已涌出眼眶。杨浩盯着丁承业,却没扭头看她,丁玉落眼神不由一黯。
“你……你没死?”丁承业这时也明白过来,眼见他目露杀气,不禁大骇,连滚带爬地逃开,气极败坏地嚷道:“你……你想怎么样?你如今青云直上,做了宋国的高官,连江南国主都敬你三分,我却落得这步田地,还不够惨么?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杨浩冷冷地道:“你陷害我,我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我娘的仇,身为人子,不能不报。冬儿的仇,身为人夫,不能不报!”
丁承业嘶叫起来:“我只想陷害你罢了,哪有想过要害别人?你母亲本已沉疴难愈,急怒之下病情加重,这才身死,她不是我杀的,她根本不是我杀的。”
杨浩沉声道:“是啊,你丁二少爷杀人,还用得着自己染一手鲜血么?按照你的道理,冬儿当然也不是你杀的。”
丁承业愤怒地叫:“冬儿,我更不想杀,明明是柳十一和董李氏怕泄露了他们之间的丑事,这才杀人灭……”
说到这儿,他眼神忽地一闪,怔怔地道:“冬儿……冬儿?”一丝诡异的笑意浮上了他的脸庞,他慢慢坐直身子,镇定地道:“丁浩,你不能杀我。”
“哦?”枣木拐棍慢慢扬起,杨浩晒然冷笑:“今天是没人会救你的……”
“谁说没人能救我?”丁承业哈哈大笑:“有一个人能救我,她一定能救我,她就是罗冬儿。”
杨浩不置可否地道:“若许吧,以冬儿的善良,如果她没有死……”
杨浩话音未落,手中枣木棍已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向丁承业的额头呼啸而下,丁承业张目大呼:“罗冬儿没有死!”
“呜……”棍子在他额头前三寸处硬生生停住,一颗汗珠从丁承业脑门上缓缓爬落,杨浩森然道:“你说甚么?”
丁承业咽了口唾沫,急急说道:“我说……罗冬儿,没、有、死!”
杨浩瞪他半晌,心头砰砰直跳,有种难言的紧张,口中却道:“我可不是你二姐,你的花言巧语对我是没有作用的,就算你说出个驴叫唤来,我也只当你是放屁。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
丁承业急急又道:“还有弯刀小六和铁头,他们都在一起。”
“甚么?”杨浩终于脸上变色。弯刀小六和铁头他们与自己相交的事,身在乡下的丁承业并不知情,就连冬儿也没见过那三个结拜兄弟,丁承业如果要诳骗自己绝不可能在刹那之间把弯刀小六与冬儿联系起来,那样怎样的想象力,才能把他们联系起来?
杨浩心口怦怦直跳,凝视丁承业半晌,才缓缓地道:“你想骗我?”
丁承业看他脸色,便知自己的性命暂时已经保住了,他的神态更加从容起来:“我说出她的下落,你放我离开,怎么样?”
杨浩盯着他不语,丁承业咧嘴一笑:“我丁承业不过是一个鲜廉寡耻的小人,罗冬儿可是你的娘子、弯刀小六他们可是你的结义兄弟,你要是宁可不要他们的死活,那就尽管杀了我。”
他的目中露出一丝狡黠:“其实……你心中明白,我没有说谎,对么?”一旁丁玉落睁大双眼,紧张地看着,杨浩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好,你说出她们的下落,我不杀你!”
丁承业看向丁玉落,问道:“她呢?”
“她若要杀你,我必阻止!”
丁承业格格地笑了起来:“好,我是小人,我却知道,你是君子。小人……也是喜欢和君子打交道的,我相信你的承诺。”
丁玉落想起杀父之仇,本待出言阻止,可是想起杨浩所受的苦,又把话硬生生地压了回去。丁家,对不住杨浩的事情太多了,死者已矣,为了生者,她只能暂且隐忍父仇,希望能够换来罗冬儿的消息。
杨浩沉声道:“废话少说,你说冬儿还活着,她在哪里?”
丁承业为了取信于他,可是不敢有丝毫隐瞒,他坐起身子道:“原本我也以为她死了,可是我在契丹国时,曾经亲眼见到过她。”
杨浩身子一震:“契丹,她怎么在契丹?”
丁承业道:“我是耶律文大人身边的人,曾随耶律大人登上京五凤楼见驾,当时她就站在萧后娘娘身边,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于是便向人打听。原来,当日李家庄的人把罗冬儿沉河浸猪笼的时候,你那几个结义兄弟恰好到庄子里来找你,路经李家庄,得知她是你的娘子,便入水候着,猪笼一入水,便被他们拖走,把人救了上来。他们找了你几天,都没有你的下落,料想你会逃往广原,可当时到处都是巡检官兵,又有柳家和李家的人四处找寻你的下落,他们只好从古河旧道去找你。”
杨浩身子剧震,对他的话已信了八分,如今想来,当时确是与弯刀小六相约到庄中一唔的时间,若说他们当时正好撞到冬儿,确是大有可能,尤其是弯刀小六三人的确离开了家乡,恰恰是在自己奔赴广原三天之后,这时间都对应得上,如果丁承业是信口胡扯,绝不能编得这么圆满。
他急急向前两步,颤声问道:“后来……后来怎样,他们怎么去了契丹?”
丁承业道:“她们走了古河旧道,那是一条极难行的道路,常有逃犯和走私者从那条道上出入,没有官府设卡检查,本来最是稳妥不过,谁知道,他们走上古河道时,少有人行的古河道上偏偏杀出了大队的契丹人马,结果他们就被掳去了契丹。”
杨浩听了不禁木然,原来自己当时走在前面,冬儿就在身后追来,想不到阴差阳错,自己一路急急摆脱契丹追兵,却把她也一起摆脱了,还使她被契丹人掳走。
丁承业道:“我在五凤楼上看见她时,一身光鲜,身穿契丹女服,站在皇帝身侧,仿佛是契丹皇帝的妃子,我怕她看见了我寻我麻烦,急急躲进人群当中,她却没有发现我。”
杨浩脸色一白,失声道:“你说甚么,她……她被契丹皇帝纳作了皇妃?”
丁承业见他脸色,生怕他反悔一棍子敲破自己脑袋,本来还想恶毒地折磨他一番,这时可不敢再卖关子,忙道:“当时我也这么想的,后来打听过了才知道,她被掳去契丹后,受到萧后的赏识,成了萧后身边第一红人,在宫中女官中位居其首,官居尚官,并不是皇上的妃子。弯刀小六等人和她在一起,我……我也是打听她的来历时才知道的。”
“冬儿……冬儿……”杨浩心怀激荡的不能自已,他万万没有想到冬儿竟然还活着,这样离奇的故事是编不出来的,他看得出丁承业说的的确是真话,再想想历史上的萧太后,情人找的是汉人,女婿也喜欢找汉人,虽说其中不乏戏说成份,可是这位萧绰娘娘有点汉人情节大概是错不了的,冬儿知书达礼、乖巧聪明,能被她赏识重用确也合乎情理。
冬儿还活着,一想到这一点,杨浩欢喜的胸膛都要炸了,冬儿是不会负了他的,皑如山上雪,女儿亦如松,他毫不怀疑冬儿对他的感情。可怜自己以为她早已身死,而她在契丹上京,却不知是多么的思念自己。《四郎探母》有公主盗令箭,冬儿欲求脱身却是难上加难。
杨浩双手微颤,热泪盈眶:“我……我一定要救她回来!救她和小六他们回来。”
丁承业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可以走了么?”
杨浩摆了摆手,丁承业大喜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几步,畏畏缩缩地看向丁玉落,杨浩淡淡地道:“我看着她呢。”
丁承业终于放心,拖着伤腿便向院外奔去。丁玉落听见他冷漠的声音,终忍不住泪如雨下,泣声唤道:“二哥,你……你终是不肯原谅妹妹么?”
杨浩不答,默默向前走出几步,将手一伸,丁玉落傻傻地接过他的枣木拐仗,有些不知所措。杨浩盯着丁承业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我答应不杀你,也答应阻止那个傻妹子杀你,可要是她一闷棍打晕了我,可不是我违背诺言。”
丁玉落听他叫自己傻妹子,这一喜真是心花怒放,再听他说“打闷棍”,不由得一呆,杨浩叹道:“那个畜牲眼看就要逃去了。”
“喔,好!”丁玉落慌慌张张地答应一声,一棍子便劈向杨浩的脑袋……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03章 北上南征
丁玉落呆呆地站在那条满是秽物垃圾的臭水沟边,看着那具半沉半浮于浑浊水面的尸体缓缓飘向远方,水面上满是秽物垃圾,带着米黄|色的腥臭泡沫,若不细看,很难叫人现那是一具尸体。丁承业逃到沟渠旁,竭力挣扎中背心中了一剑,一跤跌入这潭肮脏不堪的臭水渠,与垃圾秽物混为了一色。
怔立良久,丁玉落才轻轻拭去眼泪,返导赶回那处小院落,一进院子,就见院中空空荡荡,杨浩已不知去向,丁玉落大吃一惊,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阵,不但杨浩不见了,那根拐根也不见了,丁玉落不由泪如雨下:“你……你要我打你一棍,原来只是为了摆脱我……”
她双膝一转,萎顿在地,哀哀哭泣道:“二哥,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爹爹死了,大哥身残,小弟如此丧尽天良,二哥,你就狠心一走了之,让我和大哥一辈子负疚于心么?二哥,玉落这两年来辗转于塞北江南,奔波万里,风餐露宿,吃再多的苦也不觉得,受再多的累也不难过,可是你一走了之,却真是伤透了妹子的心。杨大娘的死,丁家上下的确有罪,妹妹也想为丁家赎罪,可是杨大娘已死,玉落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二哥,是不是要妹子死了,你才肯稍解心中的恨意?”
丁玉落哭泣着将这两年来颠沛流离的苦楚哀哀说来,将对他的负疚和思念一一道来,真个是伤心欲碎。她正俯地痛哭,身后突然传来幽幽一声叹息:“唉!这些上有一样武器,大概永远是我抵挡不了的,那就是女人的眼泪……”
丁玉落惊喜跃起,只见杨浩粘回了眉毛胡子,微微佝偻着身子正站在院门口,丁玉落哭叫一声:“二哥……”便一头扑到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身子,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又会鸿飞冥冥。
杨浩僵了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苦笑道:“你方才那一棍子,敲得还真实惠。”
丁玉落涨红了脸,仰起头来吃吃地道:“二哥,你……你还痛么?”
杨浩见她哭的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也真难为了你,从霸州追去契丹,又从契丹追到唐国。二哥俗务缠身,虽有心为母报仇,比起你来却惭愧的很,今日那畜牲在我眼前伏诛,都是你的功劳,我又怎会还对你心生怨尤,只是……唉!如今,你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霸州去?”
丁玉落略一犹豫,说道:“那弑父的畜牲已经死了,我……我会尽快赶回去的。二哥,我听说你被契丹人行刺,烧死在船上,怎么……你却……?”
杨浩苦笑道:“我出身不正,在宋国朝廷里始终是个异类,官家既用我又防我,就算对我消了杀意,仍是羁縻监视的意味居多,如此尴尬的处境,何必恋栈不去?这一次,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趁机假死脱身罢了,匿地隐居,逍遥世外,岂不胜过做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么。”
丁玉落攸地离开他的怀抱,擦擦眼泪,兴奋地道:“那……二哥要去何处隐居,何不回芦州呢?”
“回芦州?”杨浩一诧:“你怎么会想起芦州来?”
丁玉落略一迟疑,不想再对他有所隐瞒,便道:“丁家在霜州的基业,早已被那不肖子败得糜烂不堪,大哥心灰意冷,不想再在霸州立足。当日二哥离开后,他就已携了全部家产迁往芦州,大哥的意思……早晚这家业还是要交给二哥打理的。”
杨浩默然片刻,摇摇头:“走吧,先到我的住处。过两日你便回芦州去,他……双腿俱断,独自支撑偌大的家业会有诸多不便,你虽是一个女子,才情气魄却不让须眉,有你帮他,要想重振家门却也不难。至于我…”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我本自芦州而来,那里认识我的人太多了,我若回去那里,行踪难免泄露,一旦为朝廷侦知反而不美。你认我这个二哥,我也认回你这个妹子,可是却未必要生活在一起的,你就让二哥,走自己想走的路吧。”
丁玉落听他说的凝重,知他忌惮重重,如今虽接受了自己,却仍对丁家心存芥蒂,一时不便再劝,只得默默点头,随在他身旁行去。
杨浩的住处就在这片贫民窟中,这个地方经常有犯案的流犯逃来匿踪潜伏,向他们出租房舍,贩卖食物、庇护流犯、通风报信,正是当地这些生计无着的贫民一项重要生活来源,所以杨浩等人要在这片混乱区域藏身非常容易。
他的几名手下分别租下了这左右的房子,将杨浩和两位夫人的住处围在中间,所以这乌泥巷虽是个极混乱的所在,他的住处附近却十分清静,泼皮无赖、闲杂人等更无法靠近他的住处。
杨浩的住处只是这些房舍中相对像点样子的地方,同样的院落狭小,院墙低矮,房舍破败,只不过居处收拾得干净一些,却一样的简陋。这样的地方,家仆出身的杨浩可以泰然处之,而唐焰焰和吴娃儿两个过惯了使相千金生活的美人儿也能甘之若怡,那就难能可贵了。
见到杨浩带回一个姜黄脸的汉子来,唐焰焰和吴娃娃十分惊讶,听杨浩介绍了她的身份,知道此女是杨浩同父异母的妹妹,二女这才恍然大悟。待见她洗去妆容,恢复了本来容貌,竟是一个眸若秋水、颇具英气的漂亮大姑娘,两女对她更生好感,杨浩的往事她们都知之甚详,也知道这位小妹当初对杨浩很好,当下姑嫂相认,唐焰焰性情直爽、吴娃儿性情乖巧,三个女子很快就融洽起来。
是夜,月朗星稀,唐焰焰和吴娃儿与丁玉落叙话良久,自房中告辞出来,一至院中,便见杨浩正立在一道矮墙之隔的另一道庭院中,独自仰首望着天边一轮明月痴立,两人便悄悄绕过矮墙走了过去。
当鼻端噢到一阵清草香气时,两个身娇体软的美人儿已一左一右偎依在他身旁,丁玉落房中的灯光悄悄熄灭。
“官人……”娃儿低低地唤了一声。
“你们……都听玉落说了?”
“嗯。”
杨浩啃然一叹,握住她们的柔荑,轻声道:“你们来。”
院落中横置一条长凳,杨浩拉着她们在长凳上坐下,将自己与罗冬儿的往事又向她们仔细说了一遍,然后道:“当时,我以为她已经被人害死了,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她……竟还活着。”
两个女孩儿握紧了他的手。杨浩又道:“如果不是玉落从霸州到上京,从上京到金陵。锲而不舍地追踪那个畜牲,使我今日现她的踪迹,我还会一直蒙在鼓里,如果我就此潜居世外,就算有朝一日冬儿逃回中原,她……她也一定会以为我真的已经死去,从此再无相见之期,一想那种摧人肝肠的情形,我就不寒而栗。
我与丁家恩恩怨怨,纠缠不清,如今我恨的人都已经死了,丁大少爷和玉落,纵然有什么不是,就凭这个,我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怨尤了,只是……丁承宗身为丁家长子,自幼耳濡目染,心中只有一件使命:就是光大丁家,而我对立世传业,却没有那么大的兴趣,逍遥一世。与有情人做快乐事,难道不强过奔波一生,只为传业留名么?何况,我不想改回丁姓,也不想承继丁家的家业……”
唐焰焰轻轻叹息一声:“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浩哥哥,冬儿姐姐是你永远也放不下的有情人,如今既知她还活着,你一定会去契丹接她回来,是么?”
杨浩凝视着她,焰焰桀然一笑:“此去契丹,一定风险重重、危机四伏。冬儿姐姐不是落在寻常人家,她如今是身在皇宫大内之中。侯门尚且深似海,帝王宫阙又该深若几重天地?更何况那个地方你从不曾去过,人地两生,要想救她回来,不啻于想从天上偷一个仙子下凡。”
杨浩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不想我去?”
唐焰焰低下了头,幽幽地道:“我不想让自己的官人赴那九死一生之地,为他牵肠挂肚,寝食难安;我不想有个在你心中那般重要的女人回来与我争宠。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要去,冬儿姐姐对你情深意重,为你付出良多,如果你弃之不顾,你就不酷做我的男人。”
她仰起脸来,月光下,忽闪忽闪的一对大眼睛里,两只眸子亮晶晶的,就像天上最美丽的星辰。
“焰焰……”杨浩感动地握住了她的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娃儿轻声提醒道:“官人,人是一定要救的,但是官人此去是去救人,而不是去送死的,正因此行险恶重重,所以官人切不可太过急燥,越是急于要救她回来,越要计划妥当方可上路。
冬儿如今是尚官,六宫女官之首,每日都要随侍于萧皇后身边的,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契丹人的皇宫里偷人,可比官人假死遁身还要难上千万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一输,可就再无重来的机会了。官人,娃儿不会阻拦官人,只希望官人能顾念在少华山上翘期盼你平安归来的我们,千万保重自己,不要轻身赴险。”
“我知道。”
杨浩揽紧她们的身子,感动地道:“杨浩能得你们这样的红颜知己相伴,真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我知道,这一去将有多少艰难,如今我是见不得光的身份,没有宋国为我撑腰,没有数百虎贲誓死护卫,没有人迎来送往。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旦到了上京,我想见到皇宫中的她通个消息让她知道我来了都是千难万难的事,更不用说带她回来了。所以,我虽然恨不得插翅飞到上京去,但是我绝不会莽撞行事。”
他顿了顿,又道:“这几天功夫我会好好盘算一下,想一个万全之策,再过几日,等金陵风平浪静,咱们便启程离开,我和你们先去少华山。”
唐焰焰轻哼道:“我们能自己寻来,难道就不能自己回去,还要陪我们回少华山?你呀……你的一颗心现在都长了草,还有那个心思么?”
杨浩柔声道:“美人恩重,岂敢再负?你们为我抛弃富贵、洗尽荣华,杨浩心中岂无感念,再者,如何救冬儿回来,我现在还毫无主意,总要一路行去。慢慢筹划。待有了计议,我便带几个熟悉契丹语的护卫,出潼关北上河东路,自代州出雁门关,从那里潜赴契丹,路途倒也便利。”
娃儿问道:“那……玉落怎么安排?”
杨浩沉默片刻,说道:“她一个女孩儿家,虽说走南闯北,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可是要她独自上路我还真是叫人放心不下,到时候我派两个人护送她去芦州吧。”
杨浩话音刚落,身旁便传来低低啜泣之声,扭头一看,杨浩不禁奇道:“焰焰,你哭什么?”
唐焰焰忽然扑进他的怀中,呜呜哭泣道:“你做什么,我都由得你,可是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你要活着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
“傻丫头,我还没走呢,这就说起不吉利的话了?”
杨浩又好气又好笑,可是看到唐焰焰抱紧了他的腰,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手轻轻抬起,抚摸着焰焰光滑柔顺的头发,他什么都没有说,充溢于胸怀的,只有深深的感动……
三人依偎着回了房间,矮墙之下,悄悄站起一个人影,痴痴地望着他们窗口亮起的灯光,久久不作一语。
天亮了,虽然材料有限,但是娃娃巧施妙手,还是料理出了几道可口开胃的小菜,煮了一锅香浓的米粥,杨浩本想等着玉落起来一起用膳,可是候了良久还不见她起身,娃娃便去她房中唤她,片刻功夫,娃娃便惊叫道:“官人,玉落走了。”
“什么?”杨浩大吃一惊,急忙闪身出屋向玉落房中赶去,娃娃迎出门来,急急说道:“官人,玉落走了,这是玉落留下的信。”
杨浩接过来一看,只见封皮上写着“二哥亲启”,他不急着拆信,匆匆赶到丁玉落房中一看,果然被褥整齐,房中空无一人,这才启开信仔细读了起来:“二哥,二嫂是被那个畜牲坑害才流落异乡的,他之行恶,未尝不是丁家上下纵容所酿的恶果,玉落身为丁家的人,亦难辞其咎。二哥此去上京,以身涉险,妹何忍置身事外?
为了追杀那个畜牲,妹妹曾在上京逗留多日,对那里很熟悉,往返的道路也很了解。而且妹子是女儿身,此去上京,一旦打听到二嫂的消息,也方便接近她。妹妹先赴上京,预先探路,则成功希望可增几分,若玉落能先与二嫂相会,更可预做绸缪。
二哥且护送家眷离开金陵,再行赶往上京与妹子会合便是。妹子前番去上京,曾在上京福字客栈住宿,待二哥赶到,可与妹子在此汇合。玉落,顿首再拜。”
※ ※ ※
汴梁,皇宫,集英殿。
朝中文武济济一堂,吵得不可开交。
今日文武重臣汇聚一堂,争论的是一件极重要的大事:打谁。
大宋磨刀霍霍,准备一鼓作气,再开疆土,可是向南还是向北,又成了朝臣们争执不下的话题。
此时杨浩身死契丹使节之手、契丹使节亦遭横死的消息已经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唐国内史馆精心编撰的江南山河地理图,随图焦寺承还附以杨浩所述的说明,据此可以分析判断江南各地驻军的位置及其兵力多寡。
与此同时,契丹那边的细作也传来消息,庆王谋反,兵围上京,萧拓智、韩德让等十余名重要将领和文臣在兵变中身死,耶律休哥带伤巡城约束兵马,契丹皇帝耶律贤在次日清晨曾登城亮相安定民心,此后再不见他露面,市井间纷纷传言皇帝已然驾崩,不过耶律贤一向病弱,朝政素来都是皇后掌持,所以朝政到未见荒废。
萧皇后已下密诏数十道,由人突围去搬救兵,各地各族各部落,如今各有所附,勤王兵马络绎不绝,而以白甘部为首的十余个大部落同样对庆王的檄书誓死响应,起兵赶往上京,群情汹汹,大战一触即发。
一俟得了这个消息,赵匡胤欣喜若狂,朝中武将曹彬、党进、呼延赞等人皆认为此乃天赐良机,正逢契丹内乱,应该起兵北伐,以擅杀宋使的罪名讨伐契丹,一举夺回幽云十六州这等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至于唐国,实不足惧,随时可以兵灭之。
而以卢多逊、薛居正、吕徐庆等人为首的文臣则一致认为,先南后北平定天下,是大宋立国之初就定下的国策,许多年来,朝廷诸多安排、兵马部署、兵士演练、粮草供给……尽皆为此而准备,不可仓促改弦更张。
两派争执不下,党进腆着肚子,大声咆哮道:“你们这些穷措大,懂得什么打仗的事来,唐国若要取之,随时可以下手,然北伐契丹却不是易事,彼国兵力、战力,皆不逊我国,如此好机会怎可不用,趁他病要他命,才是道理。”
卢多逊道:“党将军此言差矣,且不说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如今对上京之乱视而不见,正对我宋国严阵以待,而且如今正是天寒地冻时节,冬衣、粮草、车马运输这些事情如何解决?党将军头脑一热就想北伐,契丹人是那么容易就能击败的么?一旦战事胶着,我兵马困顿于北,那时再难回头了,如果唐国趁机作乱,又该如何?”
党进瞪起眼睛,把双手一摊道:“前怕狼,后怕虎,那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呼延赞忙道:“诸位大人,庆王或可利用?如果咱们派人与他接洽,以扶其上位为条件,他会不会与我宋国合作。如今萧皇后坐镇上京,上京不乱,勤王之师源源不断,我看庆王很难得手。如果我们能说服他调动兵马转攻幽云十六州,允喏助他一臂之力,合力夺取幽云对抗上京,则耶律斜轸亦不足虑。如果庆王据幽云再抗上京,嘿嘿……”
薛居正反驳道:“庆王就是那么好唬弄的么?再者说,这一来一往,待到议盟已定,那要到什么时候了,恐怕时机早已错过。我大宋为平唐一战,早已筹措良久,南征各处要隘均有蓄积粮草,今又得了江南山河地理图,对其各处驻兵了如指掌,正可藉此南征,一统中原,解除了后顾之忧,那时精心准备方始北伐,才是稳妥之计,否则一旦唐国参战,两面开战,我宋国必大伤元气。”
赵匡胤听着两派人马争执不下,见晋王站立班中久久不一语,便道:“晋王对此有何看法?”
赵光义步履从容地出班站定。拱手说道:“陛下,臣以为,如果此时决伐,实为投机,诸种准备不足。在此严寒季节,北国冰天雪地,辎重难以接续,一旦我军被切断后路,则后果堪虞。
步步生莲 全集第13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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