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所以成君王者,选择储君多重才干而轻血缘。朱温有六个亲生儿子,皇位却传给了养子。后唐明宗有三个亲生儿子,也把皇位传给了养子;徐温的亲儿子也不少,同样把江山传给了养子。
此外,兄终弟及,舍皇嫡子而立年长的庶子为君的帝王也不在少数,目的为何?就因为这些养子、庶子,无论功业、才干、经验、阅历,较之他们的亲生儿子要强上一筹,他们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再被他人夺去。
今上的皇子年幼,南衙那位皇弟的确是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可是……官家春秋鼎盛啊,再活个三五十年是不成问题的,到那时候皇子该多大啦?南衙那位皇弟还会是最有希望接掌大位的人么?
官家虽是兄弟情深,却始终纵容赵相公与他争权制衡,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你二叔一旦站错了队,要风光是很快,要垮台,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所以啊,我这个官还是糊涂一点好,我哪边都不靠,你说我无能,我就是无能。你说我糊涂,我就是糊涂。我要是不无能、不糊涂,南衙那位皇弟还不会举荐我来呢。”
他冷笑一声,把茶水一口吞下,洋洋得意地道:“今天这接风宴,你看着是一团和气,哼哼,其实是暗流涌动啊。杨浩的旧属跟程德玄正在别着劲儿呐,杨浩是走啦,可是天知道赵相公会不会横插一脚进来。
再说那程德玄,看着是单枪匹马,人单势孤,可他背后还有一位当今皇弟呢,两下里斗将起来,还说不定鹿死谁手,我往那暴风眼里凑什么热闹?你二叔可是糊涂人,我不伸手,就这么趴着,程德玄要是掌了大权,二叔我就做个安份守己的傀儡官儿,他后面那位一旦上位,我无功还有劳呢。要是他垮了,也没关系,这里边没我什么事儿……”
张继祖嘿嘿地笑了起来,他推开侄儿递来的续满水的茶杯,粗短的脖子向前一抻,双手缓缓摆动,做出乌龟划水的动作来,自鸣得意地道:“这为官之道啊,先得求稳,急燥不得。你得像只千年老龟,沉得了气,稳稳的趴在那儿,看准了机会再狠叼一口,这才能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说着,他万分景仰的拱了拱手:“当朝罗公,历唐晋汉周宋五朝而不倒,人称政坛不老松,正是你二叔我最为崇仰的榜样,你看罗公,他是倒向赵相公了,还是倒向当今皇弟了?都没有。谁在那个九五至尊的宝座上坐着,他就倒向谁,虽说这么做不会大红大紫,却是稳稳当当、八风不动,这才是永保长春的官场之术啊。”
程德玄看过了程羽送来的密信,只道张继祖这只老乌龟已对赵光义的用意心领神会,此番到来必会对他言听计从,任他摆布。林朋羽等人今日设宴款待,又以唐焰焰、小野可儿连番探试,就是想知道这位新任知府的为人秉性、品格脾气,以便有所把握,对症下药。两下里暗下金钩,都想试试这头鼋鳌的称头,怎知道他却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王八,打的竟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张继祖刚说到这儿,就听一个家人走进房里,揖礼说道:“老爷,唐姑娘送来四位侍女,说老爷刚刚到了芦州,起居多有不便,所以遣来四名侍女,暂时照顾老爷的起居。”
“哦?”张继祖一听喜上眉梢,刚要答应下来,转念一想,又咳了一声,抚着胡须义正辞严地道:“请那四位姑娘回去吧,就说本官十年寒窗,这点苦楚还是受得了的。再者说,既为芦州牧守,接受百姓馈赠,未免不妥。代本官谢过唐姑娘的美意,就说……改日本官设宴,回请李员外与唐姑娘。”
那家人答应一声退了下去,张安道:“二叔,你来时,说这里是一片不毛之地,还不知道要在什么窝棚里署衙办公,管理一群不开化的野人,所以一个女眷也不曾带来,如今唐姑娘既主动送来几个婢女侍奉,何不答应下来?”
“真是蠢材!”张继祖冷哼一声道:“唐姑娘若真有诚意,岂会因我回拒便就此罢了?她是一定会再把那几个侍婢送回来的。可你二叔这么一拒,唐姑娘方知我为官清廉、品性高洁呀。”
他抚弄着胡须,笑吟吟地道:“对了,你明日帮二叔去打听打听,那位唐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家,家世如何,年方几何,可曾许配了人家?”
张安一听默然不语:“我这二叔胃口不小啊,我听人说送来四个婢子侍候,就觉心满意足了。我二叔……却连那送礼的人都想一口吞了下去。这为官之道,看来我还真该继续学习啊……”
张继祖吩咐已毕,摆手道:“去吧去吧,二叔身子乏了,若是唐姑娘再遣那几个侍婢来,你客气一下,然后尽皆发付在外宅侍候饮食、待客奉茶就好。一定要向她们说明,这内宅可是一步也不许她们踏进来,你二叔……可是一个不好女色的正人君子。”
张安心领神会,连忙答应一声,吹熄了灯,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灯光一灭,月光透窗而入,经那窗棂滤了一层,却尤显清明。
“今晚的月亮,一定又大又圆。”
张大人想着,微笑着钻进了被窝,做起了红袖侍酒,美人添香的春秋大梦。
权柄,就让那两起子人去争吧,不为是为,不争是争,老夫只是按兵不动,若能讨唐焰焰那样的美娇娘来暖被窝,那才是正经……
※ ※ ※
同一轮月下,丁玉落正扑在杨浩怀里,哭得天崩地裂。
杨浩僵硬着身子,摊开双手,任由她趴在胸口,眼泪濡湿了自己的胸襟。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丁玉落这般软弱,哭得稀哩哗啦。是啊,说到底她才是个十八岁的姑娘,经历过多少风雨,历练过多少坎坷?以前她所表现出来的强势,除了她坚强的个性,还因为她背后有父兄的支撑,可是现在她还有什么?
杨浩心里一酸,张开的双手慢慢环住了她衣带渐宽的娇躯,在她背上轻轻拍着,缓声安慰:“不要哭了,丁家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今晚特意来看你,就是想帮你。”
“嗯……”丁玉落继续哭,继续把鼻涕眼泪涂到杨浩的胸口。
在杨浩面前,她伪装出来的所有坚强都化作了乌有,像个受人欺负的可怜无助的小妹子终于见到了能为她撑腰的大哥。事实也是如此,在她心中,杨浩早已成了丁庭训、丁承宗之外她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唯一一个男人。
“二哥,我爹他……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
“大哥他……他一直人事不省,延请了多少名医,都看不出个名堂。”
“我知道……。”
“二哥,你不知道这些日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我从来也没想到,承业他……他竟然那么混蛋,祖宗基业全都要被他败光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却毫无办法。丁家就这么完了,要不是……要不是大哥还要我照顾,我真想死了算了。”
“我知……”杨浩嗔责道:“我一直以为,你坚强独立,是个非凡的女子,你怎么能有这样自暴自弃的想法?你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了,但有一线希望,就绝不放弃,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我……我……”丁玉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轻轻低下头去,却仍绝望地道:“还能有什么希望呢,哪怕是你回来了,可是承业才是丁家名正言顺的主人,他的一举一动,就连我都没有办法干涉……”
“你没有那个权力,我也没有,但是有一个人有。”
“谁?”丁玉落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放出了希望的光。
“你大哥,丁承宗。”
丁玉落的眼神又迅速趋于黯淡,惨笑道:“大哥……他……他人事不知,已是一个废人了……”
杨浩的眼睛闪烁着难言的光彩,一字一顿地道:“也许……我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 ※ ※
“嚓、嚓!”火石点燃了一盏油灯,光明立即洒满了整个房间。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药味,但是非常干净,看得出洒扫收拾的非常用心。丁承宗双目闭着躺在床上,就像正在安静地睡着。他脸颊削瘦苍白,正是一个壮年的人,却因肌肉松驰,显出了几分老态。
丁玉落看着他,幽幽地道:“每天,我都要给大哥翻身,活络血脉,防止他生了褥疮,还要下人勤给他更衣、沐浴,大哥每天都只是这样任人摆布,没有一点意识……二哥,你真能让他醒过来?”
杨浩目光闪动着道:“我得了一种奇药,是否对症下药,只有用过了才能知道。如果这药真的有效,那就证明了我心中的一个猜疑,那时,我们或许就能揭开一个谜团,现在一切言之尚早。”
丁玉落大惑不解道:“谜团,什么谜团?”
杨浩知道丁承业再如何不肖,在丁玉落眼中都是她的兄弟,真相未明,没有掌握证据之前不想多说,便摇头道:“现在还只是一个没有依据的猜想,不说也罢。”
他握住丁承宗软弱无力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搏,回首问道:“对了,你身边这些人可不可靠?如今我到了这里的消息还不能泄露出去。”
“可靠。”丁玉落肯定地道:“丁家如今是树倒猢狲散,她们都是自愿随在我身边的,若非一腔忠义,她们早就各奔前程去了,谁还会留在我的身边。不管是小青、小源,还是前院的几名长工,都是绝对信得过的。承业要迁往开封,他们却是俱都愿意与我留守这座庄院的人。”
杨浩吁了口气道:“那就好,我要用药,需要五天时间,这时不便露了形踪,你这些贴身的人靠过住才好。”他轻轻一击掌,窗外立即传来穆羽的声音道:“大人,有何吩咐。”
“大人?你……你现在做了官?”丁玉落惊奇地问。
杨浩不答,沉声道:“把丁大小姐身边的人送进来,不要难为她们。”
片刻功夫,两个蒙面负刀的大汉把小青、小源两个姑娘送进了房来,小青还是昏迷不醒,小源两只眼睛睁得老大,含着惊恐之意,因为被人带进房来,她还道那男人终于起了歹心,对她欲行不轨。待见自家小姐,她先是一喜,随即却想到自家小姐必也已被人控制,又露出焦灼之意来。那大汉因为恐她叫嚷起来,还是捂着她的嘴巴的,想要喊叫却是不能。
丁玉落急步迎上前去,惊讶地说道:“小源,小青怎么了?”
杨浩道:“小源,你不要叫喊,他们不是坏人,方才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小源眼珠一转,看清了杨浩模样,顿时瞪大了双眼,那大汉适时松开了手,小源指着杨浩,颤声道:“你……你……”
杨浩笑了笑,用以前在丁府时对内院上房丫头的称呼口气说道:“小源姐姐真是好胆识,小青素来胆大都骇昏了,你倒浑若无事。”
小源又惊又吓,心里那根弦始终紧紧地绷着,口鼻被那大汉掩住,呼吸又觉不畅,此时终于放下心来,却觉眼冒金花,耳鼓嗡呜,她的小嘴一张一合,跟捞出水的小金鱼儿似的急喘几下,便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六卷 软红十丈,烟火人间 第008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杨浩每天为丁承宗灌下药液推拿活血时,丁玉落都满怀着殷切的目光守在一旁,心中有了希望,她眸中渐渐恢复了神彩。杨浩知道她的心思,心中反而更为担心,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如果不准,丁承宗仍然沉睡不醒,那对刚刚焕发希望的丁玉落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果他醒了,那么丁玉落将会知道她的兄弟丁承业岂止是不肖,那对她的感情将是一个很大的伤害。
可是不管怎么说,杨浩同样期盼着丁承宗能够醒来,以丁承宗的刚毅果决,一旦获悉前因后果,定能横下心来大义灭亲,这样既能惩治了j孽,为母亲杨氏和冬儿一雪陈冤,又不致因为自己斩杀丁承业而影响了与丁承宗和丁玉落的情谊,可谓两全齐美。
因为担着这样的心事,所以这最后一天,杨浩比丁玉落还要紧张,丁玉落站在一旁,屏息看着他施药、推拿,两只手不知不觉地便紧紧攥在一起,因为用力过甚,骨节都已发白。杨浩脸上仍是一片冷静,心也嗵嗵地跳的厉害。
一番推拿拍打,丁承宗苍白的脸颊上隐隐带上了一层红晕,这是血脉得以畅通的结果,可是他仍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杨浩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房中静寂,又等了好久好久,丁玉落才心惊胆战地道:“二哥……”
杨浩缓缓摇头,涩然一笑:“这药……无效……”
丁玉落慢慢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杨浩轻轻举起手,想说一句安慰的话,最终却只叹了口气,步履沉重地走了出去。
院中,那个镂顶的木亭下,杨浩袖起双手仰望着天空,心中一片茫然。
小青小源和姆依可、穆羽几人一直候在门外,眼见杨浩如此模样便知不妙,穆羽和姆依可对视一眼,悄悄地跟了上来。
杨浩仰视苍穹,良久之后自嘲地一笑,低声而有力地吩咐道:“他……终究是没有醒来,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小羽,今夜你带人去,把丁承业和雁九……都给我杀了。”
他本来还想到了兰儿,可是话到嘴边,转念一想,她在其中的作用实在有限,以她的身份地位,如果丁承业要她做伪证,她也很难反抗,这个女子虽然可鄙,却罪不致死,于是略一犹豫,便把她略了过去。
“是”,穆羽狠声道:“大人,我把他们押到老夫人坟前,由大人亲手剜了他们的心肝,祭奠老夫人和大娘。”
杨浩落寞地一笑:“怎么不是一个死?我娘和冬儿都是极善良的女子,她们是见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的。再说,死者已矣,如果他们亲手死在我的手中……”
他默默转身,看着那道门户,低声道:“那她只会更恨我……”
※ ※ ※
丁玉落泪眼迷离。
她已不记得从小到大有多久没有哭过了,更不记得这半年多来她已有多少天以泪洗面了。才短短五天,刚刚萌生的希望便再度破灭……
那个威严、刚毅、睿智、成熟的兄长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他成了一个无知无识的活死人,一切苦难,都只能由自己来承担,眼看着丁家垮,眼看着大厦倾……
低低啜泣良久,她才拭了拭泪,转身自墙边木架上端起一盆水来。经过一番推拿拍打,大哥衣着散了,头发也乱了。大哥可是一向最重仪表的……
亭中,姆依可低声道:“常听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兄弟姐妹,可是丁姑娘对丁大公子的敬爱情意,着实让人钦佩。她现在……一定伤心欲绝。”
杨浩轻叹道:“在她心中,亲人、家族,的确是她最为看重的一切。她的大哥病在身上,她固然是不离不弃。她那兄弟是病在心里,她也一样是不舍离弃的,否则,我又怎会这般为难……”
刚说到这儿,就听房中“咣啷”一声,传出铜盆落地的声音,杨浩神色一紧,想也不想,便拔足向房中冲去。丁承宗仍然静静地躺在床上,丁玉落站在榻前,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般,杨浩一个箭步抢过去,握住她的手腕急声道:“玉落,怎么了?”
“你……你看大哥……大哥……”丁玉落颤声说着,杨浩向丁承宗定晴一看,身子不由一震,身旁的丁玉落已是喜极而泣。
只见丁承宗仰卧在榻上,两只眼睛睁着,直勾勾地看着屋顶的承尘,虽然身子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可是他双眼微微流动的神韵,分明已经恢复了神智。
穆羽、小青等人也闻声闯进房来,一见房中情形又惊又喜,可是一见杨浩和丁玉落的情形,尽皆屏息不敢高声。
“大哥……”丁玉落试探着叫了一声,丁承宗仍是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不错一下。
丁玉落紧紧攥着杨浩的手,指尖都陷进了他的肌肉里,她不敢再叫,生怕再叫大声一点,刚刚生起的一线希望又会破灭成泡影。
过了许久许久,丁承宗的眼珠才微微动了一下,缓缓问道:“我……晕迷了……多久?”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由于长时间没有说话,声带无力,声音有些混浊,可是屋里静静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小源欢呼一声,与小青抱在一起,激动地哭了起来。
丁玉落上前一步,悲喜交加地唤道:“大哥……”
丁承宗微微扭转头,看着他的目光轻轻一闪,本来有此飘忽不宏的眼神亮了亮,变的又清明了:“玉落?”
“嗯,是我,是我,大哥!”丁玉落忙不迭地点头。丁承宗眸光微动,落到杨浩身上时定了定,嘴角慢慢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丁浩,城里的事……怎么样了?”
杨浩先是一呆,随即才醒悟到他问的是徐穆尘一案,他“中风”晕厥,就此人事不省的那一天,自己正在霸州府衙打那场对丁家来说关系重大的案子。丁承宗的记忆就到那一天为止,此时醒来,他还不知身边天翻地覆的种种变化。
杨浩心里一酸,低声说道:“大少爷,案子已经结了,徐穆尘伏法,这一关……过去了。”
“好,好……”丁承宗微笑了一下,目光缓缓移动,从小青小源、和从未见过的穆羽、姆依可脸上掠过,又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低声道:“这里……不是我的寝室啊,已经……冬天了么?”
“是,大哥,这里是王下庄的别院,如今是到了冬天了。”眼看着大哥终于醒来,丁玉落欢喜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这半年多来,她这个雪玉般晶莹的女子,可真是化作了水一般的人儿……
“我……晕迷了有半年光景了……”丁承宗喃喃地说着,仿佛突然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什么东西,他的眸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厌恶和悄恨,双手也突然抓紧了被褥。
只是刹那,他就长长地出了口气,双手缓缓放开,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神情,轻轻问道:“这半年多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丁玉落刚要答话,丁承宗忽然抬起手轻轻一挥,动作缓慢,却充满了坚决:“玉落,你先出去,你们都出去,只留丁浩一个,让他跟我说。”
丁玉落呆了一呆,略一犹豫,把杨浩轻轻往后一扯,在他耳边飞快地说道:“大哥刚刚醒来,那些不好的事情先不要说与他听,我担心……”
杨浩点一点头,丁玉落这才看了丁承宗一眼,率先向外退去。
门掩上了,室内又恢复了寂静,丁承宗看了杨浩一眼,说道:“扶我起来,我想……坐一会儿。”
杨浩扶着他坐起,又扯过一床被子和枕头一起枕在他的腰后,就这几下动作,刚刚醒来的丁承宗呼吸就有些粗重,他喘息了一阵,说道:“丁浩,你说给我听,这半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看得出来,一定出了大事,是么?”
“是的。”杨浩略一迟疑,沉声说道:“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都是你想象不到的。尤其是现在,丁家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唯有你,唯有你的身份,才能力挽狂澜。你刚刚清醒,如果太过激动一旦再度晕厥过去,那丁家的一切希望都没有了,所以……我可以说给你听,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你……”
丁承宗淡淡一笑:“你放心,还能有什么事让我举措失态的呢?”
他闭上眼睛,缓缓吸一口气,低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 ※ ※
杨浩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说了起来。
说他在霸州府衙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让徐穆尘自食恶果;说他听到大少爷突然中风晕厥,等他回到丁府,丁承宗已人事不省;说他与冬儿在粮仓中幽会,怎样受人构陷;臊猪儿失踪、母亲杨氏气病交加而死,丁庭训暴病身亡,自己一刀两命,亡命天涯,又如何得以高升,今番回到霸州,才发现丁承业变卖家产,欲迁往开封……
一桩桩、一件件,杨浩说的十分详细。他注意到,只有在说及丁庭训暴病身亡和自己如何从李光岑那里得到那来自塞外的奇药时,丁承宗的身子才僵硬了一下,颊肉也有些掩饰不住地抽搐起来,可是其他时候,听了那么多不可置信的事情,他的面色始终沉静如水。
杨浩不禁暗暗钦佩,丁承宗现在的身体也许极为孱弱,但是他的神经依然像钢丝一样坚韧,那种城府和定力,自己远不及他。
杨浩说完,丁承宗方始睁开眼睛,眼神闪动,似乎正在消化他说出的消息,过了许久,他才望向杨浩,缓缓说道:“我没有看错你,你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半年功夫,你便攀上了许多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位。”
杨浩刚要说话,丁承宗已换了话题:“我既能被你救醒,那就是说,已验证了你心中的猜疑,我……其实是中了毒?”
杨浩点头道:“不错,我正是这样想的,大少爷莫非不信?”
丁承宗自顾说道:“我毒发于那一天,被人下毒的时间自然还在此之前,有人早就对我下毒了?他为什么要害我?这个人又能是谁?你怀疑他……是谁?”
杨浩不答,反问道:“大少爷心中怀疑的是谁?”
丁承宗凄然一笑:“你说这毒要让人大悲大喜情难自控方能诱发,你可知我当日见了何事才激动的不克自持?”
杨浩好奇心起,低声问道:“大少爷见到了什么?”
丁承宗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说的却是云淡风轻:“我撞见……承业……与大嫂……苟且!”
“什么?”杨浩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丁承宗低声道:“坐下,沉着一些。”
杨浩这才醒举,忙又赧然坐下,有心想要安慰他几句,可这种事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丁承宗倒比他镇定,此时说来,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一件丑事,与他已全不相干。
他静静地道:“好,他与湘舞勾搭成j,怕我碍了他们的事,下毒害我情有可原。藉我人事不省的时候,栽脏陷害,迫你离开丁家,一石二鸟,同样合理。可是……他既然害了我、又害了你,这家业必然落入他的手中无疑,他又何必多担一层风险,下毒去害爹爹?”
“啊!你说……你说什么?”
杨浩听了又是一惊,他对丁承宗虽无兄弟之名,却有兄弟之情,对他突然中风晕厥一直心存疑虑,所以一听说这药的奇效便马上疑到了丁承宗的身上。但他当初负命逃亡的时候还不知道丁庭训暴死的消息,回来后虽听说了丁庭训的死讯,也只道报应不爽,却始终没有把他的死也疑心到那毒药上去,这时听了丁承宗的疑问,心中豁然开朗,但是一个更大的疑团也浮上了心头。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只为了早一日掌握家族大权?丁承业若有这样的心机、抱负和谋而后动的手段,在丁承宗成为残废之后,他早就可以顺利接掌权柄,又何至于逼得轻鄙庶子,不想暴露自己昔日荒唐丑闻的丁庭训生起让杨浩接掌家业的心思?
两人四目相对,眸中都闪动着凛凛的寒意,都觉其中迷雾重重,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过了半晌,丁承宗忽然说道:“这个秘密,也许只能由他……来告诉我们了。”
杨浩反问道:“如果这些事真是他做的,他会说么?”
丁承宗目光一闪,沉声道:“他没有这样的心术,所以……他的事,他的心腹雁九必然有所了解。或许,我们可以设下一局,从这个奴才那里打开一个缺口……”
杨浩想了想,道:“嗯,或许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两面着手,诈也诈出他的真话来。”
丁承宗微微颔首,突又问道:“玉落……知道用毒的事么?”
“她不知道。”
“那么……这些丑事,就不要告诉她了,这些日子,她已吃了太多的苦,这件事,我们两兄弟来扛!”
※ ※ ※
长春阁,一处雅致小间,外面寒风凛冽,房中置着四个白铜火盆,热流洋溢,却是温暖如春。丁承业醉醺醺地坐定,随手提起壶来,又一连灌了三杯酒下去,眼中的醉意更浓了……
看装饰,这间房子像一个姑娘的香闺,虽然不大,却非常优雅。一桌、一榻,都饰花纹草,极为雅致。迎门是寒梅傲雪的一座屏风,品流也自不凡。榻前置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铜镜亮晶晶的,磨镜的匠人定是此道高手,那铜镜纤毫毕现,丝毫没有走样的纹路。
可是在这样温暖如春的优雅小间里,丁承业心中却非常的烦躁。家里能够变卖的已经全都卖了,如今还住着的丁家大院也改了姓,一俟过了正月,就得交出去。而且他听从雁九的主意,用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从陆湘舞的老爹那里又榨来了一大笔钱,眼看就要到开封府那样的繁华之地去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他心里就是有种莫名的烦躁,就像一丛浇不灭的野火,炙得他心慌意乱。当初头脑一热,他就受了雁九的蛊惑,可是这里毕竟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熟悉的地方,雁九虽然吹得天花乱坠,他也知道开封的繁华远甚于霸州,事到临头,心里却总是有些不安。
开弓没有回头箭,丁家该遣散的已经全都遣散了,箱笼都已捆得结结实实,就等迎了新年、出了正月,便正式迁往京师,现在生出悔意已是迟了。丁承业整日里无所事事,待在府里便觉烦闷,大嫂又整天幽幽怨怨地在他面前哭泣,央他妥善安排了她,他能怎么办?二姐宁死不离霸州,活死人般的大哥不去京城,难道他能带了大嫂同去?再说,这个女人纵然美若天仙,如今也已生厌了。
所以闲来无事,他便常去霸州城里汇合一班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今日喝得已是醉了,因为临近年关,那些酒肉朋友也不便在外面久耽,酒兴一罢便各自告辞归去。丁承业却不愿这么回到那个冷冷清清、家已非家的地方,一抬头瞧见了“长春阁”,便趁着酒意闯了进来。
长春阁是一家蜂窠,也就是男娼馆。其实丁承业更喜欢女人多一些,不过不可否认,婉柔妩媚一如女子的娈童在这种时候给他的刺激更加强烈。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阵寒风吹进房来,紧接着房门一关,又是满室皆春,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公子,怎么一个人这喝起了闷酒呀。”那少年微微一笑,低眉顺眼地道:“奴家鸣儿,还是头一回侍奉公子,不知公子是要奴家是陪公子喝两杯呢,还是为公子抚奏一曲以助酒兴。”
“过来过来……”酒气冲天的丁承宗把手一招,待那少年到了近前,伸手一扯,便让他坐进了自己怀里,上下其手抚弄一阵,心中更是燥闷,便道:“来,为少爷宽衣。”
鸣儿听了微微一呆,他们虽是男子,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蜂窠寻常倌人的价格也比女妓贵了三成,何况他还是个红倌人,到这儿来的客人就算只是附庸风雅,也要饮酒斗诗、抚琴应和一番,想不到这位公子却如此急色,花了大把的银子只为买醉上床,未免不值。
心中这样想着,客人有所要求,他却是不敢不从。鸣儿连忙款款上前,先为丁承业宽衣解带,丁承业脱得只剩小衣,提着酒壶走过去,大剌剌往榻上一坐。
鸣儿羞涩地一笑,便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这院子里的倌人,都是内穿女服,外罩男衣,此时外衫一除,再将束发的布巾一解,一头秀发披散下来,半遮一张秀气的小脸,粉红的亵衣里一个苗条的身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娉娉婷婷豆蔻十三的少女,姿容不无妩媚。
丁承业腹中邪火长腾,佯狂似癫地哈哈一笑,伸手一扯道:“过来!”不待他脱完,便按住他后颈压向自己身体。鸣儿黛眉微微一蹙,只觉这位公子实在粗鲁可鄙,可人家是花钱的主儿,却又不敢得罪,只得乖乖在榻边跪下,扯下他的小衣,盈盈俯唇相就……
这蜂窠中的倌人,都是专门练过唇舌功夫的,一番咂弄吮吸,惹得丁承业飘飘欲仙,他微眯双眼,品味着那变态的快感,手中的酒喝得愈发急了,不一时便将一壶酒都灌下了肚去,把空壶一扔,醺醺然道:“哈哈,把酒临风,细赏明月。酒已尽了,这月儿是不是也该升起来了?”
鸣儿一拭红唇,忸怩立起,便去羞解罗衫。美人丽影,映在那巨大的铜镜当中,瞧来别有一番情趣,原来这铜镜的用处正在这里,丁承业不去看他本人,却嘿嘿笑着看向镜中背影。这是一个很清秀的男孩子,男人女相,身体也是纤细匀称,那挺而上翘的臀部在铜镜中微微摇曳,虽无女子的柔腴感觉,却结实有力,更易勾引他的野性,丁承业的眸中已露出了两抹兽性的火苗……
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带着八个彪形大汉晃进了长春阁。
老鸨子一见心中暗暗吃惊,迟疑地迎上前去,却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她做了一辈子老鸨,形形色色的嫖客见得多了,就是没见过这么怪异的组合。看模样,那八个大汉才像嫖客,可看他们的行止,却分明以这少年为首。豪门大户家的公子哥儿毛还没长齐就逛窑子的也不是没有,可小小年纪就嗜好男风的,她实在是一个也没见过,这位小公子……该不会是走错了院子,误把这旱路英雄聚义厅,当成了那水陆道场?
老鸨子迟迟疑疑地迎上前去,把小手帕一扬,强挤出一副笑脸道:“哟儿,小公子是头一回到我们长春阁来吧?不知公子可有相熟的像姑?还是老身给您安排一个温柔得趣儿的?”
“呸!”穆羽年纪虽小,但他生于草莽,这些下三滥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一听这老鸨子把他当了嫖客,登时便臊红了面皮,迎面啐她一口,喝道:“公人办案,滚到一边去。”
“什么?公人?这……这这……”那老鸨子大惊失色,又有些不信,张皇失措之际,一个大汉自怀中摸出一块捕人的腰牌,在她面前一晃,沉声道:“安静做你的生意,莫要惊扰了客人。我们只捉一人,带了他就走,与你长春阁并无勾葛。若是你通风报信,那就是揽祸上身了。”
老鸨子正想示意悄悄站在一边的龟公秘密通知各房的姑娘和客人,一听这话却不敢妄动了,忙苦着脸陪笑道:“几位公爷,我们长春阁可是本份做生意的人家,并不敢与什么匪盗勾结。几位公爷要捕人,尽管捕了他去,还请怜惜我院中的像姑们都是苦命的人儿,赚几文钱不易,莫要惊了人,莫要打碎了什么家什……”
老鸨子一面说,一面便自袖中摸出一串钱儿递了过去,讨好道:“些许银钱不成敬意,几位公爷辛苦,拿去喝杯热茶。”
那大汉似模似样,顺手把钱揣进了怀中,低声问道:“方才进门,有一个姓丁的客人,现在何处?”
老鸨子见他收了钱,这才放心,便也配合起来,连忙为他指明门户,殷勤地道:“几位公爷,可要老身带路。”
穆羽冷冷一笑,说道:“不必!”说罢抬腿便向楼上走去。
丁承业只穿小衣,裸了下体,将那娈童鸣儿按在榻边,昏头胀脑喷着酒气便向他理紧凑的后窍中一顶,那鸣儿立即发出一声悲鸣,丁承业晒然一笑,知道这是像姑们取悦客人的手段,这鸣儿既是红倌人,绝非初试云雨,反更生肆虐之心。
正在颠狂狎弄之际,房门忽地开了,一个人影转过了屏风。丁承业腰杆儿不停,按着身下小牝狗似的任他摆弄的鸣儿,醉眼朦胧地扭头瞧去,就见一个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少年站在面前。
丁承业眉头一蹙,气喘吁吁地道:“少爷……只叫了一个倌人,你……你来做什么,你这模样,少爷不喜……”
他还没有说完,穆羽一个箭步跳上前去,正正反反就是几个大嘴巴,抽得丁承业晕头转向,那酒倒是有些醒了。穆羽早听杨浩说过,这丁承业也有一身武艺,几记响亮的耳光抽得他不辨东西南北,随即便把膝盖一提,重重地撞在他的肋下。
丁承业一口气儿上不来,登时萎在地上,那鸣儿吓得小狗般自丁承宗怀中蹿出去,连滚带爬地上了榻,扯过一床被子掩住了身子,惊恐地看着这个与他年岁相当的少年。
穆羽也不理他,只把手一挥,沉声喝道:“绑了,带走!”说罢负手转身向外便行,四个如狼似虎的大汉便向萎顿在地的丁承业猛扑过来……
第六卷 软红十丈,烟火人间 第009章 柳暗花明
一乘马轿缓缓驶进王下庄,在丁家别院门前停下。青衣小帽的高大手脚麻利地跳下马车,放好踏板,将帘儿一掀,陪笑道:“九爷,咱们到了。”
正在车中沉思的雁九唔了一声,一弯腰走了出来,提着袍裾,稳稳地踏到地上。天儿已经冷了,雁九穿一袭夹棉的直掇长袍,头顶一方软脚幞头、脚下一双皂色暖靴,打扮得像个大户人家的老爷。
可惜,他虽然努力模仿着丁庭训、丁承宗的举止气度,但是总带着一些猥琐的味道,那腰杆儿也总是下意识地弯着,哪怕刚刚直起来,一走路便又哈下腰去。虽说他一直以自己是大唐七宗五姓中的卢氏后人自居,骨子里不无一股傲意,就连丁家他也丝毫不看在眼里,可是假奴才做久了,许多习气便也难以改正。他可是做了几十年的奴才了,也只有和二弟卢一生单独在一起时,他才能不知不觉地恢复大户人家子弟的雍容气度。
雁九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丁氏别院”四个大字,不屑地把嘴一撇,便猫着腰进了宅子,高大一脸奴才相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小奴才跟着老奴才,施施然地晃进了院子。
到了第二进院落,小青早在院中相候,一见他来,忙福身施礼:“婢子见过九爷。”
对雁九,她们是又厌又惧,所以脸上的表情揉和在一起,便显得十分复杂。雁九倨傲地一笑,轻轻一拂长衫,对高大吩咐道:“在这儿候着,我去见过大小姐。”说罢便泰然举步向前行去。
“大小姐,不知召唤老奴来,有何吩咐啊?”
一见丁玉落。雁九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雁管事来了。”丁玉落一见雁九,连忙放下茶盏,努力平静着自己的神色,不使自己露出什么异样。她本以为大哥既然醒来,当下就可以陪着大哥赶回丁府去,以丁家长房长子的身份,从丁承业手中收回大权,驱逐雁九等一众j佞之徒。却不知大哥和二哥私下商议了什么主意,回头便嘱她把雁九引来,又教了她一番说辞。丁玉落虽不明其中缘故,但是丁承宗和杨浩是她最信得过的人,便也依计从事。
她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瞟了雁九一眼,冷声道:“这天可是越来越冷了,王下庄的别院已不适宜让大少爷继续将养身子,本姑娘要带大少爷回府里去住。”
雁九一怔,随即晒笑道:“当初可是大小姐执意要搬出来住的,现在却要搬回去了么?”
丁玉落杏眼一瞪,斥道:“怎么?使不得么?”
雁九皮笑肉不笑地道:“使得使得,当然使得。老奴还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回府居住么。大小姐只消遣个使唤丫头回去吩咐下来,老奴自会备了车马来迎,大小姐又何必煞有介事地唤老奴来呢,呵呵……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小姐就算回去,怕也住不了几天了,如今丁家大宅已不姓丁了,过了年关,就得交出去。回去……只怕是触景伤情啊……”
丁玉落强抑怒火,攸地坐直了身子,寒声说道:“大胆,你在奚落本姑娘么?出售祖宅,这是何等大事,岂容承业一人做主。这售屋的契约,做不得准!”
“哈哈……”雁九怪笑一声,装出来的谦卑模样一扫而空,他把腰杆儿一挺,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往丁玉落的下首一坐,撇着胡须笑道:“大小姐,这白纸黑字儿,可不是想取消就取消的。”他微微向前一探身,脸上的笑容便带上了几分冷意,不阴不阳地道:“那是要吃官司的。”
看着丁玉落隐忍不发的怒意,雁九直起腰来,往椅上一靠,嘿嘿笑道:“再说……这个家可由不得大小姐你做主。”
丁玉落针锋相对,冷笑道:“我做不了主,大少爷却做得了主。”
“哦?”雁九笑得颇有几分皮里阳秋的味道:“大少爷么,自然是做得了主的,可是……大少主如今还能
步步生莲 全集第8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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