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姐有话要说?”
刚刚在车上,她已经报了姓名。
郁星禾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不过也好,客套的场面话她也不怎么在行。
她点了头,盯着沈庭毓:“我手里有一副画,”顿了下:“跟您的《影》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除了印刷,天底下不可能有两幅一模一样的画作,就算同一个作者也不可能,这跟世界上不会有两颗同样形状的鸡蛋是一个道理。
但那构图,配色,精妙的细节设计,确实都是一样的。
沈庭毓握着茶杯的指尖明显一顿,这丝慌乱转瞬即逝,他抬眉:“哦?”
郁星禾观察他表情细微的变化。
沈庭毓抿了口茶:“那幅画面世已有二十多年,有人临摹不奇怪。”
郁星禾说:“那幅画落款的日期在《影》之前。”
画中没有署名。
二人目光交错,良久,沈庭毓开口:“郁小姐是什么意思。”
郁星禾抿唇:“抱歉,我无意冒犯,只是那幅画可能跟一个对我特别重要的人有关,所以我才冒昧的来找您。”
那幅画创作时间远比《影》要早,郁星禾不是行家,看不出两幅画是否为同一人所作,事关沈庭毓的名誉,她也不敢随意找人鉴定,退一步讲,就算沈庭毓真的临摹了别人的画,那他一定知道原创是谁。
郁星禾考虑得很清楚,他是否欺瞒大众,以临摹画作充当原创,跟她无关,只要他把原创者的信息告诉她,她愿意把这个证据交给他。
但如果这两幅画都出自他手,郁星禾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男人。
这个人,会是母亲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个人吗?
她分神的几秒,沈庭毓已经开口:“怎么证明你的话是真的。”
郁星禾早有准备,打开手机,点进相册,找出一张照片,将手机推过去,“这是我拍的原件。”
沈庭毓目光一扫,那落笔,线条勾挑,只一眼,他便了然。
他缓了缓,抬头:“蒋红梅是你什么人。”
他直接说出那个名字,郁星禾心怦怦跳:“是我母亲。”
“她现在在哪。”
“她……已经去世了。”
沈庭毓瞬间抬眉,眼神震动:“她死了?”
话音落下,觉得言语不妥,沈庭毓音量略小了些,“什么时候的事。”
郁星禾没答这个问题,只盯着沈庭毓:“您果然认识我母亲。”
“那么这幅画,是您送给她的吗?”
……
这一夜,郁星禾辗转难眠。
那年举家迁往国外,父亲工作不顺,夫妻两个开始没日没夜的吵架,没多久,母亲重病缠身,她从医多年,却救不了自己,一年后去世,两年不到继母进门。
继母也是个华人,前半年还好,没有很亲昵却也没太疏离,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衣食住行都没亏待她。
直到那个暴雨的夜晚。
那年她才十六岁。
半夜出来接水喝,听到了父亲和继母房里激烈的争吵。
继母说,她不是你亲生的,凭什么我们要养她。
直到现在,郁星禾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手指冰凉,死死抠着玻璃水杯,一步步蹭到他们房间外。
里面传出父亲的声音,“你小点声,她无亲无故,送回国谁管她?再说她自打出生就管我叫爸,这事我做不来。”
“你不是说她亲爸是画画的,养不了孩子?”
“我只听她妈提过一次,连那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
里面还在争吵,郁星禾小小的身躯倚着墙壁慢慢蹭坐在地上,将自己深深埋进膝盖里。
那晚,没人知道门外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失去母亲已是重创,原来父亲也不是父亲。
她小心翼翼守护自己仅有的尊严,照常生活,学习,只是不再要求买必需品以外的东西。
后来,有了弟弟。
他们三口,才是一家人。
她心思敏感,父亲无意间的一句问话,她都会小心斟酌才回答。
也渐渐变得不爱说话。
满十八岁那年,郁星禾借口自己要独立,想锻炼,从家里搬了出去。
她租了独栋房子的其中一间小卧室,邻居是几个中国留学生,她平时上课,兼职,每天打好几份工,只在节日的时候回去看看父亲。
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直到今年上半年,她在母亲的遗物中看到了那幅画,那是母亲珍藏了一辈子的东西。
郁星禾心思渐渐活络,猜想那幅画会不会跟她的亲生父亲有关。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心安,不管当年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那毕竟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纵使养父于她有恩,也并不能阻挡血浓于水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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