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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151节

    这一怔,觉得奇怪。
    ——竖折、横折弯钩、一点、一横、一点。
    九殿下不是在乱划,他是在写字!
    唐荼荼古怪地想,三岁是启蒙的年纪了,这是拿她手当写字板练字了?
    九殿下仰起头,乌亮亮的眼睛看着她,透出点痴儿不该有的灵慧来。
    这小皇子好似精于察言观色,瞧唐荼荼扭回头来了,他胆子又大了一指甲盖,一笔一划地在她手心写了一遍。
    唐荼荼竭力忍着这痒,去辨认其中笔画。
    可手心神经丰富,敏感得厉害,她甚至分不清断字间与笔画的停顿在哪,只勉强辨出个“太”字来,再分辨不出来了。
    九殿下想了想,看向桌上配烤鸭的薄饼皮,趴到桌边把那一沓饼皮抽出来。他力气小,唐荼荼帮他把瓷碟端过来,有心看看这孩子要写什么。
    他握起那根剔蟹钎,用尖头在饼皮上戳点点,速度不算慢地戳出一个“母”字来。
    唐荼荼定睛看了一会儿,渐渐地,她心跳频率快了,见鬼似的瞪着这小孩。
    九殿下不是胡写乱画,他好像是在跟她交流!
    唐荼荼怕旁座的嬷嬷瞧出端倪来,一个字不敢留,九殿下往每张饼皮上写两个字,唐荼荼立马夹块鸭肉拿饼一裹,蘸着酱,吃进肚子里。
    那孩子分明写的是:
    ——母,妃,病,了。
    ——太,医,多,了。
    ——香香。
    鸭肉吃多了腻,唐荼荼也不喜欢吃鸭子,到最后满口都是鸭油味儿,她喝了一杯果酒,咽下这个不舒服的味儿。
    姚妃得什么病了?太医多怎么了?香香又是谁?……她觉得自己魔怔了,竟觉得这三岁稚儿是在传信。
    可朦朦胧胧中,又有另一个思路破开迷雾,闯进她脑中来。
    初六入宫参观的那一夜,二殿下说起姚妃时,用的是“偏信鬼神、神智失常”几个词——唐荼荼当时听着,把“神智失常”理解成了他的嘲讽,类似于“这姚娘娘神经兮兮的”。
    此时分神再想:二殿下虽长了张刻薄的嘴,可怎么说也是知节明礼的,不应该是胡乱用词贬低他父皇的妾。
    方才,她也总觉得姚妃神智不太对劲。
    唐荼荼仰起脸,往左手边望去。
    这位娘娘思维不连贯、说话声量忽高忽低、偏执、恐惧、情绪变动过快,每每吩咐侍女做事的时候,就双手木僵地比划。
    这会儿分明没人说话,可她望着虚空某处,嘴唇翕动,是在自言自语。
    半晌,姚妃视线才聚了焦,朝她望来。见九殿下没哭没闹,这位母亲感激地笑了笑。
    有点……像末世中常见的轻性精神障碍。
    唐荼荼回了个笑。她被各种胡思乱想拖着走,没留意时辰。
    再回神时,重阳宴已经结束了,大臣命妇们依次告退,一群皇妃却都没走,留下来瞧热闹。
    唐老爷刚才就得了信儿,坐立难安地等了半个时辰,一听通传,匆匆进了殿中。
    “微臣礼部仪制司郎中,叩见皇上、太后、娘娘!”
    唐荼荼松开九殿下的手,那孩子忽然惶急起来,呼吸短促,扯着她袖子不放,眼里竟露出恐惧之色,哆哆嗦嗦地瘪了嘴,似又要哭。
    奶嬷嬷连忙抱进怀里哄,笑说:“这才一会儿工夫,小主子就认人了。不妨事的,姑娘就坐这儿回话罢。”
    唐荼荼:“我过去一会儿。父亲跪着,我坐这儿不合适。”
    她拍拍九殿下的手安抚,走去白玉阶下,绕过这扇丈宽的座屏时,终于看见了二殿下。
    唐荼荼从没见过他脸色难看成这样,在南苑,北元人闹出那么大乱子,他也是端肃的。
    这当口,他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隔着五步距离,冲她略略一点头。
    唐荼荼甚至不明白这个点头是什么意思,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却松开了,冒出一丝“被珍重”的暖意。
    殿下,有在为她想办法。
    唐荼荼转回身,随唐老爷一起跪下了。
    “这位……真人,是不是哪里算错了?”
    唐老爷谨慎回话:“小女属猴,甲申年生,是井泉水命,一生保守但富足。当年卜名大师说水太盛,添点木好,就往名字里头加了俩‘草字头’,叫荼荼,成水绕花堤命格——与火命可是一点不沾啊。”
    坤山真人一怔,又白了眼掐算一遍,横眉竖目道:“绝无可能!我半生算命无数,瞧人灵台相从没错过一回——给殿下消灾挡厄是大事,你句句推诿,是何居心!”
    唐老爷从没想过这辈子头回进殿面圣,会是这种情形。他做小吏久了,跟礼部那些脾气温吞的大人们处久了,气势远不如坤山真人。
    叫这道士当头一棒喝住,唐老爷头上的汗直往衣领子淌,战兢道:“小女今年十四,属猴,就是甲申年,井泉水呀……”
    与萧淑妃同坐的三公主嘉善,出声道:“父皇,真人确实算错了。我今年十四,我也是水猴子呀!您和母妃还总拿当年洗三礼的事儿笑话我,说那时我在水盆里扑腾得可欢呢。”
    殿里众人怔住,郑贵太妃咦了声:“真人当真算错了?”
    晏少昰蓦地明白了什么,和太子对了道目光。
    天干地支六合跟着出生年份、历法和生肖属相走,好算得很,哪怕不懂命学的,照搬着书也能算。坤山道长不必在这种简事上说谎。
    除非,是坤山一眼看破了她前世的命格,透皮看骨了:贺晓是天上火。
    晏少昰避过半身,问身后侍膳的婢女:“这两月,钦天监的《异人录》还有谁看过了?”
    那侍女手里稳稳当当地给他续上了酒,几乎看不出嘴唇翕动,极低声道:“只有您和太子殿下瞧过。”
    “钦天监上过两道折子,一道算明年大历,二道预言北疆明年恐有大乱,再没别的了。”
    太子问:“宫里可曾宣召过袁监正?”
    那侍女道:“皇上不喜怪力乱神之事,从来不宣袁监正觐见……可监正手下的小道童多,奴才们疏忽了,没有一一看着,不确定有没有哪个道童给宫里递过话。”
    不妨事,只要父皇没看过。
    晏少昰低声吩咐:“传话给廿一,立刻出宫拿《异人录》,把江贺二人的名录全销去。”
    那侍女颔首,脸上浅淡的笑弧都没变,十成十的侍女样。很快端着托盘莲步轻移,与别的奉酒婢子一道儿退出去了。
    晏少昰一口饮尽杯中的酒,从喉到肺烫起了一串火,烧得他五内俱焚,死死捂在灰底下,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和平。
    他目光射向龙座旁那群人。
    他领过兵打过仗,辖理刑部这两年,批死的刑犯能填实一个乱葬岗。晏少昰自认不是什么善心人,可这群锦绣堆里的“亲人”,总会想出各种叫他都闻之惊心的法子作弄人。
    晏少昰浮起一个冷冷的笑来。
    她不能是异人了。她得顶好这张皮,做好她这“唐荼荼”,咬死“唐荼荼”的生辰和井泉水命,便不必入宫。
    水为阴,挡个屁的煞。
    第145章
    坤山真人:“绝无可能!”
    唐老爷咬死:“确实是水命。”
    他两人各执一词,殿上诸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因事不关己,好几位娘娘掩着口笑起来。唯独姚妃紧紧捏着一颗心。
    ——呵,真人半只脚没出师。
    灼着心的火矮了一寸,晏少昰只庆幸这道士没袁监正的大能,能算得果,但不会溯因。
    破开的命理与唐家的口实对不上,坤山真人僵立在那儿,白着一双瞳孔,反复掐算着干支纪年,五指如飞。
    唐荼荼一个穿越了都会拿唯物辩证论思考穿越原因的人,听他们两头大谈命格命理,一肚子郁气直往头上涌。
    这群贵人也不知怎么这么喜欢用香,不闻口香会死似的,拿花瓣洗澡、拿蔷薇水熏衣、殿中摆个大香炉还不够,好几位娘娘桌案之上竟也要摆个小香炉,淡淡的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唐荼荼本来嗅觉就比常人敏感,闻着这味儿浑身都不舒服,太阳穴旁的细筋扑簌簌地跳。
    郑贵太妃倚仗辈分,瞧太后不说话,皇上也不吭声,她自个儿乐淘淘道。
    “这有什么为难的?试试不就知道了,让小丫头进宫呆上一年半载,看看有她坐镇的长春宫安不安分,不就知道能不能行了?”
    “说得倒也在理。”太后思忖片刻,视线掠过这拿不了主意的胖丫头,迫视着唐老爷。
    “唐大人,你可愿意?”
    那是比皇上还强盛几分的威仪,这位曾协理政事、在先帝晚年缠绵病榻时扛起了半个王朝的老妇,叫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太后晓之以情,叹了一声:“皇上子嗣不丰,一直是老身心里的痛。”
    “小九生得晚,打小灾病不断,真人说他八字轻,今年又赶上流年不利,易招邪祟,得找个命格贵重的压一压——长春宫所有近身伺候的宫人,全称了骨,八字重的才能留下,真人让小九每天站在大太阳底下晒一个时辰,日日沐浴天光,晒得我孙儿脸皮都皴了;夜里也不敢熄烛,灯火亮一宿,小九每夜仍梦魇不断。”
    “坤山出半仙,真人灵通,我是知道的,虽不知哪儿算岔了,可丫头天上火,错不了,这孩子命格鼎盛,也错不了了。”
    太后慈眉善目地望了望荼荼:“真人说只需借你点运势,一个小姑娘,要那许多运势有什么用?只是这没名没分的,召你入宫来委实不合适,对外找个合适的托词罢。”
    她又望向唐老爷,循循善诱:“丫头今年十四,年纪也不小了,叫她入宫陪小九长到十岁,将来由老身做主,给她许门好亲事,你意下如何?”
    唐荼荼木着脸:扯他娘的淡。
    白瞎太后礼了这么些年的佛,连“尊重个人意志”都没学会!入宫带孩子、七年以后出宫嫁个人,连她前半生都给她安排好了!
    唐荼荼心头火气一阵一阵地往上涌,烧得她几乎没法理智思考,来了盛朝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二殿下最熊的时候,都没这么委屈过她。
    今日进宫之前,匠人们各个惶恐不安,唯独她心里踏踏实实,以为有二殿下做靠山、以为太子贤良,便想当然地认定皇上睿智,功绩虽比不得三皇五帝,可能造就这样的盛世,起码也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甚至宴前,老太后唤她“丫头上前来,让老身瞧瞧”的时候,唐荼荼心里还暖了暖,高高兴兴上前去了。
    眼下,她给自己编织出的所有美好愿景,全被一棒子敲散。
    唐荼荼眼睛发酸,被玄学迷信、被时代、被这么个封建王朝支配前路的悲哀,在她胸口横冲直撞。
    她甚至想回头恨恨瞪二殿下一眼,朝他发火:你家人怎么是一群这样的人!
    可灵台之上,却有一道更清晰的念头,挤开她一脑袋的混乱,涌到最前边。
    ——爹,会答应么?
    ——拿她给家里换前程,送她入宫,换一个“忠君爱国”的好名声,爹会答应么?
    唐老爷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双眼被烫了似的瑟缩了一下,额头贴在地上,撑着金砖的十指蜷成两拳,竟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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