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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近流听不出这话是夸它还是骂它,憋了又憋,最终憋出声“汪汪”的狗叫。
等了阵,见楚歌峰无人折回,北微散去屏障,让剪灯去把大家都叫过来,他们得赶紧将缺失的琼树给补上。
诚如乌致那句非同小可,北微和拂珠随身的须弥戒里,包括正在宗外云游的独孤杀的须弥戒里,一直都存有琼花种子,为的就是方便哪棵琼树枯死老死,能够及时种上新的。此次乌致毁掉太多,饶是以北微的能力,都做不到一次性栽种上千颗种子的同时还能兼顾整个大阵,遂划分了地段,让大家各种各的。
拂珠从剪灯手中接过临时取来的泉眼,同叼着个装满种子的小锦囊的白近流嘱咐几句,便往北微安排给她的地段去。
大约是北微考虑到小徒弟内心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平静,这种情况非常需要独处,拂珠到地方才发现这里离其他人很远,安安静静的,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她随意寻了处树桩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泉眼。
泉眼不很大,外围是一圈小石子,被小石子包裹着的内里清澈冰凉,正是越女峰山巅积雪融化而成的山泉水。经了拂珠这么一摆弄,泉水漾出少许,顺着她手腕往袖子里淌。
有点凉。
正要放下泉眼,腕间忽然一紧,被斜里伸来的一只手握住了。
拂珠一怔。
这只手的温度比她的高,短短数息便暖热了她的袖口。然后就听这手的主人缓声道:“不愿见我?”
说着另只手伸过来,才堪堪碰到她下颚,还未真正抚触,她猛地侧头,没让他碰。
他动作一停。
这是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嗯,”须臾,才听她应道,“不愿。”?
第15章 决定
彻底结束。
拂珠侧头,看着遍地的残枝碎叶。
乌致不出现还好。
乌致一出现,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他毁的这些琼树,究竟代表着什么。
尽管她常年随身携带琼花种子,但这满山的琼树,从她及笄那年到现在,没有一棵是她种的。全是师父和师兄他们亲手栽种,亲手催生,亲手浇灌,给予了满心的重视,才能这么多年都没有一棵衰落枯败。
唯有今日,上千棵毁于乌致之手,师父却没怪她这个罪魁祸首,只让她将缺漏补上。
师父甚至半句重话都没对她讲。
如此,说不愧疚是假的。
在拂珠的心目中,这满山琼树首先是师父师兄对她的疼爱,其次才是越女峰的护山大阵。
至于最后,则是她给自己设置的一道防线。
原本拂珠想着,她与乌致渐行渐远,形如陌路,做回无甚瓜葛的同门就好,或者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这两种选择都不必藕断丝连,也不至于最后闹得太难看。
奈何她没料到乌致只因她不肯出面,就毁了这么多琼树。
他知不知道这些琼树,以及这座越女峰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愿?”
乌致笑了。
他没再强求碰拂珠下颚好让她看他,他只紧紧攥着她腕骨,盯着她雪白侧脸道:“不过区区几棵树,你就同我置气,不愿见我。若我将这山上的树全折了,你又待如何?”
拂珠一听就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以他对她的在意程度,他大约的确不知道琼树于她有多重要。
但身为楚歌峰主,有一点他是最清楚的,那就好比枫树是他楚歌峰的标识,因此不管谁进了楚歌峰,都绝对不敢妄动枫树,那么相应的,越女峰的标识就是琼树,身为越女弟子的她绝不会坐视琼树被毁。
——他故意激怒她,逼她现身。
而他此刻言语也仍在故意激怒她。
明知乌致想要的是她服软,他再趁机哄她几句,今日负荆请罪的事便算揭过,一切回归原状皆大欢喜,可拂珠心里却只有满腔郁气。
便道:“不如何。你去折你的,我就在这儿看。”
她倒要看看,他打算怎么当着她的面折了所有琼树?
忽然手腕上的力道松懈了少许。
然而没等拂珠借机挣开他,就感到那力道又忽然收紧,她骨头几乎要被生生捏碎。
她没喊疼,只催促:“你怎么还不去?”
乌致没接话,手指却往下滑。
袖口轻薄,那截细腕已被攥出指印,通红与白皙交错着,鲜明之极,又恍惚有种凌虐的脆弱感。
乌致一直知道她是个美人。
以往没怎么留过心,那次无意间尝到了滋味,而今再行细观,纵使她有意侧过脸不让他看,她也从头到脚都是美的,处处皆合他心意。
她注定是他的。
觉出她手腕没刚才握住时凉了,乌致低头,对着最深的那一道指印轻吻了吻。
吐息炽热,烫得拂珠整个人一抖。
“不去,”他道,“你人在这儿,我还折什么树。”
这话乍听很柔情。
放在以前,听到这句的拂珠多半要软了心肠。
可今日,她继续问:“真不折?”
乌致嗯了声:“不折。”
他手再往下滑,经过肘弯,路过腰肢,最后以拂珠在他怀里的姿势,他于树桩上坐下,自后拥着她,比泉眼更清冽几分的冷香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拂珠有些喘不过气。
先前没能察觉他的到来,拂珠已失了先机,她于是没有挣扎,因为即使挣扎了也没什么用,只好努力侧过脸,让自己不至于窒息,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些树都是我师父师兄种的?”
乌致说知道。
拂珠继续问:“那你还这么做?”
乌致说:“你不出来。”
拂珠心道果然。
他一贯只以他自己的认知为基准,他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想法,不会推己及人,更不会将心比心。
生来即是上位者,在凡间时要什么有什么,无人胆敢违逆,来到万音宗也多的是人奉承,他只需让自己高兴满意就好,若不满意,那就以他自己的方式去达成目的。
极端又可怕的控制欲。
拂珠再问:“让我出来的方式千千万,你何必选这种?”
“这种不能选?”
乌致又笑了,漫不经心的。
仿佛那些琼树在他眼里,只是别致点的小玩意儿。
“几棵树而已,”他道,“你喜欢什么树,回头我让人全给你种上。”
拂珠没应声。
她缓慢地深呼吸,像是要把所有郁气都吐出去。
他永远如此。拂珠想。
相处百年,她也没能让他改变分毫。
今日他能为逼她现身而毁她琼树,弥补她的仅是这么随口一句话,焉知明日他若又要为别的事逼她,他岂非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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